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麵人書已說完,長出一聲歎息,聽眾漸漸散去,剩下幾個或站或坐,還都留在原地,神色悲憤難平。


    這時候,進來兩個凶神惡煞一般的人,一人手擎關刀,一人手拿板斧,兩把兵器在說書那桌上“砰”地一搗,周圍聽客趕忙起身離去。那說書的疤麵人起身稍慢,被板斧大漢扯起胳膊往後一丟,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疤麵人定了定神,緩緩往門外走去,尋了街邊一處空位蹲下,搓揉著被扯痛的胳膊。


    須臾隻聽見客棧內又是”砰“的一聲,那板斧大漢拍案而起道:“蓮花鏡我誌在必得,這次你別跟我搶!”另一關刀大漢不甘示弱,也是“砰“的拍案道:“哼!武林至寶向來能者得之!”


    那板斧大漢臉色一沉:“你是在說你武功比我高?“


    關刀大漢濃眉一挑:“是又咋地!”


    隻見板斧大漢冷笑一聲,單手扣住桌緣一提,那桌子頓時離地而起,關刀大漢立刻會意,右手接住飛起的桌緣,往地麵摁去,那桌子略微下沉了一下,隨即穩在半空,竟然彎成了個弧形。


    店中的掌櫃小二等人都看傻了眼,全然忘記手中的活了,而那些江湖人士裝扮的,有些隻微微瞟了一眼,並未上心。坐在西南角落的,是一個留著八字須的老者和他白胖胖的兒子。


    隻聽那兒子問道:“爹,那‘蓮花鏡’究竟是何寶貝?”老者捋須一笑,娓娓道來:“事情要從上個月說起,話說南少林的神僧玄光大師終於修成正果,就在他坐化的前一刻,忽然說出大殿匾額後藏著一麵‘蓮花鏡’,務必要交到皇帝手中。高宗聞知此事,下旨命神劍山莊護送‘蓮花鏡’回京,從蒲田南少林北上臨安,這崇安縣是必經之地,據聞神劍山莊近日會在此地歇腳,江湖人士於是蜂擁而至,都想一睹這寶物的真貌。“


    老者正說著,那關刀、板斧兩個大漢開始搶奪桌上的酒瓶,一個失手將酒瓶擲到了隔壁桌上。隔壁桌上坐著三個人,分別戴著紅藍黃色頭巾,長得一模一樣,此時看著桌上的酒瓶碎塊,互相使了個眼色,幾乎同一時間,三人各抄起幾塊碎瓶,同時朝一旁的紅柱子上擲去。隻聽得“突突突”幾聲,那碎瓶塊嵌入了柱子當中,三人投出的碎塊,竟然聚在一起,擺出了一個“靜”字。客棧內頓時響起幾聲驚歎,那關刀、板斧兩個大漢亦是訝然,隨即“哼”了一聲,摔下酒錢便離開了。


    反觀南麵一桌上,一個棒槌壯漢卻是滿臉譏誚,口中仿佛在說:“花拳繡腿!”


    那胖兒子聽完老者一陣解釋,腦門上一堆問號,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哇!那是好東西啊!不會是什麽武功秘笈吧?”


    老者眉頭深鎖:“這就不知道了。據說幻龍殿也出動了,他們向來詭計多端,尤其是‘嗜血’、‘幻靈’二族,更以心狠手辣聞名。不過那神劍山莊莊主項承天,人稱天下第一劍,也不是好惹之輩。這附近的大峽穀便是幻龍殿分舵所在,看來注定要不太平了……”


    “小二!酒菜怎麽還不上!”那自視甚高的棒槌壯漢等得不耐煩了,怒吼一聲,震得各桌杯酒都泛起漣漪。小二大概還陶醉在酒客們炫技的畫麵之中,此時捧著個托盤站在樓梯中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棒槌壯漢見小二不應,怒氣更盛,抄起棒槌便往小二行去,看情況小二要遭殃。西麵那三個方才擲出“靜”字的頭巾男子,其中戴紅色的那個此時手上正剝著花生米,他忽然一個壞笑,中指一弓一彈,一粒花生米便飛射而出,精準無比地打中了棒槌壯漢的腳踝。隻見那壯漢行到樓梯中央,剛要出手教訓小二,忽然腳踝吃痛,一個踉蹌,摔滾下來。旁邊端盤的小二被他一推,手中托盤淩空跌落,自己也險些栽倒下來。


    那托盤跌落處下方正坐著一個少年俠客,眼看托盤就要砸到頭頂,隻見少年俠客手掌斜上一揚,那托盤霎時變向,朝客棧中央飛去。中央那桌上因棒槌壯漢走開,此時正空著,再過去一桌坐著一對中年夫婦,眼看就要被托盤迎麵砸中,四周賓客皆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不料!竊笑尚未浮上臉龐,隻見兩顆鐵膽從那對中年夫婦處飛出,與飛來的托盤當空一撞又即飛回。那托盤吃這一擊,轉速驟然加快,方向再度改變,朝客棧門外飛去。


