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月,見陸妙影竟然被楚山趙月三言兩語,擠兌得負氣而去,忽然想起陸妙影平時對自己無微不至的嗬護,不由也埋怨起在場等人起來,嘟著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拔腿便走。


    那趙月手一揚,發出一道粉紅色光華,卻誰想,張若月胸前忽然浮現一輪圓月,散發出萬千白光,隨即身形一閃,徹底消失在月色之中。


    千裏明月!趙月一怔,似乎無可奈何,又似乎頗為欣慰的笑了笑。旁邊楚山也笑道,“暫且隨她去吧,這孩子就是心底太善良。。她有明月心,又學會了千裏明月的遁術,就算是遇到什麽事情,也足可自保,何況,還有你我在。”


    千裏明月,乃是掩月宗一門很厲害的遁術。據說,修煉到高深處,在月光中,可以一遁千裏,月光所在之處,須臾可至。張若月,小小年紀,修行不過數載,卻因為天生月體,修煉出了明月心,居然能夠習得此門功法。楚純生、趙慕蘭而二人,望著張若月方才消失的方向,不禁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且說,張如月隨月光遠去,飛出了雲海蜃境,淌過幾許山川河流,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熱鬧非凡之所。一縷月光透窗而入,張若月站定,皺眉注視著麵前之人,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你是鬼道修士?!”


    一身青色僧袍的呂葉青正坐在酒樓角落裏,自斟自飲,忽然見到張若月一個小女孩子,粉雕玉琢般,身著紛繁而又素雅的宮裝,有模有樣,大搖大擺地臨空而來,站在那裏,顏色言語皆不善,怔了怔,笑道,“在下乃是佛門中人。這位小女施主,怎麽如此說話?”


    張若月,修有明月心,對氣息非常敏感,尤其是鬼道修士的氣息,因為自己的父親和姐姐姐夫,都是在武昌府被鬼道修士害死的。


    隻見張若月,搖搖頭,也不怕生,反而上前一步,仔細盯著呂葉青那一身青色僧袍和其白皙的臉龐,隨即一瞪眼,嬌喝道,“藏得還挺深,但休想逃過本姑娘的法眼!”話音一落,竟然取出一件亮晶晶的法器,朝著呂葉青便打了去。


    這件法器,咋看去,像一個銀色圓球,在空中不斷自旋,向四麵八方,發出出強弱不等的光芒。這些光芒,瞬間便有近百道,在空中,猶如實物,凝而不散,將呂葉青所在之處,盡皆籠罩,映射得光影交錯。


    那呂葉青,方才還一直端坐在那裏,此刻,卻似乎失去了蹤影。空中,那每一道光芒旁邊,都出現了一片樹葉。這片片樹葉,翠綠翠綠的,生機旺盛得可怕,好似要滴出汁兒一樣;這片片樹葉,盡皆閃動著綠色的光暈,好似一把把利劍,在空中隨時會化作劍雨,覆頂而來。相比之下,張若月哪圓球激發出來的光芒,則頓時略顯虛幻和散亂。


    一輪小小的明月從張若月胸前浮現出來,那漫天的光芒頓時齊齊動了起來,似乎變作一把把鋒利的彎刀,要將這一片空間完全絞殺。


    這時候,那些樹葉也動了起來。他們發出一絲絲綠色光毫,。這些綠色光毫,細弱遊絲,卻瞬間將所有翠綠樹葉連接在一起,遠遠望去猶如華蓋,又似一個劍陣。而那呂葉青又忽然重新出現在座位上,安穩如老樹盤根,他的雙足,踩著酒樓竹板,腰杆挺得筆直,白皙的麵容消失在一片暗綠下。


    “呂葉青!”離此地數裏之外,一處繁華翠竹遮掩下的水榭中,一名妖豔女子,遙望著遠處,也不見有何動作,三個字說完,人卻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淡淡的異香。


    一個黑衣老者,佝僂著背,背上插著一把筆直的黑劍,抬起頭,臉上坑坑窪窪的,在月色下,竟然令這滿園花草盡皆黯淡五色。他朝著那女子飛去的方向,略微望了望,遲疑了片刻,便也疾疾地跟了去。


    道道銀光,如雨如風;那片片綠葉,連成一片,更有許多暗綠氣流,如團團迷霧,四處彌漫。


    呂葉青身在一片暗綠之中,雙眼隔著九幽碧羅氣,幽幽地注視著張若月,心中起伏不定。眼前這小女孩子,像極了那掩月宗陸妙影的貼身弟子張若月,自己身處乾坤島參加那雲海蜃境密市,要不要出手將其製服?若是就此遁去,卻是心有不甘,也抹不下麵子。


