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拿著杵,磨了些胡椒。“索伊,快把餐盤端去給大主教。要是送晚了,這老家夥又該抱怨了。自打治安官走了以後,他到現在都還沒消氣。”


    “我端過去吧。”莉亞自告奮勇。索伊撅起了嘴,帕斯卡看到她皺了皺眉頭。


    “那你倆一起端過去。想想你們剛才互相看對方的表情,活脫脫像是冬天要來了一樣,冷冰冰的。還不快去!別在宅邸裏磨蹭。聖靈降臨節馬上要到了,還有一大堆活兒要幹。我們還得點一點倉庫裏的吃食,看看夠不夠。你們兩個,誰要是偷懶,小心我抽你們。”


    “我們哪裏偷懶了。”莉亞竊竊地說道,一邊托起餐盤。索伊幫她開門,跟了出去。


    “你一直不喜歡給大主教送吃的,”莉亞問索伊,“那麽,我再去送一次,你有什麽好介意的呢?”


    “我們應該告訴大主教。”索伊輕輕說道。


    “別蠢了。國王正在趕往大教堂。如果大主教知道的話,他會有麻煩的。”


    “那我們把……那個人藏起來,不就是給大主教找麻煩嗎?”


    “他有名字。”莉亞不禁有些得意。


    “那他隻告訴你了唄。”


    “我說‘是’,你是不是嫉妒了?”


    “沒有。我隻是有些擔心。”


    “索伊,你總是那麽憂心忡忡的。”


    “難道你不應該焦慮嗎!?問題就是你一點也不擔心。要是大主教發現我們把他藏起來了,我們會被罰的。我不想被送回村子裏。”


    “他不會把我們送走的。”話雖這麽說,莉亞自己也不敢打包票。她正想讓索伊把宅邸大門打開時,索伊自己倒先開了門。一路上,兩人沒說一句話,氣氛有些怪異。到了大主教的房前,索伊哆哆嗦嗦地敲了敲門。


    “敲重些,”莉亞有些懊惱,“你敲得太輕了。”


    索伊便敲得重了些,然後拉住門把手,打開了門。莉亞先一步走進房間。


    “謝謝你們,”大主教說道,“我們今天總算是過了安靜的一天。嗯……這湯聞著很香,妙極了。替我向帕斯卡道謝。”


    “是。”莉亞說罷,索伊便準備離開。可莉亞有些猶豫。


    湯正冒著熱氣,大主教頓了頓,看了莉亞一眼,有些困惑,“有什麽事情嗎?”


    莉亞定了定心神,“他們說國王的軍隊正往這兒進發,還說馬上要打仗了。”


    “或許吧。別擔心。”他舀了一勺湯,啜了一口。


    “但是如果有士兵過來,他們就會到大教堂來。那個治安官說……”


    大主教打斷了莉亞,“治安官對你說的所有事情,我持保留意見。”


    莉亞咬緊牙關,盡量不顯得愁眉苦臉,隨後往牆上的煙囪那兒瞥了一眼。隻是很迅速地瞥了一眼,隻是想確定那隻球是否在壁爐上。沒錯,它就在那兒。


    太陽落山後,莉亞和索伊又一起回到大主教房裏取回餐盤和吃剩的餐飯。一路上,索伊一直惴惴不安。她知道這個時候,大主教一定會和老師們討論每天發生的各種事件,所以他的房間裏沒有人。


    “你要做什麽?”索伊看到莉亞往煙囪那兒走去。“你不可以碰……莉亞,你到底要……莉亞!”


    那隻金屬球就放在壁爐上,上麵蓋著一塊皮布,但依舊難掩它發出的光芒。球體外圍有一個圓環,上麵刻著精巧的紋路。下半部分不是純金就是黃銅打造的。中間的底部凹進去一個圓孔,懸著兩根指針。上半部分則由一根根金條在頂部交匯而成,紋飾華麗。這種式樣讓莉亞想到了廚房的頂部,那些橫梁向上彎曲,支撐著磚頭和瓦板的重量。金屬球和一個蘋果差不多大,有些重,掂了掂倒也還行。


    “快放下它!”索伊壓低聲音喊道,她回頭看了看房門,“要是被大主教看見……”


    “你要是太緊張,就躲在門口幫我聽著,別一個勁埋怨我。我得試試能不能用它。”


    “你用它?它可比你偷來的那枚指環珍貴多了。莉亞,你別告訴我,這回你要偷這個球。求你了,快放下!”


