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龍使何以知曉悟虛的真實身份?


    自從那日悟虛在龍蟠山文武雙全大會上,打出飛龍拳,黑龍使便遠遠地留意上了,又探得其模仿蘇軾所作的《江城子》,便通過玄影門搜集消息。起先也就是因為要和滄瀾先生的三清宮互別苗頭,後來從玄機子處得知悟虛真實身份,這才重視起來,恰恰好,合著滄瀾先生,一同尋來。


    這些,悟虛與黑龍使一番交談,便頓時知道,也確定了當日在無錫城中*迫自己加入玄影門的門主任長青,正是黑龍使在人世間的另外一個身份。無他,黑龍使款款而談,直言自己在人世間組建有一個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組織,玄機子也在其中充任客卿。


    玄機子加入玄影門,原是悟虛詐死擺脫玄影門,並為玄機子安排一個身份。加上方才,滄瀾先生說黑龍使自己可以隨意進出龍宮結界。是以,悟虛一聽,便確定了黑龍使和任長青的關係,其實是同一個人。


    什麽除暴安良行俠仗義,不過是一個殺手組織。悟虛心中對這黑龍使暗暗警惕。


    那黑龍使,如數家珍般,將玄影門暗中所做之事,一一道來,什麽當街擊殺鬧市耍橫行凶的喇嘛僧人,什麽一夜搗毀暗中販賣婦女的神州盟十三處據點,什麽暗助龍鳳大宋刺殺投效元軍的妖魔鬼怪。。


    悟虛細細聽來,才知道,原來趙彤似乎有一次遇險,也是玄影門所救,而自己那次以狼妖身份刺殺無錫守城將軍,卻是因為此人私下買賣婦人的緣故。心中,不由一鬆,看向黑龍使的眼光便柔和真誠了許多。


    待到黑龍使,站起來,一邊撫窗而拍,一邊望著窗外灰蒙蒙一片,說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此處,無日無星,雖有河嶽,又怎及長江黃河,又怎及三山五嶽?如此何談天地,難有正氣。”


    悟虛聽在心裏,見黑龍使如此感歎,便說道,“此處似乎正如滄瀾老先生所說,頗為祥和安寧,又怎麽會沒有正氣呢?”


    黑龍使,雙手按在窗戶上,搖搖頭,“沒有天地日月,又哪有浩然正氣呢?不過是躲在這裏苟延殘喘罷了!”


    悟虛有點聽不懂,又想到自己那個海螺道場,似乎也沒有人世間這樣的天地日月,難道也沒有浩然正氣,或者說也缺了點什麽?見黑龍使一副英雄末路感慨萬千的神色,也不好深問。


    那黑龍使,沉吟了半響,轉身問悟虛道,“方才,那滄瀾子提到,若是留在龍宮結界,修到真靈層級的幾率大增,雖然有些誇大,但晉升真人境界,確實要比人世間容易得多。不知道,悟虛大師,有何想法?”


    悟虛打了個哈哈,有這等好事,自己若是能夠如黑龍使一般,隨意進出龍宮結界,不就多了一處練功之地麽。


    黑龍使似乎知曉悟虛心中所想,笑了笑,“不知悟虛大師,那枚晶幣放在哪裏?”


    這晶幣,悟虛剛到龍宮結界,聽聞那海底撈的胡某講解過,知道類似於護身符買命錢,若身上沒有,則要受到龍宮結界的轟殺。此刻,聽黑龍使問起,便不由自主盯著其胸膛看。


    黑龍使說道,“你不用看,不用猜,文某身上一枚晶幣都沒有。”


    既然其如此說,那便是真的了。他也犯不著以此誆騙自己,悟虛收回目光,從須彌戒中掏出一枚晶幣,晃了晃,“就放在小僧須彌戒中。若是有人要取小僧性命,盡管來搶好了。真要死,把錢藏在褲襠裏也沒用。”


    黑龍使哈哈大笑,“悟虛大師也是性情中人。那文某隻問一句,大師願不願意到黑龍殿做客?”


    悟虛暗歎道,莫說我真的想出去,便是就衝著你的身份和氣度,去你那黑龍殿做客一番,又有何不可?


    合掌答道,“小僧正有此意。”


    。黑龍殿,在龍宮西南三百裏處的臥龍山上。據傳,有一日,一條黑龍,從天上墜落到龍宮結界,其萬丈身軀化作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於是便被取名為臥龍山。


    這黑龍使也不知道施了什麽法術,帶著悟虛,三兩步便來到了臥龍山主峰——龍壽峰上空。這龍首峰,遠遠望去,狀如一頭微微低垂的龍頭,其名想必也是取龍首二字諧音。左右兩邊十餘裏側,各自有一險峻挺拔的細長山峰,宛若利劍,直刺長空。中間一條寬闊的青石甬道,從山下一直蜿蜒到入雲深處的峰頂大殿之前。


    這黑龍殿,在峰頂寬敞之地修建,占地極廣。悟虛大致掃了一下,其布局,其氣派,人世間的朱元璋大元帥府,張士誠的承天宮,都遠遠不及,估計隻有元朝大都的皇宮可以與之相比。


    到了黑龍殿門之前,黑龍使便降下雲頭,帶著悟虛邁步進入。悟虛跟在後麵,隨著黑龍使,在一群侍衛和婢女的擁簇下,走了大約兩三裏,來到正殿。但見,數十根三人合抱的金絲楠木,高達三十餘米,其上有形態各異的飛龍浮雕,那飛龍周圍,或鳳或凰,或麒麟或白馬。


    黑龍使將悟虛引到大殿深處,便在左側首位坐下。悟虛在黑龍使對麵坐下之後,看著右上方陛台上的空空如也的龍椅,不由回想到朱元璋進了應天府之後,在大帥府中,布置金鑾殿,自己側坐於下,每月還有那麽一兩天率領麾下文武百官,向龍椅叩拜,以示對龍鳳大宋的遵意。


    在前麵的交談中,悟虛知道,如今這百年以來,龍王年老,風阻殘年,隨時有可能龍歸大海,雖說憑借對龍宮結界的掌控,以及多年來的威望,還無人敢直接挑戰,但下麵已經是蠢蠢欲動,暗流湧動。這桀驁不遜的黑龍使,又一心想要帶人離開,難道也學朱元璋玩這套?裝模作樣,拜一拜?


