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南寧城內軍民被滇軍圍困了近三個月,到十月初,所有大米、麵粉、雜糧都已食光,最後被迫以黑豆充饑,黑豆不多,到十月十日左右,黑豆皆已食盡,城內絕糧,軍民恐慌。守城總指揮黃旭初急電白崇禧告急,白複電約以十月十三日援軍到時,城內部隊衝圍而出裏應外合夾擊滇軍。黃旭初接電後,即與守備司令韋雲淞和參謀長陳濟桓商議。韋雲淞將信將疑,說道:


    “滇軍以重兵防守高峰坳,我援軍如何能通過,恐怕白老總是要我們望梅止渴吧!”


    陳濟桓也搖頭不語。黃旭初想了想,這才說道:“銀屏山有條秘密小路,是土匪往來於邕武之間的必經之路,我料定健公必率輕裝健兒偷渡此徑,以奇兵突出城下。十三日城外定會聽到槍聲。”


    “你怎麽知道有這條小路?”韋雲淞和陳濟桓雖久駐南寧,但對此卻一無所知,今聽黃旭初這一說,感到好生詫異。


    “馬君武先生當省長的時候,我在省府做軍務科長,馬省長要我做衛戍南寧的軍事計劃,我到牢裏提審了幾名慣匪首領,是從他們口中得知的。”黃旭初道。


    “啊!”韋、陳二人對此不得不佩服黃旭初的細心周到。


    “這事,請你們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起。”黃旭初最怕說破白崇禧的奇謀妙計,招來猜忌之禍。但他見韋、陳二人對裏應外合信心不足,到時影響作戰,事關重大,這才不得不將那條小路披露出來。


    “嗯。”韋、陳二人並不知黃的心計,隻以為這是軍事秘密不可告人,遂點頭應允。


    “今夜,你們派人將城東北方向的城牆秘密挖開幾處缺口。但城牆的外麵仍以單層磚砌好,免為敵人察知。”黃旭初命令道。


    “是。”韋、陳二人齊答。


    十月十三日上午九點鍾左右,隻聽邕賓路二塘、三塘一帶,傳來密密麻麻的槍聲。韋雲淞和陳濟桓驚喜地跑來向黃旭初報告道:


    “援兵到了!”


    “除留一連部隊和警察隊守城外,所有部隊在東門城牆下集合,聽我訓話!”黃旭初下達命令。


    城內守軍都聽到了邕賓路上的槍聲,一時振作起來,都奉令到東門城下集合。他們已經兩天沒有吃到一點食物了,饑腸轆轆,兩眼發花,兩膝發軟,許多人隻得將手中的步槍當拐杖用。來到東門下,忽然聞到一股誘人的黑豆香味,一雙雙眼睛都貪婪地睜得老大。


    “弟兄們!”守城總指揮官黃旭初站在石階上,他臉色黃瘦,那本來就有些下陷的雙眼,現在像快幹涸現底的兩眼老井一般,“我們的援軍已經打到長堽嶺一帶了。而我們城中的軍糧,兩天前就已食盡,這一擔黑豆是我們最後一把糧,我們兩千多人,每人分攤一口。今晚的糧食,是在城外的浪邊村籌集,大家衝得出去就生,衝不出去即不戰死亦必餓死!”


    說罷,黃旭初、韋雲淞、陳濟桓與士兵一樣,都到鍋邊用碗領了一小勺煮熟的黑豆。兩千餘人的隊伍像一大片幹涸龜裂的禾田,灑下去幾小勺清水,雖不能滋潤禾苗,但卻刺激出來一股無比旺盛的求生的欲望。隨著一聲炮響,經預先挖開又偽裝了的城牆缺口被轟然推開,兩千餘守軍奪門而出,如洶湧的潮水,滾滾而來。滇軍在長期圍城中,早已在城外築有堅固的環形工事,今見城內守軍傾城而出,呐喊呼嘯,凶猛異常,即進入工事堵擊。在滇軍的輕重機槍的猛烈掃射下,桂軍一片片倒下,率隊衝鋒的守城指揮官韋雲淞也被槍彈擊傷倒地。黃旭初和守備司令部參謀長陳濟桓皆抱必死之決心,督隊衝鋒。士兵們見指揮官們與自己吃同樣一份黑豆,一樣冒死衝鋒,韋司令且已在彈雨中倒下,更把生死置之度外,前仆後繼,奮不顧身衝擊前進,遂一舉突破滇軍的外圍工事。


    黃旭初率軍衝出城後,正是白崇禧和廖磊在長堽嶺處於極端困境之時,白、廖正在組織殘部作孤注一擲之舉,因此戰場上槍聲沉寂。黃旭初大吃一驚,暗叫不妙,除派人去探聽情況外,臨時決定將部隊拉到青山塔一帶,待與援軍聯係上再做決定。走不到半小時,忽聞長堽嶺和金牛橋一帶槍聲複又大作,探聽情況的人回報,援軍正與敵激戰於金牛橋。黃旭初即將後隊改作前隊,向金牛橋急進,抵達紗帽嶺時,即與敵接戰,黃率隊一路猛打,將滇軍壓到葛麻嶺和官棠村一帶。恰在此時,張發奎和楊騰輝率後續部隊亦已到達,三麵夾擊,滇軍不支,倉皇向橫塘方向退卻。黃旭初在官棠見到白崇禧,驚問道:


    “健公,你是從天上飛下來的吧!”


