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敬清一抬眼,發現聞清表情複雜地睨著自己,眼眶更是紅的嚇人,眼底也像是拉滿了血絲。他不由心髒輕顫,伸手撫了撫她光潔的額頭,連聲音都變輕柔了,“不是說不疼嗎?怎麽了?”


    聞清看了他很久,緩緩地低下頭去,“是裝的,很疼。”


    心髒很疼,疼的不能自已,原來那種麻木過後的疼痛才更要人命,來的又猛又急,讓人全無防備。


    “傻瓜。”廖敬清失笑,將她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裏,“在我麵前不用裝。”


    聞清沒說什麽,隻是睫毛不斷顫動著。她在他麵前的確從沒裝過,從一開始就將心跡表明的太明顯,所以才會被耍的團團轉。


    周欣拿了創可貼過來,聞清自己接過來貼好,這整個過程中她都在拚命調整呼吸和思緒。


    如果周欣說的都是真的,那麽廖敬清是怎樣拿到配方資料已經不言而明,若他真是從她這拿走的,她便間接成了害死父親的幫凶……


    廖敬清說,讓她信任他,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真的沒辦法再說服自己。周欣也沒必要胡謅這種東西來騙她。


    聞清胸口頓時被一股鬱氣給充斥的滿滿的,她的指尖都在發抖,縱然他們父女感情再不睦,也改變不了那是她父親的事實。


    在她指責他並大吵一架之後,父親忽然離世,她內心怎麽可能沒有遺憾?


    她有多少遺憾,此刻就有多內疚。自然地,便有多恨那個“始作俑者”。


    如果真的是廖敬清,她一定不會饒了他。


    可如果、如果——


    聞清感覺到身子晃了晃,廖敬清攬著她將人帶了出去,“我幫嫂子洗,你去客廳等我。”


    說著他已經動手將襯衫袖口卷了起來,結實的手臂上,那道因為她留下的疤痕無比顯眼。那疤痕猙獰的彎曲著,此刻看起來倒像是小醜臉上大大的嘴巴,滑稽地越張越大,不知道是在嘲笑著誰。


    “你們都去歇著!本來就沒有讓客人幫忙幹活的道理。你去陪聞清說說話。”周欣將兩人一並趕了出去,還衝廖敬清擠了擠眼睛,又豎了下大拇指,似乎對聞清挺滿意。


    廖敬清失笑,等走開了幾步才說:“看來以後,嫂子不會再逼著我相親了。”


    聞清看他笑的彎起的眼眸,淡淡地應了一聲。


    廖敬清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皺了皺眉頭,“這麽疼?清姐你也太嬌氣了。”嘴上這樣說著,他捉起她的手看了看,然後握在掌心裏,“咱們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


    廖敬清一直在打量她,聞清心裏煩的要命,扭過臉,避開他咄咄的視線,“那樣很失禮,人家會真的以為我嬌氣。”


    “難道不是?”廖敬清忍不住打趣,“上次崴了腳,也是一臉要哭的表情。”


    現在回想起來,那會兒的她竟然也很可愛,平時張牙舞爪,可到了他麵前,又會露出那種脆弱無助的樣子。


    真像隻紙老虎。


    廖敬清寵溺地揉了揉她頭發。


    聞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卻是苦澀地牽了牽唇角,那些過去,不去想也罷。如果一切真的是他做的,那這場陰謀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已經令她不寒而栗了。


    ***


    客廳裏鍾浩然正在陪廖正揚他們說著話,有瑩瑩在,氣氛很活躍,時不時就有笑聲傳過來。


    兩人一道走過去,瑩瑩見她出來了,馬上拍了拍旁邊的位子,“姐姐坐這,和我一起。”


    廖正揚盯著兩人交纏的手指,眼底閃爍著異樣的光,“聞小姐一看就是沒怎麽吃過苦,洗個碗也能割到手。像我們這種粗枝大葉的爺們兒,都不會這麽笨。”


    以前太遲鈍,竟然感覺不到廖正揚對自己也是有惡意的,聞清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廖敬清在她開口前,沉聲訓斥道:“你話怎麽那麽多。”


    廖正揚嘴角勾了下,“沒辦法,見到聞小姐總是忍不住想多聊兩句。”


    “聊什麽?”瑩瑩好奇地將臉湊到他肩側,“我也想聽。”


    廖正揚轉頭就看到她放大的五官,那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盯著自己,耳朵悄悄紅了,“怎麽哪都有你,老實吃你的橘子。”


    瑩瑩撇了撇嘴巴,不高興地接連往嘴裏塞了好幾瓣橘子,嘴巴鼓鼓地又朝聞清招了招手。


    聞清正好不想和廖敬清一塊兒坐,徑直去了瑩瑩身邊。瑩瑩笑著從自己手裏掰了一瓣橘子遞過去,“姐姐吃,吃完就不疼了。”


    聞清看著瑩瑩微笑的樣子,伸手接了過來,這麽簡單而純粹的快樂,可真令人羨慕。


    這世間人人都帶著麵具,像瑩瑩這樣的,反而能讓她卸下心防。聞清衝她笑了笑,“謝謝。”


    瑩瑩將手窩成了喇叭狀,很小聲地在她耳邊說:“很甜吧,不過不能告訴敬清,他不許我多吃甜食。特別凶,很凶很凶。”


    聞清點點頭,瑩瑩衝她調皮地擠了下眼睛。


    幾人聊天的時候,廖敬清總是時不時地扭頭去看聞清,她沒什麽異樣,一直在和瑩瑩小聲說著話,嘴角還能看到若有似無的笑。剛才提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回去,何況周欣也應該不知道什麽才對……廖敬清心底稍稍鬆了口氣。


    這段時間他過的並不輕鬆,總覺得有種風雨欲來的不詳感,都快要草木皆兵了。


    ***


    接下來幾天,廖敬清很忙,結果聞清比他還要忙,他每次回到家裏都找不著人。


    廖敬清不太習慣這樣的日子,多奇怪,以前也是他一個人生活的,可現在不知不覺中,竟然習慣了有那個女人在身邊。


    剛開始他一直沒發表什麽意見,可時間久了,便拉著聞清問:“你到底在忙什麽?公司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是結束了,可是也有很多事要做,之前欠下的貨款要給人結清。”聞清回答的很自然,廖敬清完全看不出一絲端倪。


    他又問聞清,“所以是在為錢發愁?”


