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廖仲愷遇刺身死後,李濟深接電報由南寧匆匆趕回廣州,蔣介石和汪精衛已經控製了局勢。胡漢民由於受到廖案的牽連,被迫出國考察。粵軍總司令許崇智則被蔣介石派黃埔學生包圍於東山公館,旋被勒令下野,交出兵權,被送往上海“休養”去了。逐走胡、許,蔣介石在廣州軍政界的地位便扶搖直上,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而此時正盤踞東江的陳炯明,眼看廣州發生“內亂”,心中不覺大喜,遂盡起東江之兵,令林虎為右路經龍川沿東江而下,向河源—博羅—增城推進;李易標為中路從河婆出發,經惠州、石龍與林虎會攻廣州;洪兆麟為左路,從海豐出發,經淡水直插虎門。三路大軍,兵臨城下,妄圖一舉攻入廣州,推翻國民政府。


    南路方麵,與陳炯明同屬一營壘的八屬聯軍總指揮鄧本殷,則電令師長蘇廷有率部進攻江門,與陳炯明的三路大軍遙相呼應,欲會師廣州。一時間,廣東上空戰雲密布,烽煙四起,廣州國民政府處於兩麵夾攻之中。可是,那蔣介石也非等閑之輩,在蘇聯顧問和中國共產黨的幫助下,他出任東征軍總指揮,率領以黃埔軍校學生軍為主力的東征軍,迎擊陳炯明的猖狂進攻,揭開了第二次東征的序幕。南路方麵,由李濟深任總指揮,率陳銘樞、蔡廷鍇、張發奎等迎戰蘇廷有。廣西方麵,因李宗仁等早與李濟深達成了共同進攻南路之敵的協議,遂令俞作柏為指揮官,率廣西部隊由玉林經陸川、北流,切入廣東化縣,然後直取高州,將南路叛軍腰擊為兩段,然後分頭殲滅之。


    俞作柏雖與李宗仁、白崇禧不睦,但卻英勇善戰,且有謀略,部下又有幾位得力的戰將,特別是他的表弟、現任團長的李明瑞,更是一員能征慣戰的虎將,此外尚有他的胞弟俞作豫營長及鍾毅、馮璜等幾位營長,都很能打仗。因此,俞作柏在統一廣西的各次征戰中,皆所向披靡,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在李、黃、白的眾多戰將中,若論戰功,當首推俞作柏。此次與廣東方麵合擊南路之敵,因為國民政府任命李濟深為南路總指揮,李、黃、白三人皆不親自出馬,隻命俞作柏率廣西部隊入粵作戰,以胡宗鐸率一部由上思方向進入欽州、防城,拊敵之背。


    俞作柏奉命後,自然樂意出征,因為這是在廣西重新統一後,桂軍第一次出省作戰,他準備以摧枯拉朽之勢,直取高州,擊滅敵軍,讓兩廣方麵對他刮目相看,以便提高自己的地位。他雖身為軍人,但對政治也頗為敏感。他知道李、黃、白等已決定站到廣東國民政府的旗幟下,兩廣行將統一,而廣東此次東征、南討之戰,勝負如何將決定著廣東國民政府的命運和廣西爾後的發展,戰局之關係極為重大。俞作柏部原在左江一帶駐紮,奉命後即以急行軍趕往玉林。此時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時候,天氣酷熱難耐,俞部官兵,氣喘籲籲,汗流滿麵,其苦不堪言。那些老兵油子們邊走邊罵:


    “打了幾年仗,還打不夠,又他媽的去打廣東南路,當官的真黑良心,也不體恤我們當兵的!”


    “廣東南路又不犯我們廣西,為何要去打他呢?真他媽的怪事——天太熱,我的兩腿都快出火了!”


    “走不動了,哎喲,弟兄們,都躺下歇歇吧,管他媽的打南路還是打北路!”


    在秋熱的蒸騰之下,士兵們罵罵咧咧的,三三兩兩找著大樹下的蔭涼處,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倒下納涼。指揮官俞作柏騎在一匹高大的白馬上,被猛烈的秋日曬得滿頭大汗,心頭像揣著一盆火,他見部隊稀稀拉拉的,全不像緊急備戰的樣子,皺著眉頭,那兩條粗黑的眉毛擰得緊緊的,一雙大眼像要冒出火來。照過去的脾氣,他肯定又要揮起馬鞭,去揍那些躺下的士兵,大聲叱喝著,強行驅趕他們跑路。但是,經過幾年的征戰,他那火爆的性子經受了戰火的磨煉,對部下官兵倒頗能體恤了,上下之間感情也漸為融洽,部下對他也由過去的畏懼而變為敬畏了。俞作柏的這點長進,也許是由兩個方麵造成的:一是他和一切將領一樣,視部隊為自己的本錢,對自己的本錢當然要愛護;二是他與李、白之間有隙,而且似乎黃紹竑對他也心懷叵測,對於李、黃、白三人,俞作柏表麵上尊他們為上官,實則內心不服也不滿,他永遠也不會甘心居於他們之下,但實力有限,心有餘而力不足,隻有潛心培植自己的勢力,來日再論高下。


    “報告指揮官,士兵們不肯趕路,行軍速度銳減,重辦他幾個,殺一而儆百,不怕他們不走!”


