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殿下,比我還早出來三年,這一點讓我吃驚不小。他的名字從小就是這麽叫的,我一度懷疑這小子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不過用到後來,真就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麽了。關於這一點,我表示萬分的理解,我也算是深受其害吧。


    他是一個形如異類的邊緣少年,始終與不平的命運做著不懈的鬥爭。他沒有想過出人頭地,也沒有光宗耀祖的遠大理想,隻是想過好自己現在的生活,過好就好。等哪一天湊夠了讓他過上自認為不錯的生活的錢,他就收手。


    殿下的心性原本是開朗的那種,隻是在社會上混久了一直憋著,就好比一個原本吃米飯的南方人,跑到了以麵食為主的北方,沒有辦法,他隻能跟著吃些麵條和饅頭,不過一回到南方,他就理所當然的還是喜歡吃米飯。


    他所從事的職業與我相近,卻又不同,我知道國內有為數不少的一批人是靠這個行當混飯吃的,有的發跡轉行了,有的在路上就不幸夭折了。


    按說,他們的工作性質比一個藍道上的老千要簡單一點,起碼沒有設局這種說法,當然危險性也大很多。他們當中絕大部分人都是長跑高手。關於這點,我一直都很羨慕。


    十四歲那年,他隻身離開了學校,不為別的,隻因為家裏交不起學費。他被迫在外流浪,幹過很多工作,撿過垃圾,收過廢品,送過報紙。據說,他最好的一份工作是修理自行車。


    後來他在遊戲廳裏混。他人很聰明,喜歡鑽研一些旁門左道,那些機器漏洞沒能逃過他精明的計算。後來他認識了很多靠這個吃飯的前輩高人,也學到了很多比較正統的電子產品出千方法。


    我想,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人都見過那種賭博機,如老虎機、蘋果機什麽的,這些機器在街麵上可謂是隨處可見。不過,他們不玩這些,而是專門找一些玩得大的場所和有程序後門的機器。


    我見過很多機器,不過不能像殿下一樣記得那麽全,比如怒海爭鋒、龍虎爭霸、吹球機、彩金獅王、吉祥寶貝、百家樂、雄霸天下、動物精靈、森林夜總會、阿樂金、動物樂園、泰山闖天關、大白鯊、奔馳寶馬、金豹王、風火輪、五星宏輝等。這大概列舉了賭博機的十分之一吧。它們每一種還有很多不同的版本,也都有不一樣的破解方法或另類的押法。


    我想,開關機這種玩法多數人都知道。利用開關機的密碼,可以橫掃一片。對於絕大多數機器來說,利用這種方法可以擺老板一道。當然,這種方法已經落後了,能使用的機器現在也少得跟大熊貓似的。據說這種方法傳開之後,賭場便將漏洞補上了。


    知道密碼玩法的人相對來說要少一點,有的機器需要開關的配合,有的機器隻要照著密碼玩就可以了。對於那些單機的賭博機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硬傷,隻要玩的人掌握了方法,那真的跟取錢似的,把機器打爆是很容易的,隻是能不能把錢拿走還得另說。


    像後來獅子機,可以利用一種叫作卡盤和壓盤的技術榨幹它;五星宏輝可以對單子;百家樂出千的方式就更多了。


    換單、變屏、特殊設備打單、同步共享機等,這些都是賭場防出千的一些主流設備,當然老千也有能與之分庭抗禮的裝備。


    為了對付開場子的那些特殊設備,老千們動用了很多高科技設備,如頻率探測分析儀等。


    當然,厲害的人根本不跟著潮流走,出千也是。有一部分人跟程序員有合作,機器出廠之後,那些負責寫板子程序的人,會將留在機器上的後門的密電碼以高價出售給老千,然後這些老千就會滿世界地去找那些留有後門的機器。或者,那些程序員自己去享受這些漏洞帶來的財富。這當中的關係,那也是千絲萬縷的。


    最厲害的當屬那些破譯對方程序編碼,進行反編匯,然後查出後門的人。不過這些專業的東西我是一概不懂,隻是認得一些這方麵的專業人才罷了。


    殿下會出手相援,跟他以前也有過類似的經曆有關,也是老挨打。後來混久了,挨打的次數就少了。今天看到我被幾個保安圍著打,他一時腦袋衝血就出手相援了。或許在他看來,這件事情多少有點他以前的影子,不好意思見死不救。


