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對她們倆來說,再一次看到對方都是所驚非小。不過希樂爾迅速從中恢複過來,換上一副見到救兵似的熱情,“莉亞!”她雀躍地喊了一句。“我不該懷疑真能在這裏見到你的。聖球帶你來的?”


    莉亞無法擺脫這種直覺——剛看到自己時她的第一反應並不友好。而且她感覺到希樂爾骨子裏都透著一股子諂媚的氣息。“看看你,”她說道,直率地看著在她身上發生的轉變。希樂爾過去是那麽溫馴、膽小的性子——而現在,在她的眼睛裏出現了一團前所未有的熱情火焰。“你變了。”


    “沒錯!”她立馬接口,迅速點了點頭。“我想離開這裏都快想瘋了。感謝靈力,你終於來了。這是一種恩賜,莉亞,真的。”她衝上前來一把抱住莉亞,帶著一股親昵的溫度緊擁住她,身子因強忍啜泣而微微發抖。莉亞偏頭聞了聞她,入鼻的是薰衣草的濃鬱香氣。房間裏的薰衣草香在兩人身上來回遊走。


    希樂爾身子退開,手仍緊緊抓著莉亞的手。“我們什麽時候走?今晚?”


    莉亞被她的回應搞暈了,這與她最開始時的反應完全判若兩人。但是,她依然很謹慎,因為以往被人背叛的經曆提醒她,現在希樂爾的友好看起來有多不可靠。“我還不確定。我們要很謹慎,這座島四周的海潮不允許草率動身。可是,看看你現在。你真的變了好多。”


    那女孩點頭表示認同。“他們拿走了我所有衣物,莉亞。說是要去把它們洗過,後來卻告訴我這裏的濕鹹氣候把它們都毀掉了,然後又給了我這些。穿著它們讓我感到無比羞愧,但我實在沒有別的可穿。我隻想離開這個地方。我們必須馬上動身。你知道能出去的路嗎?有沒有法子讓我們逃出去?”


    莉亞無言,對她點了點頭。


    “你能告訴我嗎?”


    莉亞又感到一陣不安,她搖了搖頭避免正麵回答這個問題。“計劃還在設計之中,我得先找到你,確保能和你碰麵。我想如果能一早動身是最好的。德豪特這裏的居民不慣早起,那時走的話能避開很多耳目。”


    希樂爾激動地點著頭回道:“對!對,我們一定得離開這兒。你告訴科爾文了嗎?瞧我,幹嘛還問這個?你肯定告訴過他了。他今天一整天看著都和以往不一樣了,我還納悶兒為什麽來著。他眼睛裏顯露出一種充滿希望的神色,我從沒看見過他這樣。你知道現在怎麽了嗎,莉亞?狄埃爾就在這兒!”


    “我知道——他的動作迅速得令人難以置信。他幾乎是緊跟著我到的。”


    希樂爾又點點頭,麵龐在情緒的驅使下染上一層紅暈。“他帶了我舅舅的話來。他要我嫁給小國王,平息七國派係間的內訌。這件事基本已經敲定,舅舅說他馬上就要來了。”


    “他在說謊,”莉亞回道。“幾天前我才從你舅舅那裏來。狄埃爾是被羈押在禁閉塔裏的囚犯,才從那裏逃脫出來。你聽到的都是他編的一套謊話。”莉亞抓住她的肩膀。“大災難要來了,就在第十二夜爆發。隻有幾天時間留給我們離開了,這裏將是它的第一站。我們必須得走。”


    “我知道,”希樂爾讚同道。“科爾文和我是一定要走的。我不想嫁給小國王。我給他們傳過信了,可他們不肯相信,他們覺得關於大災難的一切都不過是米爾伍德的大主教編出來嚇唬人的故事。這裏關於他的傳言多著呢。德豪特大主教——他說會等到阿維尼翁先知主持大局再作理會,到那時米爾伍德現在的大主教會被罷黜,新一任大主教即將接任。你聽說這些了麽?”


