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叱吒風雲


    王稼祥攔住了一輛藍白相間的出租車,四個人擠了進去。司機是位典型的北方漢子,五大三粗,滿臉胡須。


    “老哥哥,到哪?”司機問。


    “去老城區。”文秘書長回答。


    “去老城區什麽地方?”司機又問。


    “去……‘難民部落’。”文秘書長繼續回答。


    司機很健談,一邊駕駛著車輛,一邊東拉西扯地說著閑話,華子建早就對出租車司機行業有所了解,認為這一行業的職業特點,造就了他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接觸的人是五花八門,三教九流。他們感興趣的是,談今論古,無所顧忌地針砭時弊。仔細分析,其實他們是反映民意民情的一個獨特的渠道。


    果然,司機很快把話題轉到了**問題上。他慷慨激昂,深惡痛絕地介紹起幾則小道消息來。什麽某某市長貪汙受賄,供養了二十個情婦,結果被“情婦團”舉報了;什麽某某局長把幾億不義之財轉移到加拿大,自己卻很坦然地給群眾作報告,恬不知恥地號召大家忠誠**的事業……。


    也許是該發泄的發泄了,也許是口幹舌燥需要休息,司機關心地問華子建他們到“難民部落”去幹什麽?


    “去……去走親戚,串門子。”王稼祥回答。


    “你們是幹什麽的?”司機又問。


    “你看呢?”王稼祥反問。


    “我看人可準了,入木三分,真的,從來沒有走過眼。你們,反正不是‘煤黑子’,也不是修摟的工人,這細皮嫩肉的臉,不像!”


    “你看我們是幹什麽的?”華子建很好奇的問。


    “八成是有親戚在‘難民部落’住,不過,可以肯定,你們也不可能是當官的,肯定是老百姓。”


    這倒讓華子建有點意外了:“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就不會是當官的?”


    “懂不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當官的有權有錢,早就把窮親戚從火坑裏救出去了,誰在那貧民窟裏受罪?”


    華子建有點愕然的說:“不一定吧?”


    “什麽叫不一定?我能給你舉一萬個例子!”司機很篤定的說。


    “那,你看我們是幹什麽的?”


    “反正,你們不是當官的。當官的穿戴打扮講究,名牌不離身,到哪去都有小轎車,哪能擠這臭烘烘的破出租車!”


    華子建沒有再說什麽。


    出租車進入棚戶區後,司機突然停下車來。他抱歉地解釋:“再往前走,車子已經無法行進了。”


    “穿過這片棚戶區,就到‘難民部落’了。”司機熱情指點。


    下車之後,華子建卻沉思起來,原來老百姓對領導已經都成這個看法了,自己也許應該在北江市好好的反腐一次,從前幾天兩會前夕的中央下發文件可以感到,國家像是要對反腐來點真動作了,要是如此的話,自己也該順勢而為。


    華子建就問身邊的文秘書長:“老文啊,兩會其間好像有幾個兩會代表送來了一封對交通局易局長的揭發材料,你看到了沒有。”


    文秘書長點頭說:“我看了看,因為是實名舉報,所以我就轉到紀檢委田展照書記那裏去了,這些天我太忙,也沒顧得問呢。”


    “嗯,這樣吧,回去之後你給田書記聯係一下,讓他抽時間把了解的情況整理一下,我想聽聽。”


    “好的,我回去就和他聯係。”


    華子建嗯了一聲,就繼續往裏麵走去,走進一條狹長的甬道,華子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可是,這裏的居住條件的惡劣,還是讓他感到震驚,擁擠不堪、雜亂無章的低矮房屋,多是用破磚爛瓦堆砌的,屋頂也大多為石棉瓦。牆壁是破油毛氈等亂七八糟材料拚湊而成;蜘蛛網般的電線,散亂無章地東拉西扯;本來就不寬的街路邊,堆滿了雜物。空氣中彌漫著顆粒狀粉塵,直往人的眼睛和鼻孔裏鑽。


    華子建發現,這裏僅有的一點點空地,也被垃圾堆占據著。他特意看了看附近的一個大垃圾堆,發現垃圾堆裏連個菜葉都沒有。他感到強烈的震撼,窺一斑而見全豹,這裏的老百姓生活是怎樣的困難!