    第四團團長黃超武騎馬趕來報告,由於天氣酷熱,加上怒火,他那臉紅得像關公一般。俞作柏卻搖搖頭,隨即跳下馬來,將韁繩丟給身旁的衛士,說道:


    “不,黃團長,請你命令號兵吹號,全軍就地休息,你與李團長明瑞,將部隊帶到前邊那片鬆樹林裏,我要訓話。”


    黃團長估計俞作柏讚同他的意見,待部隊集合時,便將幾名行軍拖遝故意掉隊的士兵在隊前就地槍決,從而起到殺一儆百的威懾作用,以便能加快行軍速度,他忙向俞作柏敬了個禮,隨即答聲:“是。”便策馬執行命令去了。過了約莫二十分鍾,第三團團長李明瑞和第四團團長黃超武及縱隊直屬部隊四千餘人,已在那片鬆林裏集合完畢,聽候指揮官俞作柏訓話。鬆樹林裏,清風徐徐,逸散著淡淡的鬆脂的清香,這些在烈日炙烤之下的官兵們,一進入這涼爽的境地,頓感心脾舒暢。不過,消息靈通的官兵們,早已從黃團長那裏聞知,俞指揮官準備在訓話後重辦幾名行軍不力的士兵,殺一儆百,以振軍心士氣。因此他們一進入這鬆樹林中,神色頓時緊張起來,生怕被點名出列,丟掉腦袋。因此雖然鬆樹林裏比外邊涼爽,他們身上的汗水卻沒少流。


    “張得標。”俞作柏果然點名了,而且喊的正是黃超武團那個發牢騷鼓動大家躺下納涼的老兵。


    “有!”那個愛發牢騷的張得標戰戰兢兢地出列,連頭也不敢抬,心想這回八成是沒命了。隊中幾千名官兵,都屏息靜氣,隻待聽那“砰”的一聲槍響,殺了張得標之後聽俞作柏訓話。


    “你這‘飛毛腿’,今日行軍為何落伍?”俞作柏問道,那口氣卻並不嚴厲。


    “報告長官,不是我敢違抗軍令,實在是天熱走不動,喝一口水下去,還沒到肚裏,便都作汗冒出來了……再說,我們在廣西打了幾年,夠吃力的了,為什麽不可以休息一下,又要去打廣東南路?”張得標也許認為自己反正活不成了,臨死前也要再發一頓牢騷,好死得個痛快。他說完之後,卻並沒聽到有人喊“拉下去”或是“就地正法,以昭儆戒”之類行刑前常喊的話,隻聽指揮官平靜地說道:


    “歸隊去吧!”


    張得標這才抬起頭來,惶恐地看了俞作柏一眼,忙敬個禮,一個向後轉回到隊列中去了。那些提心吊膽的官兵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弟兄們,我們為什麽要去打廣東南路呢?”俞作柏開始訓話了,“陳炯明率領叛軍,從東江向廣州進攻,國民政府領導下的軍隊,全力應付正感難支的時候,南路軍閥鄧本殷、申葆藩又率數萬叛軍配合陳逆部隊的攻勢,正向高要、江門等地區進犯,企圖截斷西江下遊交通,會師廣州,推翻國民政府,情況異常緊急。我們廣西已加入了國民政府,因此,我們出發南路,掃蕩鄧、申軍閥,乃是義不容辭之責任。”


    俞作柏寥寥數語,便將這次奉命出師南路的任務和重要性講得相當明白,官兵們聽了,頗受鼓舞。


    “軍情如火,天氣如火,弟兄們十分辛苦,連一向出名的‘飛毛腿’都跑不動了!本指揮官決定,今日就此宿營,炊事兵立即埋鍋造飯,給弟兄們煮些稀粥喝。衛生隊設法弄些白茅根、雷公根之類煮成涼茶,以消暑解渴。”


    俞作柏的訓話,像一股清風,吹得官兵們心頭涼颼颼的。全軍立即分散,選擇涼爽地勢,就地宿營安歇,避開了酷熱的午後。到晚上九點來鍾,官兵們已經睡足喝飽,俞作柏一聲令下,全軍趁夜色涼爽,急起行軍,一直走到次日上午十點來鍾,行程一百四十餘裏,卻並無一人掉隊。待到中午天熱難耐時,全軍又開入傍水依林的涼爽地帶宿營。如此行軍,甚是神速,不數日便進入廣東化縣境內。敵軍見桂軍來勢甚猛,忙占領合江圩進行抵抗。第三團團長李明瑞親率所部第二、三營向敵衝擊,將敵一擊而潰,桂軍攻入合江圩。合江乃是化縣之屏障,合江既失,縣城不守,李明瑞團即占領了化縣縣城。桂軍初戰告捷,士氣旺盛,俞作柏即出告示安民,嚴令所部不得妄取百姓財物,給養皆使用銀毫,不得強買。由於桂軍運輸多用馱馬裝備,因此行李輜重不用臨時雇拉挑夫。南路民眾久受匪軍的滋擾壓迫,今見桂軍紀律良好,無不表示熱烈歡迎和合作。