    “哈哈!”白崇禧發出一陣得意的大笑。


    由於滇軍隻盯著高峰坳,圍城部隊被桂軍裏應外合擊破,援救不及,全線崩潰。白崇禧也不入城,令楊騰輝率第十九師銜尾追擊,他親率廖磊師和楊俊昌、覃興兩團分乘電輪,溯江西上,搶占百色,前後夾擊滇軍。滇軍見前後受敵,不敢戀戰,慌忙由平馬繞道七裏,徑向羅裏逃竄,退回雲南去了。滇軍圍城三月,反被桂軍擊敗,損失慘重,計死傷和逃亡者達三分之二,毫無所獲,與入湘的桂、張軍情形極為相似。彼此混戰一場,損兵折將,生靈塗炭,隻便宜了蔣介石。


    滇軍既已敗退,占據賓陽蘆圩一帶的粵軍餘漢謀部,頓感陷入孤立無援之中,隻得撒出賓陽,經貴縣、桂平退到梧州去了。整個廣西,除梧州一城及百色少數山區外,又奇跡般地重新回到李、白手中。


    這天,李宗仁偕黃紹竑由柳州到達南寧。解圍後的南寧,雖然千瘡百孔,破爛不堪,但軍民人等皆麵帶喜色,居民們又在忙著重建家園。李宗仁對黃紹竑道:


    “我們廣西人,真有螞蟻那種精神,不管你把它們的窩捅得多麽爛,它們照舊又能很快地修複過來!”


    黃紹竑沒有說話,隻是獨自到東門外看了看他嶽父蔡老板從前開的照相館,見房屋依舊,卻是門麵緊鎖,無人光顧,黃紹竑歎了一口氣,仍回到南門外他的舊寓竹園閑居。李、白很忙,幾乎整天都在開會,隻有晚上才抽點時間來竹園著望黃紹竑。竹園是一大片果園,遍種荔樹、龍眼、楊桃、柑、橙和香蕉,秋末冬初,南國依然一片蔥綠,竹園裏的果木,綠色中綴著點點金黃,橙樹碩果累累。園中一棵碧綠的相思樹,樹上的果夾裏露出紅褐色的種子,這是唐代大詩人王維曾在詩中寫過的生在南國的紅豆。黃紹竑看見這相思子,不禁驀地思念起遠在香港的嬌妻愛子來。他當省主席住在南寧的時候,常和夫人蔡鳳珍在這果園中漫步閑談。如今他一個人在園中踽踽獨行,真是感慨萬端。他已經下定決心,離開廣西,到外頭去混。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回來時,不知這果園是否還是屬於他的!到南寧的第二天,李、白曾來竹園,與黃紹竑在園中的一張石桌上飲酒漫談。他們勸黃紹竑,廣西政權已經恢複,他不願幹軍事,可以專當省主席,從事省政建設,何必一定要走?黃紹竑隻是苦笑搖頭,他早已思考過了,目下李、白雖然從粵軍和滇軍手中奪回了廣西,但是,馮、閻在中原戰敗,反蔣陣線已作鳥獸散,李、白局處廣西一隅之地,蔣介石要解決李、白,易如反掌。自己不如趁此借著桂係的影響,憑著自己的手段,到外頭去混,一定可以混出一個名堂來。他與李、白雖然政見不合,但彼此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他在外麵混,倒可能間接地幫他們一些忙,如果李、白有個閃失,他還可以出來收拾廣西殘局,使他們也有條後路。總之,黃紹竑與李、白之間是斬不斷的水,抽不斷的絲,這個社會造就了他們的特殊關係,隻要這個社會不變,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也不會有根本的改變。


    “季寬!”李宗仁不知何時進了果園裏,正向黃紹竑走來。


    “德公,我想走了!”黃紹竑望著李宗仁,又提出了這個老問題。


    “不要急嘛!”李宗仁抽著煙,似有所思。


    “你不是說過待龍州到安南的路通了之後,我就可以走了嗎?”黃紹竑說。


    “嗯,你大概是想嫂夫人了吧?”李宗仁笑了笑,“我派人到香港去幫你接回來,讓你們在這果園裏團聚團聚。”


    “你不同意,我也要走了!”黃紹竑冷冷地說道。


    “啊?”李宗仁把黃紹竑仔細地打量了一下。


    “我明天就走!”黃紹竑把頭一扭,“沒有汽船我雇條木船!”


    “季寬兄,你現在不是我的副司令了,作為老朋友,難道不是更好商量一些嗎?”李宗仁耐心地說道。


    “假如我還是你的副司令呢?”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宗仁麵帶微慍,“在洪橋那一次會議上,你以為我把手槍拿出來是嚇唬人的嗎?”


