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幾天沒去參戰——這是組織上安排的,說是公司裏有事,我要去處理。據殿下說,場子已經搞熱了,要我作好準備。我隨口問了一句:“玩什麽啊?”


    “梭哈。”


    梭哈這種東西,玩過的人都知道,一張牌就能定生死。


    比大小的方法跟詐金花差不了多少,隻賭一張底牌,最大的是同花順,下邊是四條,再就是富爾豪斯(也叫葫蘆),再往下就跟詐金花一樣了。


    我說了一句:“那你解決就好了,我就懶得去了,反正也就一張牌的事。”


    “我不行,我手打戰,你知道玩多大的嗎?一把就上十萬多。盯著我派牌,我哪做得來啊。我跟熏子商量了一下,一會兒他會打電話給你。”


    為了這局,我們特意租了一套高檔住房,還換了車牌,就為了進退自如。最後一步是要弄出個啞巴吃黃連的效果,哪怕這事他們家知道了,也不敢捅出來。這效果不難做,多贏他點就行,數字一大了,事就大了,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嘛。


    吃過午飯,熏子打電話給我,讓我以報告工作的名義過去。我在殿下的店裏換上職業裝,皮鞋擦得油光鋥亮,頭發梳得紋路清晰——說實話還挺有派頭的。我拿起一個公文包,帶上些資料就準備出發了。


    我順手從冰箱裏抄了支雪糕,惹得殿下一陣不滿,在櫃台裏嘰嘰歪歪的。


    我到小區樓下的時候,看到了開船的車。我快步跑上了樓。


    熏子把門打開,叫我先坐下。我看到開船坐在房間的沙發上,跟一個女的在吃香蕉。


    熏子幫大家倒了杯茶,並招呼他們兩個過來喝茶。開船一向瞧不上我,隻是淡淡地跟我打了個招呼,然後坐我邊上,和那女的喝茶去了。我接過熏子的茶,開始匯報工作:“徐總,亞太地區的七個合同已於昨天簽署完成,公關部的劉總昨天把合同交到了我這裏,您看是不是要過目一下……”


    那戲一唱一和,演得老到位了。開船向熏子表示了祝賀,並且洋洋得意地向那個叫小泉的姑娘介紹他這位大哥的英勇事跡。那小姑娘帶著幾分崇拜的眼神看著熏子——我想,不能就這麽移情別戀了吧?這感情也忒經不起考驗了。


    事實也告訴我,建立在金錢上的感情,吹彈可破。


    按計劃,這還不是終點站,我們才撈過來十幾萬。房子是短租,一個月內將事情搞定就可以,而現在才過去一個禮拜,能上軌道就已經很好了。


    報告完畢之後,我表示要回去了,熏子說別忙著走,打打牌娛樂娛樂,我說沒錢。


    那時候我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那對狗男女的眼神是如此的不屑。我並不需要他們看得起我,他們負責交錢,我負責讓他們看不起,大家各幹各的活,就這麽簡單。眼神對路,我可能會少收點。


    熏子掛了電話給殿下,殿下一再推托之後還是“勉為其難”地過來了。


    “殿總好!”


    “哦,小方啊,你也在這呢。”


    殿下說完就沒再搭理我,而去跟開船閑聊,和小泉調情,唯獨沒我事。


    “來吧,咱玩幾把!”熏子從保險櫃裏拿出一遝錢,擺在桌上。殿下也從公文包裏拿出一遝錢。我則從口袋裏拿出所有家當——這點家當估計被人家梭一把,我就連看牌的權力都沒有了。


    開船擺擺手,說是先要下去取點錢,小泉說她不想走就沒去。原來我們還想,多了個人就隻能用眼神交流了,但看來小泉這小妮子確實是看上了熏子,而且看上去應該是喜歡熏子那種穩妥的感覺——一是人比較穩,二是錢比較妥。


    開船下去之後,這小妮子的膽就大了起來,坐在熏子邊上問東問西的,我和殿下被無視了。


    小泉想給熏子按摩,熏子表示不需要,但她還是摟著熏子的脖子按。這看得我們拳頭握得直響,我們不得不打開電視轉移注意力。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小泉立刻恢複了常態,倒是熏子怪不好意思的,臉都紅了。我作為一個跟班,理所當然地去開門。


    開船提著一袋子錢,開門就說:“五十萬。”這孩子怎麽不開竅呢?提整整一個袋子錢,這不是來送錢嗎?贏了錢你往哪兒裝?


    他徑直走到房間裏去了,小泉那姑娘一看這麽多錢,笑容立刻燦爛了。她怎麽就不懂瞬間笑容敵不過永恒的悶騷呢?