    黑龍使見悟虛向著右上方龍椅張望,若有所思,便問道,“悟虛大師,可是奇怪這大殿為何如此布置?”


    悟虛笑道,“這黑龍殿,倒讓我想起了安豐城中,劉福通也建有一座黑龍殿,隻可惜沒有黑龍使此處這麽氣勢恢宏,皇皇堂堂。”


    便見黑龍使明顯地表露出一絲不屑,“劉福通那個黑龍殿,隻不過徒有虛名罷了。且不提什麽陣法布置,劉福通那摻雜西方邪術,以士卒精血冤魂為引的四方幽冥陣,怎麽比得臥龍山,以整條黑龍所化的山脈為陣,以龍壽峰為陣心,覆蓋方圓百裏,牽動龍宮結界的困龍升天大陣。”


    說著,站起身,朝著金鑾上,雙手虛抱,舉到頭上,對著悟虛說道,“何況此處供奉的才是真正的真龍天子。”


    悟虛想不到黑龍使,方才還當著滄瀾先生的麵,罵其為腐儒,待場景變換,其自己也如此做作。便慢條細裏地說道,“這龍王,當然算得上是真龍。可這真龍天子稱謂,卻不是指的龍族修士,倒確是用在人世間的凡人帝王身上。”


    那黑龍使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說得是說得是,想不到這麽多年來,也就大師你到了黑龍殿,還有此番見識。大師,且上前細看”說罷,左手向金鑾台一擺,示意悟虛與其同上前。


    待二人登上珠光寶氣的金鑾台,走到那龍椅後麵的屏風跟前,黑龍使伸出右手,用手指指點著,頗為得意地說道,“大師請看,這屏風上畫著的是哪位真龍天子?”


    悟虛定睛一看,屏風正中畫著一人,端坐在龍椅之上,頭戴通天冠,頸垂方心曲領,腰束白玉帶。再一看右上方的一列小字,建道備德大功複興烈文仁武聖明安孝皇帝。


    悟虛曆史不好,也不知道這是宋朝哪代君主。隻是心中暗自驚詫這裏居然堂而皇之地供奉著前宋皇帝,而不是老龍王,正佩服這黑龍使在這龍宮結界中,能夠做到如此,也算是忠肝義膽了。卻忽然看見黑龍使左手放在龍椅上,右手食指和中指並在一起,對著屏風畫像指指點點,一股淡淡的黑氣,正從指頭散發出來,將屏風畫像熏染得又多了幾處黑色斑點。


    那黑龍使彷佛沒有看到旁邊一臉怪異的悟虛,忽然轉過身,雙手按著空空如也地龍椅,揚著頭,朝著殿內下方徐徐環視,頗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氣勢,似乎在朝會群臣,又似乎麵對千軍萬馬,時而靜默沉思,時而長籲短歎。


    悟虛其身後近側占了一會兒,看著其金絲黑邊的袖口處,露出半片的黑色光亮鱗甲,遲疑片刻,輕聲喚道,“文丞相?”


    便見得黑龍使那高大身軀微微一震,緩緩回過頭來,雙目如電,口鼻之間噴出陰冷黑暗的氣息,肅殺地俯視著悟虛,如一頭遠古亡龍,被人從地底墓穴複活。


    悟虛暗道不好,急忙低頭,說道,“但不知道這黑龍殿,何時能夠重現天日,屹立在人世間?到那時,黑龍使,不是監國護法的國師,便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丞相。依小僧看來,這調和陰陽、濟人治國的丞相之位,似乎更適合前輩。”


    那黑龍使撫掌笑道,“治國齊家平天下,讀書人做什麽國師。想當初,文某也曾為官一方,上馬治軍,下馬安民。”說到此處,黑龍使似乎陷入了短暫的回憶,一邊踱步,一邊口中喃喃,“中興奮王業,日月光重宣”、“夫人生於世,致命各有權”。。


    好一會兒,方才又對著悟虛,沉吟道,“何時能夠重現天日,屹立在人世間?這便是文某的夙願啊。想不到大師也是同道中人。大師可否與我等一起,殺回人世間?”


    悟虛趕緊合掌,“此亦是小僧日思夜想之事。”


    黑龍使複又鏗鏘有力地問道,“雖千難萬險,九死一生?”


    悟虛抬頭仰視,對著高大威猛,龍行虎顧地黑龍使,機敏地答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哈哈哈。。


    黑龍使,仰頭大笑不止,周圍浮現出無數黑色龍形煞氣。


    這繚繞黑色龍煞,隨著黑龍使的大笑聲,越來越多。


    待到後來,悟虛已經看不到黑龍使,隻看到殿內光少影多,無數黑色飛龍,在金絲楠木巨柱上,在金鑾龍椅上,在自己駐足之處,盤繞飛旋。


    悟虛暗中歎息。


    前世今生,不能忘卻,便是痛苦。


    正所謂天地日月有正氣,自成結界苟殘喘。


    一聲輕喚文丞相,前世今生毒龍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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