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之內,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皇帝急怒攻心,隻覺得轟然一聲,眼前隱隱發暈。


    太後也才剛從步輦上下來,沉著臉站在眾人之前,厲聲嗬斥:「你們這都說是什麽混帳話?皇上還在養病,哀家昨日就與你們說了,此事休要再提,帝位的歸屬乃是天命所歸,還輪不到你們來說三道四,都馬上給哀家散了!」


    話音未落,身邊梁嬤嬤已經悄然上前一步,輕聲的提醒道:「太後,皇上來了!」


    方才百官群情激奮,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後身上,再加上本來就天也還沒亮,所有都不曾注意到後麵又有一隊儀仗過來。


    此時跪在太後腳下的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聽見梁嬤嬤話,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去。


    皇帝已經氣沖沖的自輦車上下來了。


    太厚皺眉,轉頭迎上去兩步道:「皇帝的身子不適,這天寒地凍的,怎的就這樣出來了?」


    話音未落,皇帝就毫不留情的冷笑道:「朕的身體並無大礙,如若朕今天不出來,又焉能知道這坐了幾十年的龍椅已然岌岌可危了。」


    他逕自繞開抬頭,走到眾人之前,眼神陰鷙如同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掃過跪在麵前的群臣,隨後便又是心口一堵,驀然心驚——


    跪在這裏請命的朝臣人數居然過半,尤其是在朝堂之上人脈甚廣和擔任要職的人已然超過了三分之二。


    本來他氣勢洶洶而來,一腔怒火的慫恿下還打著殺雞儆猴的主意,這時候卻是攥著袖子底下的拳頭,隱隱的有些緊張了起來。


    皇帝會突然趕過來,這些朝臣們本來也頗為意外。


    人群裏有了一瞬間的沉寂,鴉雀無聲。


    皇帝的胸口起伏,冷冷的道:「你們要逼朕退位是嗎?要退位讓賢是嗎?要讓給哪個賢啊?」


    此言一出,本來沉寂無聲的群臣也都跟著瞬間回過神來。


    皇帝本以為他人在這裏,再強權威壓,這些人就該知難而退了,卻不想他這剛一開口,跪在最前麵的劉閣老立刻就鄭重的磕了個響頭道:「陛下,前幾皇陵祭天之時怪事連連,今日裏京城之內和附近的幾個村鎮之中又有瘟疫頻發,導致人心惶惶,欽天監夜觀天象,測算出此乃不祥之兆,帝星黯淡,實乃上天的警示之意。陛下為朝局天下操持多年,近年來惡疾纏身,也是時候該頤養天年了。一為陛下龍體安康,二為大越的江山社稷能夠萬古長存,微臣等在此懇請陛下,請陛下順應天命,早日退位,延福於子孫!」


    這劉閣老已有七十高齡,平時多走幾步路都要氣喘籲籲,年輕時曾任太子少師,教導過皇帝,在朝中可謂德高望重,近幾年他已經不怎麽參與朝政了,如今第一個站出來說話,並且這番話說得也是字字句句擲地有聲,不卑不亢。


    「請陛下順應天意!」皇帝還不及說什麽,後麵緊跟著就是眾人附和,聲勢震天。


    皇帝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人頭,隻覺得胸中血液翻騰,心頭絞痛的厲害。


    「你們——你們——」他原是想要發怒的,但是胸中實在是痛苦難當,一隻手下意識的捂著胸口,另一隻手顫巍巍的指著人群,麵色怪異的臉上開始滾落豆大的汗珠來。


    「請陛下順應天意……」朝臣們完全不為所動,聲勢一波比一波高,氣勢也一波比一波的足。


    皇帝站在那裏,強撐著不肯讓。


    「陛下!」梅正奇本來是被他的暗衛擠在後麵的,此時覺得情況不對,就往前走了兩步,一見他的臉色,頓時就慌了,連忙回頭看太後:「太後娘娘,陛下的舊疾……」


    隻低聲的提醒了幾個字太後就已經會意。


    她快走兩步過來,一看皇帝的臉色,也是不由的神色大變,連忙招手道:「快送皇帝回寢宮,傳太醫!」


    皇帝不甘心,也不想走,但確實是沒有辦法。


    梅正奇等人半拖半扶的把他弄上了步輦,匆忙折返正陽宮。


    這邊群臣還都跪在這裏,沒有半點妥協讓步的意思。


    太後緊皺著眉頭掃視眾人一眼,不得已是還是再次開口道:「你們是要連著哀家也一起逼死嗎?」


    說完,卻也沒等任何人的回話,轉身就被梁嬤嬤扶著往停在宮門之內的步輦那裏走去。


    皇帝的情況不太好,太後一行自然也是跟著去他寢宮的。


    這幾天太醫一直侍奉在偏殿,隨時候命,所以這時候來得也是很快的。


    那殿內瀰漫著一股子難聞的藥味,太後直接就等在了院子裏。


    梁嬤嬤出去了一趟,過了一會兒又匆匆的回來。


    太後回頭,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梁嬤嬤神色凝重的沖她搖了搖頭,湊近她身邊輕聲的道:「朝臣們都還在外麵跪著呢,這動靜已經是瞞不住了,這時候應該整個京城都知道了。」