    黃紹竑心裏倒抽了一口冷氣,不由暗暗叫起苦來,這個李猛子雖然平素為人厚道,但是若真正地惹惱了他,那是很不好辦的。黃紹竑隻得說道:


    “我已心灰意冷,留在廣西於團體無益,你不如放我走吧!到了外麵我是絕不出賣團體的,可能還對團體做些間接的幫助,對大家都有好處。”


    “這些,不必多說了,到十二月一日那天,我送你走!”李宗仁這話,說得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嗨,德公,我現在感到度日如年,你為什麽還要留我在南寧住上半個多月呢?”黃紹竑不解地搖著頭,無可奈何地歎息著,他整日無所事事,確也感到厭倦。


    “你不要問,到時我送你走,一天也不會多留難你的!”李宗仁除了有“李猛子”的稱號外,還有“李鐵牛”的外號,看來,“鐵牛”的倔脾氣使出來了,誰也別想頂住他,黃紹竑隻得說道:


    “嗨,那就十二月一日走吧!”


    轉眼間,半個多月過去了。這天,是民國十九年十二月一日。一大早,李宗仁、白崇禧便率領張發奎、楊騰輝、黃旭初、李品仙、廖磊等軍、師長及其他高級幹部二十餘人,來到了竹園。黃紹竑隻道他們是前來送行的,忙迎入客廳請坐。李宗仁一入客廳,便指揮幾名副官,搬桌擺凳,忙得不亦樂乎。


    “德公,你這是幹什麽?”黃紹竑忙問道。


    “你莫管!”李宗仁擺了擺手。


    桌凳擺好之後,李宗仁從一隻盒子中捧出一個大壽糕,隨後命副官們點上過生日的紅蠟燭,三十五支明晃晃的蠟燭燃了起來。李宗仁又令上菜,副官們從衛士手裏接過一隻隻大食盒,將已製作好的菜肴和名酒,擺滿四張大八仙桌。


    “德公,你……”黃紹竑看著那個大壽糕和三十五支光亮的蠟燭,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三十五歲生日!北伐前,大家都在廣西,黃紹竑過生日,李、白必來祝賀。北伐後,李、白在外,黃紹竑過生日,他們除發來賀電外,還特地派人前來送禮致賀。今年,戎馬倥傯,桂、張軍又連吃敗仗,故鄉山河殘破,李、黃、白心情焦慮陰鬱,彼此又有政見分歧,黃紹竑情緒更為惡劣,他一直吵著要離開廣西,因此根本就不準備在廣西過三十五歲生日了。誰知李宗仁有心留他卻不是為別事,而是要為他慶賀生日——在廣西局麵初定,百事待舉,內政外交都仍陷於困境中的時刻,作為主帥的李宗仁,還念念不忘給黃紹竑慶賀生日——給一個對戰敗負有重大責任,而又要脫離桂係團體,很可能要投到他們的敵手蔣介石方麵去的人,在離別之時慶賀生日!黃紹竑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今天是季寬兄三十五歲生日,我們祝賀他生日快樂,健康長壽,前程無量!”


    李宗仁舉起酒杯,致了簡短親切的祝辭,大家都舉杯站起來,表示熱烈的祝賀,院子裏隨即燃響一串長長的鞭炮。李宗仁的財政委員會主任、前清秀才黃鍾嶽,口占一聯為黃紹竑祝壽:


    得古人風有為有守


    惟仁者壽如岡如陵


    接著是白崇禧致祝酒辭,他擎杯在手,看著黃紹竑,情緒激昂


    地說道:


    “季寬兄,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都祝賀你交上好運,從此飛黃騰達!今後廣西的局麵,也許你不能不關心,我們都是廣西人,廣西人是不會向蔣介石投降的。不但現在不投降,即使將來環境再壞一些,也是不會投降的。我們要爭取生存,要以十年生聚,十年教訓的精神,拚此一生!”


    白崇禧說得慷慨激昂,廖磊、李品仙率先鼓起掌來,座中諸人亦熱烈鼓掌祝賀。黃紹竑舉杯站起來致答辭,他麵色激動,卻並不看座上客,一雙冷峻的眼睛隻盯著杯中微微顫動的酒。


    “今天是紹竑生日,承蒙諸位光臨寒舍致賀,感激之情,銘於肺腑!諸位對紹竑今後的行止也許不能不關心,我坦率地告訴諸位,我今後行動的準則有兩條:第一是不再破壞國家;第二是不再破壞廣西。”


    黃紹竑說罷,張發奎率薛嶽、吳奇偉舉著酒杯走過來,代表第四軍袍澤向黃祝酒,張發奎說道:


    “季寬兄,民國十四年,李任公率領我們上西江幫你打沈鴻英。嗨呀到了民國十七年,我們在廣東又與你和李任公打了起來,民國十八年,我們到廣西,又和你去打廣東。彼此都是袍澤、朋友,幾年來你打我,我打你,好處都讓老蔣拿去了。你今離開廣西,莫不是要到老蔣那裏搬兵來打我們麽?這一點,你能否對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但願我們今後不要再兵戎相見!”薛嶽和吳奇偉也說道。


