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如今天下大亂,各路英雄豪傑,兵鋒相見,神州處處烽煙,百姓流離失所,如末路羔羊。但偏偏卻另有幾處,依舊歌舞升平,繁花似錦。元朝大都,自不必說,便是那吳王張士誠所在的平江府內,雖然街道隨處可見持槍士卒,但依舊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歡歌笑語。


    這似乎有點物極必反的道理。經曆過外麵的血雨腥風之後,到了城中,人人都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著片刻的安穩,釋放久久壓抑的**。當然,如此這般論述,卻是將那些千方百計,不斷湧入城來,然後掙紮在饑餓病痛之間的底層人民忽略不計。


    這一日,平江府擁擠不堪的東麵城門,一大早,便排起了長隊,綿延數十裏。在離著城門五六裏的隊伍中,一個俊俏的書生,不耐煩地對著旁邊的小和尚說道,“我就不明白,為什麽要排隊?你說進去看看張士誠,那我們便偷偷飛進去看看唄。”


    那小和尚似乎也不知道進城要排這麽長的隊,而且城門搜查得又很嚴很慢,此刻聽到俊俏書生的埋怨,也不好說什麽,摸摸自己的小光頭,歎了口氣,“好吧”。言下之意,便是由這名書生拿主意。


    那名書生,惡作劇地對著小和尚嘿嘿一笑,一手按在小和尚衣領,便飛了起來。


    旁邊聽著這書生直呼吳王名諱的眾人,先前像碰到瘟疫一般,遠遠避開,此刻見著書生抓著小和尚,如一道閃電般飛向城樓,頓時紛紛又圍攏在兩人方才站立處,指指點點,驚呼不已,“原來是神仙下凡!”


    這俊俏書生和小和尚,正是郭敏和悟虛。昨夜之後,兩人一路西飛,快到平江府地界之時,悟虛忽然想再入平江府,看看吳王張士誠這個人。這才有今日之事。


    那東麵城樓,把守的軍士,見一道白光迎麵而來,也不知道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竟然不閃不必,反而紛紛大叫著上前,將手中明晃晃的符箭,拉至於滿弓。


    悟虛沒來由生出淡淡的危險之感。隻見那些符箭,微微晃動,箭頭在太陽光下,閃耀著藍色光芒,顯然非同小可,蘊含有劇毒。悟虛仔細辨認,上麵塗抹著似乎是東海深處的三頭金蛇毒液,此毒液凡人吸入,倒是沒什麽,若是修士吸入體內,沒有解藥,則靈力渾濁,運行不暢,幾成廢人。


    這三頭金蛇捕捉不易,瞧方才這些守城軍士的舉措,卻顯然又隻把塗有三頭金蛇毒液的符箭當作尋常對敵之用。悟虛不由暗暗稱奇:想不到東海妖盟如此舍得和大方,居然把這種珍奇的修士之毒,也盡數裝備於張士誠的平江府守軍之中!


    忽然從城垛裏飛出三名修士,朝著悟虛二人飛了過來。待還有數百米處,那中間一人,便一邊擺手喝止眾軍士,一邊加速急急迎上去,對著郭敏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然後一臉媚笑的說道,“東極島第四代弟子,陳漁,參見郭師叔。”


    隻見郭敏,輕輕點點頭,一邊在其引領下,帶著悟虛徐徐朝著城頭落去,一邊隨口道,“免禮。我那潘師姐和吳王,眼下可在城內?”


    那陳漁一邊小心翼翼地跟在郭敏身後,一邊答道,“回稟師叔,潘師叔和吳王,眼下都在承天宮。不知師叔此番前來平江府有何要事,師侄願效犬馬之勞。”


    悟虛,瞧在眼裏,一個三四十歲的壯漢,在郭敏身後,屁顛屁顛地一口一個師叔,實在是有點惡心。


    郭敏眼角一掃,似乎有所察覺,便對著一路跟著自己的陳漁說道,“也無什麽要事,隻不過路過罷了。你且忙自己的去。”


    那陳漁又是抱拳,深深一鞠躬,畢恭畢敬地退去。


    悟虛,待其走遠,冷笑道,“郭師叔,好大的威風啊!不知道有何要事,小僧也甘願效犬馬之勞。”


    郭敏冷笑了兩聲,與悟虛下了城樓,站在街道上,方才說道,“你這段時間一直在那東海龍宮結界,想必除了全真教攻打廬山妙法峰之外,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不知曉。方才那人,如此逢迎我,也是事出有因。你道我一向喜歡如此麽??”


