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在喋喋不休地介紹著發燒會帶來的一係列危害。一會兒工夫健兒也回來了,手裏還拎著一大袋水果,我隻能說隻是感動。


    想來這水要吊完起碼也是幾個鍾頭之後的事情了,醫生似乎不願意在這裏浪費寶貴時間,囑咐健兒說等水吊完之後記得拔針頭。在告辭之前我看到了這位醫生最和藹的笑容,那是即將誕生現實主義的前兆。


    醫生走後健兒幫我削蘋果,我說吃不下,她問我是不是要吃點別的,我說不用了。


    “要不你去隔壁房間休息一下吧,你昨天晚上也沒睡好,等會兒這裏好了,我再叫你。”


    “不用了,我就在這看著吧,生病了就該好好躺著。”她用輕柔的指頭觸探著我滾燙的額頭,似乎想說什麽,始終又沒開口,我將眼睛閉上。


    半晌無話,我思索著是不是應該跟她把情況講明。要按我的想法,與她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首先是年齡上的懸殊,健兒比我大四歲,要真是明媒正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工作咱也做不來;再就是我的生活方式與常人不同,要我為此放棄自己的追求,還真是很難做到;還有就是她的生活方式我同樣也適應不了,過於程式化和機械式的生活讓人生厭;最重要的是她現在的地位是我這種人所望塵莫及的,與她在一起多少是有些傍著人家的感覺,這些都是很現實的問題;最後一個問題更無法回避,等到三兩年之後,炙熱的感情會逐漸變淡,她身邊不乏出色的男人,到時候搞不好又得上演一出中國式離婚。


    這些想法雖然從表麵上看都不應該是一個爺們該考慮的,但其實需要爺們考慮的事情不止是日理萬機的工作,還有細水長流的感情。


    此時,顯然得將這個問題先解決,哪怕她會在拔針頭之前離開,我也表示萬分的理解。有時候示愛需要勇氣,拒絕更需要好的理由,不能讓對方傷得太重,又得讓對方知道你的用意,這確實是個技術活。然後在心裏暗自對那些在情場上遊刃有餘的高手感到由衷地佩服。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她將一個蘋果削好了,在廚


    房將蘋果切開,拿了一小塊放到我嘴邊,我說還沒刷牙。她將盤子放到了床頭的櫃子上,可能是沒有放好,一塊蘋果掉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撿蘋果,撿了很久。


    她問:“方少,你床下邊怎麽會有這麽多撲克?”


    我明白了,回答道:“嗯,那還隻是一部分,櫃子裏邊更多。”又接著說,“你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我將頭扭向另一邊,看著窗台上的仙人球。“我是一個老千,以賭為生。你知道老千吧?就是專門在賭桌上作弊的人,在博得別人的信任之後,再讓他傾家蕩產。隻有像我這種聰明的人才幹得了的活。”我略帶幾分得意地說。


    那時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估計是很訝異,沒有聲音。這樣她就不會再有理由幻想著我有她喜歡的價值。我接著說道:“不好意思,今天這個情況沒辦法為你演示我最得意的手法,我跟你講啊,我最厲害的手法很多人都看不懂呢,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練成的。你不知道啊,這一招到目前為止所有被騙的人都不知道,哎呀,說起這事啊,我得好好跟你講講。”然後我將身體翻過來,臉上顯得莫名的興奮,像是終於碰到了一個想傾聽自己光榮事跡的人。她的表情有難以解讀的憂鬱。


    我又繼續說道:“哎,你那不是也有賭錢的嘛,你看這樣行不,哎,我也去參加,咱們合作贏他們的錢,事後咱們對半分成,我看那個淼淼挺有錢的,先拿她下手,你看怎麽樣?”我努力將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她。過激的話語催落了伊人之淚,她咬著嘴唇,站在那低著頭。


    “哎,要不……”


    “好了,你別說了,我不想去揣摩你的想法,也不願意和一個這樣的人一起生活,你自重吧。”然後,她將身體背了過去。


    “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弄到了錢一定分你一半,你隻要介紹我入了局就好了。還有前期的錢你得先墊著點,等到錢搞到手了之後,我連本帶利一塊還給你,怎麽樣?”將這些話說完的時候,她已經重重地將門關上。姑娘,對不起了。


    一個


    以賭為生像寄生蟲一樣的人,又怎麽能夠跟一個善良正直的女孩子走到一起?這就好像木馬和殺毒軟件一樣,係統不能兼容。


    看著瓶子裏的水冒著氣泡,輸液管裏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的藥水,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世界很空曠,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看著盤子裏削好的蘋果,猛然間記起來,家裏沒煙了。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撥通了樓下小賣部的電話。三分鍾不到,老板就將煙給我送了上來。我硬是拉著他陪我聊天,我試探性地問他怎麽就不把店麵擴大。他無奈地回答道:“上麵有父母,下麵有小孩子要讀書,看上去是賺了點,要花錢的地方也多得很,也一心想著將生意做大點,柴米油鹽,生活瑣事哪一樣不得花錢?人呐,什麽情況自己清楚。哥哥不像你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我們一直聊,直到他為我拔掉了針頭,這件事情完成之後,也就再沒了讓他留下陪聊的理由,那種壓抑的感覺和煙一起圍繞著我。


    他走的時候,我將那袋水果送給了他,說是感謝他幫了我這麽大的忙。他看起來怪不好意思的,我說放在那裏也會壞掉,就幫忙幫到底拿走吧。她留下的最後一些東西也被老板帶走了,睹物思人的現象大概就不會出現了吧。


    打完點滴,我將醫生留下的藥一次性吃了一半,想來這樣會好得快一些。吃完藥之後,就望著天花板發呆。或許是藥起了作用,我漸漸感覺眼皮沉重,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睡覺狀態。


    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身體卻感覺格外輕鬆,跳下床跑到浴室一頓胡亂衝洗,又跑到廚房掃蕩了一番,找了些吃的,一頓活動過後,又陷入了孤寂。我嚐試著再次進入夢中,但以失敗告終。


    看來帶有太大的目的睡覺似乎是件不太理智的事情。還得找一些事情讓自己忙起來,也算是種麻醉吧。然後莫名地感到生氣,下了床將床下的撲克掃了出來,朝著窗簾一陣狂射,看著滿屋飛舞的撲克,坐在床上,靜靜聽著自己的呼吸,那時真希望她會再回來,也希望她不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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