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陽給程大爺父子兩個算了賬,刨除交換的雞蛋,蔬菜和野味加起來一共七塊六毛錢,錢貨兩清之後潘陽挑上擔子離開程大爺家。<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擔子裏還剩下些蔬菜沒賣掉,潘陽又按著地址拜訪了幾個老顧客,說來也算是潘陽的造化,她態度好,蔬菜新鮮,賣得又便宜,老顧客們吃的好自然給她介紹鄰裏,顧客帶顧客,她現在隻要挑擔子來城裏,隻需要按地址供應給顧客就好,根本不用去早市裏擺攤。


    把帶來的東西全部賣完之後,潘陽想到了她外公,也不知道她外公賣的怎麽樣。


    潘陽去了衙前街,剛到街口,就迎麵碰上了姚寶忠,和來時不同的是,姚寶忠原本鼓鼓囊囊的麻袋已經空了。


    潘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迎上去笑道,“大哥好巧。”


    姚寶忠摸摸口袋,賣了菜之後他身上有了錢,從棉襖口袋裏掏出一毛錢遞給潘陽,道,“大兄弟,這是早上欠你的,你收下。”


    潘陽望了一眼姚寶忠手裏的空麻袋,笑嘻嘻道,“怎麽,大哥現在手裏有錢了?”


    被潘陽這麽一打趣,姚寶忠麵龐泛紅,壓低聲音對潘陽道,“大兄弟,回去可別跟人說啊。”


    回去跟別人說什麽,兩人心照不宣,潘陽道,“放心,我要是有心跟別人說,也不會給你指路了。”


    姚寶忠懸著的心這才放回了肚子裏,朝潘陽嘿嘿一笑。


    眼見就中午了,潘陽有心要與姚寶忠搞好關係,畢竟她和姚寶忠以後可是要做親家的,潘陽笑眯眯道,“大哥,我領你一塊去吃個飯吧。”


    姚寶忠粗糙的手不自覺放在了自己口袋裏,摸摸裏麵的錢,違心道,“我不餓,大兄弟你去吃吧。”


    怎麽可能不餓,正值壯年的大男人,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就差沒饑腸轆轆了。


    姚寶忠雖沒來過縣城,但也聽來過縣城的鄰居說過,城裏的物價比他們農村高,尤其是國營飯店,賣的飯貴不說,還要糧票才能進去吃,他賣了一早上的蔬菜才賣四塊多錢而已,哪裏舍得花錢再去飯店吃飯。


    潘陽看出了他心中顧慮,幹脆拉了姚寶忠衣袖,帶他往前走,邊走邊道,“大哥放心,我帶你去吃飯的地方保管便宜又實惠。”


    姚寶忠猶疑的道,“真的?”


    潘陽笑道,“大哥跟我去看看就知道,我也不瞞大哥,我來城裏的次數多了,對這裏比你熟悉。”


    潘陽也是無意間知曉她其中一位顧客在家開小飯館,這年頭不僅他們農村人捯飭小菜園偷偷賣菜,城裏人也有偷摸做買賣的,比如潘陽領姚寶忠去的這家。


    這家女主人姓孫,年紀要比潘陽小幾歲,雖然她比潘陽小,但潘陽為了表示尊敬,還是稱呼她一聲孫大姐。


    孫大姐男人以前是木材廠開拖拉機的,原本是個非常好的職業,薪水高不說工作強度還不高,可因為一次意外孫大姐男人傷到了腰,造成高位截癱,如今癱在了床上不能自理。


    家裏主心骨沒了工作,孫大姐不得不挑起養家擔子,可她原是農村女人,大字不識幾個,年輕時憑借幾分姿色嫁給了城裏男人,得了城裏戶口,連生了兩個男孩,如今一個人除了要照顧男人還要供孩子上學,生活壓力不要太大。


    好在孫大姐雖然識字不多,但手腳麻利,腦子又聰明,在她家院裏偷偷捯飭了個小飯館,但凡來她家吃飯的,雖然和國營飯店一樣要糧票,但收的錢可要比國營飯店少很多。(.)


    孫大姐家就住在大前門胡同口,胡同裏的居民每日從她家門口經過,她為人爽朗熱情,和胡同裏的居民相處得極好,大家見她一個女人養家糊口生活不容易,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沒人去告發她不說,還時不時去照顧她生意,畢竟有便宜占,不占白不占。


    潘陽給孫大姐提供過兩次蔬菜,算是認識了她。


    潘陽領著姚寶忠一路到孫大姐家,敲門進去,孫大姐家有四間大平房,院子還挺大,緊挨南牆的廊簷口被孫大姐用雨布搭了個大棚,大棚裏擺了一張八仙桌和四條長板凳。


    靠北牆又出了間低矮的小平房,是孫大姐家廚房。


    孫大姐正在廚房擀麵條,圍著條圍裙,出來招呼潘陽和姚寶忠二人,笑眯眯道,“大哥又來城裏啦,這回沒賣菜?”


