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虛火速趕到都督府,一見李文忠及李善長二人,便毫不客氣地說道,“如今正是剿滅鎮江元軍的好機會,為何不與張士誠所部兵攻打,反倒作袖手觀?!”擲地有聲。


    李文忠見悟虛動怒,作揖答道,“潘仙子有八萬精兵,又有無數奇人異士相助,小小鎮江,不在話下。如今,我方兵力有限,應天府以東難以兼顧,但求派兵防禦,阻止敵軍西進。”


    悟虛一揮素色僧袍,“鎮江離我方不過幾百裏,是小僧好歹說動潘仙子,一改先前張士誠退守平江府策略,親率大軍要奪回鎮江,禦敵於江北。如今,那那花裏忽在城內地道埋下伏兵,企圖裏應外合,殲滅潘仙子攻城之兵。我方豈能坐視不理?若是兵力有限,那棲霞山附近峰一萬於守軍,也可開拔過去。”


    李文忠,見悟虛在自己的議事大廳,如此嗬斥自己,聲音幾乎傳遍了都督府,臉色難看得很,沉聲說道,“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應天府防禦體係,相互呼應,乃是大帥及我等上下將領,商議而定,若是不遵部署計劃,擅自調動,出了紕漏,誰擔待得起?”


    見李文忠搬出朱元璋和軍隊決策指揮章程,悟虛一時之間,竟然也不好怎麽對答,隻是定定地看著李文忠,周身磅礴的佛息湧現,*迫地李文忠不由得蹬蹬地連連後退。


    李文忠昂著頭,扭著脖子,不屈不撓地說道,“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如何行軍布陣也是由文忠這個大都督統籌部署。大師雖然佛法高深,高人一等,但若是從中強自幹涉,恐怕號令不一,將士們各行其事,到時候恐怕為敵所趁,轉勝為敗!”


    這一段話,也是斬釘截鐵,理直氣壯,聲音雖然沒有悟虛大,卻又引得外麵軍士側目不已。


    悟虛聽罷,收斂氣息,緩緩合掌,“阿彌陀佛,李都督此番話,也是極有道理。小僧也並不是想要幹涉都督府的軍士決策。”頓了頓,隨即話鋒一轉,“但如今形勢危急,我方與張士誠唯有互相策應,方可退敵。而此中聯係,因為張士誠量小氣短,一心想著自保,禍水西引,如今全賴潘仙子一力支持。”


    這時候,李善長出來打圓場,“悟虛大師,顧忌潘仙子的觀感,要我軍作出策應姿態,也是極有道理的。”隨後,側身對著李文忠說道,“我以為,可以將先前增派到棲霞山的那五千軍士,作為先頭部隊,參與鎮江之戰。若是潘仙子在鎮江作戰順利,則我方五千軍士,錦上添花,潘仙子大戰告捷,也不會不快;若是鎮江危急,則我放再派遣援軍也不遲。畢竟平江府八萬精兵,對上花裏忽那五六萬元軍,一時半會,也不會敗下陣來。”


    悟虛說到一半,被李善長打斷,心中雖不喜,卻也耐著性子聽下去。待李善長說完,悟虛不由深深看了其一眼,不愧是日後大明朝的開國丞相,老謀深算,滴水不漏。稍一沉吟,微微點頭。


    李文忠,也不想完全不給情麵,便也點點頭,隨即傳令下去。


    之後,悟虛坐在那裏,沉默良久,複又緩緩說道,“軍中自然有軍中的規矩,小僧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隻不過元軍主帥王保保,乃是真人大修士,小僧每每與之對戰,自然會有些許元軍最新動向和機密;何況,馬夫人和陸仙子都上了廬山,我方與張士誠之間的聯絡,便落在了小僧與潘仙子肩上。是以,許多事情,小僧不得不出麵,倒不想幹擾了都督府的軍務方略。今日起,若有什麽消息,小僧便會令藍玉告知都督府,如何決斷行事,便仰仗兩位大人了。”


