廬陵城的官家千金裏頭,身份最高的也就秦霓和蔣蓁了,這會兒她們兩方杠上,周圍人哪敢摻和,都縮著頭躲了出去。


    剩下個溫掌櫃畢竟也是個商人,不敢得罪這兩尊小佛,站在那裏猶疑。


    這頭秦霏有了秦霓撐腰,更是無所顧忌,帶著哭音怒聲道:“把沈妱抓起來,咱們慢慢清算!”


    秦霓並沒有阻止,顯然是放任的態度,那些仆婦畏懼蔣蓁,不敢當即上前,倒是秦霏身邊的兩個丫鬟上前,就想來碰沈妱。


    蔣蓁自然不會放任沈妱被欺負,使個眼色,後頭的兩位仆婦便將沈妱護住。


    秦霓竟然笑了出來,“沈姑娘既然自知理虧,還不快道歉?”


    道歉?沈妱冷笑,盯著秦霓道:“既然秦大姑娘要講道理,那就讓她先道歉。”


    “若是你不道歉,那就跟我走一趟。”秦霓慢條斯理,依舊細聲細氣,完全忽視了沈妱的要求,“二妹是養尊處優的嬌小姐,你這一巴掌不知會打出什麽毛病來。咱們先找個郎中瞧瞧,若她無恙便罷,若是她有個什麽不好,必叫沈平兜著走!”


    沈妱豈會被這點威脅唬住?冷笑了一聲,眼角餘光卻瞥見書架後有人緩緩踱步過來。


    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沈妱扭頭看過去,就見端王徐琰不知何時出現,正往這邊走來,不免訝然。


    秦霓詫異的順著沈妱的目光瞧過去,也看見了徐琰。


    “端王殿下?”秦霓一怔,旋即施禮,姿態中卻分明添了柔媚。後麵秦霏和一眾仆婦丫鬟也忙施禮。


    端王殿下仿若未見,在離眾人幾步遠處站定,問道:“這就是秦家的家教?”


    “回稟殿下,是沈姑娘出手掌摑舍妹,無理在先,還請殿下明察。”秦霓將目光投向徐琰,頗有幾分委屈的模樣。


    “若非秦霏挑釁,沈姑娘怎會怒極出手。”徐琰瞥了秦霏一眼,“秦家雖是將門,卻也知書識字,難道不知道尊師重道?”他的氣勢本就冷厲威儀,這兩句話壓下來,秦霓不由得冷汗涔涔。


    她理一理思緒,怯怯抬頭,碰上徐琰的目光時,喉嚨裏卻仿佛卡住了。


    那雙眼睛……秦霓以為秦雄的眼神已經是天底下最鋒銳迫人的了,誰知徐琰卻比之更甚。她甚至忘了回避,失禮的對著徐琰的目光,嘴唇微張。


    徐琰目光一動,如有重壓。


    秦霓恍然驚覺,幾乎有種屈膝跪地的衝動,強忍著站穩了身子,請罪的話脫口而出,“民女冒犯,還請殿下恕罪!”


    徐琰不再理會,朝沈妱瞥了一眼,道:“走吧。”


    沈妱這會兒已然鎮靜下來,有端王出手,料她秦家姐妹倆也不敢再有二話,便牽著蔣蓁的手,接過溫掌櫃挑來的一本書,出門去了。


    兩姐妹這一趟都買了好些東西,衣衫首飾都吩咐店家包好了送到府上,一些小擺件玩意兒卻是叫丫鬟帶著的。


    經秦霏這一場鬧,蔣蓁和沈妱都沒什麽繼續逛的興致了,瞧著天色也是不早,便打算各自回府。誰知道端王出了店門並未直接離開,反而站在路邊的一樹老槐下,像是在等她們。


    蔣蓁跟徐琰並不熟悉,心知端王等的絕不是她,就有點遲疑。


    沈妱跟徐琰接觸了幾次,對他的敬畏之心這會兒已淡了許多,瞧他的目光瞥過來,便和蔣蓁耳語幾句,就此道別。


    她今日出門時也隻帶了石楠隨行,兩人幾步趕上去,就聽徐琰道:“何時去杜曲?”


    杜曲是武川省內僅次於廬陵的藏書之地,沈平這回出門,確實打算先去那裏。不過端王是怎麽知道的?沈妱有些疑惑,卻還是答道:“回稟殿下,三天後啟程。”


    “屆時我會和薛萬榮同去,你先跟沈先生知會一聲。”


    沈妱哪敢不從,當即道:“遵命。”


    “沈姑娘在廬陵長大,可聽說過道淩先生?”


    道淩先生?沈妱想了想,搖頭道:“沒聽過有這號人物,他是做什麽的?”


    “也該是個藏書家,聽說手裏有一套很珍貴的古簡。”


    “藏著古簡的道淩先生……”沈妱這些年跟著沈平各處長見識畢竟不是白費的,當即便想到了一人,隻是有點不確定,“殿下莫不是聽錯了?廬陵雖沒人叫道淩先生,城外的道淩觀裏卻有位玄誠真人,他手裏藏著一套古簡的《南華真經》,知道的人也不多。”


    “想必就是他了!”徐琰低頭瞧她,“知道怎麽走嗎?”