    化縣既克,俞作柏揮師急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擊高州城。敵將陳起鳳急令團長陳起龍率所部千餘人到城西北高地占領陣地,以拒桂軍攻城。俞作柏軍前鋒乃是李明瑞的第三團,李團長虎將之稱名不虛傳,他年方二十九歲,胖胖的圓臉,身材壯實,腰上紮根寬皮帶,小腿上打著人字裹腿,英氣勃勃,渾身透著一股虎勁。他走在第一營的前頭,率領所部如疾風驟雨般直撲高州城。剛抵城西北的那座高地下,便響起了一陣陣槍聲,敵軍已在高地上占領陣地,開槍阻擊李明瑞團前進。李明瑞舉起望遠鏡觀察了一陣,隻見山坡上臨時掘了些土壕,敵兵蹲在土壕中胡亂向下打槍,陣地前沿,並未設置鹿砦、拒馬、鐵絲網等障礙。李明瑞仔細聽了聽,敵人發射的子彈“砰——啾”從頭頂上很高的地方掠過,他判斷敵軍裝備低劣,子彈大部分是翻裝的,火力不強,且射擊技術亦很拙劣。他忙將俞作豫、馮璜、鍾毅三位營長找來,隨即下達了進攻命令:


    “第一、第二營正麵展開,呈散兵隊形攻擊前進,第三營為預備隊。”他又對俞作豫和馮璜命令道,“要節省彈藥,沒有命令,不準開槍!”


    “是!”


    俞作豫和馮璜答道,隨即回去指揮部隊攻山去了。李明瑞帶著副官、衛士、通訊傳令兵及號兵十數人,和攻擊部隊一道出發。山上敵兵見桂軍來勢凶猛,又喊又叫紛紛開槍射擊。桂軍以散兵隊形作一線推進,並不開槍還擊,隻是沉著地往上前進。敵軍見了嚇得發懵,不知這是什麽戰術,他們為了壯膽,又胡亂地叫喊著,砰砰叭叭開槍亂射,偶有受傷的桂軍士兵,即由人抬下去,全軍仍不開槍還擊,隻是一股勁地上。抵達半山腰,已進入敵火死角。李明瑞命令全部號兵,一齊吹響衝鋒號,桂軍大喊一聲:“殺!”號聲、殺聲,震得地動山搖,有如千軍萬馬而來,不可阻遏,桂軍士兵全部挺起刺刀,向山頭猛勇衝擊。敵軍不曾見過這般陣勢,嚇得掉頭便跑。桂軍未發一彈,便攻占了高州城西北的高地,敵軍則向高州城鼠竄而去。桂軍銜尾窮追,一位排長率領十餘名士兵,竟跟著敵軍之後衝入高州城內,可惜後續部隊尚在百餘米外,敵軍已將城門關閉,那排長和十餘名桂軍士兵寡不敵眾,全部戰死城內。李明瑞聞報,憤恨不已,但亦無可奈何。因高州係南路一重鎮,前清時代為高州府,城池依山傍河,險固異常,桂軍無重炮,又無炸藥,敵軍閉城固守,桂軍隻得望城興歎。


    指揮官俞作柏隨後來到城下,將高州城四麵觀察了一番,知不可強攻,便傳令將高州城四


    周圍困起來,並立即動手構築工事,以防城內守敵反擊。因桂軍行動神速,已兵臨高州城下,而粵軍第一路陳銘樞部現在何處,尚不得而知。俞作柏即派人去與粵軍聯絡,待查明敵我在南路戰場上的態勢後,再行決定攻城行動。黃昏後,忽接探報,敵師長蘇廷有在進攻江門中,於單水口被粵軍陳銘樞部擊敗,已退到距高州城約三十裏的石鼓村,準備與高州守軍陳起鳳部夾擊桂軍,以解高州之圍。俞作柏聽了,直把那雙大眼眨了十幾下,高州城池險固,易守難攻,如蘇廷有與陳起鳳內外夾攻,桂軍處境便相當危險。他把眼睛睜得老大,決定先發製人,派出精銳將蘇廷有擊潰,然後再圖高州城。他匆匆趕到李明瑞的團部,卻不見李明瑞,李的衛士報告:


    “團長飲酒醉了,已經睡去。”


    “快去把他喚醒!”俞作柏命令道。


    不一會兒,衛士跑來報告道:“團長已醉得不省人事,無論怎麽叫喚,也無法喚醒。”


    “啊!”俞作柏一怔,忙走進裏邊房間去,隻聽鼾聲如雷,滿屋酒氣,李明瑞躺在床上,睡得呼呼作響。俞作柏過去搖著李明瑞,喚道,“裕生(李明瑞字裕生),裕生,快起,快起……”