    莉亞咬著下唇,竭力把一腔怒火壓製下來。“我見過他說的那個人。我知道他們會把誰扶上那個位置。七國即將分崩離析,就如同拆掉縫線後四散的碎布片一般。我們得登上離開這裏的船,艾洛溫。我們一定要離開這裏。”


    艾洛溫在對麵,連連點頭,堅定地表示認同。“對,一定。但我們要先去布勒貝克大教堂。科爾文想最後去見那裏的大主教一麵,警告他離開。到時我們會試著勸說他和我們一起走的。還有米爾伍德的大主教,隻要他身體允許,我們都一起離開。”


    “很好,”莉亞嘴上說著,心裏依然不確定該如何理解希樂爾現在的舉止言行。“有一條能出這座塔的秘密通道。”


    “那些石頭台階,是……我看見了。它們能通到底下花園裏。”


    說這話時,她眼裏閃現出來的神情讓莉亞再次謹慎起來。“你……到花園裏去過?”


    “天呐,當然沒有!那些台階那麽窄,連扶手都沒有,想想就嚇死人了。可靈力告訴過我,那就是我出逃的路,要想逃出去就要設法征服這些台階。在花園外麵,山坡底下有個樹林,我聽人說,那裏有很多蛇,有毒的那種。不過有你這樣的獵手相


    伴,我還怕什麽呢。而且還有科爾文一起呢。”她微微羞紅了臉,淺笑著說出最後一句話來。


    莉亞想到一個主意,一個讓她立刻產生深切共鳴的主意。“你能給科爾文帶句話嗎?”


    希樂爾嫻靜一笑。“我馬上就能見到他了。”


    “那你轉告他,我們明晚出發。我會先去找他,然後我們再一起來帶上你。我希望你在明晚的舞會上裝病,然後在午夜之前回自己的房間裏來。這樣我們就有更多的時間,確保能趕在天亮前離開。到時你要遣散服侍你的那幾個女傭。你能在明晚把我說的這些都安排好嗎?”


    “可以,但我們去哪兒呢?你安排了船等我們嗎?我敢肯定,他們會四處搜捕我們的。我們得保證能迅速離開。”


    “這我會安排的。”


    那女孩熱情十足地點點頭,一手搭在莉亞肩膀上對她說:“我真的很感激你能來,莉亞。這份感激真的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明晚我在這裏等你。我要走了,到舞會上我會告知科爾文的。我知道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裏了。”


    “謝謝。”莉亞說完,快步走回到外麵陽台上。然後越過塔樓圍欄,用自己敢用的最快速度走下石階。再次登頂又將是一段艱難的路程,她提醒自己要保存一些體力——因為她不想再等一個晚上了。不管時機是否成熟,今晚舞會一結束,他們一定要離開。


    等她氣喘籲籲地到達塔底的時候,花園籠罩在一片黑影裏。她的喘息聲呼哧呼哧地在耳朵裏回響,嗓子幹得快要冒煙,急需一杯喝的來解渴。她等了一會兒,努力讓呼吸不再那麽急促。這時,一個黑色的輪廓從樹叢裏走了出來。


    馬丁的聲音裏滿是責備。“我能清楚地聽到你的腳步聲,”他毫不留情地批評道。“太大意了。”


    莉亞看著他搖搖頭回道:“沒那麽多時間了。我們必須今晚行動。”


    “太倉促了。”馬丁提醒她。


    “你說的或許不錯,但我已經不相信那個女孩了,她變了。”


    “跟我說說。”馬丁語調平和,但莉亞聽出了他嗓子眼兒裏隱藏的一絲低吼。


    莉亞開始沿著石板路走起來,示意馬丁也跟上來。“她看起來就像帕瑞吉斯,穿著和她一樣裁剪的長裙,戴著同樣的首飾。”


    “她戴了魔石嗎?”