    “關雲長掛印封金,千裏走單騎,降漢不降曹,堪稱吾人之楷模!”廖磊也站起來說道。


    李品仙見他們說得辛辣,遂也站起來說道:“漢之李陵投降匈奴後,受封為右校王,單於派他去勸被流放於北海的漢使節蘇武投降。李陵對蘇武說:‘我出征前,令母已經病故,是我把她老人家送到陽陵安葬的;令夫人年少,聽說已經改嫁了。令兄為天子奉車,因為碰壞了禦輦,伏劍自刎;令弟奉詔追捕欽犯,因無法複命,也畏罪而死。陛下對你家亦不厚。人生如朝露,何必這樣自苦呢?’蘇武大義凜然,說:‘我甘心為陛下而死,請你不必多說!’李陵降後,故舊門下,以及老家隴西的士大夫們都以李氏為恥,李家這個自飛將軍李廣起延續了一百餘年名將輩出的軍人世家,從此衰敗湮沒無聞,而蘇武這位保持了氣節的堂堂使臣,卻流芳千古。這些,又是多麽值得我們深思的呀!”


    “哈哈!”黃紹竑冷笑一聲,說道,“多謝燕農兄和鶴齡兄不吝賜教,隻是有一點,我還不甚明白:燕農兄崇尚關公之義,鶴齡兄敬仰蘇武之節,而你們兩人原為湘軍唐孟瀟之舊部,為何不保持節義,跟唐孟瀟去過寂寞的寓公生活,卻跑到桂軍中來混飯吃呢?”


    廖磊與李品仙被黃紹竑說得滿臉通紅,尷尬極了。李宗仁見他苦心安排的節日酒宴,卻被演成一場唇槍舌劍的群英會,照此發展下去,黃紹竑脾氣上來,拂袖而去,不但要蛋打雞飛,黃必懷疑李是借此來給他難堪,今後如何相見再度合作?李宗仁急忙站起來斥責廖磊和李品仙:


    “有你們這樣去吃生日酒的嗎?坐下!都給我坐下!”


    李、廖兩人看了看白崇禧,隻得老老實實地坐下了,張發奎、薛嶽、吳奇偉也隨之落座。李宗仁又道:


    “季寬兄已辭去軍、政職務,今天我們聚會祝賀他的生日,不談論軍政事務,彼此隻以朋友身份喝酒敘談,來,幹杯!”


    酒過三巡,席間氣氛還是沒有明顯地緩和,大家隻是低頭吃喝,誰也不敢輕易說話。一場舌戰不休的“群英會”,又變成了危機四伏的“鴻門宴”,仿佛酒肉藏兵,人們都在警覺地等待著那最後的一幕——擲杯為號,將某人突然擒下。李宗仁不安地望了望座上諸人,忽地哈哈一笑,說:


    “諸位,你們都莫疑鬼疑神的,實話對你們說了吧,季寬此去,乃是由香港到南洋,去做橡膠和錫礦大生意的。這段時間,伍展空 都在香港為他奔走,事情已經有頭緒了,就等季寬去開張啦!”


    “啊,原來你老兄瞞著我們要去當大老板!”張發奎把他那芭蕉似的大手掌在腿上一拍,舉著酒杯向黃紹竑走來,“季寬兄成了百萬富翁後,切莫忘了弟兄們啊,如果我們再遭一次衡陽那樣的損失,我就脫下這身老虎皮,跟你去當一名小夥計了。來,為季寬兄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幹杯!”


    “幹杯!”