    俞作柏搖來喚去,李明瑞仍是鼾聲不絕,酣睡之中,便是落下一顆炸彈來也不會把他驚醒的。李明瑞個性豪放,但卻並不酗酒,特別是在行軍作戰中,衛士雖總為他備著酒,但也不過是在仗打得苦的時候喝幾口,或是打了勝仗的時候飲幾杯,平時極少見他喝得爛醉的。因為在高州城下損兵折將,死了一排長和十餘名士兵,而又差那麽百十米遠的距離被敵人閉城拒之門外,因而進不了高州城,現在又屯兵堅城之下,心情不免鬱悶,晚飯時竟不斷地喝起酒來,一時喝醉了。俞作柏見搖不醒李明瑞,忙命衛士將李明瑞扶坐起來。誰知那衛士費了好大勁,剛把李明瑞上半身扶起,稍一鬆手,他又歪倒床上去了,那壯實的身軀,仿佛被抽去了骨頭,隻剩下一堆皮肉了。俞作柏看了,急得直跺腳,那雙老大的眼睛,一會兒看著嚓嚓走動的手表,一會兒又看著爛醉如泥的李明瑞。軍情急迫,俞作柏忙令衛士去把李團的三位營長找來。不久,俞作豫、馮璜、鍾毅三位營長奉命來到。俞作柏對他們說道:


    “我軍圍攻高州,急切難下,剛接探報,敵蘇廷有部由單水口潰退下來,駐紮在離此地三十裏的石鼓村,準備與高州守敵夾擊我軍。蘇廷有乃八屬聯軍的悍將,所部雖從單水口潰退下來,估計仍有數千之眾,如蘇軍今夜采取行動,與陳起鳳裏應外合,則我軍將處於極為不利之形勢。為此,我決定派你們夜襲蘇廷有,來個先發製人,以爭取主動,可是,李團長又大醉不起,你們看怎麽辦?”


    三位營長聽了也都著急起來,忙過來到床邊一齊搖著李明瑞,焦急地喊著:“團長!團長!”可是回答他們的卻仍是那如雷的鼾聲。俞作柏在室內來回踱步,又看了幾次手表,時鍾已指向夜裏九點,他更為著急,因為李明瑞團是俞作柏部的精銳,團長李明瑞和三位營長又都是非常得力的指揮官,全團之戰鬥力,遠非黃超武團可比,因此夜襲蘇廷有,必得李明瑞親率全團前去,方可操勝算。李團原是俞作柏帶的基本部隊,俞作柏當團長時,李明瑞、俞作豫等都是營、連長,俞作柏本可親自指揮,但又對高州城放心不下,因此隻得耐著性子等待李明瑞的清醒。他又看了一下手表,已是九點半鍾,李明瑞還沒有要醒的跡象,俞作柏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便對三位營長道:


    “軍情急迫,你們馬上回去集合部隊,由我親自指揮,夜襲石鼓村!”


    “是!”


    三位營長齊聲答道,正要出發,卻聽得李明瑞喊勤務兵:“給我拿茶來!”三位營長立即停住了腳步,俞作柏睜著一雙大眼,望著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的李明瑞。衛士把一杯涼涼的濃茶送到李明瑞嘴邊,他一氣將茶喝光,正要翻身再睡,俞作柏忙過去搖著他,說道:


    “裕生,敵師長蘇廷有率軍進駐石鼓村,威脅我軍側背,我命你團立即出動,夜襲石鼓村,擊潰蘇廷有部!”


    李明瑞到底是一員久經沙場的戰將,雖酒未全醒,一聽軍令,急忙從床上翻身跳將起來,拍著胸膛對俞作柏道:


    “表兄,你……你放心,不管他是蘇……蘇廷有,還是有……有廷蘇,我都


    要……要打……打他個片甲不留!”


    說完又命令衛士:“給我備馬!”接著便踉踉蹌蹌地走出門外。迷蒙的月光中,衛士已牽來了李明瑞的那匹黑馬。他接過韁繩,那腳卻總也伸不進馬鐙裏去,急得他直罵衛士沒給他備好馬鞍。衛士知他酒還沒全醒,忙將他扶上馬去。李明瑞上了馬,將馬抽了一鞭,那黑馬便撒開四蹄,消失在黑夜之中。李明瑞的副官、衛士和通訊傳令兵也都急忙上馬,緊隨而去。三位營長見團長帶著七分醉意出征,更不敢怠慢,急急打馬回營拉部隊去了。隻有俞作柏站在那裏,聽著遠去的馬蹄聲,懷著三分高興、七分擔憂的心情,忙命身邊的參謀騎馬追上李明瑞,隨時回報石鼓村的戰況。