    張若月,今晚因為師尊陸妙影之事,本就心裏憋氣,出來散心,無意發現一名鬼道修士,想起家人的慘死,便要拿這鬼道修士開刀出氣,一上來便使出了楚山趙月傳給自己的月刃,滿以為在自己的明月心配合下,不出三招,便叫此人化作刀下鬼,卻誰知,這鬼道修士似乎頗為厲害,功法詭異得很,自己一時之間竟然還隱隱落了下風。


    張若月,生氣了,正要雙手朝著那銀色圓球按去。


    酒樓中,一陣陣花香飄蕩開來,花香中,一隻芊芊玉手從虛空中緩緩伸了出來,輕輕地按在一片綠葉上。那一片綠葉,頓時變成一片漆黑。這片漆黑,好似瘟疫一般,隨即蔓延開來。


    隨著這片漆黑蔓延,一片白晃晃徐徐出現,一個年輕貌美,身著暴露的女子,出現在張若月和呂葉青之間。


    那呂葉青,站起身來,他上前踏出一步,右手抬起,伸向頭頂!那天空中,所有的綠葉一瞬間,全都消散,隻餘下一隻墨綠的手掌,伸進天空中那片黑雲,與那妖豔女子的玉掌無聲地碰在了一起。


    張若月,快速地退到窗邊,雙眼轉動。因為她看出,這女子來自囚魔蜂。


    那女子回眸一笑,對著準備溜之大吉的張若月笑道,“妹妹,別怕。有姐姐在。”然後,對著呂葉青密語傳音道,”呂葉青?!小女子,楊穎蓉。今夜過後,可否約個時日,你我好好聊聊?“


    玉掌柔若無骨,卻是發出道道暗勁,將呂葉青的手掌暗暗彈開。


    呂葉青,一言不發地深深地看了楊穎蓉一眼,隨即轉身縱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穎蓉,笑吟吟地轉過身,卻見張若月,在那裏大聲喊道,“你這個鬼道修士,哪裏逃!“語音落,竟然也消失不見。


    楊穎蓉,想不到張若月竟然有如此高明的遁術,站在那裏,看著窗外月光,微微失神。


    嗖的一聲,一道黑影,從窗外飄了進來。楊穎蓉淡淡地看了來者,然後掃了一眼酒樓,慵懶地吩咐道,“去叫小兒上點酒菜,本宮要在此賞月。“那黑衣人,一躬身,沉默地,飛快而去。


    卻說,張若月隨月光而遁,緊追呂葉青不舍。呂葉青,早已察覺,先是極速而行,卻不想,張若月竟然如影隨形,幾次三番,於月下顯身怒喝,要呂葉青停下來,速速受死。呂葉青充耳不聞,到最後索性故意放慢速度,朝著僻靜幽深之處飛去。


    待來到一處荒蕪山穀,呂葉青。,尋了一個漆黑的山洞,故意閃身一現,飛了進去,然後轉過身,身後浮現一道黑鳳凰虛影,墨綠的雙手負於身後,靜靜地站在那裏,專等著張若月進來。


    哪知,張若月,也是機靈得很,在洞外幽幽月光中,半隱半現,卻是始終不走出月光,走進山洞。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僵持著。


    呂葉青忽然笑了,垂下雙手,身後黑鳳凰虛影消失,然後自顧自地盤腿坐了下來。眼前之人,定然是那天外天掩月宗陸妙影的貼身弟子張若月,她若是真的進來,自己如今也是不好痛下殺手。自己通過與悟虛一戰,這幾日,漸漸領悟到了生死轉換之玄妙,九幽碧落玄功,似乎又有即將進階。倒不能和這個小丫頭如此無端虛耗下去。


    想及此,坐在地上的呂葉青,雙手一揮,在洞口不下一層幽落結界,隨即閉目潛修起來。


    那九幽碧落玄功,乃是呂葉青當日在羅刹峰一處秘密禁製中,偶然所得。此功法,乃是一名叫做長青子的前輩所創。這名長青子,本是一名丹師,卻中途墮入鬼道,他糅合煉自己原先所修的丹門碧樹長青功和鬼道心法,自創了一門叫做九幽碧落玄功的功法。丹門碧樹長青功,乃是一門木屬性功法,要旨在汲取天地靈氣和花草樹木精華,盡皆轉化為木屬性靈力,修煉到高深處,便會凝結出一顆碧樹,其葉碧綠長青,自成體係,自成陣法,妙用無窮。那長青子,墮入鬼道之後,便結合鬼道心法,將原先的碧樹長青功,修改為鬼道功法,將那原先的碧樹中的一道生生不息的木靈之元加以保留,而片片綠葉卻盡數以鬼氣,化作顆顆骷髏。長青子,以木靈之元,避開鬼道修士不少天道限製和劫難,同時又以那鬼氣骷髏葉,與正道修士相對,則或奪人生氣,或以死氣傷人,與鬼道修士相對,則或汲取煉化,奪人死氣,納為己用。