    座上空氣頓時活躍熱烈起來,大家一個個過來向黃紹竑——這位昔日的上司,今日負有戰敗責任且有投敵叛變之嫌的可疑人物,日後財粗氣壯的大老


    板——敬酒、祝賀!一時間,席上杯盞交錯,談笑風生,李品仙又拉開嗓門,清唱起京劇《將相和》的段子來。一堂生日酒宴直吃得喜氣洋洋,意暢開懷。


    為黃紹竑投蔣幕後奔走拉關係的伍廷颺


    其實,李宗仁的話隻瞞得了張發奎等人,如何瞞得了白崇禧和黃紹竑。在桂係團體中,白崇禧以其“小諸葛”的精明預測時局和戰況,又以神出鬼沒的手段來實現自己的目標,故爾頗能贏得全軍將士的信賴。李宗仁為人厚道,操持穩重,說話實事求是,從不誆人,因此,雖無白崇禧之機巧精明,但卻更能贏得將士的信賴,但凡李老總說的話,大家都信得過。現在,見李宗仁說黃紹竑要去做大生意,當大老板,且已有伍廷颺為其安排一切,更是深信不疑。因去年俞、李回桂,黃、白由龍州出走時,伍廷颺亦隨行,其後,伍廷颺卻沒有再回來,他在香港幹什麽,大家都不清楚,自然以為他是為黃奔走,打開進入商界的門路了。白崇禧卻隻笑不言,他深知李宗仁的一番苦心。中原戰後,馮、閻垮台,偌大中國,原來林立的反蔣派係,如今隻剩下個破碎的廣西和桂、張軍這點殘兵。他們雖然擊敗了滇軍,但形勢對李、白仍然很不利。黃紹竑既然要走,不妨讓他去香港看看形勢,施加影響,發揮緩衝作用,好讓他們喘一口氣,以待時機。但隻有一條,不能讓黃紹竑為蔣介石所用,為蔣出謀劃策,置李、白於死地,或效法俞作柏,帶兵回廣西另立政權。黃紹竑見李宗仁為他解脫窘境,心裏甚為感動,又甚為內疚。其實,黃紹竑早已令他的心腹伍廷颺暗中向蔣介石拉關係,這點,李、白根本不知道。剛才李宗仁說的伍為黃去南洋做生意而奔走,隻不過是李信手拈來,糊弄大家而已。伍廷颺已為黃紹竑敲開了蔣介石那扇大門,目下,蔣已派高參黃紹竑的保定軍校同學陳適到香港,迎接黃到南京謁蔣,這個中內幕,李、白毫無所知。黃紹竑見座中氣氛為之一變,便也順階下台,他舉著酒杯,回敬李、白、張及座中諸人,除了請大家喝酒,表示謝意之外,亦不談他的“生意”及“生意”以外的事業。


    生日酒宴在頗為融洽親切的氣氛中結束,最後,便是等著為黃紹竑送行了。李宗仁單獨把黃紹竑拉到一間房子裏,命自己的副官拿上一隻皮箱來,取出一包金條,雙手捧到桌上,對黃紹竑道:


    “出去是要花錢的,目下廣西民窮財盡,省庫早空,這些,你都知道的,我隻能給你批這點特別費。待我們的日子好過些了,我再派人給你送錢。”


    李宗仁又從皮箱中取出一包東西,說:“這是五百塊光洋,算我作為朋友送給你的,實在拿不出手,請你權充路費罷!”


    “德公,你們的日子很困難,這些錢,你還是留下罷!”黃紹竑看著這點錢,隻感到一陣心酸,桂、張軍糧餉兩缺,從衡陽敗回廣西,已經幾個月沒發餉了,他怎好再要李宗仁的錢。黃紹竑雖然沒有腰纏萬貫,但是,他肯定蔣介石會給他一大筆錢的,他今後的日子會過得比李、白舒服得多。


    “嗨!”李宗仁慚愧地歎了口氣,“要說花錢的氣量,我們都不如蔣介石呀,他給俞作柏、李明瑞一疊支票便是上百萬,給呂煥炎三十萬,給黃權、蒙誌都是十萬二十萬的,他的錢比他的軍隊厲害得多,與其說我們是被蔣介石的軍隊打敗的,不如說是被他的巨款打敗的。”


    李宗仁在室內踱了幾步,又說道:“古人雲:‘智者不為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是以害遠而名彰也。’俞、李、呂煥炎、黃權、蒙誌他們得了蔣介石的巨款,背叛團體,而今下場如何?”


    黃紹竑雖然感到臉上一陣發燒,但心裏卻說道:“他們不會花蔣介石的錢,而我卻會花。總不致吃豬肉屙出豬屎來的。”他怕引起李宗仁的懷疑,便伸手接過那包光洋,說道:


    “既然作為朋友,德公送我的錢,我當然收下,特別費實不敢拿!”


    “好吧,一切由你。”李宗仁說道,“我已派人為你包了一艘汽艇,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就可以走了。”


    “嗯!”黃紹竑點了點頭。


    “不如意時,隨時可以回來,仍當你的廣西省主席。”李宗仁叮囑道。


    黃紹竑遲疑了一下,也點點頭。


    “俗話說,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政界的鬥爭,比戰場要複雜得多,手段之殘酷亦不亞於刀槍拚殺,要多多留意呀!”李宗仁緊緊地握了握黃紹竑的手,“走吧!”


    1930年12月1日,黃紹竑離桂赴香港


    黃紹竑登上泊在南寧民生碼頭的汽艇,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黃旭初、楊騰輝、李品仙、廖磊、薛嶽、吳奇偉等一並到碼頭上送行。黃紹竑回頭看時,隻見一雙雙眼睛在看著他,那眼色各不相同,深情的、凝重的、狐疑的、羨慕的、憤恨的、鄙薄的……黃紹竑沒有揮手道別,也沒有依依不舍之情,隻是冷冷地命令船長:


    “開船!”


    送走黃紹竑後,李宗仁回到總部,機要室主任來報:


    “總司令,我們截抄到一份由廣東方向發過來的電報,電文翻譯不出來。”


    “啊?”李宗仁看了機要室主任送來的那紙盡是數碼的電文,大為疑惑。忙命副官去把白崇禧請來商議。


    白崇禧看了後,皺著眉頭,將那“天書”一般的電文仍交給機要室主任,命令道:


    “組織所有譯電員,無論如何都要將電文給我破譯出來!”