    “道淩觀離城有將近二十裏……”沈妱瞧了瞧天色,隻當端王時衝著那套古簡去的,便道:“殿下若是現在去,怕是要入夜才能趕回來了,不如明天我請父親陪殿下過去?”


    “你現在帶我去。”徐琰斷然道。也不知他怎麽個動作,便有個男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邊,在這人來人往的街上也不顯突兀。


    “去告訴沈先生,就說我帶著沈姑娘出城了,入夜就回。”他吩咐完畢,便向沈妱道:“哪裏有馬肆?”


    廬陵城裏的馬肆不少,沈妱當即帶他去了最近的馬肆,選了兩匹健壯的馬,並騎出城。


    這會兒已經是日色西斜了,沈妱瞧端王如此迫切,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想要開口問問吧,端王殿下縱馬如飛,沈妱拚盡全力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更別說開口相問了,隻好壓下疑惑。


    趕到道淩觀的時候日頭早已落山,道淩山裏古木高聳,清幽寧靜。


    這道觀不算大,尋常隻有玄誠真人和他的兩位徒兒居住,此時觀中煙火嫋嫋,卻沒有半點人影,隻有昏鴉撲棱棱的飛著。


    徐琰飛身下馬,急匆匆的往裏趕,回頭見沈妱小跑跟著顯得有些吃力,便駐足等了她片刻。這會兒已然暮色四合,道院裏隻有沈妱沙沙的腳步聲和不勻的喘氣聲,安靜得有些詭異。


    “玄誠真人住在哪裏?”徐琰急促開口。


    沈妱喘息著,“在……在後頭的小院裏……”這一路縱馬疾馳可把她累得夠嗆,這會兒弓腰喘息,隻覺得口幹舌燥。


    徐琰看她這樣子顯然也是跑不動的,便道了聲得罪,將沈妱攔腰抱住,一掠過了洞門,進入道士所居的小院。


    院子裏的香爐上青煙尚在,隻有一位小道童匍匐在地,手裏還攥著香。


    那張臉不算陌生,沈妱一眼就認出那是玄誠真人的愛徒百裏。


    這等場景叫沈妱心驚,不由看向玄誠真人所居的精舍,便見屋門緊掩。


    徐琰躬身探過小道童的鼻息,出手如電,迅速點了他幾處穴道,而後飛身進了精舍。沈妱緊隨其後跑進去,就見裏麵桌椅儼然、分毫不亂,而玄誠真人則盤腿坐在蒲團上,腦袋無力的耷拉著,手中拂塵委地。


    看這樣子,怕是已經羽化登仙了。


    沈妱曾跟著沈平拜訪過玄誠真人三四次,對這位談吐風趣、仙姿道骨的藏家極為欽佩,見狀不由眼角酸澀。不死心的過去探他的鼻息,卻是氣息全無。


    她抬頭瞧向端王,那位也正低頭看她。


    “終究是來遲了一步。”徐琰喃喃,臉色卻冰寒肅然,口中一聲短促低沉的呼哨,便有兩位暗衛悄無聲息的近前。


    “看好這個小道童,派人盯著薛萬榮和逃走的道士,不許他滅口。”徐琰吩咐完了,又蹲身在沈妱跟前,眼神語氣已然柔和了些,“今日的事,別對旁人提起。”


    沈妱已能猜到隱情,便默默的點頭。玄誠真人“飛升”、百裏被人打暈,那麽道觀中的另一位徒弟無疆呢?


    “要謀奪那套古簡的《南華真經》的,是不是薛萬榮?”沈妱仰頭。


    徐琰頗為詫異,“你猜到了?”


    “玄誠真人手裏有古簡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打著這套古簡主意的藏書家也數的過來,會這樣明目張膽行事的,也隻有薛萬榮了。隻是我不明白,《南華真經》既是道教至寶,就該供奉在道觀中,他拿了又有什麽用?”


    “怎麽會沒用,”徐琰冷笑了一聲,“薛萬榮身在朝堂,這東西用處大著呢。”


    沈妱目光微緊,審慎的瞧著這位端王殿下,手指不由得縮起來。


    若和薛萬榮的身份聯係起來,他會謀奪這套古簡,實在不是什麽稀奇事情!


    當今聖上崇信道教,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宮中公然養著道士,專門開辟藏書樓來供奉道教典籍,就連內閣中的那位姚閣老,都是靠著寫青詞爬上那位子的。


    薛萬榮得了這部古簡,又是《南華真經》這樣的內容,若是送到禦前去,可不就是大功一件?


    可眼前這位端王殿下是當今聖上最疼愛的弟弟啊……何況她不過一介民女,端王卻在她跟前說這樣的話,總叫人心中惴惴。


    好在徐琰並沒有多說什麽,見沈妱身上衣衫單薄,便解下披風給她披著。


    沈妱出得精舍,見著匍匐在地的百裏時,腦海中猛然一道閃電劃過——薛萬榮雖然官位頗高,到底也是文官,手下沒什麽武人,他如何能輕易打敗玄誠真人,還沒留半點痕跡?要知道玄誠真人的身手在廬陵也是頗有名氣的啊!


    仰頭看了徐琰一眼,那位正擰眉沉思,沈妱到底也沒敢打擾。


    道觀中的一切他們都沒碰,回去的路上沈妱心情頗為低落,徐琰便放緩了馬速,送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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