    孫大姐不過三十出頭,鵝蛋臉杏眼,編著麻花辮,皮膚比農村婦女白了不知多少倍,笑起來還有顆小虎牙,非常招人喜歡。


    到底男女有別,姚寶忠不過看了孫大姐一眼,視線便轉移了開,和孫大姐打了招呼後,四下打量著孫大姐家的院子。


    姚寶忠有顧慮,潘陽可沒想這麽多,雖然套著她爺爺的身體,但潘陽內心裏還是把自己當女人看,女人和女人交流,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更何況還是跟這麽漂亮的大姐嘮嗑!


    雖然當著姚寶忠的麵,潘陽也沒遮遮掩掩,笑著對孫大姐道,“菜已經賣完了,領我同鄉大哥來照顧大姐生意。”


    孫大姐忙請他們進棚子裏坐,給他們各到了杯開水,笑眯眯道,“先說好了,下回大哥再來城裏,先給我送點菜過來。”


    潘陽笑眯眯的應好。


    孫大姐道,“中午手擀麵怎麽樣?我再給你們烙兩個餅,配上我自己醃的大白菜怎麽樣?”


    潘陽喝了口水道,“都行,你做主。”


    孫大姐讓他們自便,自己去廚房給他們做飯。姚寶忠不善言語,全程聽著他們對話,可總覺著好像哪裏不對,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孫大姐手腳麻利,潘陽他們不過坐了一會兒,飯就端上了桌,招呼潘陽他們動筷,孫大姐道,“我去給鄰居張大爺送碗麵條,你們隨便吃,吃完了鍋裏還有。”


    潘陽知道孫大姐會時不時做好飯給有需要的鄰居送上門,嘴裏道,“大姐忙去吧,我幫你看著家裏。”


    孫大姐哎了一聲,解了圍裙,腳下生風般出了家門。


    忙活了一早上,兩個大男人都餓得不行,姚寶忠連著吃了幾大口麵條,麵條雖不是細麵做的,可卻非常勁道,湯裏放了豬油,燙了青菜,味道特別好。


    望著麵條碗裏綠油油的青菜,姚寶忠終於想到哪裏不對勁了,他早上明明看潘陽什麽東西都沒帶,她怎麽就說自己是來賣菜的?


    既然是賣菜,那菜都放到哪裏了?


    姚寶忠百思不得其解,卻也沒有問出來,他想著說不準潘陽是有什麽不方便對他說的,他不是多事的人,潘陽不說他也不會問。


    兩人狼吞虎咽吃完了飯,孫大姐剛好從鄰居家回來,潘陽起身問道,“大姐,這些多少錢?算賬吧。”


    孫大姐客氣笑道,“不用付錢,請你們吃算了。”


    潘陽忙道,“親兄弟還明算賬,我們哪能白吃白喝大姐的。”


    孫大姐看了一眼桌上的碗筷,默默在心裏算了一遍,這才對潘陽道,“大哥給我五毛錢就行了,糧票就不收了,我也是農村過來的,知道你們弄張糧票困難。”


    姚寶忠暗咂舌,確實好便宜!他忙掏錢要付賬,卻被潘陽手快先付了,當著孫大姐的麵,姚寶忠不好與潘陽爭執誰付錢的事,隻好作罷。


    從孫大姐家出來,姚寶忠從口袋裏摸出兩毛五分錢,遞給潘陽,道,“這是剛才的飯錢,我也不說幫你付了,我們就各付各的吧。”


    潘陽不接錢,笑道,“這頓飯我請了,大哥快把錢收回去。”


    姚寶忠卻堅持道,“你不收下的話,那我隻好拐回去給孫大姐了。”


    潘陽在心裏暗歎,她外公這副固執模樣,她媽還真是遺傳了七八分啊。潘陽她媽就是這樣,無論是交朋友還是親戚鄰裏,錢的事算的特別清楚,從不想著占別人便宜,但也不會讓別人占她便宜。


    潘陽隻好收下了姚寶忠的四毛錢。


    姚寶忠這才笑了,感歎道,“這頓飯還真是便宜,我們吃了這麽多,才收了五毛錢。”


    誰說不是呢,這頓飯要擱在國營飯店裏,怎麽也得將近一塊錢出去了。


    吃飽喝足了,潘陽問姚寶忠接下來去哪兒。


    姚寶忠道,“當然是回家啊,不回去在這待著做什麽?”


    潘陽道,“回鄉裏的車隻有每天早上一班。”


    姚寶忠點點頭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他道,“沒車不要緊,我可以走回去,大兄弟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走回去?


    潘陽低頭看看自己的雙腳,坐汽車過來要四十分鍾左右,她和潘廣臣騎自行車大概兩個小時,如果他們走路回去,哪怕腳程快點也得至少四個小時吧?


    見潘陽還在猶豫,姚寶忠拽了她一下,道,“走吧,在這待著也沒事幹,我們走快點,天黑能趕到家。”


    潘陽咬咬牙點頭,權當鍛煉身體好了!