    悟虛心中一動,昨夜不曾仔細打量,隻是山溪邊詢問彼此這段時間的經曆,及至今早,悟虛方才發覺,郭敏此刻竟然是凡塵九層大圓滿的境界修為,比自己還要高上那麽一籌,而且其舉手投足之間,隱隱一絲喇嘛教的氣息。


    正欲發問,卻見又有兩名修士,穿著宮中禁衛服飾,從天而降,落在百米之外,然後疾步行來,說是奉吳王之令,恭迎郭仙子。便隻好閉口不言。


    郭敏也不矯情,直接又是一個騰空而起,徑直飛了出去。隻看到悟虛目瞪口呆,“這也不怕驚世駭俗?太過擾民?”略一停頓,千米之外的郭敏回首催促,隻得也硬著頭皮,飛身追去。在空中低頭一望,便見下方街道行人,微微駐足,仰頭看了片刻,發出幾聲喝彩,便又散去,自顧自。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片刻之後,悟虛隨著郭敏,便飛到一座巍峨的宮殿之前。這座宮殿,秉承了海上建築的風格,不甚高大,但占地較廣。殿身寬厚,以巨石壘成,中間夾雜著金絲楠木,或成窗,或成牖,再以凶猛海獸血調製而成的染料,在殿身塗上各種各樣、色彩紛呈的圖飾。遠遠望去,一股威煞之氣撲麵而來。


    大殿外頂部的中間,有一個仿佛鍾樓一般的小閣子,卻是用蛟龍之筋,懸吊著一塊圓形玉璧,太陽照耀下,隨風微動,白色玉璧在一團紅暈之中若隱若現,散發出無數淡淡的紅光,順著紋路,向著四個尖尖簷角湧去。那四個簷角,每一個都高挑向外,對空之處,形狀變為玄銅鑄就的龍首。


    這便是承天殿麽?顯然有一種厲害的陣法。悟虛微微吐了一口氣,隨著郭敏緩緩落在殿門外。


    二人剛邁步,一腳踏入,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前幾日我和吳王得知,妹妹從大都南歸,著人想請,卻是回稟妹妹直奔東海而去,正遺憾著。哪知妹妹忽然又到了平江府。真是想煞吳王和姐姐我了。”


    悟虛抬頭,果然,潘若雪一身華麗宮袍,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站起來,走到郭敏跟前,臉上親熱之情溢於言表。


    潘若雪適才起身的陛台上,此刻正端坐著一名長臉高鼻的中年男子,身著蟒袍,頭戴黃色鑲珠圓紗帽,一手扶著身後龍椅,一手放在案幾上,眼光囧囧有神地正看著台下姐姐長妹妹短的潘若雪郭敏二人。


    此人便是張士誠了?悟虛暗暗打量片刻。看了看四周,右側還有一張座機,坐著一身披玄甲的將軍,容貌倒是與張士誠有幾分神似,不是張士信,便是張士德。那張士德常年領兵在外,眼下此人想必便是被封為丞相的張士信了。


    待到潘若雪與郭敏話閉,依依不舍地轉身往回走,那張士誠便大笑道,“郭姑娘,大駕光臨,承天殿頓生異彩。快快入座。好讓本王為仙子,一洗凡塵。”


    郭敏當即斂首,微微躬身行禮,“多謝吳王美意。”說罷,示意悟虛與之一同坐在早已擺滿美酒佳肴的長幾前,然後與那早已舉杯的張士誠、潘若雪、張士信,一同飲了一杯。


    之後,那潘若雪,眼波流轉,看到了大刺刺地坐在郭敏左側的悟虛,出聲笑道,“這位大師,不知道是何方高僧?”


    悟虛看著這個自己曾經待過一些時日的潘若雪,想到如今卻是被自己完全蒙混了過去,不由心中一樂,麵帶微笑,合掌答道,“小僧粗野遊僧,法號觀月。”


    卻聽到張士誠對著潘若雪笑道,“愛妃,郭仙子平素獨來獨往,此番既然能夠與這位大師同行,想來定然是佛門世外高人。”說罷,舉起銅樽,“來來,這位大師,張某先與你痛飲一杯!”


    悟虛想不到張士誠竟然如此直爽,自稱張某,還要與自己痛飲一杯。便也不好拿大裝怪,也舉起杯,與之遙遙相對。一邊喝酒,一邊又看了看張士誠。


    世人都說,張士誠鹽販出身,做了吳王後,沉迷酒色,縱情享樂。怎麽自己今日看來,其不但精氣神十足,而且似乎還是一名修士,大致在凡塵四層左右,已經可以憑法器飛行,入千軍而無虞。


    再看張士信,也是如此。雖然這二人的修為,在這大殿之中,不值一提,但試問古往今來,王侯將相,又有誰能夠如此?除了幾近於神話的皇帝這樣的人物。


    悟虛不由暗暗傳音給郭敏,“怎麽他們也成了修士?”


