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不知怎麽的被他說的心頭一跳,回過神來,殷薑還是那副有些羞澀的樣子,他想想也是,若是這人當真跟了他,自然是要日日跟在他身後的,安危便也係在他身上了,沒有拒絕。


    殷薑微微的笑了,眼風一掃,落在了不遠處正在專心捏麵人的老漢身上,此刻那麵人身子已經捏成,江衍穿的衣服很好辨認。


    他疑惑的挑了挑眉,看向江衍:“公子在……等這個?”


    江衍臉一紅,他也是沒怎麽見過這玩意,不自覺就讓人捏了,想想真是幼稚極了,他正要給自己辯解,忽然聽見殷薑說道:“看他也捏不出來了,不如小生給公子捏完?”


    江衍一愣,他還沒反應過來,殷薑已經走上前,不知對那老漢說了什麽,從他的手裏接過麵人和工具,對準了空白的臉,下手一點也不猶豫,很快就雕刻出了一,一隻骷髏頭?


    江衍呆了呆,就見他快速片出了許多快細小的麵團,搭在骷髏麵上,隨即指腹輕動,勻出了一張肉色的薄麵團,覆蓋在那骷髏上,捏緊,然後又用小工具來回抹平,這時候勉強能看出是個人臉的輪廓了,他抬手,江衍發現他的手生得很好看,骨肉勻亭,修長白皙。他抬手用小鑷子細微的在眉骨上嵌上小小的黑色軟毛,眉尾微微上翹一些,江衍的眉尾端處有些細微的絨毛蔓延開,他到了最後麵則接上了一小段灰黃色,渲染的很是傳神。


    江衍一眨不眨的盯著那麵人看,不光是他,周寧和周平安也看得目不轉睛,就連捏麵人的老漢也死死的盯著,嘴裏不時發出幾聲驚歎。


    然後是鼻子,嘴唇,做到後來,殷薑看了看那些麵團,猶豫了一下,說道:“眼睛……”


    他實在找不出什麽麵團來做成那雙眼睛,江衍的臉上生得最好的就是眼睛了,璀璨耀眼,仿佛倒映了萬千星辰,用那白白黑黑的麵團簡直是侮辱。


    殷薑看著那麵人,忽然從懷裏拽出一條墜子來,那墜子底下係著塊玉牌似的東西,他剪斷了墜子,把串在墜子上的雪白的珠子取下兩顆,也不管那玉牌了,還是阿夏手快,又給他塞了進去。


    江衍的注意力一直在殷薑身上,見狀有些奇怪,阿夏見他麵露疑惑,頓時緊張起來,麵無表情的臉上再次出現了鬥雞眼,這次他從殷薑的懷裏掏出了錢袋,然後塞進去,掏出來,仿佛樂此不疲。


    殷薑卻沒管他,他專心的把珠子嵌進眼窩,取了同色的麵團做成眼睛的形狀,那珠子有些奇怪,江衍先以為是雪白的,可轉了一圈,上麵居然是有著黑色小點的,綴在那張栩栩如生的臉上,仿佛畫龍點睛。


    殷薑仔細的看了看,又改了幾處老漢捏好的地方,最後再肉色的部分撒上白色的粉,勻開,麵人原本健康的色澤也變成了和江衍一模一樣的蒼白。


    這時候,那麵人看上去就和江衍一般無二了,若非底下穿著根竹棍,簡直就像江衍縮小了似的。


    江衍看的稀奇,問道:“你是怎麽做出來的?真像啊!”


    殷薑嘴角慢慢的染上笑意,他轉了轉手裏的麵人,輕輕的說道:“畫人先畫骨,想必這捏麵人也是一樣的,公子麗質天生,我也隻得用這取巧的法子了。”


    其實他對這麵人還有諸多不滿意的地方,因為身子是老漢做成的緣故,他也隻能在原本的基礎上做出麵容來,但其實人身的比例是很有問題的,若是他來做,若是他……


    殷薑看著手裏的麵人,臉上不正常的紅暈漸漸漫延開來,若是他來,必然要做一個等身的,用寸金寸兩的□□的材料做,一寸一寸,刻成少年的骨頭,勻出少年的皮肉,四肢精細到腳趾頭,用無色的琉璃做指甲,尋來最好的雪域珠給他做眼睛,點上萬年墨,在那蒼白的唇上,一點一點的抹上芳華齋的淡杏花胭脂。


    想到這副情景,他低低的喘息了一聲,幾乎要站不穩,這時他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回過頭,正是周平安那張大黑臉。


    周平安展示了一下自己潔白的牙齒:“兄弟,挺不錯的,給我也做個唄?”


