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晚些時候,雨才停了一會兒,不過濃密的烏雲依然籠罩著大地,遮蔽了陽光。雷聲隆隆,仿佛預示著什麽不好的事情。客人和他們的隨從們已經起來了,莊園裏麵人來人往,一片喧嘩。多次被外麵的吵鬧聲吵醒之後,莉亞雖然很疲倦,但還是很興奮地起床了,前往洗衣房遠離這片喧嘩之地。到了洗衣房後,她驚訝地發現科爾文已經到了。他手裏正把玩著一株薰衣草,一雙眼睛認真地觀察著它的顏色,又湊上去嗅了嗅氣味。看到莉亞進來之後,他從長凳上站起身來。


    “天氣很糟糕,所有人幾乎都待在屋子裏,”他皺著眉頭說道。“你睡著了嗎?”


    “睡得不大好,”她承認道。接著她通過靈石召喚來一股水流,將籃子接在下麵。“我的睡眠總是很淺。輕微的聲音也會把我吵醒。”


    “有人把盤子打碎了,”科爾文說道。“那之後我就一直在床上翻身,實在睡不著,最後決定起床來這裏聽雨。”


    莉亞將科爾文的襯衫浸入水槽裏。她想起了上一次幫科爾文洗襯衫的事情,心口還是一陣鈍痛,讓她不自覺咽了咽口水。“看起來我們這兒的薰衣草把你迷住了。你昨天也在這一片草地裏散步。”


    “我正打算送一束到弗什莊園去。這邊的品種和我住的百裏區那邊的品種不一樣。蘋果也是……米爾伍德有一些東西是獨一無二的。”


    莉亞將襯衫放在棱石上麵用力搓洗著、拍打著,還用了一大塊的香皂。“這裏和你讀書的地方——布勒貝克大教堂有很大不同嗎?”


    “和這裏無法相提並論,”他走到她身後,說道。他用敬畏的眼神凝視著高大的教堂。“這是王國內最古老的大教堂。布勒貝克大教堂是在我祖父那時候才建成的。我們那裏並沒有深厚的曆史底蘊。每一個國家都會有一所特有的大教堂。我很慶幸我們的大教堂很……簡樸,不像達荷米亞的那樣奢華。”


    莉亞擰幹襯衫,漂洗一遍之後,又將其擰幹。她想聽他說那些要告訴她的話,但還是決定岔開話題。“老實說,我甚至不知道達荷米亞在哪裏。我隻知道王太後來自那個地方。而且嘎咕怪石這個單詞也是來自他們的語言。”


    “你到現在還記得這個單詞,這讓我很自豪。在我們對岸還有很多國家:浩特蘭德,派斯,摩恩。達荷米亞在南邊,和我們這裏隔了片海。我們兩國已經交戰好多年了,但是現在處於和平期,因為老國王和帕瑞吉斯聯姻了。就像小國王會和她的侄女結婚,來擴大聯盟的力量。這段聯誼的相關事宜已經在進行中了,盡管她還很年輕。”


    洗完這件襯衫之後,她又開始清洗自己的髒衣服。他和自己開始談論婚姻問題了,“王太後嫁給老國王的時候真的隻有十五歲嗎?”


    “一般女孩子不會在這個年紀結婚。”


    的確如此,莉亞內心想道。她大聲地說道:“是的,也不會嫁給年紀這麽大的。會有這種情況出現嗎?我在米爾伍德這裏似乎沒有見過夫妻年齡差這麽大的婚姻。”


    “你見過大教堂的婚禮嗎?”他疑惑地問道。她看不透他的神情,但也沒有錯過他神情中那一絲饒有興致的意味。


    “在大教堂裏麵?沒有,從來沒在裏麵見過。我唯一一次進入大教堂,還是在把你從朝聖者驛站那裏救出來的途中。”


    “但你沒有資格進去……”


    “很明顯我不是通過允許之後才進去的,科爾文。我是被小球帶到那裏,然後通過地下通道過去的。這也是我找到你並且躲過了護衛手下的原因。有一個房間在下麵,裏麵有一排長凳和一張石桌。那裏的靈力非常強大。”


    “別再多說了,”科爾文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仿佛難以置信剛剛聽到的話。“不是聖騎士的人是不允許進去的。至少也得是準聖騎士的人才能進。”


    “所以你不能告訴我那意味著什麽嗎?那些長凳,那張桌子?”


    “別問我這件事了。”


    “這就是為什麽那麽多女孩不想成為聖騎士?因為她們在完成學業之前得結婚?”


    科爾文交疊雙臂,看向遠處,“對,這種情況很常見。不過我妹妹發誓說她要在成為聖騎士之後再結婚。”


    莉亞將濕衣服擰幹,餘光瞥了眼科爾文,又開始重新把衣服洗一遍,“她這樣做是為了取悅你嗎?”


