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猜到瑩瑩的身體有問題,可聞清沒料到會是……她有短暫的怔忪,但還是說:“這不能成為你欺騙我的理由,上次我問你,對我說的是不是都是實話,你說‘是’。”


    “我的確沒有撒謊,那時候跟你講的有關七叔的部分,全是真的。”


    看著他鎮定自若的神情,聞清明白了,“對,你說的都是真的,隻是選擇性地回避了另一部分。廖敬清,你真不該當醫生,應該去研究語言文學。”


    這個男人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原來全都是周密思考、計劃過的,哪怕將來東窗事發也不會落下任何話柄由人指責。聞清看著他熟悉的麵容,覺得自己了解他的實在太不夠了,他真的像是帶了無數的麵具,每次揭開一個,可下一個也未必就是真的。


    廖敬清沒反斥她的調侃,反而平靜接道:“我不是有意瞞你,七叔的確提過這件事,但我一直都在拒絕。而且我早晚會離開他,這些事告訴你沒有意義。”


    “這是你單方麵的想法。”聞清也說,“這不是小事情!廖敬清,不管你的意願如何,至少瑩瑩和七叔都認定你了。”


    廖敬清忍不住糾正她,“這隻是七叔的意願,不是我和瑩瑩的!瑩瑩她根本不知道什麽叫‘老公’,全是七叔灌輸給她的思想。當然,這也不代表她不會有喜歡的感覺——”


    聞清蹙起眉,她覺得廖敬清這話背後有其他含義。可廖敬清卻沒再繼續說下去,他試圖抱住她,再度被她給用力甩開了。


    聞清退後一步,“我需要冷靜下。”


    “是我解釋的不夠清楚?”廖敬清耐心說著,可語氣裏分明有些不耐煩了,“我隻是把瑩瑩當妹妹看,她在我眼裏就是個孩子,你認為我和她會發生什麽?”


    “不是。”聞清打斷他,看他的眼神漸趨理智,“從我們在一起開始,已經發生了很多事,你每次對我解釋的都是實話,卻又故意欺瞞。坦白說,我有種被你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我甚至覺得,你現在說了這些,背後還是有所隱瞞。”


    廖敬清沒有立刻接話,他的瞳仁似乎總是比常人要黑一些,所以很多時候,情緒也令人無從琢磨。


    他默了默才說:“我喜歡你是真的,這不夠?”


    聞清搖了搖頭,“這不是我要的喜歡,身邊躺著一個人,可總覺得離得很遠,如果哪天你忽然不見了,我可能都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


    “我哪也不會去,隻會待在你身邊。”廖敬清的嗓音低了下來,“聞清,其實我才害怕,有天你離開了,我不知道該去哪找你。”


    聞清不可思議地看過去,廖敬清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因為你父親和剛才那個男人,你對感情總是抱著一絲保留。就像這次,你發現我可能在騙你,幾乎毫不猶豫地打算抽-身離開,對我,其實你也沒那麽在意吧?”


    想來是剛才沈逸對她提出同回b市的要求,被廖敬清給聽到了,聞清那一刻分明是有猶豫的……可她忽然不想對廖敬清解釋了,這樣一個精於算計的男人,怎麽會不懂她那點心思?


    大概又是想轉移話題讓她心軟罷了。


    聞清退的離他更遠了些,似乎隻有這樣才不至於讓自己再被表象所迷惑,她堅定地說:“我需要好好想想。”


    她說完就大步離開了,廖敬清這次沒再跟上去,隻是眉間的結又深深擰了擰。


    ***


    聞清當晚就在聞定山的房子裏住下了,她以前沒和人同居的經驗,所以忽然自己一個人,晚上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內心居然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她睡不著,幹脆起來看電視,這段日子她的睡眠本來也很差。


    可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又莫名其妙地想到那個人。


    聞定山去世的這段時間,她睡不著也會忽然爬起來去客廳坐著,然後廖敬清會陪著她,把她抱進懷裏,兩人裹著一條被單。


    聞清甩了甩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廖敬清從前隻說他背景複雜,可現在看來,他這個人更複雜。她該理智地審視下這段關係才對。


    直到葬禮時才又見到了廖敬清。但他們沒什麽機會單獨在一起,也顧不上說什麽話,那天聞清很忙,一直在招呼葬禮上來吊唁的賓客。


    聞定山在興城這邊其實也沒什麽朋友,大多都是生意夥伴,之前他公司出問題時個個都避而不見,今天倒是大多都來了,一個個做出沉痛的樣子,再三安慰著聞清。


    在商言商,聞清也見慣了世態炎涼,所以還是禮貌應對,禮節周到。


    等事情忙完,她已經累得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想動。薑鈺和葉維臻也作為家屬一起陪著她答禮賓客,這會兒葉維臻不知道哪裏找來了杯熱水,小心地喂薑鈺喝著,因為怕她燙到,還提前給吹涼了。


    聞清也一整天沒顧上喝水,這會兒嘴唇很幹,她看著身側的葉維臻和薑鈺,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羨慕。


    麵前忽然出現了兩瓶水,等她抬頭看過去,見是沈逸和廖敬清。


    兩人俱都穿著一身黑色正裝,麵容一個比一個嚴肅,一左一右地站著,齊刷刷地看向她。


    這兩個男人都個子極高,這麽站在身前讓人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就連薑鈺和葉維臻也看了過來。靈堂這會兒已經撤了,在座的隻有他們幾個,可氣氛古怪的令人心生尷尬。


    聞清咳了一聲,幹脆起身走開了,“你們自己喝吧。”


    廖敬清的眼神微微一黯,目光一路追逐著聞清。她這樣……是將他和沈逸看成了同等身份?