    本來那些百姓是不住畏懼的,可就是這兩天,京城裏和周邊的村鎮裏都莫名其妙的開始有人染病,令醫者都束手無策,現在這是天譴的傳言一旦散開——


    事關己身,百姓們就不會再得過且過了,一旦民怨成鼎沸之勢,這局麵恐怕就不是逼皇帝讓位就能平復的。


    「太後……」梁嬤嬤心裏也是著急,左右看看沒人走近,就又將聲音壓低了幾分道:「這幾日奴婢一直帶人暗中查訪,確定在幕後操縱,煽風點火的人就是定國公。他若就隻是替寧王爭位也還罷了,看是他……」


    太後這些年雖然不插手朝政,但卻並不代表她就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她抬了抬手,打斷梁嬤嬤的話,沉默良久,還是問:「越兒那邊還是沒消息嗎?」


    不她要維護皇帝,不想讓皇帝退位,而是如今朝中的這個局麵——


    皇帝退位是小事,後麵要上位的人選才是重中之重。


    西陵越生死不明,下落也不明,現在京城裏唯一有可能上位的就隻剩下一個西陵鈺了,太後既然知道了定國公的陰謀,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至於西陵豐——


    則是完全不在她推崇的人選之內,她根本就不會考慮。


    梁嬤嬤一籌莫展的搖頭:「暫時還沒有。」頓了一頓,還是忍不住道:「太後,恕奴婢逾矩,近來皇上的所作所為的確是夠讓昭王殿下寒心的了,恐怕這一次……」


    西陵越如果真的死了,是一定會見到屍體的,太後不傻,她當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骨肉相殘的事,雖不是她願意看見的,可如今真到了她控製不住局麵的地步,她也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說話間,太醫滿頭大汗的從裏麵出來。


    太後就收攝心神迎上去兩步道:「皇帝怎麽樣了?」


    「皇上舊疾復發,導致心脈損傷,剛又吐了血……」太醫嘆了口氣,臉上表情分外凝重:「這會兒睡下了,但是太後,恕微臣直言,陛下這身子怕是經不得……」


    話到這裏,已經明了。


    太後揮揮手,沒叫他說下去,隻吩咐道:「你還是在正陽宮呆著吧,好生照看皇帝的身體。」


    「是!」太醫應諾,背著藥箱進了偏殿。


    太後進去看了皇帝一眼,又囑咐梅正奇等人好生服侍,就轉身自正陽宮出來。


    返回自己寢宮的路上,她吩咐梁嬤嬤:「你親自去一趟安王府,把陸氏接進宮來陪伴哀家禮佛!」


    梁嬤嬤心跳猛地懸空半拍。


    她驟然抬頭朝旁邊步輦上的太後看去。


    太後的麵色平靜又嚴肅,和往日裏沒有半分的不同,但是這句話卻是讓她深感壓力重重。


    「是!奴婢這就去!」梁嬤嬤謹慎的應下。


    太後又道:「皇帝身子不適,這幾日哀家要在小佛堂齋戒念經,替大越和皇上祈福,就不要拿外麵的事來擾我了。」


    「是!」梁嬤嬤仍是直接應下。


    送太後回了寢宮之後,她就親自去安王府,傳了太後的口諭把陸嘉兒接進了宮裏,陸嘉兒自然察覺了此事反常,但太後的懿旨根本就沒有她置喙的餘地,可以說是被梁嬤嬤強行帶進了宮裏。


    然後太後就關閉了宮門,在小佛堂禮佛。


    本來她就是不管朝政的,這麽關起門來不見人,皇帝根本就是習以為常的,隻是宮外請命的官員久久不去,一天天的跪下去。


    再到後來,甚至有人餓暈了過去,氣息奄奄。


    百官之後,漸漸地也有百姓加入進來,皇帝就是想要關起門來裝太平也做不到了。


    兩日之後,他不得已的再次拖著病體上朝。


    百官朝拜,無非就一個要求——


    請陛下退位,令立新君。


    經過這幾日的打擊,皇帝這會兒的心態已然平穩很多,他麵前攤開了一卷聖旨,居高臨下的冷笑:「好!為了黎民蒼生,為了大越的皇朝基業,朕退位又如何,隻是——朝中並無太子,此時朕當是傳位於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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