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虛自從離開棲霞山、踏上神州盟的船隊,練功走入入魔之後,法界難入,修為跌落,苦坐了幾日,便知道急不來。於是徹底“放鬆”下來,在船行平穩之際,方在住處打坐,也不想著要進入法界,更不敢去胡亂觀想,隻把神識守在靈台處。


    如此幾次下來,每次打坐到後麵,便覺得法界無,肉身無,外界波浪聲、船搖晃皆無,一切皆無,萬物皆空。漸漸地,竟然暮氣沉沉,人也變得消瘦和木訥,有一次打坐至半夜,悟虛走到船邊,望著漆黑的江麵,竟然生起了一絲投水自盡的念頭。好在邁出一隻腳的時候,被巡邏的水手喝住,這才猛然驚醒:自己似乎墮入了頑空。


    於是,次日早上,大船上便響起了悟虛高聲誦經聲。這還不算,船上的水手、婢女,隻要被悟虛碰到,便會被糾纏住,喋喋不休的閑扯一陣。更有一次,後半夜中,悟虛一個人爬到船頭的桅杆上,扯著喉嚨,嘰裏呱啦,唱著一些莫名其妙的歌曲。便連龍公子、鄔妖童,還有魏三平,都親自跑來看過。


    不過好在悟虛還不至於喊打喊殺,或者脫了褲子在船上裸奔,又時不時地誦出幾句不知哪朝哪代的詩詞,或者冷不丁冒出一兩句耐人尋味的警句。


    於是,神州盟船隊的眾人便知道,這個色目喇嘛,走火入魔,腦子出了問題,有點瘋瘋癲癲的了。


    悟虛卻是不去管旁人如何看,白天跑出來和眾人嬉鬧,以此衝抵晚上打坐帶來的空虛寂滅感。那龍公子龍靜,有時候悶了,見悟虛在船頭和眾人說得唾沫橫飛,天花亂墜,便也過來,取笑一番,聊作解悶。


    是以,才有方才蠡湖說西施的事情。悟虛麵對其詰難,知道不能較真,便哈哈笑過,借口天色已晚,便回到了船艙。


    用過飯食之後,悟虛因為聽龍靜說道,今晚有一位排場極大的師姐過來堪驗貨物,便放棄了飯後百步船上走的新習慣。關上門窗,燒上一壺熱水,將棲霞寺吉相大師托惠品相贈的玉匣取出來打開,從上方選了幾片順眼的楓葉紅,泡在船上平時喝水的大竹杯中。待浸泡片刻,便舉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不知怎的,竟然覺得比先前在棲霞寺裏麵喝到的要香醇不少,微微暗紅的茶液,一旦入口,便順著喉嚨,浸潤到心肺,又騰起一股若有若無的幽香,向著四肢和頭頂蔓延開來。


    悟虛,端身坐好,閉上雙眼,將心神放開。漸漸地,整個人陷入了夢境中。


    一片白雲,緩緩降落在棲霞山腳下,郭敏收了東海龍珠,見寺門久扣不開,便舉掌猛擊.終有惠品側身開門,將悟虛二人迎入寺內.中間偶遇藍玉,說了一番話,然後又與朱元璋等人見麵.最後,郭敏不願陪自己東海一遊,悟虛隻好站在千佛崖上,默然無語.。


    忽然,看見吉相大師站在舍利塔下,對著自己一個勁兒地招手,嘴裏還似乎大聲的說著什麽。悟虛隻好飛到舍利塔下,對著吉相大師合掌示意,欲要辭行。


    一臉倦容的吉相大師,沉吟片刻,說道,“方才老衲,為張元帥馬氏運功療傷之際,本想隻是為其稍加調理一番。不想那馬氏護身寶物又極其厲害,一經觸發,竟然將老衲一身功力,吸走大半。”


    悟虛聞言,訝然,“大師一身功力,居然被吸走大半?竟然有這等事?難怪當時禁止如此厲害,那馬夫人之後又全身氣韻一變,周圍靈氣圍繞。”心中默默想著,“這也許便是天注定吧。不過你也不虧,以後我那師弟朱元璋做了皇帝的,馬夫人到時候便是馬皇後,你棲霞寺必然因此興盛。”


    吉相大師又繼續說道,“剛開始,老衲靈氣緩緩渡入馬夫人體內,不想卻是泥牛入海,瞬間被吸納一空;老衲細查之下,那馬夫人根骨奇佳,全身經脈穴道宛如天成,當下便暗自驚奇,以為是天生道體。又以兩掌將靈力分別注入其天靈、湧泉,打算確認一下。誰知,卻觸發了起體內護身寶物,將老衲靈力源源不斷地吸納進去,進而遊走於馬夫人全身經竅。”


    悟虛,聽得吉相大師,如此平靜的敘述,渾身卻不禁起了一層雞皮,不寒而栗。照這吉相大師說來,那這個馬夫人便是非常有嫌疑了?要麽真是天生道體?要麽便有什麽大魔頭奪舍其中,趁吉相大師不察之機,吸納其功力,或療傷或壯大自己。可馬夫人本是凡塵婦人,體內為何又有如此厲害的護身寶物?難道真的是已經被奪舍?


