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昭明哥哥,莫要怪小英沒有提醒你哦,你家裏那位,最近似乎和一些很是不該走動之人……走動頻繁!我尚未將此事回稟皇兄,可昭明哥哥再這樣縱著他下去,若出真了事,小英可兜不住你們!”


    謝律卻仍是迷茫:“我家?我家誰?”


    “你家還有誰?”宴落英白了他一眼。<strong>.</strong>


    “……阿紙麽?”謝律笑了,“但他哪會認得什麽人?太子殿下是弄錯了吧?”


    “我怕是沒弄錯。你啊,還是趕快回去問問你家那一位吧!”


    謝律滿腹狐疑,下了朝出了宮門,編快步便往將軍府走。走至後門,忽見一人鬼鬼祟祟左右張望,見無人注意,閃身便進了將軍府邸中。


    那人……謝律倒是認得的。


    十年之前,他曾與謝律同年登科。那年武狀元是謝律,而文狀元便是這當年虛歲隻有十五歲的少年奇才燕弨,此人如今在京中官居……不,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人一直在寧王麾下做事,忠心耿耿。


    之前十年常在京中,因而與謝律交集不多,卻也算是寧王的一員親信。


    可自打謝律回了京城,不曾同他有所交集。而他如此熟門熟路進自己家,是怎麽回事?


    “阿紙,你這是、這是在做什麽?”


    自家內堂之中,慕容紙身邊竟滿滿擠了一屋子的人,粗略打眼看去,全是眼熟的寧王親信。


    有阿瀝,有燕弨,還有……還有、還有許多從前就認識的……


    慕容紙見他回來,亦是吃了一驚。


    “你、你不是說今日要去太子那裏?”


    ……宴落英說的,竟是真的。


    但是阿紙如何會認得這些人的?他一眼淩厲便看向阿瀝,阿瀝躲閃著目光低下頭去。


    謝律當即心下已是一陣亂麻一般,正想著如何是好,卻不料這還不算完。慕容紙身後,眾人默默四散退開,隻見一素衣人身披青黑鬥篷轉過身來,如畫眉目,雙眼盈盈。


    “昭明。”


    會這樣叫他的人不多。


    本該在天牢的寧王殿下,如今……人為何卻在他的府上?


    ……


    謝律不曾知道,自己住了大半年的翻修的宅邸院中,竟埋藏著那麽多早先埋下的金銀細軟。[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


    寧王親信駕輕就熟,自中庭數下翻出來一箱又一箱。


    “夠了,拿差不多就不要再拿了!”他催他們,“莫要貪這一些東西!天牢一旦發覺跑了人,肯定馬上就會找來這裏,咱們的時候不多了,必須馬上想辦法把寧王護送送出城去才是正事!”


    “將軍安心,”阿瀝卻道,“都安排好了。晚上正陽門換守,夜裏的巡城是我們的人,到時候——”


    到時候?謝律苦笑一聲——夜巡時分才打算出城?也敢叫安排好了?


    “天牢跑了重要犯人,你們真當一兩個時辰發現不了?將軍府成日裏都被皇上眼線盯著,再者荀長那狐狸就住對麵你們不知道麽?還等到晚上?等到晚上,是等待他們將我們一網打盡?”


    卻有老臣拈須不服:“謝將軍,常言道,極危之處便是極安之地。皇上就算發覺我們劫走了寧王,也該不會想到寧王會躲回自己原先的府邸才是。”


    “不會想到?你們第一天認得荀長,還是第一天認得皇上?”


    “……”


    “既已走到這一步,你們便再片刻耽誤不得,必須馬上走,現在立即就就走——我先過去南邊崇信門那,城南守衛多是我從前的舊部,我去看看能否拖住他們,你們趁此機會掩護寧王殿下出城!一旦出城馬上往東去,不要遲疑、亦不要回頭!”


    “阿紙,”他說到此處,回頭正色問慕容紙,“你……能做到天降暴雨麽?就在這城中,最好是黑風大作、飛沙走石的那種!”


    ……


    一路上黑雲壓城,謝律揚鞭策馬,剛出了東城,周遭已是狂風卷樹、暴雨欲來之勢。


    原本晴朗無雲的天際頃刻暗如黃昏,狂奔離崇信門還有一裏之處,謝律卻見一支嚴肅兵甲正從身邊斜側路上整齊列隊跑了過來,為首之人是他曾帶過的部將。


    “謝將軍!”那人見他行禮。


    “你們幹什麽呢?”謝律拉了韁繩,翻身下馬,“那麽大的風,還滿街亂跑?”


    “出大事了謝將軍,天牢被劫,寧王跑了!屬下得……咳,趕去城南那邊,叫他們趕快關城門,千萬別放人跑了!”


    可惡,謝律暗自捏了把汗,這些人的動作,果然比自己想象中還快!


    恰逢一陣黑風席卷,眾將士皆為沙塵迷了眼。謝律趁那頭領不備,順手拾起個被刮來身邊的酒店招牌,一招牌便把那頭領砸暈過去。


    “不好了!剛才風刮下來,砸昏了都統,你們快把他送去救治!這風太大,街上不安全,我去崇信門幫你們跟守衛說!好了,都統還不知道傷得如何,你們快去啊——!”