    李宗仁抽著煙,緊擰著雙眉,向白崇禧道:“葉琪和潘宜之已從北方回來了,張定璠不會發這樣的電報,這……”


    “無風不起浪。”白崇禧想了想,說道,“這份密電,必有特殊來曆,接電人不會超出這三個人的範圍。”


    “哪三個人?”李宗仁驚問道。


    “黃季寬、張向華、楊騰輝!”白崇禧道。


    “嗯——”李宗仁省悟地點了點頭。


    “隻怕機要室破譯不出!”白崇禧頗為憂慮地說道,“可惜我在北平時的譯電員沒有跟回來,他在德國專門學過破譯密碼的技術!”


    李宗仁也深深感到這份密電事關重大,他對黃紹竑、張發奎雖然做到了仁至義盡,但是,這幾年來,他吃虧均吃在內部問題上。他對黃紹竑的去向實際上是不放心的,黃既然連副總司令和省主席都不感興趣,那麽除了蔣介石之外,誰還能滿足他的欲望呢?張發奎是屬於汪精衛係統的,北伐後,汪一直是桂係的死敵,隻不過現在是為了反蔣圖生存彼此利用罷了,倘或有個風吹草動,詭計多端的汪精衛難道不會暗示張發奎做桂係的手腳麽?李宗仁又聯想到張發奎退回桂軍下級官佐之事,心裏更為不安。至於楊騰輝,雖是個“貳臣”,但看他那卑躬屈膝的樣子,倒不見得敢再有異心,不過,人心隔肚皮,他既然敢在武漢倒戈,又跟俞、李回桂……


    “來人呐!”李宗仁不再想下去了,忙喚他的副官。


    “總司令有何吩咐?”副官道。


    李宗仁從腰上抽出手槍,交給副官,命令道:“你告訴機要室主任,如果破譯不出那份密電,即叫他吞槍自裁!”


    “是!”副官拿著手槍去了。


    兩個多小時後,滿頭大


    汗,臉色蒼白如紙的機要室主任拿著電文來見李、白,戰戰兢兢地報告道:


    “總……副……司令,我們使盡全力,隻破譯出六個字,其餘的一時難以譯出!”


    李、白忙把頭湊在一起,隻見電文上破譯出六個字亦不連貫:“粵陳”“南京”“七楊”。李宗仁把桌子一拍,對機要室主任道:


    “再給你們一天時間,如果破譯不出,你就不必來見我了!”


    “是……”機要室主任的胸口仿佛正被那支手槍頂著。


    “嘿嘿,不必再費心機,這密電其餘的字,我已經破譯出來了!”白崇禧不慌不忙地笑道。


    “啊?!”李宗仁和那機要室主任都把雙眼瞪著白崇禧,不知他有何破譯之術,竟能識破連專業人員都難以認得的這紙“天書”。


    “這封密電是粵方的陳濟棠或陳銘樞發給第七軍軍長楊騰輝的。”白崇禧說道,“內容為:要楊騰輝起義,就近解決李、白,南京當委楊以收拾廣西局麵的重任。”


    “好家夥!”李宗仁恨得咬牙切齒,“把楊騰輝抓起來,斃了!”


    “不要打草驚蛇!”白崇禧搖了搖頭,命令機要室主任,“要電台日夜監聽廣東方向,注意截獲各種電訊,此事要極端保密,若走漏風聲,軍法嚴懲不貸!”


    “是!”機要室主任急忙退出。


    “楊騰輝自奉令追擊滇軍後,便駐軍百色,今日送走黃季寬後,他又乘船回百色去了。若以武力解決,不但損兵折將,而且亦將造成軍心動搖,內部不穩的後果,此事不必操之過急。”白崇禧道。


    “耽擱時日,必生內亂。目下除廣西而外,一切反蔣力量皆被老蔣收拾殆盡,廣西經這幾年的戰亂,已山窮水盡,如果楊騰輝再來一次倒戈,我們的前途實不堪設想!”李宗仁急得如芒刺在背。


    “德公不必著急,我有欲擒故縱之計,不需費一兵一卒,一槍一彈,亦不會影響軍心。”白崇禧接著便將他的妙計對李宗仁如此這般地說了。


    李宗仁雖然點頭讚同,但仍催促道:“隻恐夜長夢多,還是盡快為好。”


    白崇禧正在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他的“欲擒故縱”之計,這天,忽然李宗仁打電話來找他:


    “健生,你馬上到我這裏來!”


    “什麽事?”白崇禧聽出李宗仁說話急促,像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忙在電話裏向道。


    “楊騰輝派人來了,你快點到我這裏來!”李宗仁壓低聲音說道。


    “好,我馬上來!”白崇禧急忙趕到總司令部見李宗仁。李宗仁從抽屜中取出一張委任狀來,說:


    “這是老蔣派人送給楊騰輝的委任狀,楊騰輝又派人把它送到我這裏來了。”


    白崇禧看時,隻見那委任狀上寫著:“茲委任楊騰輝為廣西善後督辦。”下款有國民政府主席蔣中正的署名。白崇禧將委任狀交還李宗仁,說道:


    “請德公命人擬一張委楊騰輝兼廣西財政委員會主任的委任狀。”


    李宗仁問道:“要它何用?”