    “有一點。”


    廖敬清馬上說:“要多少,我可以幫你。”


    聞清轉過頭來,看他的眼神很陌生。


    廖敬清意識到什麽,於是解釋說:“幫七叔做投資的時候,我自己也試了下,雖然錢不多,但應該能幫上你。”


    “是嗎?”聞清笑著點了點頭。他能開得了這個口,絕對不會是他口中的“不多”那麽簡單,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繞了繞,“早知道,當初就不和程季青合作了,找你入股啊。”


    廖敬清沒有接話,他向來警惕,遇上模棱兩可的問題總是緘口不言。


    聞清坐直了身子,“不用了,我把我爸的房子賣了,還有b市那套房子也拿去做了抵押,加上和朋友借過來的,應該夠了。”


    廖敬清沒想到聞清這段時間做了這麽多事,而她竟然提都沒跟自己提一下?而且他忽然抓到了一個關鍵詞,“你問朋友借錢?什麽朋友?”


    如果沒記錯,她關係好到可以有金錢往來的,而又有這麽大能力幫她的,似乎隻有那一個——


    果然聞清回道:“沈逸,我跟他借了一部分。”


    廖敬清一把握住聞清的胳膊,將人用力轉向自己,“你什麽時候跟他聯係的?”


    “前幾天。”聞清蹙著眉,因為背光的關係,她的眼神明明滅滅異常幽深,“我連打個電話也要向你匯報嗎?”


    廖敬清被噎了一下,隨後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火,他緊握住她的手微微鬆了力道,“我隻是不喜歡你和他還有來往。”


    聞清看著這個人,不得不再次感歎他演技如此之好,簡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這段時間她冷靜下來一想,很多事情忽然就明朗了,比如他突然地接受自己,就是在他們決定和程季青合作的當口。她真的不想將他想的太卑劣,可是一切真的都太巧合了。


    為什麽他會在那時候忽然和她在一起?在一起之後又總是對程季青表現出強大的醋意,總是詢問他們的合作進度——


    聞清每每想到,他可能那時候就是抱著目的接近自己,自始至終都在冷眼旁觀她如何沉浸在這段感情裏無法自拔時,她就恨不能將這人的所有偽裝都給撕碎了。


    在他麵具的最底下,到底藏的什麽?


    怎麽到了現在,他還要繼續裝呢?裝出這麽在意她,這麽介意沈逸,又是要做什麽呢?


    廖敬清見她一直不說話,而是這麽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以為她是被自己剛才的舉動給嚇到,於是伸手輕輕撫慰著她胳膊,“你和他在一起那麽久,而且他到現在也沒死心,我當然會介意。以後有什麽問題,都對我說,嗯?我能幫你的比你想象的要多。”


    聞清感覺到眼眶很熱,熱的厲害,原來他的能力這麽大啊?


    想想也對,作為七叔特意培養的接班人,他在興城的人脈自然不在話下,所以過去看著她那樣掙紮,那樣為了聞定山的事夜不能寐,想必隻是不想出手幫忙罷了。


    不想的原因,當然是不夠愛了。


    聞清感覺到自以為麻木的神經和心髒都在微微痙攣著,她從前那麽想了解這個男人,恨不能將他的一切都知道的一幹二淨,可現在越了解就越難受,越了解就越覺得自己過去真的傻透了。


    ***


    聞清更不想見廖敬清了,麵對他的每一刻都快要精神分裂一樣。但她暫時還有其他事要做,她已經查過廖敬清家裏的電腦,甚至做了數據恢複,但是裏麵什麽有用信息都沒有。


    以他這麽冷靜的人,一定不會在她能接觸的地方做這些事。


    所以聞清猜想,他做那份報告應該是在他的辦公室。


    於是聞清第二天中午就親自給廖敬清送了午餐過去,廖敬清當時正打算和鍾浩然一塊去食堂,見到她的一瞬間,眼底有藏不住的欣喜。


    “你怎麽來了?”


    聞清先和鍾浩然打了個招呼,衝他一笑道:“來做壞事啊。”


    鍾浩然咳了一聲,心裏暗道現在的年輕人也太奔放了,紅著老臉說:“你們忙,那什麽,我先走了。”


    廖敬清等人走了,才走得離聞清更近了點。他穿著白大褂,總是顯得人特別修長筆挺,這會兒微微俯下-身,在她耳邊低笑道:“你特意跑來撩我,嗯?”


    “昨天你不是不高興嗎?”聞清說,“我想了想,自己做的似乎也不太好,所以今天我陪你吃飯,等你下班,還可以順便做點別的。”


    她說這話時眼角微微眯起,像隻狡猾的狐狸,眼底都帶著危險的光芒。廖敬清覺得這女人簡直要把自己給逼瘋了,他一把扯住她胳膊,將人帶進了辦公室,隨後把她壓在了門板上,“看來我是逃不掉了。”


    “當然,你注定要栽我手上。”聞清拽著他的領帶,似真似假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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