    走了一會,華子建想上廁所了,這不是他腎不好,主要是他有個早上喝茶的習慣,剛才在辦公室他喝了不少的茶水,司機周勇果然是對這裏很熟悉,領著華子建左拐右拐,找到了一間室外廁所。


    讓華子建沒有想到的是,這裏竟如此熱鬧:等待上廁所的男女老少,在廁所外麵排了長長的隊伍。王稼祥笑了笑,說:“華書記,你稍等,我到前麵和他們商量商量,讓你加個‘塞’,先方便。”


    華子建趕忙搖了搖頭,表示拒絕。王稼祥隻好作罷,幾個人陪同華子建站到排尾。


    周勇介紹說:“這裏平均300多人共用一個廁所,所以居民們每天都要在這裏碰麵。居民們都有早起的習慣,而這個習慣卻與廁所有關。一般情況下,夏天五六點鍾,家家就都起床了。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廁所前麵排隊。有一次我拉肚子,跑了好幾個廁所都排不到前麵去,沒辦法,隻好找了個沒有人的地方解決了問題。”


    “你怎麽到這裏上廁所?”華子建很不解的問。


    “噢,華書記,你不知道,我姐姐就住在這裏,那次因為她生病,我來看她。”周勇回答:“更讓人無法容忍的是廁所裏的衛生,簡直讓人受不了,有時候都下不去腳。冬天廁所的過道和蹲板上都是冰,一不小心就摔跟頭;夏天的時候,汙黃的尿液都流到外邊……。”


    華子建一麵聽著周勇的介紹,一麵堅持著,隨著長長的隊伍向前慢慢挪動著,終於,輪到了華子建,他的問題解決了。


    司機周勇當向導在前麵引路,華子建等一行人繼續在棚戶區的街路上行走。凸凹不平的路麵,大多被居民倒出的髒水封住,文秘書長走著走著,腳下一滑,摔了下去,華子建眼疾手快,但還是沒有扶住,文秘書長卻拖著王稼祥一起“咚”地倒在了地上,路麵散發著一股嗆人的尿臊味,王稼祥差點嘔吐了,華子建和周勇趕忙伸出手來,用力把這兩人拉了起來。


    四個人都很尷尬,文秘書長扶了扶眼鏡,還緊張地四下裏看了看,發現沒有人看見,才放下心來。


    周勇介紹說,最嚴重的問題,是棚戶區居民的日常生活用水。老百姓飲用的,是氣味難聞,水質超標,被當地人稱為“礬”水的地下水。家家的水杯暖壺內壁,都結有一層厚厚的水堿。這裏患糖尿病、高血壓的人很多,據說就是與吃這種“礬”水有關係。


    “周師傅啊,到你姐姐家去看看吧。”華子建提議。


    周勇一愣,本能地想拒絕。可是,華子建真誠的眼神,還是讓他改變了主意。他點了點頭,在前麵領路,腳步有些沉重,在一間低矮小房門前,周勇停了下來。他輕輕敲了敲門,裏麵傳出一位女人蒼老的聲音。


    “我姐姐在家,她家是進屋就上炕,下炕就出屋。”


    周勇的姐姐頭發花白。推開門,姐姐親熱地招呼周勇進屋。可是,見周勇身後還跟著三個人,她為難地皺了皺眉頭。因為,她的屋子實在太小,“裝”不下這麽多人。


    華子建看清楚了,這個所謂的家,不到6平方米。一個用木板釘的木床,幾乎占據了所有的麵積。衣服、被褥七零八落地擺放在床上,牆麵花花綠綠地貼著各種報紙,華子建還發現,牆上貼著幾張發黃了的獎狀,有一張上麵寫著“全國礦業係統技術狀元”。


    周勇姐姐心裏很過意不去,也覺得給弟弟丟了麵子。畢竟,弟弟帶著人來姐姐家串門,姐姐應該給他長長臉,熱情招呼才對。


    周勇告訴鍾華子建,姐姐這屋子如果不開燈,白天也是黑糊糊的。僅有一個窗戶,即使是夏天也不敢開,因為窗戶已經散了架。也是因為四季不開窗,屋子裏的潮氣非常重,被子兩天不拿出去曬,蓋在身上就潮乎乎的,冬天隻要不燒爐子,屋裏就冰冰涼,凍得人要命。夏天悶熱難熬,姐姐和姐夫兩人便輪流到門口坐著。春天時,屋裏比屋外還冷,一年四季,隻有秋天好過。