    “欲擒故縱也!”白崇禧笑道。


    “官太小了,隻怕楊騰輝看不上呀!”李宗仁道。


    “官雖小,財可粗,楊騰輝是個貪財斂聚之人,豈有看不上之理。”白崇禧道。


    李宗仁即命人填寫了一張“茲委任第七軍軍長楊騰輝兼廣西省財政委員會主任”的委任狀。白崇禧收下那委任狀,對李宗仁道:


    “我們一同接見楊騰輝派來的人,無論我說什麽,德公隻管點頭答應。”


    “好。”李宗仁道。


    “把他們請到這裏來吧。”白崇禧吩咐副官,“再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


    楊騰輝派來送交蔣介石給的委任狀的人,不是別人,乃是楊的親信副官長李彥和心腹鍾子洪。李、鍾兩人被引到李宗仁的辦公室來,見李、白皆在座,心裏頓時忐忑不安。他們給李、白敬過禮之後,白崇禧即過來和他們親切握手,邀請入座。


    “古語雲:‘識時務者為俊傑。’”白崇禧笑道,“楊軍長即是桂軍中之俊傑。他把蔣介石的委任狀上交,表明了他對團體的忠心,我們要明令褒獎他。為此,李總司令已正式任命楊軍長兼廣西省財政委員會主任之職。”


    白崇禧說著,便從李宗仁麵前拿過那張剛填好的委任狀,交給李彥。李彥和鍾子洪原來以為李、白會嚴厲追查蔣介石給的委任狀的來曆,現在不但不追查,而且還獎給楊騰輝一個肥缺,李、鍾二人頓時眉開眼笑,忙向李、白不迭地敬禮鞠躬,然後接過委任狀。白崇禧又說道:


    “目下,省境戰事已靖,經濟急待恢複,軍隊亦需整頓。你們回去可轉告楊軍長兩事:一是請他派軍部參謀長王哲漁為代表,赴貴陽與貴州省主席毛光翔洽商鴉片煙進入廣西的過境稅事宜;二是四、七、十五各軍不久將要進行校閱,總司令部已決定四軍張軍長和七軍楊軍長兩人為校閱委員會副主任。你們回去囑告楊軍長,請他務必做好準備,使部隊到時能順利通過校閱的各項科目。”


    “是。”李彥和鍾子洪起立答道。


    李宗仁補充道:“白副總司令,他們回去,恐怕說不太清楚,你還是寫個手函讓他們帶回去交楊軍長吧。”


    “好。”白崇禧即抽筆寫了函件,交給李彥。這時,副官來報,酒席已備好。


    李宗仁站起,邀李、鍾二人道:“二位從百色來,一路辛苦了,總司令部備了便飯一桌,請即入席。”


    “請!”白崇禧也邀道。


    “總司令、副總司令請!”李彥和鍾子洪見李、白把他們待若上賓,不禁受寵若驚。


    李彥和鍾子洪由南寧乘船返回百色後,將李、白給的委任狀和信函一並交給楊騰輝,並將受到熱情款待的情況一一做了報告。楊騰輝不由又咬碎了幾包三炮台煙卷。原來,楊騰輝率部進駐百色後不久,副官長李彥即由廣州回來了,同他一起來的還有蔣介石派來送委任狀的兩名使者。那兩名使者住在軍部,坐催楊盡快舉事,率部由百色進攻南寧。陳濟棠亦有密電來約楊一致行動,以便命餘漢謀率軍由梧州西上會攻南寧。楊騰輝對此頗為躊躇,他駐軍百色,雖然可以從過境鴉片煙稅上大發橫財,但是這裏是廣西西部邊陲之地,離廣東甚遠,進攻南寧,路程亦不近,對李、白無法突然襲擊,勝算難


    操,失敗了,連條退路都沒有。而餘漢謀的粵軍此時又遠在梧州,西上亦不易。李、白自擊敗滇軍,解了南寧之圍後,軍心複振,第七軍的副軍長廖磊是白崇禧的親信,楊騰輝對第七軍是不能完全控製的。打,他實在下不了這個決心;拖吧,蔣介石的使者又每日上門來催,時間長了,難免不露端倪。楊騰輝無計可施,隻得請他的參謀長王文熙前來密商。


    “哲漁兄(王文熙字哲漁),這事怎麽辦?”楊騰輝牙齒上咬著煙卷,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王文熙也是上林青泰鄉人,與楊騰輝是小同鄉,從林俊廷時代起便跟著楊騰輝,頗善謀。他見楊騰輝一籌莫展的樣子,忙獻計道:


    “軍座,我們是一貫腳踏兩隻船的,什麽風浪都闖過來了,今日這事,我看也不難。老蔣的使者,可把他們支走。軍座隻說他們長住軍部,目標太大,如有個三長兩短,百色這裏又無退路,可請他們暫往梧州,聯絡餘漢謀的粵軍西上會攻南寧。”