    說罷,便站起身,朝著二人合掌躬身,飄然而去。


    李善長隻覺得眼前一花,待反應過來,悟虛早已不見。李善長背著手,麵色沉重地來回踱步,良久,方對著李文忠說道,“文忠,此番卻是太心急了。悟虛大師,被你方才那一番擠兌,隻怕心中頗有芥蒂,漸生去意。”


    李文忠坐在那裏,苦笑道,“卻是文忠的不是,方才悟虛大師臨走之言一出,文忠便知道不妥,無奈我等凡夫俗子,追之莫及。”想了想,略帶遲疑地說道,“要不然,文忠這就去棲棲霞寺與之賠禮道歉?”


    李善長,眯著眼睛,“修士自視清高,言出法隨,悟虛大師既然這麽說了,恐怕一時之間,難以回旋。何況文忠方才與之對答,傳遍了整個都督府。”


    李文忠頗為懊惱地一拍大腿,“得罪悟虛大師事小,若是誤了大帥大事,影響了戰局,文忠難辭其咎。”頓了頓,又自語道,“不管怎麽樣,文忠還是得上一趟棲霞寺,禮數須得做到。”


    李善長頷首道,“去自然要去。不過我等之前,最好將此事稟報大帥,看大帥如何說。”


    卻說悟虛飛回棲霞寺,來到前日歇腳的石窟端坐下,將自己隨著趙彤飛下廬山這些日子的經曆想了想,猛然驚醒,自己卻是整日裏忙著俗務,卻把自身修行給拋在了一邊。想當初,自己被陸妙影追殺的時候,便下定決心,要去東海尋找機緣,爭取早日晉升真人境界。可到如今,還是徘徊在凡塵九層這個關口。


    想來想去,不由一聲苦笑,自歎道,“自己讀了那麽多遍佛經,一入紅塵,這攀緣心便動個不停。大道不尋,卻盡在人世間這些過眼雲煙間,打轉轉。如此下去,如何得了?到頭了一杯黃土,枉費了自己前世今生換來的這一番機緣。”


    一念及此,便傳訊藍玉等人,自己要在棲霞寺千佛崖下的石窟中閉關修法,若是有事,傳訊聯係即可。卻是顧及局勢,雖然打算禁足石窟,修煉悟法,卻依舊保持了與外界的聯係通道,說閉關,實際又未閉關,隻是勉強稱之為閉關。


    一會兒,藍玉、釋海、李林甫、潘若雪等人便紛紛傳來回訊,雖然明麵上無不可,卻各自話裏話外,探詢悟虛為何此刻作出此等決定。悟虛卻是不解釋,仿佛自己真的閉了死關一般。


    都督府那邊,韓鬆泉和朱雷子二人剛剛激發千裏傳訊符,與千裏之外的朱元璋那邊的玉符建立了聯係,便忽然臉色微微一變,搶在那邊朱元璋還未在虛浮半空的鏡麵中出現之前,小聲而飛快地,對著李文忠和李善長說道,“李林甫傳訊過來,剛剛悟虛大師在棲霞寺千佛崖宣布閉關。”


    李文忠和李善長二人對視一眼,無言的苦笑,隱隱浮現。卻是想不到悟虛把事情搞這麽大,待會如何向大帥稟報?畢竟悟虛與大帥是一同下山的師兄弟,便是大帥如今再不喜軍中白蓮教多事,隻怕彼此之間也還是惺惺相惜,凡事總要留一線。如今,悟虛大師在都督府被“*得”賭氣閉關。這種局麵,顯然不是大帥想看到的。


    如今這正一教秘製的千裏傳訊符已經激發,李善長在心中飛快地思索著,如何措辭,卻忽然聽到一陣巨響在大廳上空響起,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那玉符浮現在半空的鏡麵居然呈現出火紅一片。


    李善長微微一愣,便對著韓鬆泉和朱雷子低聲吼道,“快快布下禁音結界!前方戰況,不能泄露出大廳!”


