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為官多年,謝律承認自己不似慕容紙一般天真單純、不顧後果。還想著騙過寧王的眼睛,同心上人在這山上安然相守。


    可是,既然阿紙想這麽做,那他奉陪到底。


    誰又知道錯誤的選擇會導向哪裏,而正確的選擇又會把人雙雙帶向怎樣的命運?說起來,人生到底又有什麽事是必然正確的,什麽事是必然錯誤的?


    烽火戲諸侯,千金買那一笑,縱然遺笑千年,可那又怎麽樣?


    你高興就行。誰知道呢?說不定因禍得福了呢?


    而且啊,寧王那邊既已經帶兵浩浩蕩蕩來了,難道隻是為接自己回京?不,怎麽可能,若隻是為了那樣的理由,他帶那麽多人來,難道就顯得“誠意拳拳”了?


    多半是為了別的目的,“順道”來找自己;又或者是來找自己,“順道”為了他的千秋大計。


    總歸,自己都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個小小“順道”而已。說不定根本無足輕重,亦無傷大雅。


    ***


    可以無足輕重,更可以在他心中一文不值,但是謝律畢竟清楚寧王的個性。


    他著實是不想重蹈那缺了角杯子的覆轍。


    完全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大義凜然地拉著慕容紙去了雲錦行宮的。


    實在不行,隻能殺出重圍,反正聽雪宮的《丹芷方》他已經爛熟於心,紅藥丸會做,紅藥池也會開,就算必須要帶著阿紙逃離聽雪宮,東躲西藏――


    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啊。


    寧王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挑眉聽謝律拉著慕容紙的手慷慨陳詞,隻幽幽道:


    “慕容宮主,可真是辛苦你了。被他硬拖著配合,很辛苦吧?”


    寧王的道理很簡單。若此二人之間真有什麽,之前碰麵為何不見他們多麽親密?何況那時不說,如今才說,還專程下山來說?


    ……


    “王爺此言差矣!不親密,是因為那日我們兩個人手裏都提著大包小包的米、菜、肉、餅!啊”話說那麽多東西橫在中間,怎麽親密啊!


    寧王聞言眯起了眼睛:“謝律,我誠心邀你回京,你便是不願意,也不該想出這等法子欺瞞我。(.)別的不說,你隻瞧聽雪宮主被你拽著滿臉的不情願――你究竟是如何威逼利誘人家來的?”


    ……


    那日謝律不但活著,而且完好無損地拉著慕容紙的手出了雲錦行宮。


    “你、你幹嘛啊!”眉心糾結,謝律不解地望著直至此刻仍舊一臉茫然的慕容紙:“不是你自己說要跟他說的?怎麽真進去了一句話也不說,還傻兮兮的一臉不在狀況的樣子?”


    “我……”好一會兒,慕容紙才輕聲道:“我覺得害怕。”


    “怕?”


    “直到到了宮殿跟前,我才怕他……真像你之前說的那樣,一怒之下派兵要把我們趕盡殺絕要怎麽辦。”


    “那你還跟我進去?”


    “因為我還是想看看……你到底敢不敢進去。”


    “……”


    “倒是你,莫不是……一早就知道他不會相信,才敢那般光明正大帶我過去?”


    “冤枉啊阿紙!我全沒想到他竟會不信啊!”


    “你那麽聰明,誰知道是不是和他一起耍著我玩。”


    “阿紙!你這可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我……”


    “算了,沒關係了。你肯願意帶我過去,那樣就足夠了。”


    颼颼風聲穿過林間,榆陽輕點,謝律眨了眨眼。


    “阿紙你說什麽?我沒聽到。”


    “……什麽都沒說。”


    身子卻一輕,整個人被謝律扛了起來。雖說此處深山老道的四下無人,但慕容紙還是馬上紅了臉:“你、你幹什麽?”


    “我帶你去個地方。我知道這旁邊有個去處,可好玩了!”


    ……


    “溫、溫泉?”


    寂寂山中,隻有聲聲鳥鳴,在這樣人跡罕至的林子裏,穿過層層疊嶂,山壁下竟有一方熱湯,雲氣蒸騰,池邊更是斜斜生著一棵歪脖子野果樹,滿樹櫻桃大小的紅果正亮晶晶掛在枝頭。


    “可以、可以嗎?不會……有人來吧?”


    “阿紙你就別擔心啦!我們過來一路,你可見過半個人影?放心吧,這地方就隻有我知道而已!嘿嘿。聽說溫泉治腰痛效果可好了,你最近不是常抱怨腰痛的嗎?”


    “誰腰痛了?!”


    慕容紙白了他一眼,抬頭望向滿樹的野果,隨手摘了一小串下來:“這個……能吃嗎?”