    卻說李明瑞帶著七分醉意騎在馬上,率全團直奔石鼓村,走了幾個鍾頭,忽見前麵亮著一簇簇火光。李明瑞忙命部隊停止前進,就地臥倒,準備迎戰,他卻跳下馬來,帶著副官、衛士和通訊傳令兵摸到前邊去,仔細觀察了一陣,見那火光卻並不移動,火光後邊,是個黑糊糊的村莊的影子,依稀可見幾株高大的樹影和房子的輪廓。李明瑞看了一下表,正是淩晨三點鍾,他忙命通訊傳令兵去把三位營長找來。不一會兒,俞作豫、馮璜、鍾毅來到李明瑞身旁。李明瑞指著前邊的火光對三位營長道:


    “據我觀察判斷,敵人正在埋鍋造飯,飯後即向高州城夾擊我軍,我們馬上以迅猛的打擊出其不意將他消滅。”李明瑞又指著火光後邊的黑影說道:“那是個村莊,看見了沒有?敵人的指揮部肯定設在那裏。我們的重點在消滅敵人的指揮部。”


    三位營長點著頭,李明瑞接著下達作戰命令:“一營在中,二營在左,三營在右,向敵指揮部三路包抄圍攻,行動要敏捷神速,接敵之前盡可能不要驚動敵人,團、營指揮官棄馬步行前進,運輸馱馬全部留在後麵。”


    三位營長答了聲“是”,便分頭指揮部隊去了。


    李明瑞帶著副官、衛士和通訊傳令兵等十餘人,跟在第一營後麵,利用暗夜的掩護,迅速運動接敵。爬過兩道田塍之後,距離敵人隻有一百餘公尺了,果見敵兵正在開飯,李明瑞命令不要開槍,繼續摸上去。剛運動了十幾公尺,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咳嗽,敵哨兵隨即喝問:


    “什麽人?”


    俞作豫營長大喊一聲:“衝!”全營幾百人一個個直似猛虎撲羊一般,衝到敵軍開飯的地方,一陣槍彈猛打,直打得那些正在端著飯碗的敵兵哇哇亂叫,丟下飯碗便跑。俞作豫也不去管他們,隻顧帶著部隊直撲向前邊那個村莊。這個村莊比一般的村子要大得多,俞作豫料想這便是石鼓村了,蘇廷有的指揮部不知設在哪裏。正在這時,隻見從村裏跑出幾個人來,正好與俞作豫相遇,對麵的人大聲喝問道:


    “為什麽打槍?”


    俞作豫從容答道:“我們是高州城陳起鳳司令的部隊,剛才與貴部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誤會。我們有重要軍情,要麵見蘇師長,請你們給帶路。”


    對麵的人便信以為真,答道:“好吧,你把部隊留在村外,跟我去司令部。”


    俞作豫見李明瑞在旁邊,忙向他打了個手勢,李明瑞會意。俞作豫便帶著兩名衛兵,跟那幾個人向村裏走去了,李明瑞隨後率領部隊悄悄跟進。俞作豫跟著那幾個人,在村裏東拐西拐,來到了一座大祠堂前,門口有幾個端槍警戒的哨兵,那幾個人要俞作豫把衛兵留在門外,一個人跟他們進去見蘇廷有,俞作豫毫不猶豫便命那兩名衛兵留在外麵等他,隻身跟著那幾個人進祠堂裏去了。來到大堂上,隻見堂中吊著一盞馬燈,一個五短身材的人正坐在一張八仙桌前喝酒,一個勤務兵立在身旁給那人斟酒。有人上去報告道:


    “報告師長,這位是高州城陳起鳳司令派來的人,有重要軍情要見師長。”


    那五短身材的人端著酒杯,打量了俞作豫一眼,傲慢地說道:


    “你們陳司令真他媽的草包,大概是頂不住了吧?我的部隊正在開飯,吃了飯便去解高州之圍。”


    被兩廣革命軍擊敗的廣東八屬聯軍總指揮鄧本殷


    這時,隻聽祠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槍聲,那五短身材的人嚇得手中的酒杯竟落到了地上,俞作豫迅捷地拔出駁殼槍,掃倒旁邊幾個敵人,大喝道:


    “蘇廷有,我們是桂軍俞作柏司令的部隊,你被俘了!”蘇廷有見對方孤身一人,正要反抗,這時李明瑞已帶著他的衛士和通訊傳令兵衝了進來,十幾支手提機槍一齊對著他,蘇廷有頹然地坐了下去。李明瑞雙手抱在胸前,走到蘇廷有麵前,笑著問道:


    “蘇師長,你認得我是誰嗎?”


    蘇廷有抬起頭來,恐懼地望著李明瑞,搖了搖頭。


    “我乃桂軍第一縱隊俞作柏司令官部下團長李明瑞是也!”


    “啊!”蘇廷有絕望地歎道,“想不到你們進兵這樣快,打得這樣辣,一下就衝到我的指揮部來!”


    李明瑞過去提起那隻酒壺,晃了晃,笑道:“蘇師長,你的酒還沒有喝完啊!”