    莉亞搖頭。“就我看到的,沒有。不過王太後是把自己的藏在一條項鏈裏,希樂爾戴了好幾條項鏈。她把頭發的顏色變了,樣式也不一樣了,整個穿著都是達荷米亞的風格。我怕滯留在這兒的這段時間把她腐化了。我們最好今晚就離開,她好像等不及要走。”


    “為什麽?”馬丁問道。他的聲音再次陰沉下來,好像很絕望。


    “因為狄埃爾在這裏,還說她應該嫁給小國王。”


    “我的老天。”馬丁隻是輕輕回了一句。


    莉亞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也是你不能告訴我的一部分?”


    他直直地盯著她,現在雖是黑夜,五官卻十分清晰。“繼續說下去。我們為什麽要今晚就動身?”


    “我要她去告訴科爾文我們明天出發。如果她不可信,就一定會設下陷阱等明晚我去找科爾文的時候把我抓住。我沒告訴她你和我一起來的,如果你能把科爾文帶出來,我就可以去找她,然後他們就可以離開了。”


    “還有呢?”


    “還有什麽?”


    “你自己,孩子。你怎麽辦呢?”他的聲音變得無比激動。


    “等他們找到安全的地方藏好後,我就可以去做我該做的事了。到時我會去警告德豪特大主教有關大災難的事。我已經告訴科爾文有船等在韋讚了,我們到那裏會合。”


    馬丁很長時間都沒有回應。“乍看之下,這是個完美的計劃。可仔細來看,出岔子的可能太多了,幾乎是很有可能。但有一點很好,趕在她算計你之前先下手為強。這是像艾溫斯林一樣的思維方式。”


    聽到他的表揚,莉亞心中湧起一股驕傲的暖流。“你覺得狄埃爾為什麽要說謊呢?很顯然他不可能自圓其說。德蒙特是不會來的。”


    在他們走近牆上隱蔽著的入口時,馬丁轉頭看向莉亞。門為莉亞打開,她引著馬丁走進裏麵。等到石門關上,莉亞拿出聖球,裏麵再次發出光來。


    “等你到科爾文那兒的時候,光線不會太亮。昨天晚上我看到他隻有一根蠟燭。所以你要記住再回到這扇門的路。”


    “還是我教給你怎麽走出米爾伍德底下的迷宮的呢,孩子。我想我能辦到的,帶路吧。”


    她用聖球指出方向,迅速在密道裏穿行。“為什麽狄埃爾會這麽做呢?”


    “他出此一招必定是掌握著我們不


    知道的情報,”馬丁回答。“王太後精明得很。或許他就是在等她讓德蒙特倒戈。如果能這樣的話,聯姻就能照他所說的舉行了。”


    “可德蒙特是個聖騎士。”莉亞說道,馬丁的話不禁讓她產生一絲擔心。


    “聖騎士也是會屈服的。聖騎士也會被疑慮所困擾的。這邊轉彎。半路上我看到一塊石磚破裂了,是個不錯的標記。但是一個精明的獵手總是有備無患的。”說著,他從腰上係的口袋裏拿出一大塊白石頭,用它在牆上畫了一道。“白堊石,從懸崖上撿來的。”他解釋道。


    他們繼續在通道裏走下去,迅捷地在隱蔽的密道裏穿梭。莉亞想到上一次的路程是多麽曲折,好在有聖球為她提供光源和安慰。她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它,在黑暗中要找到方向會有多困難。馬丁的確很有經驗,想到在牆上留下白道子來指路。


    “是的,”馬丁仿佛洞悉一切,接著說道:“狡詐的狄埃爾給狡詐的女主人當差。可得小心他的謊言。世界上翹首等著聽好話的傻子比比皆是。用心險惡的人就會利用這一點。”


    “看起來你很了解他,”莉亞說道。“你對他的描述分毫不差。”