    “勇子啊,你領朋友來家串門,怎麽不提前言語一聲,姐也好準備準備。”姐姐責怪著周勇說,“走,帶你們到隔壁沈大媽家去坐,她家寬敞。”


    沈大媽家其實並不大,10平方米的樣子。她家的房子屋頂已經向下塌陷了很大的弧度,牆壁多處都有裂縫,有的大裂縫足有一厘米寬。


    沈大媽倒是很熱情,端出一摞碗來,給客人們倒水。


    “大娘,你這可是危房啊!”華子建說。


    “是啊,天天睡覺都不踏實。冬天就是冷點,但也比夏天強,夏天屋子裏格外悶,屋裏屋外臭氣熏天的。我身體不好,做飯時煙嗆火燎的,實在是難啊!”沈大媽很實在,說著把一碗水端到了華子建的麵前。


    左鄰右舍,都知道周勇在市裏上班,但是到底是幹什麽的,他們不知道,聽說他來了,不少人趕了過來。沈大媽的小屋立刻顯得十分擁擠,但熱熱鬧鬧的,大家的話題,自然是圍繞住房。也許這是居住在棚戶區的人們最為關心的,也許居有其屋是人最起碼的生存需要。


    一個老頭子說,他從來沒有讓客人到過自己的家,他說:“兒子今年28歲了,還沒有份像樣兒的工作,始終靠給別人打零工掙點錢……因為沒有房子,兒子到現在還沒談上對象。兒子說,他下班後不願回這個家,可是,我一個退休老礦工,有什麽能耐?”


    老頭歎了口氣:“上中學的時候,兒子因為考試成績好,被錄取到市裏的重點中學。別人家的孩子都有要好的同學,放學後,也常常互相去同學的家裏串門。可是,兒子是棚戶區的孩子,所以從來不領同學到家裏來玩。”


    在人們的鼓勵下,一位高個子小夥講起自己“蒙難”的故事。去年夏天,在一家建築工地當小工的他,難得有了一天休息日。小夥子忙找來對象,二人抓緊時間到公園小樹林裏去“浪漫”。


    “偷歡”的一對年輕人,被公園派出所的便衣抓了現行,以為他們是賣淫嫖娼人員,要拘留審查,還要處以罰款。小夥子見事情鬧大了,便道出了與女友“野合”的原因:已經登記多年,因為沒有住處,始終沒有舉行婚禮,也沒有住到一起。有著正常生理需要的他們,隻好隔三差五、因陋就簡地解決問題。公安民警經過調查,發現情況屬實,兩個人有“駕駛執照”,小夥子和女友才得以回家……。


    一位老工人介紹說,自己一家在土坯房裏居住了幾十年。房子不僅破,而且隻有11平方米。兩個兒子因為書念得好,都在市郊工廠找到了工作。長大成家後,兩個兒子想回家看望父母得“預約”、“排隊”,老大“周六”,老二“周日”,否則屋子裏擱不開,連春節也得岔開日子回來。為這,老兩口沒少鬧心。


    華子建聽的自己眼眶都要有點濕蒙蒙的了,在他們要離開時,周勇的姐姐挽留他們,對周勇說:“姐家是破點,日子過得也緊巴,連你外甥上大學都是你供的。可是,怎麽也得吃了晌午飯再走!再說,你不動筷子姐不挑理,還有你的三個朋友怎麽辦,人家是稀客,怎麽能不在姐家裏吃口熱飯呢?吃好吃壞不要緊,那可是姐的一點心意啊!”