    “啊,請,請,請喝酒!”蘇廷有以為李明瑞要喝酒,忙站起來討好地說道。


    “對不起,我剛剛酒醒,哈哈!”李明瑞發出一陣豪爽的笑聲,隨即命令部下,“將蘇廷有押下去!”


    俞作柏得知石鼓村大捷,高州守敵已成甕中之鱉,為避免攻堅,便將圍城部隊撤過江去,隻以小部隊監視高州城。黑夜之後,高州守敵棄城而去,天亮時分,俞作柏率軍進入高州城,即告示安民。休整兩日後,繼續揮師西進,經廉江、合浦而達欽州。南路敵軍,大部投降,其餘逃往海南島。原廣西軍務督辦林俊廷殘部楊騰輝團,亦向桂軍投降。李明瑞團進抵防城,命營長俞作豫率部沿北侖河畔追剿殘敵。


    北侖河沿中越邊界奔流,俞作豫營在中方邊境活動,不想盤踞對岸的法國殖民軍竟向桂軍開槍襲擊,當場打傷兩名桂軍士兵,俞作豫營長聞報大怒,當即趕到現場,指揮部隊還擊法軍挑釁,擊死擊傷法軍官兵數人。法國佬遭此狠狠一擊,忙縮到碉堡裏不敢再動。第二天他們派出代表到團部見李明瑞。李明瑞早已聞報,正在團部飲酒,背後站著一排持手提機關槍的衛士。法國代表趾高氣揚地走進來,李明瑞卻隻管坐著喝酒,法國代表無奈,隻得過去送上抗議書,李明瑞仍是不睬,隻是喝酒,那法國代表說道:


    “團長先生,貴方越境射擊,打死打傷我方官兵多人,我奉法國總督之命,向貴方提出嚴重抗議,並要求貴方向我方道歉賠償一切損失……”


    “胡說!”李明瑞把酒杯向桌上狠狠一放,指著那番鬼代表怒斥道,“你們先向我國境內開槍,打傷我軍士兵,你們蔑視國際公法,欺人太甚,我不追究你們的責任倒也罷了,為何反而來此胡搗蠻纏,真是豈有此理!”


    法國代表被李明瑞一番義正辭嚴的嗬斥,又


    見他身後一排衛士持槍怒目而視,嚇得不敢再說話,隻得狼狽而退。


    卻說廣州國民政府這次傾盡全力,發起東征、南討的戰役。在東征戰場上,由於中國共產黨和蘇聯軍事顧問的大力支持幫助,海陸豐農民運動對東征的有力配合,黃埔學生軍的奮勇作戰,東征軍克惠州,下汕頭,以風卷殘雲之勢,數月間便將盤踞東江多年的陳炯明叛軍悉數殲滅。南路方麵,八屬聯軍總指揮鄧本殷逃往瓊崖,妄圖苟延殘喘。李濟深部將張發奎率師渡過瓊州海峽,將鄧本殷的殘渣餘孽全部剿滅。至此,廣東全境終於統一在國民政府之下。曆史又翻開了新的一頁。


    這天,李、黃、白三人坐在南寧督署辦公室裏,議論局勢,麵對廣東那一派蓬蓬勃勃的革命形勢,商量他們的抉擇。因為陳雄剛從廣州來電報告,國民政府主席汪精衛將偕國民黨中央委員譚延闓、甘乃光等到梧州訪問,請李、黃、白前去會晤,以便商量兩廣統一事宜。


    “汪精衛身為國民政府主席和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為何要屈駕梧州?”李宗仁對汪精衛的來訪,頗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嘿嘿,”黃紹竑冷笑道,“還不是看在我們手中這幾萬支槍的分量上。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不是剛開過麽,德公與我都沒去出席,但他們也把我們選為中央監察委員了。目下,廣東已經統一,國民黨第二次代表大會已做出北伐的決定,北伐大概很快就要開始,而要使北伐增加聲勢和力量,又要免除後顧之憂,首先就要謀求兩廣的統一,這便是身為廣州第一號人物的汪精衛不惜降尊紆貴,到梧州來拜訪我們的目的。”


    黃紹竑又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他氣色很好,眼睛明亮,而且又一次戒掉了鴉片煙,他的臉色和眼神中再也找不出幾個月前那種頹唐苦悶的表情。在李宗仁和白崇禧的精心策劃下,黃紹竑已經和蔡鳳珍小姐結婚,蔡小姐果然人才出眾,是位難得的省長夫人。經過她柔情蜜意的深深感化,黃紹竑不但很快戒了鴉片煙,而且也很快淡忘了那位與他相處數年至今生死下落不明的艇妹水嬌。他完全恢複了作為一省的統治者應有的“正常”家庭生活。每逢南寧酒店宴會廳裏舉行高規格的宴會,隻要有李、黃、白三巨頭光臨,便可同時看到郭、蔡、馬三位年輕漂亮的夫人在穿梭應酬,不時可聽到她們那清脆的充分顯示身份的笑聲。


