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趙曉聽到有人起床的動靜,她睜開眼簾,坐了起來。


    對麵床鋪的女生朝她看看,「趙曉,別起來了,今天再請一天假吧,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啊。」


    趙曉輕搖下頭,「不用了,我今天覺得好多了。」


    她自己知道不能這樣連續請假下去,老師方麵肯定會懷疑的。


    洗漱好後,趙曉拿了手機,一看手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的,她趕緊將充電線也給帶上。


    走出宿舍,幾人一道去往食堂。


    前麵走著幾個女生,「你們說那個付流音怎麽老有事情啊,這次也不知道學校怎麽處置她……」


    「會開除吧?」


    「不會吧,我們學校以前有個初中生懷孕,那都沒有開除啊。」


    趙曉心裏猛地咯噔下,這是什麽意思?


    「我搞不懂,她怎麽會和韓競搞到一起呢?」


    趙曉這回確定自己沒聽錯,她看了看身側的兩個女生,她們臉色都難看極了,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也不知道該怎麽來安慰她幾句。


    前麵的幾人還在說著話,這樣的話,自然不可能是故意說給誰聽的。隻是這件事的熱度還沒下去,隻要趙曉走出宿舍,總是能聽見這些聲音的。


    「韓競之前不是追她嗎?」


    「對了……還有園林的事情,說什麽懷孕,會不會是那時候……」


    趙曉慘白著一張臉,聽不下去了,她走上前幾步,「你們胡說八道什麽?」


    那幾個女生停下腳步,轉過身瞪了她一眼,「關你什麽事?」「音音她是被冤枉的!」


    「有病!」那幾人也不跟她多廢話,「走吧,一會食堂的包子就得被人搶光了。」


    趙曉怔怔盯著幾人的背影,她嘴唇忍不住哆嗦,「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曉,你別這樣,她們就是瞎傳的……」


    「是啊,你別放在心上。」


    趙曉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你們別瞞著我了,這兩天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說音音懷孕了?」


    一名宿友聞言,雖然為難,但還是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給了趙曉。


    趙曉站在原地,搖搖欲墜,這件事怎麽就變成了這樣?「是葉老師把音音叫進辦公室的?」


    「是啊,韓競也去了。」


    「是韓競……他說懷孕的就是付流音。」


    趙曉喪失理智般輕吼,「不是,這件事跟音音沒關係!」


    「趙曉,你別太激動……」


    「我去找葉老師說說。」


    「喂,你去幹什麽啊?」一名女生趕緊抓住趙曉的手臂。「你才是韓競的女朋友,別人不知道,我們能不知道嗎?你心裏還不夠難受的是不是?」


    「但這不是事實!」


    那名女生嘆口氣道,「你也別想得太簡單,萬一這就是事實呢?」


    趙曉和她們說不清楚,她抽出自己的手臂,「你們快去食堂吧,我不餓,我不吃了。」


    說完這句話,趙曉快步離開。


    一路過去,她腳步急促,心裏更是急得不行,校園內穿梭著各個專業的學生,有的正在說閑話,有的在刷手機,趙曉聽到了一些關於付流音的話。


    「她還有臉來上學嗎?」


    「未婚先孕,瘋了吧?」


    「丟死人了……」


    趙曉的腳步一點點放慢,這種事情對於一個女生來說,那是一輩子的汙點,就算學校不處理,一般的女生也沒法在學校待下去了。


    趙曉心有惶恐,這種事,肯定會讓家長出麵,她緊張地雙手握著,如果被她爸媽知道的話,恐怕真的會將她活活打死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辦公室的,站在門外,趙曉看著那扇並未關緊的門,她心裏忽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懼,她知道她推開這扇門的話,將會意味著什麽。


    她沒有這個勇氣,可是她不能退縮啊。


    那盆髒水潑到付流音身上的時候,她肯定是任由自己髒了。因為付流音隻要說過她趙曉的名字,學校裏那些流言中,就不可能讓趙曉清清白白的。可是所有人都沒提到趙曉的名字……


    她將手落到門板上,沒有再仔細往下想,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內隻有葉邵揚一人,他拿了一張照片正看得出神,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葉邵揚猛然回神,他將照片放回抽屜內,再將抽屜推上,「趙曉?你怎麽來了?」


    「葉老師。」趙曉上前幾步。


    葉邵揚朝她看著,「有事嗎?」


    「我想問問音音的事情。」


    「趙曉,你身體不舒服,既然有請假條,你就在宿舍多休息兩天吧。」


    趙曉麵色還是蒼白的,「葉老師,音音會怎麽樣?」


    葉邵揚拿過旁邊的一本書,「放心吧,她沒事。」


    「真的是韓競?是他說懷孕的是音音嗎?」


    「趙曉,你這是怎麽了?」趙曉不住給自己加油,想要讓自己有足夠的勇氣。「葉老師,這件事跟音音沒關係。」


    葉邵揚似乎聽不進去,「趙曉,我作為班主任,付流音的事情我也有責任,你就不要在這添亂了,快去上課吧。」


    「葉老師……」趙曉不想讓自己以後後悔。「韓競撒了謊,去醫院的人是我,跟音音一點關係都沒有,是她陪著我去的!」


    葉邵揚是真沒想到趙曉居然有這個勇氣在這承認,他麵色微變,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趙曉,「趙曉,你知道你說的這句話,意味著什麽嗎?」