    賓客之中,自是不乏有識之士,識得方才擊中托盤的那兩顆鐵膽,乃是“鐵膽神拳”雷震天的獨門武器,而那對端坐桌前穩如泰山的中年夫婦,無疑便是雷震天和他的夫人了。


    客棧外,一匹白馬從門前經過,探出的前蹄正要落地。


    同一時間,從客棧內飛出的托盤,眼看就要擊中馬頭。電光火石之間,一抹寒光破空閃過,隻聽見“唰”的一聲,托盤當即裂成數塊跌落在地。馬上之人左手倒握著一柄巨劍,此時劍刃出鞘數寸,又緩緩落下,明晃晃的殘影映然入目,久久不去。


    旁邊一幹隨從,此時已經拔出了兵器,其中一名弱冠少年滿臉驚鄂,直勾勾地盯著客棧內發愣。唯有那拔劍破盤之人,依然麵向前方,頭都沒轉動一下,隨即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不要驚慌,隨從們這才舒下一口氣,將兵器收回。


    店內眾人卻是呼出一口冷氣:此一行人,乃神劍山莊之人。


    那弱冠少年乃少莊主項*英。看他那副嚇破了膽的模樣,其實也不必過於苛責。項*英自小在莊中長大,無憂無患,是以未曾習武。此番隨莊出行,乃是遵父親之命,從行積攢見識。觀其外表,麵如桃杏,姿態嫻雅,一身淺綠羅衣,暗香隱隱。正是:“淡天脂麵琉璃目,誰憐孤瘦雪霜姿。”


    反觀那為首拔劍破盤之人,一身白衣,一塵不染。一頭黑發,一絲不亂。


    胯下一匹禦賜白龍馬,豐神俊朗如主人一般,一步一步淡定地踱著。


    好一匹一絲不苟的馬!好一個一絲不苟的人!


    鬧市的喧囂,在他神肅的目光掃視之下,仿佛都歸於了平靜。


    他心中的江湖就應該是平靜的。


    就好像他手裏的劍一樣,劍名“止水“,”止水一劍平天下“


    他,便是人稱天下第一劍的項承天,神劍山莊的莊主。


    其實方才剛一進城,他便感覺到了這座繁華縣城,安定祥和之下其實暗藏殺機。一路從城門口走來,就看到有好幾個遊蕩在街上的人,他們目光佯裝懶散,卻是氣息綿長,可見內力深厚;不遠處賣糖葫蘆的老者,雖然老態龍鍾,但是渾濁的眼白之下瞳光犀利逼人,不像是個普通人,而更像個內家高手;街邊那賣肉的壯漢,雖然也是滿臉橫肉、腸肥膘滿,可是,他拿刀切肉的姿勢不像是一般的屠夫,更像是在握兵器,賣肉的同時,也不忘借著吆喝之勢觀察著過往的行人。


    崇安四麵依山傍水,氣候涼爽。雖至初夏,莊人由山路而來,一路上山風吹送,倒也不是那麽熱。直至進入城內,才感覺到一股炙體的熱浪當空襲來,以為是時至正午,烈陽當空的緣故。但項承天卻知道,這股熱浪並非烈日所致,而是從崇安客棧二樓散發出來的。


    項承天此刻就在客棧門前,餘光瞥了一眼二樓雅座,那裏坐著個身著純白貂裘的異族女子,高貴冷豔不可方物,他對麵還有個戴著頭披的人恭敬地站著。從頭披人身上滲出陣陣威壓,不得不令項承天心生警惕:她究竟是什麽人,竟能隨身攜從這麽一位高手。


    收回那縷餘光,項承天策馬繼續前行,豈料才走兩步,便聽到:


    “蓮花——子,香噴噴的蓮花——子喲——”叫賣聲來自客棧前方一個擺攤的男子。他穿著短褐,蓬頭垢麵的,一張三角鼠臉上咧著一個大嘴,若不是那舉手投足之間的粗鄙,真要懷疑他是否戴了個麵具。


    叫賣聲尚未落下!僅僅是“蓮花”二字剛一出口,便見數道寒光同時疾射而來。


    那賣糖葫蘆的老者眼中的渾濁驟然澄澈,隻一掃視,旋即又恢複到淡然之態繼續賣他的糖葫蘆。


    屠夫的剔骨刀側在案上,一抹刀光晃過之後,反射過來的卻是一道犀利的目光!


    客棧內!街角處!人群中!


    兩個探出來偷望的身影又掩回巷內!


    神劍山莊一行人倏然停步,也回頭看了一眼。項承天則是在即將轉頭之際,強抑下心中那股好奇,繼續泰然前行。可下一幕卻是把他給驚得雍容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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