    支走那一隊追兵,謝律忙忙趕到崇信門,大風把城樓幡旌刮能亂七八糟,守城和將士們都在忙著收搶。


    還好,守將打眼一看,守將確實是自己過去的部將——不但是他的部將,還是寧王府的親信。


    雨水在此刻開始淅淅瀝瀝下了起來,謝律喘著粗氣回過頭去,直向風雨大作的來路望眼欲穿。


    寧王他……人呢?什麽時候能到?!


    隻希望……希望那滿街的追兵,不要在這風雨之中仍恪盡職守攔下了他們才好。


    ***


    “謝將軍,您可曾、可曾見那寧王從這崇信門走了?”


    馬聲嘶鳴。城南地勢低,雨水不出一會兒已暴漲到了腳麵。縱然如此,城中追兵亦毫不怠惰,一撥一撥直撲崇信門。


    “剛才已經來了兩路人問過了,不曾見過,不過我路過這兒也尚不到半個時辰,這之前是否有人出城,就不知道了。”


    “我、我是一個時辰前才換了班的!”守將附和道:“但可以確保至少這一個時辰之內,寧王肯定沒有從此出入!好了!你們都來問兩次了!城門都關了,哪還有人出的去啊?”


    “既然如此,寧王他們之前便出了城也說不定,咱們出去追!”


    “等等——”謝律拽住那將領:“你、你可知道往哪兒追?”


    “這、這……還請謝將軍指點。”


    “寧王的雲錦行宮在雲盛州,他若要逃,肯定會往西南洛京那邊去!那邊一條大路直通洛京,你們若速度快,一個時辰之前出發的車馬,半日該追的上才是。”


    “多謝將軍指教!”


    一路人馬出城絕塵而去,謝律與守將對視一眼,雙雙齊齊往城樓中奔去。擠在城樓狹小的暖房之中,披著青黑鬥篷渾身濕透的不是別人,正是寧王與隨從一行。


    “好了,趁著剛才追兵出城往西南去,你們快跟我走!”


    寧王一行人藏匿的車馬,早早掩在京城東邊郊外的層林之中。謝律策馬帶著晏殊寧,一路飛奔至車馬處。趁著阿瀝、燕弨等人把財物裝上馬車,謝律從旁扯了一塊絲帛,又取了塊墨碳,在上麵細細畫著。


    “從這兒去望月郡山高路遠,你們車馬輕薄,一路必少不了追兵阻撓,我過去行軍打仗,知道一條鮮有人知的近道,雖然難行,但你們從這裏繞去,會比從大路過去快上三兩日!到了望月馬上上船出海,千萬不要心存僥幸,再有任何耽擱!聽到了麽?”


    “是、是……”


    握著墨碳細細刻畫的的手,忽然被一隻濕透蒼白的手輕輕握住,謝律抬起頭來,晏殊寧濕發貼在臉頰,一雙眼睛氤氳著點點霧氣,定定看著他。


    “昭明,你……會跟我一起走吧?”


    謝律低下頭,繼續認真畫那幅圖。


    “你再待在城中,語涼他定不會放過你,不如就和我們一起……”


    “我也要走,但總得帶上家人一起。”謝律畫畢,將那簡圖塞到寧王手中,“殿下……今後請多多保重。阿瀝,燕少使,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寧王。”


    “可是,昭明……”


    “好了,”謝律拉過晏殊寧的衣袖,不由分說將他推上馬車,“快走吧,再耽擱下去,怕是又要來追兵了。”


    剛剛鬆開寧王的袖口,手腕卻隨即被反手扯住,晏殊寧唇角抖了抖,望著他,似乎有千言萬語無從開口。


    “走吧,什麽都莫說了。殊寧,我都明白的。”


    一句“明白”,讓晏殊寧卻狠狠搖了搖頭,原本一顆淚水含在眼眶,終於掉了下來。


    “昭明,此生我……欠了你的,我終是……還不了了。”


    “殿下不曾欠過昭明什麽,昭明也不用殿下還。”


    “不。昭明,我、我——很多事……我還未來及的跟你說,我來未得及跟你解釋!”


    “殿下不用解釋,昭明真的……全都明白。殿下想要什麽,從一開始昭明就是清楚明白的,過去那十年間也一直……都是心甘情願的。是昭明不對,那時不該貪心太多,明明殿下……就沒有做錯任何事。”


    若那時……我肯乖乖死在天牢中,殊寧,這天下,或許如今會在你手。


    若不是有我拖累,或許你早就能夠無牽無掛,涼王就不能挾著我將你玩弄於鼓掌之中,你也不必落到今日田地。


    “不,不是的,昭明,你不明白!”


    殊不知,晏殊寧卻狠狠搖了搖頭。


    “我……其實根本就不想要皇位,昭明,我根本就不想要——!”


    “……”


    “隻可惜……直到被幽禁的那段日子,我才真的想明白。想要我登上高位的,自始至終隻有母妃而已!我自己自在慣了,又耽於詩酒,我要那皇位何用?這位置本就是二哥他該坐的,我從一開始……就不該跟他搶的!”


    “隻可惜,我明白得……實在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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