    本來他還不願意說,我跟他都是幾杯酒下肚之後,他看我也確實不像個釣魚的,才說出了這些年來的苦——完全是吐苦水啊。


    那些出千的方式都被他輕描淡寫地繞過去了,當然我也沒有什麽興趣。


    他把他這個比自己已經不是處男還要大的秘密告訴了我,我也沒有吝嗇,直接跟他說我也已經不是處男了。他“哦”了一聲,表示萬分理解。爾後我又告訴他我不是幹這個的,我是職業老千。他長“嗯”了一聲,後邊最少掛了三個問號。


    我就在想,用什麽樣的方式能夠很直白地讓他理解我是一個職業老千呢。顯然,公共場合不適宜討論這種敏感話題。於是,我就邀請他改日到我那裏做客。本來我還想說是寒舍,後來一想,那地方還叫寒舍?那別人不都是住狗窩的嗎?使不得,斷然使不得。


    我們兩個人都喝得很盡興,畢竟頭一次相聚,大家又都是在江湖上撈偏門的。在巷子裏“醉醺醺”地揮手道別後,我們兩個人都正了下身型,抬頭挺胸,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去。


    其實我們兩個人都沒有醉。哪怕不防著一起喝酒的人,也得小心在街上出什麽事故,萬一不小心拐到哪個角落裏,被人劫了財,要是沒點抵抗能力,人家一時興起再劫個色,你都沒地方哭去。


    綜上所述,我隻能無奈地少喝點,以備後路。要是放兩年前,他我就不知道了,我的話是一定會醉得一塌糊塗。


    還有一個嚴重的問題我不得不解決了它,就是今天無緣無故地挨了一頓打,這事不能算完。我掏出手機想掛個電話給貓哥,一合計還是算了吧,他要過去免不了一場惡鬥,我還是去找黎哥吧。


    我一臉死相地來到黎哥的辦公室門口,見他正在品茶。


    我“咚咚咚”地敲了三下門,他一抬頭看我這一臉的萬紫千紅,甚是好奇:“怎麽了?怎麽回事?”


    按照套路,我應該一下子撲過去,抱著他的大腿:求青天大老爺為小民做主啊……搞錯套路了,我信步走過去,說:“今天去嵐園路的那個天馬遊戲公園玩,隻不過跟那個服務員開了個善意的玩笑,結果被保安給揍了。”說著,我摸了一下臉,仍然疼得厲害。


    “這件事情我來處理,你先坐著喝口茶。”


    他說得那叫一個輕巧,按我的意思恨不得調過去一輛挖土機平了那塊地才好。他不緊不慢地掏出火機——我定睛一看,是手機。他撥了個電話:“老弟啊,你辦事不地道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焦急:“大哥,怎麽回事啊?我這裏有什麽事辦得不周到,還請大哥指點。”


    “今天我表弟上你那去捧場,你那裏的保安招呼了他一頓,這事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隻是我不知道那是您的人啊!這樣,您給我點時間,我先把他們這邊處理了,等會兒就過來登門道歉,好吧?”


    “我把電話給他,你自己跟他說吧。”黎哥把電話遞了過來。


    “你給你下邊的人提個醒,別人是過去消費的,別他媽動不動就打人,聽到了沒有?”


    “是是是,提醒的是,我以後在這方麵會注意,今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也歡迎你常來我這裏做客。”


    後來又磨嘰了一陣,我總是感覺不夠解氣。黎哥心裏有杆秤,做到什麽樣子他心裏有數得很。跟黎哥喝了會兒茶,我不好意思再打擾,就準備閃人,並說自己這段時間也沒有走的打算,就準備在附近的什麽地方租個房子先往下來。


    他說他家還有房子,要是去住的話他就把鑰匙給我。我心想:得了吧,別弄髒了他家的牆壁,再說了,我老是感覺我倆的關係是建立在利益上的,不比和文哥,靠的是感情。萬一哪天他回過神來發現我不過是個老千而已,承受不起如此待遇,那我該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這麽麻煩你了,你看我老是這麽多事,反正在外邊租個房子也不貴,你這要有什麽事用得著我,隨時叫我一聲,我馬上過來。”雖然心裏有想法,話該怎麽說我還是有數的。


    “那也好吧,你自己在外邊注意一些,需要幫忙隨時給我電話,沒事的時候也過


    來吃吃飯。”