    “作為伯爵的妹妹,她和任何一個有地位的男人結婚都是有優勢的。如果我出事了,她可以繼承我的爵位。許多追求者都想方設法抓牢她,


    和我沾親帶故。但是她和我說過她會和一個聖騎士結婚,我也對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感到自豪。”


    莉亞微微笑了笑,“如果你妹妹和聖騎士結婚,那他應該沒那麽希望你死了。你有中意的妹夫人選嗎?”


    “你為什麽這麽想知道?”


    “是埃德蒙嗎?”


    科爾文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笑了。莉亞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心裏完全不是這麽想的。“你覺得她和他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對嗎?”


    “她把自己的人生大事交付給你了,科爾文。所以你到底會考慮怎樣的人選?”


    “她現在才二年級。我還不急著開始尋找人選。”


    “我還想知道的是,你會找什麽樣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表情變得嚴肅起來,“莉亞,現在不是合適的時間或者……時節。國家正處於再次內戰的邊緣。任何一刻都有可能突然爆發戰爭。隻要德蒙特影響力沒有減退,那國家就能保持和平的局麵。但是現在依然危機四伏。”


    她繼續洗著衣服,轉頭看了一眼科爾文,他眼中流露出憂慮的神情。“我還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我不想把你嚇到。”


    “我不會被嚇到,科爾文。這個世界那麽大,這個國家也那麽大。讓我為你分擔一些重負吧。是和大災難的噩兆有關嗎?所以現在不是合適的時節?”


    他盯著她片刻,然後點點頭。“這種疫情已經蔓延到各個國家中去了,並不隻在我們國家。我們不知道它會以怎樣的形式出現,但是大主教們都害怕它出現之後會極具破壞力。不久之前發生過前所未有的嚴重的大災難。它通常是通過戰爭的假象發生,但這一次情況可能會有所不同。至少我的大主教是這麽認為的。但是那些國家的統治者們都不聽從大主教們的話。很多年以來,國家的掌權人都不是聖騎士的身份。甚至我們國家的現任國王也沒有意願、耐心或者謙遜的態度去學習,從而取得聖騎士的頭銜。他隻想成為一個騎士,而不是聖騎士。所以現在大災難帶來的威脅仍然急劇增長,但掌權者們卻因為他們的出身,對這些情況視而不見。”


    “我不懂。”


    “靈石的力量開始逐漸衰退,它們所能提供的保護也越來越弱。布勒貝克的學生已經完全不能控製它們了。現在控製一塊靈石需要更強大的力量。米爾伍德這兒沒有發生這種事情。但是在其他大教堂,情況有所不同。這預示著會有麻煩即將來臨,我們在未來會遭遇毀滅性的危險。許多掌權者並沒有接受這個事實,仍然把注意力投放在權力、土地和金錢上麵。最顯著的一位就是卡斯珀的伯爵了。你聽說過他嗎?”


    莉亞想了一會兒,“我曾經聽大主教提起過他。我想他幾年前來過這裏。他是所有伯爵中最有錢的,是嗎?”


    “也是整個王國中最高傲、最貪婪、最有影響力的大人物。他並不缺土地、身份、財富或者繼承權,但他反抗德蒙特,要求給他的土地提供更多的補助金,並且不接受協商。華瑞克和安德烈爾的伯爵也和他站在同一戰線。我們聽說他們正在組織一支部隊來反抗德蒙特,以奪取對國王的監護權。”他的麵部因為感到惡心而有些扭曲。“他們想控製國王,這樣就能獲得更多的地產和財產。他們痛恨權利掌握在一個尊貴的……男人之下。”


    一個聲音從外麵的雨聲中傳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我的聖母啊,弗什,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在用長篇大論的政治感言來討女孩的歡心。不要幹預她的想法。你這是在誤導她!”


    說完之後,這個男人就從外麵走了進來,頭發和鬥篷都被淋濕了。他和科爾文差不多大,隻有下巴上有一圈胡子。他長得很英俊,但看起來很刻薄,仿佛他覺得這整個世界就是一個大笑話,然而隻有他一個人能懂。他有著一頭長發,束腰外衣上鑲著閃耀的寶石。他的腰間係著刀,但是刀上沒有聖騎士的標誌。


    在聽到這個闖入者聲音的一瞬間,科爾文身體變得僵直,他的眼神顯示出他認識這個進來和他們一起躲雨的人,並且對他的到來感到震驚。


    “姑娘,我為弗什伯爵的無禮向你道歉。你在這裏用自己的雙手謀生,他卻在一旁胡說八道這些無稽之談。弗什,你真的缺乏常識。女孩們喜歡聽你讚美她們,而不是對她們說教。”


    科爾文繃緊下巴,眼神一沉,莉亞意識到他此時很憤怒,並且在拚命地控製著憤怒,這種憤怒暗藏殺機。“你來米爾伍德幹嘛,狄埃爾?”