    韓鬆泉與那朱雷子,頓時飛快地打出法訣,布下重重禁製,將大廳與外界隔絕。


    卻忽然,那鏡麵上傳來哈哈大笑之聲,畫麵也隨之一轉,朱元璋身披黑色戰袍,一張長長的馬臉,沾滿了黑色灰燼,雙目帶著一絲血絲,開闔之間,煞氣撲麵而來,其身後火光衝天,遠遠看去便如一尊遠古煞神一般。


    李善長和李文忠與朱元璋非常熟悉,細細看了一下,便齊聲高呼道,“大帥,鄱陽湖是否大捷喜報?!”


    朱元璋唇邊隱藏的喜色,頓時濃了幾分,隨後忍不住一咧嘴,又是大笑了起來,也不答話,卻是一側身,然後按在腰間寶劍的右手,筆直地抬起來,朝著身後遠處一指。


    那方*縱玉符之人,似乎有他心通一般,李善長、李文忠還有韓鬆泉、朱雷子等四人,便看到虛浮在半空的鏡麵一下子大了好幾倍,其中畫麵更是隨著朱元璋側身,後指,由近及遠,不斷變換方位。


    隻見,對麵漢軍那高大如山的戰船,猶如阿旁宮一般,在熊熊大火中,隻剩下斷桅殘舷,那湖麵也是一片紅色,也不知是烈火還是熱血。更遠的湖田交界處,一串螞蟻大小,灰蒙蒙黑乎乎船隻,正在緩慢的移動,越來越小,越來越淡,似乎爭先恐後想要逃離這個世界。


    最後,鏡麵浮現一組特寫畫麵,隻見寫有一個大大的漢字的旗杆,帶著熊熊火焰,緩緩地折斷,從雲端墜落到下來,打翻了周圍那光禿禿隻剩甲板的船隻,最後方才向著落入湖中,激起無數火花,無數浪花。


    那韓鬆泉,指著畫麵中那一半是火一般是水的湖麵,大笑道,“風水不滅,焚盡五行,這正是本教的天雷彈的妙用。”其餘三人,帶著笑意,仔細一看,果不其然,畫麵中,不但那旗杆的火光,依舊在湖水中燃燒,船隻上的鋼刀鐵錨等金屬之物,也盡皆銷融,而且那火苗隨風擺動跳躍,似乎越燒越大!


    頓時,李善長與李文忠又是齊聲歡呼,同時用力地揮手,對著韓鬆泉和朱雷子說道,“兩位大師,快快將禁製撤去,如此大捷,今日便要傳遍三軍!”


    這時候,朱元璋的身影重新出現,說道,“慢——!本次仰仗正一教的天雷彈,重創漢軍,但賊首陳友諒尚在逃竄。且待本帥將鄱陽湖漢軍水師一掃而空,生擒那陳友諒,再昭告天下也不遲。”


    李善長微微沉吟,“大帥,應天府局勢吃緊,軍心人心正需要捷報檄傳。何況,漢軍已不足為慮,大帥應早日回轉應天府,應對北麵元軍之敵。”


    李善長字斟句酌,說得很是緩慢,似乎要借此讓朱元璋一邊聽一邊有充足的時間思考。


    朱元璋對於李善長這樣最早一批追隨自己打天下的文人,無論秉性習氣,還是行為處事,都已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解得不能再了解,當即說道,“應天府有何疑難之處?說與本帥聽。”


    李善長便一拱手,將今日悟虛來大廳大發脾氣之事細細稟明,見朱元璋麵無表情,便稍一遲緩,最後說道,“悟虛大師,回到棲霞寺之後,忽然宣布閉關,據軍中修士推測,大師與那王保保連番鬥法,或是身負暗傷,或是有所頓悟,這才會在局勢如此緊急之下,匆匆宣布閉關。”