    “我不認識他,但我了解他們這一類的人,他是被憤怒蒙蔽了雙眼。隻要得不到他想要的,他就會把這叫作不公平。憤怒會不斷壯大自己,直到從內裏把他整個毀掉。一個智者有次把他聖書裏的一句話告訴給我:‘林由木成,引火焚身。人之有力,怒由心生。以財為引,怒氣漸增。’人擁有的越多,卻會覺得自己有的越來越不夠,這難道不奇怪嗎?人的貪婪心是永遠填不滿的。”


    “這邊走,”莉亞一邊引路,心裏還在思索著他的話。她想到了奧古斯丁大教堂的主教。他自己有一個那麽富有的教堂,還有很多她連見都沒見過的精巧珍寶,可他還嫌不足,一心隻惦記著米爾伍德和他自己所虛構出來的財富。她不禁長歎一聲,很想馬上就回到米爾伍德,希望現在那裏的一切還沒有變得不可收拾。


    他們走到了這條密道的盡頭,莉亞按動門閂把門打開。房間裏果然如預想的一樣,裏麵空無一人。現在科爾文應該和希樂爾在一起,由她轉述莉亞的計劃。他應該會想她是否會如前一夜一般正在房間裏等著自己。昨夜的記憶無比鮮活,一想起來還是會讓她心潮澎湃。布勒貝克大教堂是他們的目的地,是他們倆即將成婚的地方。


    在馬丁查看整個房間時,莉亞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在看完這裏的簡潔與樸素後,馬丁讚許地點了點頭。


    “謝謝。”莉亞說著,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袖子。


    馬丁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為你驕傲,小姐。不論發生什麽,你都要記著,有我在。”他聲音哽咽,勉強壓住這陣激動,眼睛裏盈滿淚水。“他也會為你驕傲的。”他的話中斷了,下巴緊緊地合在一起。莉亞看得出他正在努力掙脫自己的舌頭——卻無法再說更多。


    她上前緊緊抱了他一下,吻了吻他胡子拉碴的臉頰,然後迅速溜回密道,焦急地想要盡快返回塔樓,等著希樂爾回來。她會用盡自己所能用的所有方法勸那女孩離開,但如果她還是執意不走,就隻有把她打暈然後綁在房間裏。


    莉亞滿心疑慮,一路上無比謹慎地回到了妖姬花園。


    莉亞來了。她竟然如此輕易地找到了我們。不過我早就知道總有一天會再見到她。大主教說過的,雖然他的原話很隱晦。他說,在我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前,會有一個看似無法逾越的障礙橫亙在我和那樣東西之間。而莉亞就是威脅我和科爾文幸福的人。我一直希望她能遠遠的,安全地待在遙遠的地方,然後等到下次見麵時我和科爾文早就木已成舟。但現在她竟然找來了,翻山涉水地來救我們。我知道她一定會恨我從她身邊搶走科爾文。可她根本配不上他。一個賤民能嫁給伯爵,想想就可笑。如果我也僅僅是個在塞姆普林弗大教堂裏長大的賤民,我絕不會像她那樣不知廉恥地追求像科爾文那樣身份的人。


    一想到她,我就會想起科爾文把我丟在墓地裏去救她的那個可怕早晨。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在乎他。而由於莉亞的存在,他有多不可能回應我的愛。我很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可當我看到她受傷的那一刻,心裏是無比歡愉的。我甚至暗暗地希望她死。可她並沒有死。在我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一幅畫麵,一次又一次循環播放。我看到自己在往她的墳墓上摞石塊,親手把她埋在一個土堆下麵。科爾文在我身邊。我不懂這是什麽意思。但我猜石頭就是標記,它們是隔斷,是壁壘。就是說我一定要幫科爾文埋葬他對那個女孩的喜歡,這樣他才能做他該做的,回應我的愛,在乎我。有人來了。


    ——艾洛溫?德蒙特於德豪特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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