    “嗯。”楊騰輝點了點頭。


    “老蔣的委任狀,目下看來是用不上了,不如把它送交李、白,以示忠誠。他們即使存疑,也查無對證,總不能開罪於軍座,過了這一關,看形勢再說。這樣,我們在南京方麵、粵陳方麵,李、白方麵均能踏上一隻腳。”王文熙說道。


    楊騰輝一生恪守“看風轉舵,腳踏兩隻船”這一原則,王參謀長既然從這一原則出發獻計,楊騰輝自然采納。當下他便向蔣介石的那兩名使者說明,為協調與餘漢謀部的行動,請他們到梧州一行,又分別送了他們很多金銀禮品,那兩名使者也在百色小城待膩了,亦怕一旦事發走不出去,因此也很樂意到梧州去住一段時間。打發了兩使者後,楊騰輝即派副官長李彥和親信鍾子洪拿著那委任狀到南寧找李、白去了。楊騰輝為了應付不測,早已在百色下遊的江邊秘密備下一艘快艇,一旦事發,他在百色不能立足時,便下船潛往梧州去。同時,他令王參謀長緊緊控製軍部特務營和莫樹傑的一團部隊,必要時,可以拉上山去。可是,李、鍾二人由南寧回來後,楊騰輝更加躊躇了。因為李、白不但不追究那張委任狀的來曆,反而熱情接待他的代表,又為他加官晉爵,甚至把廣西的經濟命脈也交給他掌管。楊騰輝不知是禍是福,變得更加謹慎起來。李、白要他派王文熙去貴陽談判鴉片煙過境稅問題,他也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能抓住這個源源不斷的財源,憂的是王文熙一去,使他失去一臂。當然,他也可以電呈李、白,另派委員去貴陽,可是,在楊騰輝眼中,“肥水”是不能流入外人田的,他咬了咬牙,還是把王文熙派往貴陽去了。正當楊騰輝五心不定的時候,這天,副官長李彥來報:


    “白副總司令偕第四軍張軍長到!”


    楊騰輝一驚,忙問:“他們帶多少人來?”


    “隨船衛士一個班。”李彥答。


    “你立即通知特務營加強警戒!”楊騰輝命令道,“從碼頭至軍部,沿途多置步哨。”


    “是!”李副官長奉命去了。


    楊騰輝這才偕副軍長廖磊到碼頭迎接白、張。到了軍部,白崇禧道:


    “楊軍長,我和張軍長到此和你一同校閱第七軍,時間頗為緊迫,今日便開始,三天結束,你看如何?”


    楊騰輝最怕白崇禧在他的軍部久留,他當然希望校閱時間越快越好,便說道:


    “好,吃罷午飯便開始。”


    三天後,校閱結束,白崇禧對第七軍的整訓甚為滿意,對楊騰輝道:


    “楊軍長,德公和我考慮到你身兼軍、財兩重任,難以分身,其他地區的部隊,你就不必和我們一道去校閱了,隻是左、右兩江同屬一個校閱區,龍州尚駐有四軍的吳師,校閱完吳師,你即返回百色如何?”


    楊騰輝正想推脫,張發奎卻說道:“騰輝兄,四、七兩軍同是北伐時的鐵軍,如今又是同舟共濟的兄弟,你一定要去龍州督導。”


    楊騰輝想了想,如硬推脫不去,反使白、張生疑,龍州是張發奎的部隊,張發奎與楊的私人交易又很密切,縱使白要為難他,張亦會出麵袒護。另外,楊騰輝早年在林俊廷手下駐軍南路時,與中越邊境上的法國邊防軍警常有來往,目下駐龍州的法國領事及法方的對汛督辦與楊騰輝均熟識,他去龍州,如看風向不對,即可避往越南轉赴香港。楊騰輝帶著一連精幹的衛隊,乘船在後,與白、張一同往龍州去了。船行至果德,張發奎過船來拉楊騰輝去打牌,楊騰輝不好拒絕,隻得去應付。船由右江進入左江,時值冬季水淺,行速甚慢,第三天才到龍州。泊岸時,正值黑夜,白崇禧、張發奎、楊騰輝相繼下船,當地駐軍已派了三乘小轎來接,張發奎把白崇禧請上轎後,接著請楊騰輝上轎,楊猶豫了一下,但見他的衛隊已開始下船,又見來接的部隊確是張發奎的部隊,便上了轎。那抬轎兵兩腿如飛,在黑夜中也跑得極快,走了約莫十幾分鍾,楊騰輝伸頭向外看時,才發現他的衛隊沒有跟上來,他忙拍著轎杆喊:“停下!停下!”那抬轎兵似乎沒有聽見,仍然飛快地跑著,直到一座樓房前才將轎子停下。楊騰輝慌忙下轎,隻見兩支手槍已經一前一後頂住了他。他大呼:


    “來人呐!來人呐!”


    “楊騰輝,你勾結粵陳,投靠南京,背叛團體,罪惡昭著,死有餘辜!”白崇禧厲聲喝令。


    “把楊騰輝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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