    莉亞一手拿著球,看著下麵的兩根指針還有外麵的圓環。很多年前,一個孩子離開幼兒園,在外麵到處遊蕩,後來在大教堂後麵的沼澤地走丟了。因為喬恩·亨特在鄰村的大教堂,還沒回來,所有幫工便散開來,尋找這個小男孩,可是誰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在哪裏。眼看著太陽就要落山,大主教便拿出


    這個球。兩根指針飛速旋轉起來,看得人直發暈,但最後它們指明了正確的方向。天黑後,大家便在旁邊的樹林裏找到了這個孩子。


    莉亞捧著這隻球,用手掌感受著它的重量,覺得無比安寧和溫暖。她心裏默默地想,自己一定可以。如果靈石聽她的話,那麽這隻球也不會例外。她深吸一口氣,集中意念告訴金屬球她的想法——請告訴我怎樣去溫特魯德。


    “莉亞,求你了……天哪!”


    突然,金屬球活了過來,圓環迅速轉了起來,速度比水車還快。頂上的兩根指針合並起來,同時指往西麵。一眨眼的工夫,下半部分的球麵上出現了幾行字,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握著尖筆,刻上去一樣。


    “莉亞……你是怎麽做到的?”索伊目瞪口呆,卻又不敢大喊大叫。


    莉亞看著眼前的金屬球,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實在是太佩服自己了。“我剛才請它告訴我溫特魯德的方向。我再試一試。現在,告訴我大主教在哪裏。”


    兩根指針又轉了起來,先是分開最後又碰到了一起,指向大教堂的回廊。


    “帕斯卡在哪裏?”話音剛落,兩根指針先分開,然後又並在了一塊兒,就和剛才一樣,不偏不倚指向大教堂的廚房。她看著索伊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又是恐懼,又是佩服。


    “替我把餐盤上的杯子拿來。”


    索伊搖搖頭。“你不能偷走它,莉亞。要是你被抓住……”


    “我沒有要偷走它。我就是借來一用。如果它可以指明一條去往溫特魯德的路,就萬事大吉了。這樣,就能送我們的朋友上路,我明天就能回來。”


    “可是,如果大主教……”


    莉亞恨不得抓住她的雙肩,猛力搖晃,“沒錯,如果球丟了,他一定大發雷霆。可是生命不就是一場冒險的旅程嗎?別那麽冷酷無情。幫他都幫到這個分上了,可不能丟下他,等著被治安官滅口。”


    “不,莉亞。你這是直接從大主教自己的房間裏偷走這隻球。這比你偷走那枚指環還要糟糕,那指環倒不是完全屬於他的。如果大主教發現球不見了,你得擔多大的風險你知道麽?要是他最後知道是你幹的……”


    莉亞氣得直跳腳,“你是盼著今晚發生些大事是麽?難不成今晚會有天大的災難意外降臨,他非要用這隻球?今晚我們悄悄拿走,到了明晚,怎麽拿走再怎麽送回來。他甚至完全不會發現我們碰過這隻球。”


    “但是,如果真的發生什麽呢?那他就會知道的。到那個時候,誰來頂包?阿斯特力德嗎?”


    “索伊,現在人命關天!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我們可以辦到。”


    “那把它藏在哪兒呢?我們怎麽瞞過帕斯卡?”


    索伊終於被說服了,莉亞咧開嘴笑了起來。“這才是個好問題嘛。我已經想好了,要是被罵,也是罵我,不會是你。快!把杯子拿過來放在煙囪這兒,冒充這隻球。”


    最後,盡管索伊反抗了半天,也束手無策。莉亞還是把球偷走了。她口口聲聲說隻是借來用用,但是心底裏,她自己也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莉亞蜷縮在麵包爐的牆邊,就著奄奄一息的爐火,反複思考著:“他的名字叫科爾文·普萊斯,有一天他會成為弗什伯爵。”邊上的靈石麵無表情。牆上的磚頭散發出酵母和麵粉的味道。她又回想起科爾文來到廚房的第一個晚上。他是那麽的不知所措,又是那麽的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現在,她可以理解為何當初科爾文那麽不信任自己。他的性命居然握在一個完全不知他究竟是誰的人手中。國王絕不允許叛徒活在世上。事實是,叛國就是死罪一條。不知道國王的手下在處死他之前會做些什麽,一想到這些,莉亞心裏一陣難過。隻有最勇敢的聖騎士才能冒這個險。可是科爾文連騎士都不是。


    她抬頭看著閣樓,即便自己在底樓烤火,也依然能聽到索伊的呼吸聲。她這是睡了多久了。莉亞自己時不時也會偷嚐糖漿和麵包片,但相比之下,她更想要和索伊一樣安穩地睡一覺。可現在,她怎麽也睡不著,一心期待著即將到來的黎明時分,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明天會發生些什麽。然而,內心卻又有些矛盾——特別是想到今後或許再也見不到科爾文了。


