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年謝律奉命遍尋苗疆無獲的,也似乎正是那所謂的秘寶殘片。[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所幸,他帶著那青鳥玉之事,除了師父,也就隻有阿瀝知道而已。


    阿瀝愚鈍,自己初到聽雪宮時看過那物一眼而已,恐怕從未放在心上。但為防萬一,要先將他滅口麽?


    影閣閣主如今人在成王府中,一個武功不高的影閣舊部,該不難殺才是。


    正好,他本也就還有別的事,要一起拜托荀長來著。


    ***


    “語涼哥哥,您可來了!您看這……唉。”


    “小英,你三哥呢?”


    宴語涼環顧英王府中四麵縞素,微微歎了口氣。


    自打車馬進了這漢南城,就見滿街白得有如國喪一般,英王府內外就更是白綾肅穆,府中下人各個披麻戴孝神色戚戚。明明……他們連此番究竟死了誰,其實都弄不清楚吧。


    “小英,這遠違了製式了。這般吊唁,需是王侯方可,更何況死的還是本就不該在世之人。若讓父皇知道你們這麽搞,可如何了得?”


    “二哥,小英也不想的啊!可三哥那個脾氣,二哥您又不是不知道。不說旁的,就他這幾日喝的那酒……不給他喝,就砸我的王府出氣。唉,如今下人們都怕得要死,三哥隻聽二哥您的,您、您快去勸勸三哥吧。”


    宴語涼無奈地搖了搖頭。


    英王府五進院子,靈堂設在最內盡頭,還未跨過靈堂前院的門檻,便遠遠見得晏殊寧抱著一大壺酒靠在棺邊,醉眼朦朧地自顧自慘笑。


    “三弟節哀。莫要再喝了。大業未成,卻為一時失意便如此消沉意誌,可不像我認識的殊寧了。”


    被奪去酒壺,晏殊寧也不鬧,駝紅色的臉頰笑眯眯看向宴語涼:“你來了啊?”


    “我本不想來,來了也馬上就要走。殊寧,此番我等中了成王陰謀,失了秘寶殘片事小,失了謝將軍事大,自此滄瀾和沙柳的藏兵便再難調了。我如今正在積極聯絡西北各部,也望殊寧早些重整旗鼓,莫要耽誤了大事才好。”


    晏殊寧眼波流轉,隻像是什麽都沒聽見一般,抱著酒嗤嗤笑著。


    “以前……在京城裏,大家都愛說我是詩仙轉世。語涼,你知道……詩仙是怎麽死的?”


    “……”


    “喝死的。(.)所謂一醉解千愁,若能就此喝死,倒也一了百了了不是麽?”


    “殊寧,莫說傻話了。”宴語涼伸出手,將寧王從冰冷的地上拽起:“適可而止!你將來可是要――”


    “將來……將來要做什麽?!我將來要什麽?語涼,我如今什麽也不想做了!我隻恨不得死了算了!什麽皇帝,什麽千秋大夢!我不做了還不行麽?!嗬……若是大哥能將昭明還我,若是大哥能將原來的荀卿還我!我讓給他做就是,都讓給他做還不成麽!”


    “殊寧!你聽聽你自己,這說的都是什麽話!”


    “我說的什麽話?語涼,我好歹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啊!誰都像你……誰都像你那般冷血!明明……明明過去也同昭明交好,如今他死了,你卻連一滴眼淚都不掉,連喪服都不為他穿!你看這是一身什麽繡的什麽彩!給我換掉,換掉――!”


    宴語涼推開發瘋的人:“殊寧你冷靜點!事已至此懊悔無益,該往前看才是!”


    “還怎麽往前看?!昭明不在了,荀長叛我而去!整個影閣被他帶走了一大半!我還有什麽?!我已敗了!還怎麽向前看?沒有兵權,沒有影閣,沒有秘寶,我究竟還如何與成王抗衡?”


    “……”


    “我如今……隻後悔對不起昭明。”


    “十多年來,昭明為我竭心盡力,我卻不知惜福,負了他一片真心不說,後來他離我而去,亦找到真心相待之人,我該放他走的!都是我的錯,若我不是一味與大哥爭,昭明不會死,是我害了他!如今眾叛親離,全是我活該如此!”


    “什麽叫‘眾叛親離’?!不過一個荀長而已!皇兄不是還有我與小英?”


    “皇兄當初既然選擇走上了這條路,自然該知道,這條路本就荊棘叢生。要我看,謝將軍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殊寧注定是心懷天下蒼生之人,本就不該再有軟肋,心中隻可有天下,不可有任何得以傾國傾城之人!”


    “死、死得其所?宴語涼!你、你明知道昭明對我何其重要,你竟還這樣說,你――”


    “我便是這麽說了,殊寧你不甘心又能怎樣?”


    宴語涼恨鐵不成鋼,推開發狂的寧王:“你如今能打我,可你手長打得到成王麽?莫不知成王他們,如今恐怕在大開慶功宴喜笑顏開呢!殊寧你真想替鎮遠將軍報仇,那就振作起來,想辦法殺了荀長、殺了成王替昭明報仇!莫要在此又哭又笑的惹人笑話了!”


    晏殊寧愣了愣,撫著棺木晃了晃身子。


    “你說的……對,說的對。”


    “我要替昭明報仇。絕不……絕不放過成王和荀長!嗬,荀長……越陸異族賤籍,狼子野心喂不熟,竟敢和成王勾結!莫說是他,待我有朝一日等上城樓,那整個低賤的越陸族裔,都要全部為我的昭明陪葬――!”