    如此這般,獨樹一幟,不出百年,竟然成了許多人頭痛的鬼道大修士,曾經有一段時間,風頭無兩。待其飛升之時,許多修士為了尋找其傳承,曾經鬧得一片腥風血雨。這數百年下來,也有不少人得到或者遇到欺傳承,但這九幽碧落玄功,要求苛刻,既要求修煉之人修煉過丹門功法,又學得鬼道正宗心法,是以居然一直沒有人能夠傳承下來。直到呂葉青出現。


    呂葉青,得了長青子傳承,修習了這門九幽碧落玄功之後,便是靠著這門功法,一番惡鬥,殺了,胡長平,收了那被封印的鳳凰魂。終於,得到黑龍使文天祥的認可,成為其關門弟子,也在羅刹峰,乃至整個廬山,闖出威名,而不是先前弑師弑兄的惡名。這裏,暫且按下不細表。


    且說,呂葉青,那日與悟虛交手之後,接觸到悟虛的法界寂滅之氣,當即便隱隱有所悟。悟虛那法界寂滅之氣,本是悟虛參悟生死,了覺無常,舌情舍義,斷了觀想佛祖菩薩為法界本尊之法,但觀自在,而修出的。這其實,隱隱暗合長青子當日入了鬼道之後,隻餘木靈真元的碧樹根本,其餘盡皆舍棄,由生入死,生死存一的道理。


    呂葉青,這幾日前心修煉,也已經漸漸一窺其間奧妙。否則,以其投身於羅刹峰而變得暴戾的心性,斷不會沉穩地坐下來醉心修煉,恐怕,張若月不進來,他等了片刻,便殺了出去了,大不了,殺了張若月,便立刻逃回羅刹峰。


    數個時辰過去。


    盤腿坐在山洞中的呂葉青,忽然一睜眼,莫名輕笑,“原來如此!生死不過一念間,所謂死,不是死,而是新的生,此之謂鬼道!“隨著其輕笑聲響起,其身周圍,無數綠光泛起,時而化作猙獰骷髏頭,忽而又化作翠綠欲滴的綠葉,浮浮沉沉,生生死死。呂葉青,端坐在其間,似笑非笑,白皙的麵容,一會兒陰森無比,一會兒又似乎變回當日百草門那個忠厚老實二師弟。


    張若月,在洞外,開始見洞內時而鬼氣洶湧,時而又有無邊草木之氣,帶著蓬勃生機,歡快地溢出來。那氣勢,雖然被刻意地約束在洞外,但站在不遠處的張若月,卻是暗暗心驚:想不到,這個鬼道修士,如此厲害,自己要不要尋找師尊他們前來幫忙?


    正憂鬱著,卻發現這兩種氣息,漸漸被一種熟悉的氣息所取代。仔細辨別,不由脫口驚呼道,“喇嘛教曼陀羅法界之氣?!“她隻接觸過悟虛這一名佛門修士,對於佛門功法,知之不深,覺得此氣息與悟虛法界寂滅之氣頗為類似,卻是誤作了曼陀羅法界之氣。