    莉亞有些心煩,努力不再去想,可是這矛盾的小情緒依然固執地縈繞在心頭。


    莉亞站了起來,把金屬球放在地上,隨後用布兜了一些吃的。把之前偷偷攢下


    的肉夾在麵包裏頭,又塞進幾根胡蘿卜,幾根紅蘿卜,兩塊味道不一樣的芝士,一把堅果,還有一個水瓶。她和索伊在布兜外又包了好幾層布,準備天亮前,拿著這些吃食到路標那邊。


    突然,有人敲響了廚房的後門。莉亞嚇得跳了起來。她衝到門邊,想著會不會是科爾文,便急忙拉起門閂,打開門。


    門外的人,既不是科爾文這個盔甲侍衛,也不是治安官。


    而是幾天前,將科爾文帶到大教堂的那位聖騎士。他還是那麽憔悴,泥水濺滿全身,腰間別著一把又大又重的劍。


    “姑娘,看看你。我回來了,怎麽?覺得很驚奇嗎?怎麽啦?”


    “你回來……”莉亞倒抽一口冷氣,“我沒想到……治安官的手下……我以為他們把你抓住了。”


    “治安官的護衛隊?就他們,怎麽可能。一群蠢貨,好吧,都無關緊要了。我昨天在村子裏聽到些消息,看來你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他現在很安全對嗎?”


    莉亞自豪地點點頭。


    他笑著對她說:“真是個好姑娘。我知道你最聰明了。雖然還小,可真夠機靈。”他用腳尖輕輕推了一下門,“他沒有藏在這兒,是吧?”


    “對。治安官為了找他,把這裏翻了個底朝天。索伊和我——你知道,索伊是我的搭檔——我們帶他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離這裏遠嗎?”


    “還行。我打算天亮的時候去接他,再把他那匹馬找回來,然後……”


    “他的馬?也在這兒走丟了?”


    “是的,就在幾天前。我們打算幫他找到溫特魯德的位置。但現在你來了,你可以帶上他一起去。”


    騎士搖搖頭,環視四周,“不,天快亮了。我必須在其他幫工醒來之前離開。讓他到朝聖驛站和我碰頭。我會在那兒等他。現在,治安官的隊伍大概離這兒有好幾十英裏了。”


    “朝聖驛站,”莉亞重複了一遍。“那兒挺近的。我會告訴他的。你是個勇敢的騎士。蓋倫·德蒙特有你們的支持真是三生有幸。你覺得治安官會設障檢查過往行人嗎?”


    他笑了笑,言語裏有些奉承,“你才是勇敢的那個人呢。路上肯定有人檢查。雖然治安官阿爾馬格沒你聰明,但還是要忌憚他。他來大教堂的時候,你見過他嗎?”


    “他到廚房來搜……”莉亞差點說漏嘴,但及時閉上了嘴巴,畢竟她還不確定這位聖騎士是否已經知道他護送的人是誰,叫什麽名字,“來搜那個男孩子。”


    “一定嚇到你了吧。”


    “是挺可怕的。不過,大主教請他離開了。”


    “真是個勇敢的姑娘。我為你感到自豪。你很勇敢,還冒這麽大的風險,這些都是給你的,是你應得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硬幣包,搖晃了幾下,裏麵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待他安全到達驛站之後,我還會再給你一些。等你到了18歲,或許這包東西便有些用處。這個世界很殘酷,它能幫你渡過一些難關。快去把它們藏在你放寶貝的地方。”他把包塞進莉亞手中,她有些猶豫,騎士便用另一隻手握住莉亞的手,那隻手有些粗糙,卻很溫暖——這是一個士兵的手。“我不會忘記你所做的一切。姑娘,謝謝你。好,現在趕快把它藏起來,趁著廚子還沒來,免得她壞了你的計劃。記住驛站的名字了嗎?”


    “朝聖驛站。”莉亞內心樂開了花。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便鬆開了。“先到朝聖驛站,再往溫特魯德進發。有他在我們身邊,我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聖學徒們總是困惑於為何要在石頭上雕刻一張臉,才可保全靈力的魔法。這其中有很多層可被世人所知的象征意義。石頭代表永恒。這一張張臉代表的是人類對大自然中的元素乃至時間本身所握有的最終統治權。自然的輪回,曆經出生、死亡、重生而循環往複。然而,有些人在靈力的幫助下,卻可以改變這樣的輪回。這股強大的力量掌控一切,如同永恒的太陽、月亮和星辰一般,超然於這世界之外。畢竟,我們賴以生存的世界隻是浩瀚宇宙中的滄海一粟,由原始聖族所統治。這些象征意義中更深層次的含義,與那些創造它們的指令,隻有通過大教堂內進行的儀式才可獲得——無知的人們戲稱它們為“怪眼靈石”。所有的聖騎士都明白這一點,若無特別指示,他們不會向外人透露隻字片語。


    ——卡斯伯特·雷諾登於比勒貝克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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