    “能吃!我以前小的時候,偷跑出來玩的時候嚐過,酸酸甜甜的,雖不知是什麽,但回家也沒有鬧肚子。”


    “你倒是神農嚐百草了。”


    慕容紙輕含一顆,隻覺得酸,微微眯起眼睛,紅色的汁液染紅了無色的唇。


    突然又被謝律一把抱起,還未及反應,胸前的衣服便被狼爪挑開。溫泉旁白石平坦,帶著餘溫,慕容紙被他壓著整個脊背貼在那上麵,隻覺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眼前人卻一臉色眯眯發情的模樣。


    “你!你又做什麽?究竟是來沐浴,還是來……來……”


    “本來隻是想來沐浴的,可誰叫你勾引我?”


    “勾引?”


    “你剛才咬那果子的樣子,實在也太誘人了吧――”


    慕容紙哪知道自己隨隨便便吃口東西就能招來如此禍患。於是雖抵死不從,還是在岸上被人猥褻順帶吃幹抹淨了一番,繼而又被拖到水裏為所欲為。


    誰說的……誰說的這泉水能治腰痛?!


    如今更痛了好嗎?!


    ……


    “阿紙!”


    “阿紙,你還好吧?”


    不好。快死了吧。慕容紙有氣無力地靠在謝律懷中,任他給自己穿好中衣,一雙腳還沒在泉水之中。


    好暖和啊這裏……感覺好舒服,好想就這麽靠著他,甜甜睡上一覺。


    “困了就睡吧,乖,我抱著你。”


    甜膩的吻落在耳畔,慕容紙不自覺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意。


    ……


    ……


    “阿紙哥哥,嗚……你就叫我去嘛,我保證去洛京城裏玩幾天就回來了。”


    “慕容,我報了仇就馬上回來,等我。”


    “嗬,你說的不錯,若非為了我師父,誰會願意待在這種鬼地方?魔頭,你作惡多端,還妄想拖著別人在這種鬼氣森森的陪著你?你做夢!想要有人真心對你?你殺了我也不可能!在這鬼地方一個人孤老終生,是你唯一的結局!”


    “慕容,這樣……你可消氣?”那個曾經在他身邊耳鬢廝磨的人,血流滿麵,用僅剩的一隻眼睛直直看著他。


    “慕容大哥,我覺得你這兒真比山下好太多了。”後來一口一個“魔頭”的人,也曾帶著歡快的笑顏在他聽雪宮中轉圈圈。


    “我回來了,阿紙。”當年的孩子,也早已變成他幾乎認不出的模樣。


    隻要能陪在我身邊,不管是誰,不管是誰都好。


    曾經一度,他真的是這麽想的。


    太寂寞了,真的太寂寞了,比誰都更為渴求肌膚的溫度,即便是假的也好,即便是轉瞬即逝也罷。可擁有了一瞬間,又怕會被拋棄,所以不管如何親吻,不管多少次擁抱和交融,也永遠無法放心,永遠無法滿足。


    “阿紙,我除你之外,沒有碰過別人。”


    謝律永遠都不會知道吧?那一刻聽到這話的人如遭雷擊,整個身子都在陣陣發冷。


    可是我……可是我碰過別人了。


    真心的,假意的,都碰過。便是明知道對方的意圖,便是明知道雙雙都不是真心,也還是沉溺在了那瞬間的*之中不可自拔。


    最後害了別人,也辜負了自己。


    ……


    “阿紙!阿紙!”


    慕容紙一驚,發現自己還在溫泉旁的白石上。謝律還摟著他,略顯擔憂地輕輕撫去他的淚痕:“怎麽哭了?做噩夢了麽?”


    慕容紙恍惚一愣,隻覺得自己好像配不上被他那般溫柔以待,可想要掙脫,身子卻更是緊緊落在謝律臂彎之中。


    “阿紙,你究竟夢見什麽了?噩夢的話,說出來就不靈了。你快跟我說,千萬莫憋在心裏,你這樣,我真要心疼死了。”


    “我若……”


    “嗯?”


    “我若是……一直等著你的就好了。”


    “嗯?”


    “若是一直等著你,若是沒有中間那十年就好了。就算你……就算你一輩子都不回來,就算我等到老等到死,起碼、起碼我不會傷了唐濟,亦不會害了齊琰,更不會……更不會……”


    既然傷害了別人,也褻瀆一腔思念,又憑什麽……憑什麽還在這臂彎中……


    “阿紙,你別這麽說,都是我的錯。”


    慕容紙含淚望著他,似悲似怒、似哀似怨,眼中仿若萬千思緒流轉,卻終於隻是垂下了眼眸:“我們如此這般……真不是在自欺欺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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