    熏子很大度,直接拿了二十萬給我。這一出手,我估計殿下的國庫空虛得很厲害。反正我負責輸錢就好,這種東西,一把定乾坤。


    看得出來,開船被他們兩個撩撥得很厲害,賭起錢來動不動就梭。我就喜歡這類型的,一看他押錢的架勢,我都懶得輸了,直接掏光他,有多少千他多少。據說,上上次是以熏子大獲全勝而告終,上次則被開船撈了不少回去。殿下一直演配角,這回他得加出戲才好。


    五十萬,四個多小時


    ,毛都不見了,但開船若無其事,好像輸的錢不是他的。小泉則緊張得不行,想安慰安慰開船,反倒挨了罵,委屈得不行。賭桌上這點兒事情,我都看習慣了。


    開船點了根煙,還不忘繼續罵人:“都怪你這婊子,你懂什麽,剛那把牌就不應該梭,媽的。”


    “唉,勝負乃兵家常事,不能沒有大將之風啊。”殿下負責安撫群眾情緒,我則像個沒見過多少世麵的人,點了點桌上的錢,數出二十萬,還給了熏子。刨開我自己的,大概贏了三萬多。熏子輸了也有不少,殿下則如沐春風。


    “你們等等,我去取點錢。”開船說。


    “行,我也下去買點東西上來,你們想吃點什麽嗎?”熏子問。


    大家都說不需要,特別是開船,這時候哪有心思吃東西。


    開船、小泉和熏子一道下去了,房間裏剩下我和殿下。


    我有了點疑問:“殿下,這錢一下搞過來,急了點吧,一下午五十萬,他哪來那麽多錢?”


    “這就是上天的不公平啊。這你別管,所有的事情還都在控製範圍之內。”


    “不行,你給我分析一下,萬一要出了事,那就麻煩了。”


    “能有什麽麻煩?據說是偷了他媽的存折。你知道他媽多有錢嗎?我們隻管往外掏,其他隻要在控製範圍之內,就不用管。”


    又是一袋子錢!也許殿下說得對,盡管往外掏。我下手毫不留情,表麵上錢一直都有輸有贏,實際上是開船的錢在我們三個人的賬麵上流動而已。


    小泉好像沒了好心情,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煙。我們這邊依然是熱熱鬧鬧的,又花了三個多鍾頭,錢全部拉了過來。這次賬麵有些不同,我和開船都輸了——這或許隻是我自己感覺要做成這樣,其實在他麵前,每次打牌,隻要桌上演得到位,哪怕每次我們三個人都贏,估計他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


    錢掏出來了,就剩下娛樂了。吃飯的時候明顯感覺開船吃得不香,像是在想什麽事情。我一想這孩子別看破紅塵了,那事就鬧大了。


    原來人家想的根本就不是這檔子事。輸了錢,小泉好像不怎麽在乎,畢竟不是輸自己的,反倒是她頻頻地給熏子倒酒,還要求喝交杯。開船也並不在乎這些。


    吃喝完事了,我們又上去娛樂了一番,唱唱歌,打打台球啥的。


    所有活動搞了之後,我們也確定開船這孩子不會想不開了,就各自回去了。


    “熏子啊,差不多了吧?”我向熏子問道。


    “殿下覺得呢?”熏子卻問殿下。


    “還沒開到終點站吧。”殿下說。


    “好,那就這樣啊,首先咱們把錢轉移一下,殿下的超市最好能盤出去。這段時間咱們都別找他賭錢,有時間叫他出去玩玩,這事等他自己來提。”熏子說。


    一連幾天沒什麽動靜,突然有一天熏子打電話跟我說有情況。我還估摸著要開局了還是怎麽的,一碰麵才知道,開船那家夥醒了。


    熏子把手機掏出來,給我看了條信息,是小泉發過來的,說開船計劃拿透視撲克來千我們,如果不成功的話,還會叫人堵我們。這是什麽情況?


    “你看怎麽辦?”熏子不知道這事該怎麽處理。


    “錢照拿,他拿道具上場了,堵我們,那就要看看誰下手快了。”我說。


    我又把殿下叫過來,好一頓合計,終於敲定了主意。


    提出開局的當然是開船,而且還急不可耐。


    開船低調地拿出了十萬入局,我等表示歡迎他的加入。顯然這是來釣我們的。雖然隻有十萬,但我們不挑食,多少也是收益。


    這次就隻剩下了四個男的。按照之前的約定,我負責將開船盡快放倒,情緒嘛,就不用過多考慮了。


    牌當然是不對的,這是白光撲克。但他做的也不對,不應該把十萬押在兩塊錢一副的撲克上麵。


    撲克的質地在一部分上決定出千的順暢與否,國內的做法是在撲克的表麵鍍一層很薄的膜,而國外的做法是壓製,所以質量比較好。透視撲克需要在牌背上抹藥水,這能使牌背變得像紙,而失去了薄膜的感覺。這種牌僅憑觸感就能知道不一樣。


    牌是開船帶過來的,確實沒開過封,他很滿意我們的無知。幾個人亮出了家底就準備開戰了。我說了一句:“玩小點吧,我這,嗬嗬。”


    我裝作與他們不在一個級別的樣子,要求降低注碼。當然這都是些台麵話,隻是想要點時間,給牌掛上花而已。


    熏子也戴著一副同樣的眼鏡坐在那裏。四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曾幾何時,我記得有一個局特別有意思,也跟這個局差不多,隻是我們把其中幾張牌換掉了,背麵的記號跟牌點對不上號,讓對方誤以為自己完勝了我們,結果開出來當然不是那個情況。但他們也不能明說,因為賭


