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昏黃的燈火下,人影幢幢,涼意森森。耳邊還不時傳來犯人聲嘶力竭的吼叫聲,或者絕望的哭泣聲,混合著陰風陣陣,更給陰冷的空間增添了詭異恐怖的氣氛。


    一聲沉重的響聲打破了這寂靜,沉重的牢門打開,一排火把魚貫而入。關押在門口附近的犯人興奮起來,都湧到牢籠邊看熱鬧。看這架勢,關進來的新犯人不是重大惡徒就是身份不凡。


    掌管女監的牢獄長苗三娘走在前麵,一群虎狼似的獄役押著一個女子走在後麵,那女人披散著長發看不到臉,手上腳上全是沉重的鐐銬,幾乎是被獄役們拖著往裏走。


    女犯們悄悄看著,等獄役們走遠,才敢議論被帶進來的人犯了什麽罪。


    獄役們一直走到最裏麵,苗三娘小跑著上前打開了一間牢房,獄役將女犯丟了進去,苗三娘趕緊用大鎖鎖了起來,討好地對為首的京兆尹的公子,現刑部侍衛長郭滎陽說:“郭侍衛長,你放心,關進這大牢鳥也難飛出去,更何況她還帶了戴了這幾十斤重的鐐銬,絕對不會有閃失的!”


    郭滎陽板了一張俊臉,看了看女犯伏在地上半天沒動,才轉頭對苗三娘冷冷地說:“這女犯可是欽犯,是皇後娘娘要親自審問的犯人,你看好了,要是有什麽閃失,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是……老奴知曉!”苗三娘悄悄看了看那女犯,心裏犯堵,這麽重要的犯人怎麽不去關天牢啊,這不是與她為難嗎?


    然而為難的事還在後麵,郭滎陽要走時將她拉到了一邊,伸出個巴掌比了下,悄悄說:“這女犯五殿下讓關照著,你看著辦吧!”


    什麽?苗三娘想死的心都有了,一邊是皇後娘娘,一邊是五殿下,哪一個都不是能得罪的人啊!這女犯到底是誰啊?


    送走了郭滎陽,苗三娘急匆匆地返回牢房,讓一幹心腹看著門,自己進去審問女犯。


    女犯已經坐了起來,正伸手整理著長發,苗三娘看她的姿勢,似乎沒把這當牢房,倒像是自己的閨房一般自然。


    “我是這大牢的牢獄長苗三娘,我不知道你犯了什麽罪,更不知道你能不能出去!我隻告訴你,你出去前都歸我管,我不管你是誰,隻要你別讓我難做我不會為難你,我們相安無事,聽懂了嗎?”


    她快人快語地說完緊盯著女犯,女犯將長發隨便挽了個發髻在身後,露出了一張血跡斑斑的臉。苗三娘仔細看,她臉被人抓破了,好幾道傷痕呢,深深淺淺,下手的人還真狠!


    女犯對她一笑,聲音竟然很動聽:“我知道規矩,我不會讓你為難的!我的腿不能走路,再加上這些鐐銬……所以你別擔心我會逃跑,我餓了,你可以給我點吃的嗎?”


    她的話讓苗三娘蹙起了眉,看看她放在身前的雙腿,下意識地問道:“腿怎麽啦?真的不能走?”


    女犯笑了笑:“被打斷了,除非有神醫,否則這輩子別想站起來。”


    “哦!”苗三娘不放心地蹲下身,摸了摸她的雙腿,的確不像正常人,她站起來轉身走出去,關門時隨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蕭從容。”女犯微笑:“如果可以的話再給我點水,謝謝!”


    蕭從蓉……苗三娘快走到牢門時才猛然想起她是誰,不就是前些日子因妒生恨,害三皇子妃掉了孩子,被皇後責打斷腿的蕭三小姐嗎?據說她已經被蕭家趕了出去,那她……這是又犯了什麽罪啊!


    苗三娘覺得今晚不打聽清楚她是無法睡著的,恰好自己的一個侄子在三王府裏做侍衛,她估摸著也該回家了,就趕到他家等著。


    等到下半夜那侄子也沒回來,她迷迷糊糊就歪在坑上睡著了,才眯了一會,就被叫醒了,她嬸子慌慌張張地說:“三娘,大牢裏的人來找你了,說有急事!”


    苗三娘嚇了一跳,首先想到的是蕭從容,急忙穿了鞋子往外跑,就看見另一女獄役杜嫂候在門外,一見她就附耳叫道:“三娘,趕緊回刑部大牢吧,出大事了!”


    “什麽大事?”苗三娘抓住杜嫂邊走邊說,才走出巷口就看到很多士兵跑來跑去。


    “三殿下今天出宮遇刺,受了重傷,京兆尹大人奉命全城戒嚴,捉拿刺客呢!”


    杜嫂拉著她穿過小巷,小跑著回刑部,邊說:“我聽那些侍衛說今日皇後娘娘生辰宴上,蕭三小姐因為妒忌自己的妹妹被選為五皇子的王妃,下毒謀害她。她妹妹中毒不深被禦醫救活了,可是康王殿下卻因年幼救治無效當場死亡。大皇妃要蕭三小姐當場償命,是皇後娘娘攔下了她,交由大理寺審查……說這次不能再姑息輕饒三小姐!”