    想到自己也可能變成了前男友,他胸口一陣窒悶,捏著礦泉水的手指不由用力一緊。


    比起他來,沈逸顯然就有些幸災樂禍,“唔,看來我們在同一起跑線上了。”


    廖敬清捏著手裏的那瓶水,力氣越來越大,忽然瓶身就炸裂開了,透明的水滴沿著他指縫間緩緩下落,他卻渾然未覺。


    “沒用的,你根本沒機會贏。”他嘴角微勾,眼底滿是不屑。


    沈逸無所謂地將那瓶水擰開,自己喝了一口,這才回答:“誰知道呢?畢竟我和聞清有五年的回憶,而且她馬上要帶聞叔回b市下葬,這段時間……廖醫生你多保重吧。”


    廖敬清的臉色看起來並無異樣,可誰都能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的低氣壓,他沒再說什麽,而是徑直轉身跟了出去。


    沈逸也想跟上去,薑鈺忙拉住他,嬉笑道:“既然咱們馬上就要回去了,讓他們倆單獨說句話吧?沈哥你這麽大方,肯定不會計較的。”


    知道她這是故意在幫廖敬清,沈逸也沒表現出絲毫不悅,淡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好啊,反正他們之間的問題,沒我也不見得就會好。”


    薑鈺微笑著沒說什麽,可心底卻清楚的很,聞清對廖敬清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


    廖敬清在一個角落的位置找到了聞清,她獨自坐在石凳上抽煙,周圍是蔥綠的草坪和花簇,她臉上卻找不到一點生氣,眉眼間都寫滿了煩悶和憂愁。


    是他讓她這麽煩惱嗎?


    見他走過去,她的表情沒有多餘變化。廖敬清在她身邊坐下,也點了支煙,抽了幾口才問:“你想清楚了嗎?”


    聞清看了他一眼。


    “你說要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嗎?”他的聲音低而沉,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竟還像是有小小的委屈藏在裏邊。


    兩人近距離地對視著,聞清看到他下巴上有個很小的傷口,很新。


    廖敬清解釋說:“早上刮胡子,想你想的太入神,不小心刮破了。”


    聞清沒接話。


    廖敬清側身過去,在她耳邊輕語:“你不在,我做什麽都會想你。你看,明明我才是那個認識你以後,渾身是傷的人。”


    聞清慍怒地轉過頭,廖敬清不閃不避,想起他們在一起以來的過往,他說的又似乎沒錯。她反而說不出什麽難聽話了,“你總是這樣,苦肉計對我沒用。”


    “可你心疼了。”廖敬清戳穿她,“你剛才看我的眼神,我看懂了。”


    “你能看懂我,我卻看不懂你,不公平。”何止是不公平,這讓她沒有任何安全感。


    廖敬清抓起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心髒的地方,“現在這裏全是你,你還要怎麽看?”


    “詭辯!”聞清抽回手,腦子越發亂了,這個男人就是有這種本事,明明是他瞞著自己瑩瑩的事,這會兒卻弄得好像是她在無理取鬧一樣。


    廖敬清也懂得見好就收,坐了會兒忽然問她:“你走了以後,還會回來嗎?”


    聞清知道他是在說回b市的事,她當然還得回來,回來查配方的事,但她故意不答他。


    本以為廖敬清要說些挽留她的話,可他隻是問:“什麽時候走?”


    “幹嘛?你要去送我?”


    廖敬清笑了下,“我說了我已經開始了,你沒權利單方麵喊停,我們不可能分手。所以自然要去送送你。”


    聞清翻了個白眼。


    誰知道等他們一行人離開興城那天,廖敬清非但來車站送她,竟然還帶了簡單行李。聞清看著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腦海中驀地空白一片。


    ***


    在場的人都表情各異,臉最臭的莫過於沈逸了。薑鈺倒是很興奮,還有意捉弄他,“廖醫生,你出差啊?”


    廖敬清笑看了眼聞清,自然地說:“當然是特意來陪她的。”


    薑鈺一臉意味深長地看向聞清,聞清麵上沒什麽,可心裏不可能沒有半點波動。等人走近了,便壓低聲音道:“你幹什麽,醫院的假期不是該結束了?”


    “在你想清楚之前,我不能讓你和他單獨待著。”廖敬清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著這般幼稚的話,然後又補充,“不是單獨的也不行。”


    聞清哪有心思關心這些,避開其他人的注視,又小聲說:“你這麽離開,七叔那不會找你麻煩?”


    如果廖敬清是七叔內定的女婿人選,其實他答不答應對於七叔來說都沒什麽要緊。這些天冷靜下來,聞清早就想明白了,她不希望廖敬清有危險,就像那天停車場那一幕,絕對是七叔弄出來故意警告廖敬清的。


    可這個男人,怎麽就那麽——


    廖敬清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不需要操心這些,隻要待在我身邊就行。”


    聞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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