    “季寬之言有理。”李宗仁點頭道。


    “李任潮這次沒來倒好,他來了還真抹不開麵子談。”黃紹竑說道。他和李濟深的關係很深,他視李為兄長、上司和恩人,在李濟深麵前,他沒有討價還價的勇氣,而隻有報答的義務。前不久,李濟深的部將陳濟棠到梧州來找黃紹竑,陳濟棠開門見山地說道:“季寬兄你是知道的,第一師從未在梧州要過錢。現在我們就要東征,但是經費十分困難,任公希望你幫忙,但他不好意思直接對你說,我同你是共過戰場、共過患難的老朋友了,所以用私人名義同你商量。”


    黃紹竑一聽李濟深要用錢,便慷慨地說道:“好說,好說,請伯南兄先拿三十萬元去,不夠時我再派人給送去!”現在李濟深作為南路總指揮已到海南島綏靖地方去了,不能陪汪精衛前來,因此黃紹竑很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汪精衛是國民黨元老,又是黨政首腦,威望很高,我們一定要隆重地歡迎他一番。至於說到統一問題,軍隊在我們手裏,他們統不去,省政方麵,各級官員我們早已任命就緒,他們也插不進來,我最怕的還是黨務問題。”李宗仁說道。


    “嗯。”黃紹竑點了點頭,“汪的親近顧孟餘、陳公博、甘乃光都是抓黨務的,甘乃光又是廣西岑溪縣人,此次跟汪、譚同來,是不是想插手進來?”


    李宗仁見白崇禧沒說話,便問道:“健生,你說呢?”


    白崇禧慢慢說道:“汪精衛此來,不管談什麽問題,二公隻管點頭便是。汪雖身為國民政府主席和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但是實權卻掌握在蔣介石手上,因此關於兩廣統一問題,實質性會談還得到廣州去,到時少不了得跟老蔣鬥一鬥哩!”


    李、黃都點頭,表示讚成白崇禧的看法。為了做好歡迎汪精衛的準備工作,第二天,李、黃、白三人同乘大鵬艦,直放梧州。待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陳雄也陪著汪精衛等抵達梧州。這天梧州五顯碼頭上,真是人山人海,盛況空前,即便是民國十年孫中山第一次到梧州的時候,也沒有這麽隆重的歡迎場麵。僅江岸上歡迎的民眾便有一萬餘人,市民、學生們舉著彩色的小旗,不斷地揮動著,碼頭上一條條巨幅橫額都寫著“熱烈歡迎汪主席”。


    汪精衛的座船是一艘華麗的專輪,船一抵岸,碼頭上萬頭攢動,彩旗如海,歡迎的民眾不斷高呼:“熱烈歡迎汪主席!”許多鞭炮接著燃響,幾十套鑼鼓跟著齊鳴,儀仗樂隊也奏起北洋政府規定的國歌——《卿雲歌》。由碼頭到城區的路上,一個團的桂軍充作臨時儀仗隊,雄赳赳地持槍肅立,等待檢閱。李、黃、白三人身著戎裝,一齊到座船上晉謁國民政府主席汪精衛。隻見汪精衛西裝革履,不戴帽子,一頭黑亮的頭發梳得整齊,腮上沒有一根胡須,麵目相當英俊,身材魁偉,風采超群。


    時任國民政府主席的汪精衛


    早在學生時代,李、黃、白已知汪精衛刺殺清廷攝政王載灃的英雄壯舉,對這位遐邇聞名的革命誌士已景仰非常,今日得見,更是敬佩不已。李、黃、白向汪精衛致以標準的軍禮,汪精衛滿麵春風,那善於表達感情的臉上,微微地笑著,頻頻點頭,那笑容和點頭都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一個革命元勳、黨政首腦的十足風度。在李、黃、白的陪同下,汪精衛、譚延闓等步上碼頭,此時歡迎的氣氛達到最高潮,汪精衛不斷揮手向歡迎他的人群致意,這是自他就任國民政府主席和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主席以來所受到的最隆重的亦是最真誠的國民的歡迎,這樣的場麵,過去隻有作為革命領袖的孫中山才能享受到。如今,孫總理已經逝世,與汪精衛地位不相上下的他的政敵胡漢民已經倒台,革命的旗幟落到了他的手上,他成了革命的領袖、革命的象征,看到這樣的場麵,一絲躊躇滿誌的微笑,立時飛上了他那俊美的眉梢。但是汪精衛畢竟是一位老練的革命家,他並沒有在這熱烈如火的場麵下陶醉,他聽到了那支《卿雲歌》的演奏,忙蹙眉對李宗仁道:


    “德鄰先生,你們為什麽還奏這樣的歌曲?這是北洋軍閥政府的國歌,是反動的歌,革命者是絕不能奏這樣的歌曲的!”