    蕭從容竟然下毒,還殺死了大皇妃的弟弟康王殿下……苗三娘嚇得臉都白了,才發現今天這個犯人很棘手啊!


    想起出來時蕭從容淡定的笑,突然心中一跳,慌忙提了鑰匙就匆匆往牢裏跑,要是這個犯人在牢裏畏罪自殺或者出什麽意外,她也別想活了。


    飛跑著奔到最裏麵的牢房,看到蕭從容依牆靠著,眼睛閉著,仍是一副悠閑的樣子,她的心才放了下來。站著看了半天,抱著一肚子狐疑離去……這女人看來看去也不像善妒,會下毒的人啊!


    她在大牢呆了快二十年了,什麽窮凶極惡的犯人沒見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被關進大牢不哭不鬧的女犯!心中歎息,這要不是大奸大惡之輩,就一定是女中豪傑了!


    *****


    蕭從容聽腳步聲遠去,依然閉著眼睛,她腦子裏已經把穿越過來直到今天發生的事都詳細地過濾了一遍,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蕭家離大難不遠了!


    被打隻是一個信號!對掌握著兵權的蕭家來說,如果三皇子要做皇上,巴結蕭家還來不及,怎麽會打斷她的腿來得罪蕭家呢?


    不但如此,之前還退婚,侮辱她做側妃,種種跡象都是信號,一個皇後已經不把蕭家放在眼中的信號!


    以蕭家的身份,既然沒用,也是一種威脅,那麽隻有鏟除才能放心了!


    蕭從容想不通的是,自己已經被蕭家趕了出來,證明蕭家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中,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皇後拿她開刀有什麽意義呢?


    生辰宴會上發生的那一幕,最痛心的是周勤的死,看著前一刻還活蹦亂跳著的生命轉瞬而逝,她有種無力的憤怒。


    就為了陷害她,就要這樣剝掉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嗎?


    她恨皇後,更恨自己為什麽沒早發現有毒的茶呢?


    所以大皇妃撲上來打她抓她時,她不閃不避,也無處可避地被她抓得滿臉血淋淋。


    臉上的疼痛鑽心,卻比不過心頭的疼痛來得更劇烈。混亂中一直隨身的春香不見了,她恍然慘笑,還有誰比她更能準確地將毒下在茶盅裏,不偏不倚地毒到兩個讓她百口莫辯的主。


    一個對自己的妹妹都能下手的妒婦,一個在街上威脅要扭斷周勤手的壞女人……眾目睽睽之下,從五皇子駭然震驚的目光中,她看到了蕭從蓉的死期!


    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個字,徒勞無益的事她不會做!


    她也不恨春香,不離不棄的誓言男人說了也可以不作數,她一個小丫鬟隨口說說也沒什麽,是她自己傻兮兮地去相信的,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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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個選擇了她做合作夥伴的楚輕狂在哪呢?說會暗中保護她的人又在哪呢?


    蕭從蓉無力地抓住身下的幹草,有片刻沮喪,她的穿越生涯糟透了,為什麽一點也不像表妹書中那些女主般風光呢!


    聽著大牢裏斷斷續續的哭聲,一夜未眠,看見黎明第一道光線投在窗欞上時,突然想通了,上天既然安排她有第二次生命,那一定有其中的道理,不管好壞,體驗了就是收獲……


    *****


    蕭從容被投進大牢不知道外麵亂成了一鍋粥,大皇子武銘鋒驟然失去小舅子,又要忙著安撫傷心過度的大皇妃,還要派人去周國公家報喪……忙得焦頭爛額時又傳來三皇子武銘元回府時遇襲受傷的消息!


    一天之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讓他不知所措,匆匆安置了皇妃趕進宮去,皇後娘娘正在皇上病榻前發怒,讓皇上下旨全城戒嚴捉弄刺客。


    武二帝被皇後鬧得精神不濟,看見武銘鋒來就大手一揮說:“既然如此,就讓鋒兒親自領兵捉弄刺客吧!”


    武銘鋒剛想推脫,就見二皇子走了進來,心一動,就躬身道:“兒臣遵命,定不負父皇所望!”


    接了京兆尹護衛軍的兵權,武銘鋒在京城裏大肆搜查,鬧得雞飛狗跳刺客沒搜到,倒搜出了幾個‘逆臣’。


    呈報上去,武二帝龍顏大怒,天子家不怕民亂,最忌諱的是謀反之事。得知有此逆臣,武二帝病榻之上痛心疾首,太平日子過久了,疏忽了這方麵的事啊!