    這一路走回去可把潘陽累得不輕,姚寶忠是吃過苦頭的老農民了,腳下生風遙遙走在前頭,可憐潘陽連重活都極少幹,哪能走得過姚寶忠啊,走到半路就一屁股歪在地上不願意走了。


    姚寶忠有些好笑,這大兄弟性子挺好,外向愛說話,可就是有點像個娘們兒。


    就像現在,有哪個大男人能像大兄弟這樣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


    姚寶忠也坐下陪潘陽歇息了一會,等再上路,潘陽就拽著姚寶忠襖袖子,一路拖拉扯拽的,可算折騰到了鄉裏。


    臨走前,潘陽道,“大哥,哪天我能去你家玩玩嗎?”


    潘陽想去看看她媽,也不知道她媽過得好不好,吃不吃得飽飯,穿不穿得暖。


    姚寶忠愣了一下,笑道,“當然行,隨時歡迎你來。”


    兩人就在鄉裏互相告辭,一個回潘西村,一個回姚家村。等潘陽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張學蘭沒想到她會當天就從城裏回來,訝道,“怎麽就回來了?”


    潘陽有氣無力的唔了一聲,把今天掙的十來塊錢交給張學蘭,“走回來的,餓死了,快給我做點飯。”


    張學蘭喜滋滋的把錢塞進褲口袋裏,忙不迭去廚房給潘陽熱晚上剩下的飯菜,除此之外,她還給潘陽熬了一大碗湯,並且叮囑潘陽一定要喝掉。


    潘陽盯著眼前黑乎乎一碗水,她用筷子在裏麵挑了挑,竟然從碗裏挑出不明物體。


    潘陽驚道,“這是什麽東西?”


    張學蘭笑了笑,壓低聲音道,“黑螞蟻。”


    “黑、螞、蟻?”潘陽難以置信的一字一句問,生怕是自己耳朵不好使聽錯了。


    哪知張學蘭神神秘秘的點頭道,“對,是黑螞蟻。就是你那事兒,我今天去問二麻子了,二麻子說吃這個有效,村裏有好幾個男人吃黑螞蟻吃好了!”


    潘陽聽得額頭滿布黑線,二麻子就是他們村的赤腳醫生,平時村裏有個簡單頭疼腦熱都是找他看好的,隻是潘陽怎麽不知道二麻子還會看男科的病?他要是真會看,咋讓自己不育了這麽些年,咋沒把自己給看好了?


    碗裏一股子怪味,潘陽撇撇嘴,扭開頭不願意喝。


    張學蘭此時就像是耐心哄小孩的長輩,語重心長道,“兆科啊,有病不可怕,但是我們要主動治療是不是?我知道給你喝這個讓你麵子上過不去了,可我也是急得沒法子了不是?你才四十出頭啊,總不能,總不能以後都軟噠噠的吧...”


    說到這裏,張學蘭抿抿嘴角,眼裏流露出淡淡的委屈,“你至少也為我考慮考慮啊。”


    眼瞅著張學蘭紅了眼眶子,潘陽有些手足無措了起來,如果不是她占著她爺爺的身體,她奶奶也不會有這樣一副得不到幸福的怨婦麵孔了。


    憑良心說她挺對不起她奶奶的,潘陽咬咬牙,端著碗抿了一口,隨後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味道彌漫到整個口腔。


    張學蘭道,“這麽大人了,還怕喝藥苦?屏住氣,一口灌下去得了。”


    潘陽也是豁出去了,抱著早死早超生的心態,猛地喝了下去,把碗底子遞給了張學蘭。


    張學蘭又推回去放到她麵前,指著碗裏剩下的不明物體,叮囑道,“二麻子說了,螞蟻也要吃下去才有效。”


    喝螞蟻湯就算了,還要吃螞蟻,二麻子咋不讓她吃.屎去呢!


    這回潘陽死活不幹了,道,“二麻子懂個屁,他要是真會看男人的病,他怎麽不把自己看好,四十好幾的人了,連個下一代都沒有!”


    張學蘭嗔道,“那是二麻子他女人肚子不爭氣,管二麻子什麽事兒!”


    潘陽嗬嗬笑,“對,不管他的事兒,他頭一個女人跟他五年沒生,離婚再找男人之後,那女人第二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二麻子呢?女人都娶第二個了,生了嗎?”


    張學蘭一聽潘陽這麽說,她也猶豫了,畢竟二麻子不過是個赤腳醫生,而且她男人說的是,二麻子連自己都看不好,還給別人看什麽男科。


    潘陽見她奶奶臉上有鬆動的跡象,再接再厲道,“我們要看也得賺足了錢去正規醫院看,吃個螞蟻算什麽事兒,萬一再把我吃壞了咋整。”


    再沒有什麽比張學蘭她男人的健康更重要的事了,張學蘭忙收了碗筷道,“不吃了,不吃了。”


    潘陽長籲了口氣,抱怨道,“看你,我都累一天了,還拿這事煩我,快燒點洗腳水,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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