    殷薑:“……”


    殷薑覺得眼睛很疼,他解釋了一下,周平安以為做個麵人很花心思,失望的退了回去。


    江衍從殷薑的手裏接過麵人,他其實原本是用來吃的,被殷薑嵌入了兩顆珠子,吃不成了,目光便轉到了攤子上擺出的其他麵人上,他來回看了看,實在沒辦法想象自己一口吃掉那些各種姿勢的麵人老百姓的情景,這時那個搖著扇子微笑的寒江公子映入了他的眼簾。


    江衍眨了眨眼睛,把那個麵人取了下來,周寧上前付了錢。


    這時他一隻手一個麵人,青年俊美,少年絕色,放在一起,說不出的登對。


    殷薑的臉色變得有些微妙,隻是那份微妙還沒有透出來,就見江衍菱唇微微張開,一口咬掉了青年麵人的頭。


    殷薑隻覺背後一股寒意湧上,江衍轉過頭,似乎覺得那麵人味道不錯,又咬下了半邊肩膀,才鼓著一邊臉頰說道:“我要去見一個人,你要是願意就跟著我去,或者先在這裏等著我,我見完人就來帶你去官府備案。”


    “公子有事就去忙吧,小生家裏還有些東西沒有收拾。”殷薑說道。


    江衍想想也是,嚼了嚼甜甜的麵團,這次在麵人腰上咬了一口,轉身離開。


    殷薑隻覺得腰間一疼。


    安平侯府離這裏不遠,江衍也就懶得坐轎子了,外麵的轎子不知道多少人坐過,抬得不穩不說,還總有股奇怪的味道,不如走路。


    轉過兩條巷就到,進門並沒有拜帖,當然,安平侯失蹤了,就是他提前送了拜帖,也不知道該送給誰。


    到了自家姐姐的院子,江衍讓周平安等在外麵,帶著周寧正要進去,忽然侍女雲裳轉了出來,說是郡主在裏麵梳妝,江衍隻好等在外麵,事實上他記得自家姐姐沒出嫁前不光不梳妝,沐浴都是十五天一次,還是被那個該死的安平侯傷了心的緣故吧。


    江衍一點也不願意去想女為悅己者容的可能性,想做他姐夫?他都要恨死江玄嬰了!沒門!


    長宣郡主年紀輕,妝容也不必太濃,因此很快就迎了出來,她走路嫋嫋婷婷,搖曳生姿,端莊之外,又透出一種別樣的美感,江衍看著有些呆了,隨即臉通紅,多少女子看過就忘,卻總是被自己的姐姐驚豔到,也是沒誰了吧?


    “事情我都聽說了,進來吧。”


    江衍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說道:“姐姐?”


    進門,雲裳給他端了一杯茶,然後就拉著周寧退下了,整個房間裏隻剩下江衍和長宣郡主。


    輕輕抿了一口茶,長宣郡主說道:“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麽想的嗎?”


    江衍捧著茶,眼睛發虛:“姐姐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我還能怎麽想呢?”


    “你最近的動作是個人都瞞不過,這一點也不像你會做出的事情。”長宣郡主歎了口氣,說道:“一定是有人在你背後出謀劃策,對不對?”


    眼看瞞不過,江衍咬了咬唇,當作默認。


    長宣郡主起身,狠狠的在江衍頭上敲了一記,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就沒看出來,那人是存心要把你推上風口浪尖?他若是真心為你,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要你出頭?拉攏朝臣,結成黨羽,誰攔著他了?他自己不會去嗎?”


    江衍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他想說顧棲確實是東宮舊部沒錯,他說出的那些事情也是真的,但是看著自家姐姐憤怒的麵龐,他猛然間想到,顧棲說的都是真的,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忠於自己乃至父親的,他隻說了他不想再做擺設而已,他頓時覺得心口一涼。


    長宣郡主見他臉色,知道他已經明白,語氣稍稍緩和,說道:“你以為別人都看不出來你這些動作是有人教的?他們隻是現在對你還不熟悉,就算你扛過了六叔,等到時日久了,一旦那個人不再提點你,你就會害怕。”


    “這個時候就晚了,他會控製你,你覺得你現在這樣是傀儡?我告訴你!全天下都認為你是聖明君主,你卻被他操縱,一言一行都要小心翼翼,整日擔驚受怕,任何決定都要問過他的心思,天下人都跪你,你跪他,這才是傀儡!”


    江衍被說的臉色發白,他想到了江玄嬰,但是江玄嬰起碼是直白的,就像一把抵在他喉嚨的刀,他能感受到他的威脅,自然也會提防,顧棲卻給了他一塊糖,裏麵包著穿腸的□□,他背後發涼。


    長宣郡主靠近江衍一些,美麗的麵龐給人說不出的壓迫感,她的眸子仿佛有一種奇特的魅力,讓他不自覺的盯著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朕甚惶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若然晴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若然晴空並收藏朕甚惶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