    朱元璋頓時渾身氣勢一變,雙目怒睜,兩道精光如金色閃電,令李文忠等人麵前的鏡麵一陣波動。


    “大膽元狗,竟然敢如此猖狂!本帥回轉之人,便是爾等納命之時!”朱元璋殺伐決斷,字字如投槍,如匕首,顯然是知道悟虛與王保保兩次交戰,隱隱猜測悟虛是身負重傷。


    隨後,便見其眉頭微微一皺,“今日他先是去你都督府心急催促,隨後便匆匆閉關。若不是身負重傷,或有所感悟,斷不會不說與你們知曉。悟虛師兄,幾次與我傳訊,都未曾提起身負重傷之事,隻是催促我盡快回轉。是我大意了。”朱元璋說到最後,隱隱有自責之意。


    “大帥,要對付陳友諒那廝,掛萬漏一,也是難免。”李文忠見狀,隨即上前一步說道。


    但見鏡麵中,朱元璋站在虛立在湖麵,任憑身後腳下熊熊烈火,隻是閉目仰頭對天,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回憶。片刻之後,對著李文忠、李善長說道,“文忠,你和司馬大人,即刻去帥府秘庫取出元陽草、舍利子,還有三清丹,親自送至棲霞寺悟虛師兄之處。”


    元陽草,乃是珍貴療傷藥材,可以補充元氣,化去暗疾;舍利子,則不用說,乃是佛門中人,驅除魔氣的重寶;而三清丹,則是正一教秘不外傳的丹藥,驅除心魔,增長神識,助益頓悟,當日玄機子佟羽春,逃離清靜峰,欲上囚魔峰之前,便是對此物誌在必得。


    所謂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三樣東西,李文忠雖然未曾踏入修士之途,卻是聽到軍中修士談起過。聽這朱元璋的交待吩咐,李文忠不住的點頭,隻是末了,遲疑地望著遠在千裏之外的朱元璋,“三清丹,大帥也隻有一顆。悟虛大師如今身受暗傷,是不是換種其他療傷聖藥?”


    朱元璋一瞪眼,李文忠隻得躬身領命。


    朱元璋望著自己這個外甥,微微歎了一口氣,“文忠,三清丹,彌足珍貴,十分難得。你要親手將其交到悟虛師兄手中。”


    李文忠又是一躬身,一抱拳。


    朱元璋,卻是看也不看李文忠這些做派,對著李善長說道,“司馬大人,本帥不日便將回轉,還請司馬大人備好一應軍需,和犒賞物資。”


    李善長,對著即將大勝歸來,霸氣十足的朱元璋,也是難得的一躬身,“善長,謹遵王命!”


    此刻朱元璋尚未稱王,李善長卻如此說道,顯然是意有所指。


    朱元璋卻依然麵無表情,高大威猛的身影漸漸淡去,顯然是要結束此次通訊。


    都督府大廳中,四人不由覺得心頭一鬆,似乎方才朱元璋滔天氣勢,從千裏之外,透過玉符傳訊,壓得四人有點踹不過氣來,束手束腳。


    但無論如何,鄱陽湖大捷,都是讓四人心中歡喜無比,隻待玉符光華斂去,便要在大廳中再次歡呼。


    玉符之中,朱元璋的聲音又傳來,都督府議事大廳氣氛又是一凝。


    “司馬大人,藍玉與悟虛師兄實為師徒,如今悟虛師兄閉關,指名要其代為傳話,可見深得悟虛師兄厚望,卻不知其軍功如何?司馬大人可詳細查明,速速稟報。”


    李善長反應飛快,又是躬身說道,“善長明白。”


    眾人便見得,虛浮著的鏡麵隨即隨風散去。


    正所謂不在其位莫攀緣,兜兜轉轉枉費工。


    閉關但求解與脫,大帥卻要敘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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