    徒圍滿了整個桌子。


    其實四個人都知道牌麵,但隻有我能知道一整副牌的位置,隻看怎樣進行欺騙了。


    我們贏起來其實不怎麽費力,大家都很高興,唯獨開船一臉緊張的樣子。我們還得負責逗他開心,不然就不像哥們了。


    錢掏出來的時間長了很多,一直到晚上九點多鍾才完全用以德服人的姿態搞定了他。


    他說要下去取錢再來,於是乎我們雙方都開始了計劃。


    這會兒哪還有他媽的銀行開門,換作是我的話,我肯定會說沒煙了。下去一趟,順便取點錢,多少也還在理。


    他下去的時候,我們也尾隨著他下了樓。樓上的燈依舊是開著的,還放著音樂。我們到了車上,把車開到了離這邊不遠的一個幢樓下,熄了火,等著他們過來。


    就這會兒工夫,我數了一下,來了九個刺頭,加開船在內十個。並不是很強大嘛。


    “熏子,怎麽玩?”我問。


    “他們跟著就沒辦法下手了。走在前頭那個,可不是那麽好玩的。我告訴你們哈,打架,不要挑悶罐子。”熏子說。


    “那等他們散了吧,不收拾他一頓,我不舒服。”殿下說。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那你上啊。”我說。


    殿下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收拾開船才行。


    “我一挑十犯得著嗎?等他落了單,你看我的表現。這事當然跟我有關係,我想不通啊,那麽好一姑娘,怎麽跟了這王八蛋呢?”


    “這理由成嗎?”我問熏子。


    “成,上手就是準備幹他的,管他媽什麽關係,不親不鄰的,打了還要告訴他爹。”熏子說。


    最後一句是玩笑話,我們當年在學校的時候,非常喜歡揍完人家還不忘丟下一句:“打了還要告訴你爹。”


    他們在樓上倒騰了一會兒,發現人不見了,可能是砸了些東西,有不小的聲響。過了一會兒他們又下來了,我們依舊隔著些距離觀望著。


    因為隔得遠,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麽,隻見那個看上去是頭頭的手擺了擺,大家一哄而散,可能是分頭找我們去了吧。隻是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除了開船,應該我們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他們也不一定認識我們吧,難道找三個男在一起的組合就開幹?


    小弟們都走了之後,開船拿了些錢給那個頭頭,然後往小區門口走。我們關著燈跟在後邊,就等這小子落單了。


    那個頭頭拿了錢之後,一頭紮進了巷子裏就沒了影。


    熏子開著車跟在後邊,我還在想會不會三個人打一個太狠了點兒。


    車開出去一兩公裏後,我們逼停了開船的車。他好像並沒有什麽複雜的表情,隻是看上去好像不知道我們要幹什麽。被拉下車之後,他也顯得很淡定。


    殿下把開船摟了過去,我以為他要動手呢。


    “開船,沒別的事,就找你交交心。你記住了,有錢沒什麽了不起的,有錢也可以了不起,但人家不一定瞧得上你。”


    “這小子想幹什麽呢?”我問熏子。


    我們站在車外邊,怕出什麽事,就一直盯著他們。聽殿下在那叨叨了一會兒,也沒入個正題。


    “不知道,管他呢,反正事都完了。”熏子說。


    又聽到殿下說:“我就瞧不上你,為富不仁。”


    這都聊什麽呢,誰要你瞧得上誰了這是。然後殿下把頭低了下去,跟開船嘀咕——這就聽不清了。殿下說完就過來了,開船一直站在那裏,木頭似的。


    “你跟他說什麽了,講得人家服服帖帖的。”我問殿下。


    “我說,我就是千了你,你要去告我也可以,我們幾個人身上都有幾條人命,不在乎多與少。”殿下不屑地說。


    “人家是小孩子,你別嚇壞人家了。”


    “你就別在這貓哭耗子了,這種人拉出去槍斃十回都不嫌多。”


    我正跟殿下討論著這事,熏子忽然發話了:“對了,今天晚上這錢要不給人小姑娘送過去?”


    “哪個小姑娘?”我問。


    “怎麽又冒出個小姑娘?”殿下也納悶。


    “開船他女朋友。要不是人家發信息過來,這會兒咱們還不定出什麽事呢。”


    “得了吧你,還小姑娘,人家久經沙場的,要你操什麽心,你也太不懂行了,你看她那樣能好到哪兒去?”殿下說。


    “我也讚成,這事就算了吧,咱還是肇事逃逸吧,被抓了保證會被好好伺候。”我說。


    一腳油門下去,我們遠離了這塊是非之地。


    殿下的店在一個禮拜前就盤出去了,沒有半點後顧之憂。千開船是一件非常輕鬆的事情,隻要是遇上了這種豬,我們是不會給對方回過神來的機會。


    這算是最輕鬆的局了,贏了人家,再安撫一下,他還能感恩戴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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