    彷佛,為了印證其話語一般。山洞中,居然有若有若無的梵唱生傳出,片刻之後,又有淡金色的蓮花虛影從虛空生起,朝著洞中飄去。


    “難道此人,是佛門高僧轉世?“張若月喃喃自語道。


    這時候,呂葉青,從山洞中飛了出來,無悲無喜地冷冷望了張若月一眼,朝著天邊而去。


    張若月,愣了愣,隨即又追了上去。


    。。


    方才的酒樓這一層,空蕩蕩的,那黑衣人,垂首而立,楊穎蓉對著滿桌的酒菜,一手撫窗,一手撩發,好似幽守空穀的絕代佳人,一絲輕笑中帶著莫名的哀愁,靜靜地對著夜空。


    直至夜空中,一道流星劃過。一個人影,出現在其對麵的座位上。


    楊穎蓉,嬌聲嗔怒道,“玄機子,你可晚來一步。那陸妙影的貼身弟子,剛剛飛走了。“


    玄機子,看了一眼旁邊的黑衣人,方才徐徐對著楊穎蓉微笑道,“黃龍劍,貧道當日送給陸仙子,便沒有打算要回來。楊左使,倒是有心了。“


    楊穎蓉,仰天咯咯一笑,“想不到祖師爺的黃龍劍,道長也拿去送人。“


    哼!玄機子,冷哼一聲,一甩道袍,不悅地說道,“有什麽事,直說。貧道,忙得很!“


    楊穎蓉,和玄機子在囚魔峰上打交道多時,知道此人心思陰沉,手段狠辣,做事絕不拖泥帶水,調笑過之後,見其動怒,便站起身,一邊漫步,一邊曼聲言道,“道長何必動怒?奴家知道你沒了寶劍,一直為你留意。到了今日,終是有了些眉目了。“說罷,滿臉含春,吐氣如蘭,凝望著玄機子,”便隻看你想不想,敢不敢了?“


    玄機子,眉頭一皺,與楊穎蓉對視了一會兒,緩緩說道,“黃龍劍,乃是純陽祖師之物。於道門修士而言,配合道門功法,威力無比。難道清靜峰,又出了什麽了不得寶劍?“


    楊穎蓉,搖搖頭,“我也不與你打誑語。“抬頭望著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若是真論起來,那東西比起你那黃龍劍,不知珍稀神奇多少倍!“


    “哦?”玄機子,盯著楊穎蓉看了片刻,反倒坐下來,半是譏諷,半是探詢,“不知道是天外天什麽寶貝?竟然令楊左使也如此失態?”


    楊穎蓉,沒理會玄機子,依舊自顧自地,清聲誦道,“星雲變幻,神竹傳世。”隨後,猛地一轉身,對著玄機子問道,“不知道你聽說過星雲竹沒有?”


    玄機子,沉思片刻,緩緩搖頭,反問道,“星雲竹?是何物?”


    “星雲為紋,混元一體。無堅不摧,無法不破。”楊穎蓉,又念了四句。


    玄機子,默默念了數遍,忽然對著楊穎蓉笑道,“是不是又要找我幫忙殺人?”


    說到殺人,楊穎蓉也笑了,嬌滴滴地望著玄機子,深情地說道,“這個自然。殺了這二人,你我便平分了那星雲竹。”說罷,手一揚,空中便出現一幅畫麵。畫麵中,兩名修士,站在雲端,。其中一人,手持一竹片,朝著下重重疊疊,綿延數百裏的魔影,揮灑而去。


    那重重魔影,玄機子一看便知,正是楊穎蓉手下四名傀儡魔將聯手施展那四方奪靈魔陣的景象。四方奪靈魔陣,乃是大自在宮一門合擊之術,經由那四名凡塵大圓滿的魔將聯手施展,便是一般的真人修士也須得暫避鋒芒,徐徐破之。


    但畫麵中,那人手持竹片,如仙劍一般,雲淡風輕地隨意揮去,四方奪靈魔陣如豆腐塊一般,不堪一擊。更仿佛有一陣星光隨著竹片灑落,將那四名隱身魔將逼出,然後便見得那四名魔將一邊掙紮著,一邊漸漸消散。


    畫麵到此為止,顯然是楊穎蓉留在這四名魔將身上的神識也被斬滅。


    玄機子,沉默了片刻,眯著雙眼,說道,“這二人,我認得,也是來自你們天外天的修士,一個叫李秉澄,一個叫梁曉如。”


    楊穎蓉,肅然答道,“正是這二人!此刻,他們已經進了那雲海蜃境。”


    。。


    一番密議之後,玄機子忽然抬頭,靜靜地看著此刻一臉殺氣,臉色肅然而又冷酷的楊穎蓉。那楊穎蓉,隨即又是低頭嫵媚一笑,“你怎可如此大膽,如此輕薄?”


    玄機子,故作淫笑道,“我看楊左使,如此殺伐決斷,不去做女殺手,真是可惜了。”


    楊穎蓉,正要嗔怒笑罵。


    玄機子,起身誦道,“二八佳人體似酥,腰懸利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教君骨髓枯“


    一邊吟誦,一邊踏步虛空,朝著窗外夜色走去。


    正所謂


    鬼影升騰千裏月,生死浮沉一念間。


    更有魔女夜半語,遂笑處處有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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