    可這吉相大師,為何當時便告知眾人,卻又假托送茶,於楓葉紅茶中暗留神識,等到自己喝茶之後,參悟四季變遷,體會人情離別之際,方才在自己的幻境中現身道來?


    吉相大師,似乎知道悟虛有此疑問,又繼續開口說了起來。當其被馬氏體內的護身寶物定在那裏,源源不斷地抽取靈力的時候,馬氏忽然驚醒,彈開吉相大師,並自言起本是天外天書劍院弟子馬靈華,此番轉世下人世間,中途除了岔子,靈識被迫封閉於天靈穴竅之中的三陽護心鎖內,幸虧吉相大師,觸發了體內隱藏的寶物三陽護心鎖,寶物自動護主之際,將吉相大師的靈力吸納,解開了封印,不然還不知道還輪回幾世。


    吉相大師說玩這些話,其身影便在悟虛的幻境中慢慢消散。悟虛站在舍利塔下,雖然明知道是飲下楓葉紅茶後神識進入的幻境,卻念念不舍,穿過大佛閣,來到那日與郭敏一道進入棲霞寺內後,被惠品接引,喝茶靜坐的禪房,卻是空空如也。正欲返身到去的最多的千佛崖,卻一下子從幻境出來,顯然是茶效已過。


    悟虛,神識歸位,雙眼依舊緊緊閉著,不願匆忙睜開。卻聽見,麵前有女子笑道,“看來還真是個多情種子,夢醒來還不願睜眼。”


    悟虛猛地睜眼,起身,雙手中指相拄上節屈如劍形,暗結大日如來金剛界自在印,沉聲問道,“來者何人?!”


    隻見,龍靜和一名妖嬈女子,站在自己麵前。這妖嬈女子,身穿宮中服飾,頭戴鳳冠,神態嫵媚,眉梢如劍,也不說話,隻是饒有興致地望著悟虛。龍靜上前,說道,“指月大師,不必驚慌。我與潘師姐,方才在船上閣樓,忽然聞到陣陣幽香茶香,一時好奇,尋到大師這裏。”


    悟虛,緩緩收回雙手,合掌道,“原來是龍公子和潘仙子,小僧指月,有禮了。”


    那妖嬈的潘師姐,繞著悟虛的住處走了一圈,不時地深呼吸,最後看著竹杯中殘留的淡紅液體,說道,“早有所聞,棲霞山的楓葉紅,有佛法加持,有緣之人飲之,便能想起諸多前塵往事,亦真亦幻。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龍靜也笑道,“確實名不虛傳,不知大師可否割愛一二?”


    悟虛看了看桌上敞開著的玉匣中片片楓葉,腦海中電光石轉,不自覺地回道,“此茶乃是棲霞寺方丈吉相大師,慧眼送出。還請二位見諒。”


    那妖嬈女子,笑道,“原來還是棲霞寺方丈吉相大師親手煉製的。指月大師,看你也算是有情有義之人,我潘若雪也不占你便宜。先前聽聞龍師妹說你走火入魔,想來也是為情所困,我這裏有東海龍珠一顆,可以秘法研成粉末內服,可除心魔,可辟萬邪。”說罷,托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悟虛一看,確是龍珠無疑,隻不過要比郭敏的小了幾分。


    所謂龍珠,大多隻是蛟龍吞吐日月精華,凝結而成。而不是真正的龍珠,真正的龍珠,按照奠基,莫說真龍,那至少也是蛟龍修煉的內丹。估計人世間,寥寥無幾。盡管如此,潘若雪手中的這顆,便若郭敏取出的一顆一般,那也是比較稀罕之物。


    悟虛,呼吸之間,分明感覺到,一股極淡而又頗具威嚴的氣息,流入自己體內,甚至隱隱約約傳到了自己如今不能進入的曼陀羅法界。


    旁邊龍靜,見潘若雪拿出龍珠,愣了愣,急忙對悟虛說道,“你卻是賺到了。龍珠換這楓葉紅,綽綽有餘。”


    真是笑話,先前離別,郭敏以龍珠酬送,我都辭謝,還要你這顆?!


    悟虛無所謂地淡淡答道,“更大的龍珠,小僧都見過。唯獨這棲霞山後楓葉紅,能讓小僧閑暇之時,回味無窮,磨練心誌。小僧雖然孤身一人,走火入魔,但是卻不需這龍珠來解救!”那龍靜,張大嘴巴,大聲道“你現在又發瘋了是不是?師姐,這喇嘛,走火入魔之後,時常在船上瘋瘋癲癲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悟虛,仰頭,合掌,“小僧悟虛是也。”


    “你看看,你看看,先前叫指月,現在又自稱悟虛!瘋了,完全瘋了!”龍靜手指著悟虛,對著一臉寒霜的潘若雪嚷道。


    潘若雪深深地看了悟虛一眼,也不再多言,轉身飛去,留音道,“我在蠡湖停留兩日,明日月落之前,你還可以與我交換。”


    正所謂棲霞寺中楓葉紅,多少往事藏心頭。


    船上孤身獨自飲,走火入魔龍珠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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