    “很明顯,我跟著王太後來這裏的,傻子。我隨她騎馬前來調查老國王被謀殺的事情。在這片目無法紀的土地上,我是她的護衛。”


    “老國王死於一場戰爭,狄埃爾。他當時帶領了一支具有壓倒性優勢的隊伍。”


    “你當時在場,所以你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隻能相信聖騎士從來不會說謊。”他輕輕地笑了,帶有一絲嘲弄。“我不需要問你為什麽現在在這裏。照料德蒙特的小貓?或者你發現了幾句在布勒貝克裏麵沒有看到過的箴言,要趕緊抄在自己的聖書裏?”他看向科爾文位置附近放著的聖書,又轉頭看向莉亞,“我和他一起在那裏學習,姑娘。我們認識很久了,並且都無法容忍彼此。如果他讓你感到無趣了,我為他向你道歉。”


    莉亞用力地擠了擠衣服,再將其擰幹。這一瞬間,她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科爾文有些慌張,又憤怒無比,他的手慢慢握成拳,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自己的劍。


    她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自己該說什麽。“你這樣打斷我們談話的舉動很無禮。”莉亞直視著他說道。


    他停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於是他很吃驚地看向她,繼而大笑起來,“為什麽這麽說呢,我就是故意這樣做的,姑娘。你很準確地理解了我的意圖。”


    “那你在這裏逛是有什麽事情嗎?”莉亞再次將衣服擰幹,將餘下的水分擠出去,“冒著大雨?”


    “其實我在尋找大主教的獵人,”他看向她,笑容中透著戲謔,“有人告訴我來洗衣房這裏看看,但是那……”


    “那的確是你能找到她的地方,”莉亞說完便站了起來。“有何貴幹?”


    他先是看起來十分震驚,隨後露出了很愉快的神色,迸發出一陣大笑。“這就更有意思了,你竟然和弗什在談論政治,而不是討論你替他清洗……或者替他清洗衣服應該收多少錢。我完全想錯了。我本來以為你在這兒追求一個浣衣女,弗什。”


    科爾文的眼中滿是厭惡之情。


    “放輕鬆,弗什。我隻是在開玩笑。”


    “是嗎?”科爾文輕聲問道。


    “要是我不是在開玩笑,你這樣問倒是不錯!說得好像你曾經追過女孩一樣。好吧,姑娘——原諒我剛剛打擾了你。我聽說獵人很矮,有絡腮胡。但是很明顯我得到的消息完全不對,你很高,而且事實上,你並沒有胡子。”


    他說話的方式讓莉亞感到很有趣——比埃德蒙來這裏以後說的所有話都要有趣。莉亞定了定神,忍住笑意。她頓了一下說道:“如果你知道怎樣可以變矮一些,我很樂意聽你說。”


    “這個回答很機智,”他恭維道。“你真讓我感到驚訝。我在雨中的泥地裏走了那麽久,就是為了換一種方式來羞辱、激怒弗什伯爵,並且我幾乎已經做到了這一點。我的第二個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大主教的獵人,並且告訴你王太後今天晚一些時候想在你管轄的這片地方打獵。外麵的道路還很潮濕,沒法騎馬行走,而溫特魯德還在很遠的地方,所以我們準備晚一天再離開。我要向她建議讓你現在就來嗎?或者在你幫這位伯爵清洗完畢之後?”他故意停頓了一下,再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他的衣服?”


    “我必須先問一下大主教的意見。”莉亞站起身說道。


    “那是肯定的。”他表示同意,露出了微笑。接著他轉向科爾文說道:“諾裏斯·約克也在這裏嗎?很好。你有沒有聽說如果我站到卡斯珀的陣營裏,他會給我一個伯爵爵位?”


    科爾文搖搖頭,臉色依然鐵青,“他永遠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地放棄掉一個爵位,狄埃爾。他隻有可能想方設法奪走你的爵位。”


    “他沒有繼承人,你知道的。你和我也都沒有。好吧,準確地說,是沒有法定繼承人。真有意思。呃,我要回到雨中了。我會告訴王太後你過會兒就到。老鷹們可不會像這雨一樣,我們現在隻需要一把堅韌的弓。”


    “如果大主教允許的話。”莉亞向他點點頭,回答道。


    他的嘴角又勾出一抹微笑,“沒人能違背王太後的意願。他也不行。”


    他轉過身,回到外麵的大雨中,匆匆忙忙地走遠了。科爾文和莉亞站在屋簷下,聽著雨滴一下一下敲打在潮濕的木板上麵。


    “他是狄埃爾伯爵,”科爾文輕聲說道,內心卻洶湧澎湃。他緊盯著雙腳之前的雜亂的草地,說道:“他是這個王國裏最擅用劍的人,同樣也是所有王國中最擅長用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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