    李宗仁有些惶惑地答道:“報告汪主席,樂隊隻會演奏此種歌曲,這還是特地為歡迎您的到來而演奏的呢。”


    汪精衛搖著頭道:“你們的宣傳工作還做得很不夠,孫總理教導我們,不能隻靠軍隊取勝,要靠主義取勝。”


    說著他忙將隨行的甘乃光介紹給李、黃、白:“這位甘委員是你們廣西老鄉,他對革命宣傳工作是很內行的,我要他留下來幫助你們。”


    李宗仁心中雖然不歡迎這位甘委員,但嘴上隻得答道:“歡迎,歡迎。”


    汪精衛久居政界,是一位老成機敏的政治家,李宗仁說話時那略現勉強的表情,當然瞞不過他的目光,他隨即問道:


    “不知德鄰先生對兩廣統一有何高見?”


    “宗仁等一切服從國民政府,一切服從本黨中央!”李宗仁回答得非常幹脆利索。


    “很好!很好!”汪精衛此行要的正是李宗仁這句話,他高興得一把抓住李宗仁的雙手,緊緊不放,又不斷地搖著,仿佛他抓住的不是一雙手,而是一支軍隊,一大批槍杆,一大塊地盤,一根支撐廣州國民政府的有力支柱。


    汪精衛主席和他的隨行人員下榻於大東酒店,略事休憩後,便出席李宗仁代表廣西當局舉行的歡迎宴會。大東酒店的宴會廳裏,擺著幾十桌盛宴,廣西當局的最高統治者李、黃、白和軍隊將領及梧州的士紳各界代表,濟濟一堂,當然,郭、蔡、馬三位漂亮能幹的夫人,少不了成為宴會中的活躍人物。因為這是歡迎黨政首腦的宴會,格局很高,廚師們更是盡心獻藝,他們製作的大東蔥油雞、菊花龍虎燴、瓦煲醉果狸、蟲草燉海狗、蛤蚧燉鷹龜、汾陽醉全鴨、仙掌踏蚣蜈、蝦子扒柚皮、雪映鮮蝦仁等梧州名菜,更顯得鮮豔噴香,而那名揚兩粵的梧州紙包雞,經過精心加工製作,則更加汁香味濃,非同一般。宴會開始,樂隊又奏起那支《卿雲歌》來,這回汪主席不皺眉也不說它反動了,也許是李宗仁服從國民政府,服從國民黨黨中央的那句話,使他吃了定心丸,也許是這把他尊為黨政元首的宴會格局和精美的菜肴終於使他陶醉了的緣故。奏罷樂,李宗仁起立致簡單的歡迎詞,接著便是汪精衛的即席演說:


    “同誌諸君,國民黨之主義維何?即孫中山先生所提倡之三民主義。本此主義以立政綱,吾人以為救國之道,舍此未由。國民革命之逐步進行,皆當循此原


    則……”


    汪精衛不愧為國民黨著名的演說家,他言辭流利,娓娓動聽,再加上他那政治家的風度,頗使聽者傾倒。他向大家闡述了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又毫不掩飾地談論了當前國民黨內存在的並且日益激烈的左、右派之爭,為了使聽者明白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左派,他在講話中竟特意引用了一位著名共產黨人的話:


    “……中山先生逝世後,國民黨中有一種最好的現象就是黨員之左傾。不僅廣東如此,上海、北京以及其他各處亦莫不然。同誌諸君一定要問:‘何謂國民黨之左派?’一位共產黨人說得好,左派的必要條件至少有四個:一是徹底地反抗帝國主義及其附屬物軍閥、買辦階級;二是恪守中山先生引導中國民族與世界無產階級革命領袖——蘇俄攜手的方針;三是與一切反革命的右派分子決絕;四是遵行保護革命中堅勢力的工農大眾利益之政綱。必須具備這四個條件,才是真正的國民黨左派——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孫總理之信徒……”


    聽者雖然對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和國民黨內左、右派之涇渭模糊不清,但是仍為汪精衛精彩的演說所折服,宴會大廳裏,響起了熱烈的經久不息的掌聲。汪精衛那富於表達感情色彩的麵部,又呈現出一種特殊的作為一個革命元勳、“孫中山主義”的傳人、黨政首腦才有的微笑。


    宴會結束,時間尚早,李、黃、白便陪同汪精衛等到梧州各處視察。汪精衛由於高興,在宴會上多喝了幾杯,略有些醉意,出門的時候,李宗仁引著他向右走,他卻一把拉住李宗仁,一本正經地說道:


    “革命一定要向左走,怎麽能向右走呢?”


    李宗仁非常認真地且極有禮貌地說道:“報告汪主席,向左走不通。”


    “哪有向左走不通的道理?”汪精衛固執地說道,“革命者就是要在沒有路的地方踩出一條路來。”他硬拉著李宗仁和黃紹竑向左走去,邊走邊說道:“要革命的跟我向左走!”


    想不到走了幾十步,前邊便是一個狹窄的死胡同,果然走不通,汪精衛那富於表情的臉上,呈現出一副尷尬的莫名其妙的神態,譚延闓卻趁機說道:


    “硬要向左走,會碰壁啊,汪主席!”


    李、黃、白三人,對於什麽是左,什麽是右,一時竟墜入雲裏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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