    郭敏不動聲色地回了三個字,“天外天。”隨即又飛快傳音道,“此事說來話長,你看完了沒有?看完了,我們便走。”


    悟虛原本是要和郭敏一同飛往應天府的,行道途中,路過平江府,悟虛忽然心血來潮,想要親眼一睹張士誠等人。一則是因為前些時候,張若月和自己交談之時,隱隱提到,師傅陸妙影去東極島,是要促成張士誠起發兵和陳友諒東西夾攻朱元璋;二則嘛,則是自己在後世,讀史書,察風俗,江浙一帶對其評價還是很有好感的,什麽“久思香”、“酒釀餅”、“張吳王”。


    自己後世讀到的小說《萍蹤俠影錄》,裏麵的男主人公,張丹楓,便是張士誠的後代,其演繹的一段蕩氣回腸的俠骨柔情,給悟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悟虛至今還記得,後麵以小說拍攝的影片,以劉鬆仁和米雪演飾的的張丹楓和雲蕾最為傳神。


    是以,於理於情,於古於今,便要來平江府看一看。卻想到看到卻是兩個身居人世間高位,精明幹練的修士。


    此刻見郭敏催促,想了想,便舉杯問道,“吳王,據蘇多年,保境安民,輕徭薄賦,護一方百姓暫安於險境。實屬難得。但不知從長有何計議謀劃?”


    此言一出,大殿內便靜了下來。


    那張士誠,慵懶地坐在龍椅上,左手一抹胡須,望著頭頂,那塊紅白相間的光暈,緩緩對著悟虛說道,“大師想必是問張某,是否準備與那陳友諒合擊朱元璋吧。”


    悟虛也不否認,當下酒杯,合掌道,“實不相瞞,前幾日,小僧與陸仙子師徒相遇,陸仙子言道,要去東極島一會,力促東極島增派人手,助吳王西進。”


    張士誠與張士信不由對視一眼,便見那張士信起身舉杯道,“想不到觀月大師與陸仙子也有交往,失禮失禮。”


    悟虛隻得再飲一杯。


    張士信,放下酒杯,又斟滿,舉杯向著郭敏,“郭仙子,此酒乃是我們兄弟二人閑來無事,深入太湖,斬殺數頭興風作浪,禍害漁家的鱉精,取其內丹,合以東海珍珠,用百年女兒紅浸泡在煉丹爐中,用殿上陸仙子布置的美玉聚日驚龍陣,七七十九天,煉製而成。能除體內陰寒,增補浩然正氣。”


    郭敏,微微一笑,舉杯,“多謝吳王和丞相,此酒倒是與郭敏如今修煉的大日如來神功相契合。”


    悟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平江府,承天殿,自己與鹽販出身,造反起家的張氏兄弟,詢問天下大勢,轉瞬之間,卻變作幾名世外修士在這裏斬妖除魔,煉丹釀酒,切磋功法來了。


    自己倒成了局外人,若是再說派不派兵,是否攻打應天府這樣大煞風景的話語,悟虛隻怕別人不說什麽,自己反倒顯得太低俗了。


    正鬱悶著,張士誠在上方,出聲道,“陳友諒,朱元璋,都想著當皇帝,殺得紅了眼。我們兄弟,”


    突然,殿外傳來一聲急報,一名修士手持令牌,急喘喘地飛落在殿門口,大聲道,“啟稟吳王,朱元璋洪都失守,浙西岌岌可危,陳張水軍激戰鄱陽湖,互有損傷,眼下全真教,占了湖口,斷了朱元璋的水域防線!”


    其聲鏗鏘有力,字字如利刃飛入殿中。


    悟虛雖然不懂軍事,但聽聞洪都失守,浙西岌岌可危,朱元璋水域防線被斷,便也知道不妙。


    卻見張士誠笑道,“朱元璋千算萬算,終究還是漏了全真教。”


    悟虛有恐張士誠乘機發兵,攻打應天府,正要起身說話,卻被郭敏悄悄按住,隻聽其傳音道,“稍安勿躁。”


    那張士誠,一手拍案,正在沉吟。


    片刻間,又有一修士,手持令牌,大汗淋淋地飛到殿外,顫聲道,“啟稟吳王,山東元軍五十萬,兵分兩路,分別向著應天府和平江府襲來。”


    張士信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問道,“平江府方向,主帥之人是誰。”


    便聽得外麵答道,“此次主帥之人乃是擴廓帖木兒,平江府方向,統軍之人乃是花裏忽,領兵二十萬,更有喇嘛修士一千五百餘人!眼下已經*近常州路。”


    常州與平江府,距離很近,有無險山惡水。


    張士誠當即和張士信飛了出去。


    片刻之後,悟虛便知曉,平江府實行宵禁,吳王親率大軍,要開拔到無錫一線,抵禦元軍。


    正所謂海外歸來世不同,凡人彎弓射仙童。


    王侯將相亦修道,仙俗悲喜何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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