    「我知道。」


    「這種事情畢竟不光彩,你居然還能主動承認?」


    趙曉緊張地握著自己的衣角,「葉老師,醫院是音音陪我去的,她已經夠可憐了,不能什麽事都賴到她身上去。」


    「你從哪裏看出她可憐?」葉邵揚問道,「這件事對她造成不了實質性地傷害。」


    趙曉聽著不對勁,她麵露疑惑地盯著葉邵揚,「葉老師,您這話什麽意思?」


    「趙曉,去上課吧,過不了幾天,這件事就能過去……」


    「不行,我說了這事情跟她無關。」趙曉執拗得厲害。


    穆勁琛的車開到了學校,付流音朝外張望眼,「這兩件事,到底都跟誰有關?葉老師嗎?」


    「如果對方傷害你,是因為你哥哥先傷害了他,你會怎麽做?」


    付流音垂了下眼簾,「就和上次那些人一樣吧?她們衝到學校裏來,恨不得要我的命,而最重要的前提卻是……」


    付流音有些說不下去,這始終是她心裏最大的一塊石頭。「這是因果報應吧,我在為我哥哥贖罪。」


    兩人走進學校的時候,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辦公室內,有別的老師進來,但一早都有課,所以都匆匆離開了。


    門被關上,葉邵揚站起身沖趙曉說道,「趙曉,你若真要堅持你的說法,那好,先把你爸媽喊過來吧。」


    她明顯哆嗦了下,「葉老師,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在學校懷孕的事,我作為班主任是不可能瞞著你家長的。」


    「葉老師……」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打開了,葉邵揚抬頭,看到穆勁琛逕自走了進來。趙曉回頭看去,看到付流音也來了,她情緒複雜萬分,更多的則是愧疚,「音音。」


    付流音走到她身側,「你怎麽不多休息兩天?」


    「我,我沒事了。」


    穆勁琛從旁邊的辦公桌旁拖了張椅子,他坐到葉邵揚的桌子旁邊,葉邵揚也坐了下去。


    「音音……」趙曉想要說話,付流音對著她輕搖下頭,「沒關係,我知道你要說什麽,真的沒關係,我很好。」


    葉邵揚麵色平靜,甚至還牽動了下嘴角,「穆先生過來有事嗎?」


    「葉老師,你認識一個女生嗎?蕭清,死的時候隻有二十歲。」


    付流音看向葉邵揚,隻見他麵色唰的變了,視線緊緊盯著穆勁琛。


    穆勁琛冷笑下,「看來這個名字,對你的觸動很大,我前幾次接觸你,你麵上的表情可從來沒有這樣誇張過。」


    男人身子往後靠,「蕭清,蕭清。」他嘴裏一遍遍地輕念出聲。


    付流音和趙曉麵麵相覷,付流音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穆勁琛的表情逐漸冷下去,「怕是所有人都不會知道你和蕭清的關係吧?或者可以這樣說,在你們還沒確定關係之前,她就已經自殺了。」


    「你是從哪得知的?」


    「自然是一點點查出來的,我查到了你之前的學校,主要是想找找有沒有人跟付流音之前的遭遇很像。蕭清的事情,很多人至今還記得,但是查到她身上後,這條線索一度中斷了。因為蕭清的父母沒有害付流音的可能,她又是家中的獨生女,親戚朋友挨個查了一圈,始終卻沒有答案。」


    葉邵揚聞言,冷笑了下,「那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我也以為拿你沒辦法了,但是沒想到,我找到了蕭清讀書時候的一個閨蜜,她說蕭清喜歡買書,出事之前給了她一箱子的書,而她呢,無意中就在其中一本書裏麵,發現了一封情書。」


    葉邵揚的目光逐漸空洞,好似忽然掉進了回憶中。


    付流音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下,她隱約有種預感,穆勁琛接下來所要說的話,應該會充滿了悲傷和淒涼吧?