    他說得很誠懇。離走前,他又跟我聊了一會兒,並把當中的利益關係跟我分析了一下。我才知道,原來我真不該來找他——在他們這個圈子裏,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走的時候,他拿了一些錢給我,叫我去醫院看看。


    理論上說,他是做到位了,這本來就不是他的事,我當然不能拿這個錢。我告訴他事不大,隻是有點疼,醫院就不需要去了,在家休息兩天就好。之後,我就揮一揮衣袖,帶走了一包茶葉。


    我本來是想直接住到殿下那裏去的,但剛認識,不好意思這麽搞,就掛了個電話給他,叫他陪我一塊看房子。然後,我們兩個人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套比較適合兩人居住的——兩間臥室,一個客廳,一廚一衛一陽台,房子雖然小,但也夠得上奢侈的標準了。


    剛開始他還不願意搬過來,說是在原來的地方住習慣了,我說:“你吹什麽牛,騙誰啊?都他媽混的。”跟他好一番地勸說加辱罵之後,他才肯往這裏搬。他一點都不領情,甚至連汽水都沒請我喝一瓶。


    殿下的生活很規律,逢一三五會到外麵跑一圈,回來後再做早餐。他說養成習慣了。差不多每回都是他把早餐做好了叫我時,我才從床上不情願地爬起來。


    跟我走得近了之後,他也不必再往各個城市之間盤旋,他那行當其實挺賺錢,就是開銷太大了,得老是出去找一個適合下手的地方才行。


    他對我的事情不感興趣,我對他的事情也不感興趣。他經常拿著一張白紙在上麵描啊畫的,我看都懶得去看。我經常拿著一遝撲克在手裏上下翻飛,這小子瞄都不瞄一眼,以示我對他工作不看好的抗議。我說他是嫉妒,他說我有毛病。


    殿下還有一個愛好——下象棋,並且下得非常好,這是由於他小的時候家庭條件不好,沒什麽娛樂活動,就跟人下下象棋。這東西不花錢,成本又低,大人還支持。


    他喜歡下棋卻不喜歡跟我下,還笑我是三步倒——三步倒是一種老鼠藥,他說我走三步就死棋了。這迫使我發憤圖強,終於在第二年開春的時候,平了他一把。


    正當我快要迎頭趕上並超越他的時候,他居然腦袋抽筋地又玩起了新的娛樂節目,花了不小的價錢買了台電腦。這下,我倆的生活又充實了不少。


    他把電腦興衝衝地抱回來,也沒跟我打招呼就大逆不道地把電腦放在了他自己的房間裏。這讓我極度不滿。等他一出去或是轉身去上廁所時,我就把他的電腦搬過來。後來他實在沒辦法才又給我買了一台,這才算是扯平了。


    那個時候,上網的人還不是很多,當時就是喜歡用網絡來聽聽音樂或看看電影。那時申請的通訊號都是五六位數的,我有很多,但是大都忘記了,隻有一個號一直在用。


    “方少,起床吃飯了!”殿下好像對做早餐這種事情挺鍾情的,這種聲音每天一次,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


    “等一下,這邊快要攻過來了,我得從後邊繞過去,打他個措手不及,你先等會兒啊。”


    “你按回車可以暫停。先吃飯,不然就涼了。”


    “叫個毛啊,光顧著跟你說話,你看,輸了,本來我還可以贏的。”


    “行了,你那技術還不行,昨天晚上我一挑七同樣贏了。快快快,先吃飯。”


    我打開房門,一股飯香撲麵而來。我洗完臉,刷好牙,就幫他把菜端上桌。


    “殿下,到陽台上吃吧,多舒服!”


    “就在裏邊吃好了,吃個飯還擺外邊去,讓人家沒飯吃的看到了,影響多不好,該說咱腐敗了。”


    “借口,都他媽是借口,不就是想少走幾步路嘛。”


    其實殿下一點都不懶,倒是我自認為能跟這個字扯上點兒關係。他走到客廳,把桌子搬到了外麵。


    我很喜歡他炒的菜,每天不一樣,做得也好吃。


    日子平靜了挺長一段時間,也偶爾有出局的時候,都是朋友介紹過去的。殿下那時候也差不多不去電子賭場了,有事沒事就研究,但不去實行。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陽台上發呆,殿下殺進來,說是有一個好局要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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