    故特下聖旨,讓武銘鋒調整方向,先清除異黨,再順便捉弄刺客。


    武銘鋒尚方寶劍在手,又拿了京兆尹護衛的兵權,誌得意滿地開始清除‘異黨’,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自己的政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時間抓出了好些“異黨”,鬧得京城動蕩不安,人心惶惶。


    一些不堅定的分子看形勢,以為皇上給了大皇子兵權是想立他為太子,就紛紛倒戈投奔大皇子,趨炎附勢……


    而那些重臣則冷眼旁觀。


    三皇子遇刺後就呆在府中養傷,大門緊閉,謝絕見客。府中下人嘴被粘上一般問不出任何消息,每日隻見禦醫進出,這些禦醫又是皇後親管,更是嘴似城牆,所以三皇子傷成什麽樣,眾人隻能靠猜測了。


    旁觀的另一重點是蕭府,蕭三小姐毒死周國公的小兒子被投進大牢的事第二天就弄得世人皆知。眾人擦亮了眼等著看蕭府表示,一連幾日蕭府卻毫無動靜,弄得一幹人大失所望,隻好將看戲的期盼放在了周勤出殯的日子。


    蕭府不表示,皇後總要給周家一個交待吧!


    *****


    相對外表的平靜,蕭府內其實也是混亂一片了。


    蕭從容毒害周勤的事當晚隨著蕭玉芙被送回府中,就弄得府上人盡皆知。


    蕭玉芙雖然被救活,卻迷迷糊糊地一直睡著,任誰來看也是如此。


    氣得二娘大罵蕭從容,都潑出去的水了怎麽還給蕭家找麻煩。害了三王妃掉了孩子不說,現在把自己的妹妹毒成這樣,還毒死了大王妃的弟弟,周國公最疼愛的兒子,這不是唯恐蕭家不亂,給蕭家樹立一個比一個厲害的敵人嗎?


    二娘罵的話深得何鳳之心,隻是看著沉默無言的公公蕭立德,何鳳不敢妄言,使了個眼色給自己的相公蕭梓侗,就借口帶孩子走開了。


    女人們都走開了,蕭梓侗和蕭梓泱互相看看,長子蕭梓侗硬著頭皮上前問道:“爹,你看……蓉蓉惹下如此大禍,眼下該怎麽辦?”


    蕭立德抬眼,那雙曾經讓無數敵人膽戰心驚的厲眼充滿了疲憊之光,他靜靜地看過兩個兒子,半天才說:“躲得掉的不是禍,都順其自然吧!”


    他拖著疲憊的腳步轉身,蕭梓泱急急地喚道:“爹,你不能這樣啥也不做啊!你就算不為我們,也要為這蕭府一大家人做主啊!那掃帚星……都怪爺爺老糊塗,抱她回來幹嘛,讓她死了就沒有現在的事了!”


    他氣急敗壞地跳腳:“現在得罪了大皇妃和周國公,她死了不要緊,連累我們……”


    “住口!”蕭立德不大的聲音很嚴厲,讓蕭梓泱嚇了一跳停下了,不甘心地看著蕭立德,卻被他眼中的鄙夷逼得慢慢地垂下了眼。


    “蓉蓉不管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在外人眼中她都是你們的妹妹!她不管對別人做過什麽,問問你們自己,她有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她現在大禍臨頭,你們不為自己將失去同胞妹妹而傷心,卻擔心她連累你們……你們……就是這樣做哥哥的嗎?”


    蕭立德一反常態地罵道,眼裏有無法掩飾的失望,讓蕭梓侗也心虛地低下了頭。


    實話,如果不是蕭從容堅持要做側妃一事讓他們丟臉外,這個妹妹的確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他們的事,甚至對他兩個兒子都慷慨大方,有求必應……這個妹妹也不是全無是處啊!


    “都回去好好想想,這幾天都給我管好自己,約束好下人,別再起事端!”


    蕭立德帶兵有一套,管自己的兒子卻不知如何下手,敲打了一番就詞窮了,拍拍蕭梓侗的肩,眼望遼闊的星空,半天語重心長地說:“樹欲靜而風不止……考驗我們蕭家的時候快到了……”


    這事後,隔兩日就傳出大皇子搜查亂黨的事,蕭梓侗不是笨人,聯想蕭立德一番話,猛然領悟到了父親沒說出來的意思。蕭家這棵樹太大了,礙了某些人的眼,已經到了要鏟除的時候。


    是坐以待斃還是主動出擊,蕭梓侗糾結著,舉棋不定。


    而蕭立德,卻擇了一個日子,誰也沒帶,自己帶了祭祀的物品,進山去給發妻掛紙。


    對此,二娘幸災樂禍地對自己的丫鬟小妾說:“老爺子是想著蕭從容沒救了,先去給她說一聲吧!也是啊,平日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女兒沒幾日就要上斷頭台了,他怎麽和人家交待啊!那可是他親親娘子的心肝寶貝啊……”


    小妾哭哭啼啼:“她倒死了,把我女兒害成這樣,我以後靠誰啊!”


    二娘不以為然地撇嘴,說:“不是說五皇子看上她了嗎?趕緊找個大夫幫她看看,好了就讓老爺去說親,榮華富貴還不夠你享嗎?”


    小妾高興起來,張羅著重金懸賞名醫給蕭玉芙治病,渾然沒感覺到大難將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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