    「情書是你寫給蕭清的,所以落筆的並不是你的真名,但是那個筆名你至今還在用,大大小小的雜誌上也發表了不少的文章。」


    葉邵揚沒有說話,穆勁琛輕抬起一條腿,搭在了另一條腿上麵,「葉邵揚,付京笙所做過的案件中,就有蕭清這一樁,這也就是你害付流音的原因吧?」


    付流音雙腿冰涼,她站在穆勁琛的身後,視線忍不住看向葉邵揚。


    男人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怪異的笑來,「是啊,那一點點錢,就把一個人給害死了,付京笙接的不都是大案嗎?幾個女生間的爭吵而已,至於讓他費盡心思嗎?」


    蕭清的事情比較早,那應該是付京笙剛接觸到這方麵,所以價錢出的很低,但那時候,這個價錢對於普通家庭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葉邵揚手掌輕按向額頭,「你們絕對想不到,蕭清是怎麽一步步被人逼死的!」


    付流音忽然有些聽不下去了,她想要轉身離開,但是腳底下像是被釘子釘住了一般。


    「蕭清她人很好,善良、溫和,從來不與人計較,她是喜歡讀書,所以書香氣很重,不止是我這樣覺得,你隨便去問問,能有幾個人說她不好?


    葉邵揚覺得這幾年過得很快,卻又很慢,因為他始終忘不掉心裏那張屬於瀟清的臉。「直到瀟清出了意外,」葉邵揚抬起視線看向付流音,「就像你一樣……瀟清出去採風的時候,失蹤了一個晚上,等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被人扔在了野地裏,光著身子……」


    這一幕對於葉邵揚來說,至今仍然是最深的痛,「瀟清盡管沒有被侵犯,可是誰能相信她呢?我跟她說,我不在乎,我相信她……」


    付流音忍不住眼睛酸澀,兩個手掌也慢慢握成了拳頭。


    「但是等她好不容易振作,回到學校之後,等待她的又是什麽呢?是嘲諷,是幸災樂禍,是一個個揭她傷疤的劊子手。付流音,她終究沒有如你一樣,能夠硬挺過去,或者也可以說,是我不如穆先生強大,我護不了她的周全。」


    付流音輕咬下唇肉,望出去的視線有些模糊,這一切,又都是因為哥哥嗎?


    「我和瀟清的關係,還未來得及明確,就這樣夭折了,瀟清是從自己的教室門口跳下去的,很決絕,一點能挽留的機會都沒有給我。」


    穆勁琛也是靜靜地聽著,葉邵揚眼眶內通紅,「我一直以為那次採風的事情,是個意外,直到付京笙落網,我居然看到了蕭清的名字!原來當初是她同班的一個女生找到了付京笙,原因呢,說出來真是可笑,就因為選拔比賽她輸給了蕭清,她咽不下這口氣,她要讓蕭清在學校裏再也抬不起頭!」


    葉邵揚說到這,喉嚨口溢出了難以抑製的悲鳴,「一個最最蹩腳的理由,卻葬送了一條命,蕭清還那麽年輕,付流音,你說,你的哥哥難道不是惡魔嗎?他害死了這麽多人,如今坐個牢就行了嗎?」


    付流音說不出話,她喉嚨口像是被一團棉花給堵住了,她沒有資格去反駁一句。


    穆勁琛聲音依舊是冷冷的,「所以,園林那次事情是你找人做的,為的就是要讓付流音和當年的蕭清一樣。」


    「是,我隻是想要看看,當付京笙的親生妹妹遇上了這種事,她能不能挺過去?」葉邵揚整個人頹廢極了,淚水順著眼角往下淌落,「這個世界,就是能有這樣的本事,一張嘴就能將白的說成黑的,蕭清當年就是被那些口水給淹死的。」


    「但你別忘了,那些事都是付京笙做的,付流音也是無辜的,你不能遷怒到她身上。」


    「為什麽不能?」葉邵揚問得理所當然,「我們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去殺了付京笙,可是他被關起來了,誰還能找他算帳呢?難道餘生,我們都要生活在這樣的痛苦中嗎?我們得不到宣洩,就隻能找他最親近的人。」


    穆勁琛手臂放到桌上,「為人師表,居然就是你這樣的。」


    「我至今沒有談過戀愛,就是因為蕭清太好,我忘不掉她。」葉邵揚抬起手臂,手指輕輕在眼角處擦拭下,他搖下頭,卻又笑出聲來,「如果沒有付京笙,我和蕭清應該早就結婚了吧?她做最喜歡的教師職業,我也是,我們兩個如果巧的話,還能在一所學校裏麵。下班後可以一起買菜、做飯……」


    葉邵揚輕抬起下巴,但是沒用,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淌下來。


    「穆先生,你既然已經查到了蕭清身上,就肯定也見到了蕭清的父母吧?失去了最愛的獨生女兒,他們這些年比我難過多了。」


    趙曉跟著落下眼淚,付流音心口一陣陣傳來鈍痛。


    葉邵揚盯著付流音看了兩眼,「我該做的都做了,最大的遺憾就是……如果蕭清當初也能和你一樣堅強,那該多好?其實隻要走過最難過的一個月,後麵不就沒事了嗎?可她就是走不過去,她走了,這道坎,我也走不過去了。」


    樓底下,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警笛聲,聲音響亮而尖銳,劃破了整個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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