    宴語涼眼神明滅,隻微微笑道:“殊寧這麽想就對了。”


    腰間金鈴輕響,四皇子英王從前院一溜煙跑進靈堂,一把拉過宴語涼去,在他耳邊悄聲說了些什麽。


    “嗬,你們兄弟還有什麽悄悄話,我不能聽的麽?”


    “殊寧,”涼王直起身子,目光平靜如水:“慕容紙來了,就在門口,要一同去會會他麽?”


    ……


    “他、他來做什麽?!”


    晏殊寧一驚,想了想:“對了……他、他可以控屍逆天!不,不行!我已決意要將昭明遺體以公卿之禮風光下葬!絕、絕不讓那人帶走,肆意驅使玩弄!”


    “殊寧,慕容紙會控屍,難道不是好事麽?”


    宴語涼眯起眼睛,帶笑不笑:“若能說動他控著鎮遠將軍的屍身,去收滄瀾和沙柳的兵權,我們此番,不就有了同成王的一戰之力了?”


    晏殊寧聞言臉色驟變:“你、你想讓那個人控屍昭明?!不……不行!昭明已逝,當入土為安!他生前……我已對不住他,又怎麽忍心再在他死後――”


    “昭明他既活著時願為殊寧赴湯蹈火,死後若是還能幫上殊寧的忙,也該是其心願所在。”宴語涼冷冷道:“不然,我等難道就守著一句死屍,任成王橫行坐以待斃麽?”


    晏殊寧張了張口,似是想要反駁,卻始終無言以對。


    垂下首去,整個人顯得無比落魄。


    ***


    “師父,師父!我們回去吧!您都看到這兒滿府哀肅了,鎮遠將軍已去,徒兒不曾騙你!走吧!朝廷的人我們惹不起,又何必,又何必……”


    “我……不回去。”


    “師父!”


    “不見到他……我斷不會回去。”


    慕容紙靜靜站著,除卻胸口劇烈起伏,神色模樣倒是平常。反正他本就臉上唇上都沒有血色,這般看著,倒也同尋常無異就是了。


    “既是前來吊唁,你們便莫把客人擋在門口了。慕容宮主,請吧。”


    慕容紙並多顧看那華服青年,隻恍恍惚惚跨進英王府大門。那青年負手站在門邊,隻在夜璞從他身邊過時,忽而小聲問道:“這位公子,莫不是苗疆之人?”


    夜璞周身一震,驚疑看向那人。他來中原許久,舉止言行都刻意掩蓋苗疆形跡,卻究竟是哪裏露了破綻?


    隻見那人溫文一笑,並無多言。


    棺木之前,濃濃燭紙燒滅的煙熏味。寧王明顯比上次見消瘦了不少,看到宴語涼真的帶著慕容紙過來了,猛然起身搖搖晃晃擋在棺前,滿眼滿臉的紅,可見不知道哭了多少天。


    ……他為你而死,你是該難過。


    慕容紙五味陳雜,想著自己這些日子,竟一滴眼淚都沒掉。


    自打夜璞回來,告知他說謝律為護寧王而死,時至今日,他仍不知該作何感想。


    口口聲聲說要陪著他的人,跟他許下山盟海誓的人,信誓旦旦說要帶他走的人,轉頭始終還是選了別人。即便如此,還自欺欺人不死心,還想著要找那人問個說法,最後終於等來他為別人而死的消息,隻言片語也沒有給自己留下來。


    ……已經,夠了吧。


    事到如今,還不能夠認清楚冰冷的現實麽?還要再為他曾經的聞言軟語所迷惑麽?


    謝律,我對你來說,從始至終,都根本什麽都不是,對不對?


    或許是這靈堂裏的煙熏太重,時至此刻,慕容紙的眼眶終於紅了。


    他默默望著晏殊寧,即便是幾天沒吃沒睡,寧王殿下仍舊難掩絕代風華,這失落愁苦的樣子,更是平添了幾分捧心之色。嗬――自己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又上哪裏去跟這種人比?還癡心妄想,簡直不自量力。


    “你想……做什麽?”


    慕容紙不過上前半步而已,晏殊寧如被踩了尾的貓一般:“我不準你帶走他!他是我的!”


    慕容紙愣了愣,扯出一抹苦澀笑意。


    是,是你的。你們二人主仆情深,他自然是你的了!


    我算什麽東西?我怎麽敢跟你搶?


    “慕容不過……是想看他最後一眼而已,請王爺成全。”


    畢竟可悲可笑地被騙了那麽久、自欺欺人了那麽久,總該有開棺掉淚的那天吧。


    總該有個結局,總該到頭來血淋淋地認了自己的癡心錯付吧。


    “讓我再看他一眼,我就走。”


    再看一眼,我便不再念想。


    謝律,謝律。


    ……


    棺蓋緩緩下移,慕容紙隻覺得,那是一生中最為難熬的片刻。


    事到如今,竟還心懷幻想。期望這棺材之中是空的,期望他的小薑不在裏麵。那麽他也許就可以什麽都不聽,什麽都不想,繼續回聽雪宮去等,一直等下去直到了卻殘生。


    而不會是從今往後,再也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究竟還能期待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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