    周勇還是堅持走,說自己還有事情要去忙。


    路上,文秘書長很感慨地對華子建說,北江市的城市棚戶區,主要集中在三個煤炭,礦石,老工業基地區,北江市僅僅是其中之一。建國初期,老工業基地的建設是“先生產、後生活”,無怨無悔地為國家建設無私奉獻,然而,他們的生活、居住條件卻沒有什麽改觀。土石房、磚木房,連同日偽時期的勞工房、簡易房,一直與礦工們相依相伴。


    “屋裏小半間,頭頂能望天,四世同堂住,睡覺肩挨肩。”文秘書長似乎對情況也是了如指掌。


    他進一步介紹道:北江市現存的棚戶區主要就在郊區省鋼附近,這些房子絕大部分是解放初期的,還有相當多一部分是居民自己搭建的簡易房。這樣的棚戶區實在是一道難看的傷疤,與整潔美觀的市容市貌極不相稱。棚戶區的存在嚴重阻礙了城市化的進程,對北江市的發展造成了相當不利影響。因此,對於棚戶區的改造,是社會各界關注、老百姓關心期盼的實際問題。


    華子建也經過了今天的觀察,發現現存棚戶區中的居民居住條件,普遍都很差。這些房屋大多建成時間久遠,很多房屋都有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曆史,建成時間短的也大多是簡易的土坯、磚結構房屋,且已經破舊不堪。簡單壘起來的磚房上,多數屋頂都是用氈子糊起來的,修了不知有多少次。居民們最怕的就是下雨天。


    同時,危房棚戶區還都存在著極為嚴重的安全隱患,威脅著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有的房屋年久失修,基礎下沉,牆體傾斜開裂,隨時有倒塌危險。生活用煤以及老化的電線極易形成火災,加之私建、濫建的房屋連綿成片,區域內過道狹窄雜亂,一旦失火將火燒連營,難以控製。


    基礎設施嚴重落後,居住條件惡劣,已經是居住在危房棚戶區的居民不得不接受的現實狀況。棚戶區內大部分無燃氣、排水、集中供熱等設施,垃圾遍地,汙水橫流,供水管老化,經常斷水,取暖以及炊煙粉塵汙染嚴重,環境十分惡劣,居民隻能把生活汙水倒在附近,久而久之,在每家的房前屋後都有臭水溝。


    華子建在返回的路上說:“王稼祥啊,看來你剛才在辦公室的想法是對的。”


    王稼祥忙問:“那華書記是同意我的方案了?”


    “我能不同意嗎?但稼祥啊,你也要有思想準備,這可是天字第一號的民心工程。”華子建意味深長地說。


    “隻要書記你下了決心,我盡力把它搞好。”王稼祥信心十足的說。


    “嗯,那就好,這樣,你回去弄個方案給我看看,要具體一點的。”


    華子建也想,得民心者得天下,對於新任北江市的書記來說,其實這也是贏得民心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抓住棚戶區改造這件暖民心的大事,以此為施政的突破口,可以起到迅速凝聚人心、樹立執政形象的最佳效果。既符合中央執政為民的要求,又切合北江市的實際。


    華子建說:“王稼祥啊,‘立黨為公,執政為民’,這是我們常在報告中講的話。棚戶區老百姓真是太偉大了,太能忍受了。他們祖祖輩輩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生活,讓我們這些**的官員無顏麵對啊!就是砸鍋賣鐵,我們也要讓老百姓有個窩啊!”


    周勇感動的點了點頭。


    “我聽說,北江市過去也搞過棚戶區改造問題嗎?”華子建問。


    “事與願違啊!本來是個好想法,但後來讓政府那麵的人給弄爛了。”文秘書長感歎了一句,不再說下去。


    華子建皺了一下眉頭,他不願意在這個地方多說這些,畢竟這裏有周勇在,有的高層之間的事情,還是要注意一點。


    華子建提出,要去“難民部落”看看。


    “難民部落”在棚戶區的最後麵,占地麵積看樣子有200萬平方米左右。這裏的後麵就是北江河,相鄰了到其他幾個區的幾條公路,地理位置優異。空闊的地麵上已不見低矮擁擠的棚戶住宅,一年前便結束了拆遷。


    本來,居住在這裏的老百姓對棚戶區改造寄予很大希望,盼望著政府出力為他們建設更好的家園。拆遷時,家家戶戶過年似的,男女老幼喜滋滋的,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政府拆掉棚戶區,要在這裏建設世界最大的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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