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皇帝的臉色瞬間一變。


    他本就身體不好,此時驟一急,便就是胸口被怒氣一衝,狠狠一痛快。


    朝臣中有人隱隱的覺出異樣來,站起身來問道:「昭王殿下呢?沒有陛下和主帥的的命令,城外的駐軍怎敢擅自行動?」


    「這個……奴才也不是很清楚。」梅正奇為難道。


    皇帝勉強緩過一口氣來,按著胸口,眼神陰鬱道:「昭王呢?」


    他是不太相信西陵越會被人暗算丟了性命,這一問,語氣中就隱含了明顯的怒意。


    「這……」梅正奇答不上來,趕緊扭頭沖外麵招招手。


    外麵前來報信的侍衛快步進來,跪下去道:「陛下,他們帶來的遺體當中並無昭王殿下。」


    京兆府尹忙道:「聽說昭王殿下身邊當時有人保護,混亂中掉進了護城河,微臣命府衙的人前去搜救了,一旦發現殿下的蹤跡,必定第一時間傳信進宮。」


    部將全死了,唯獨一個西陵越,生死不明的沒了蹤跡。


    皇帝眼底神色變化莫測,袖子底下的手指攥了又攥。


    「陛下……」梅正奇等了半天沒見他言語,便是忍不住的催促,「軍營的來人還在宮外候著呢,那都是些粗人,現在都積分的很,您看這……」


    皇帝勉強定了定神,然後往席間看了一眼,最後對紀王道:「你替朕走一趟吧,安撫他們一二,讓他們稍安勿躁,先回軍營等候。這一次被殺的都是南征的有功之臣,血案又是發生在京城近地,天子腳下,朕自當查明真相,嚴懲兇手,會給死難者一個交代和解釋的。」


    「是!臣弟領命!」紀王起身,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禮,然後快步離席走了出去。


    「皇上,軍中現在十分的動盪,那些士兵又都是些蠻牛粗人……」京兆府尹道,明顯是還有疑慮。


    皇帝沉著臉,略一思忖,也是覺得此事棘手。


    他想了想,就又說道:「加派人手,務必要盡快找到昭王的下落!」


    「是!」京兆府尹答應了,也轉身從匆匆自殿內出來。


    卻是還有人不放心,憂心忡忡的試著開口:「陛下,城外駐軍有五萬餘人,都是跟隨昭王殿下剛從南方的戰場上退下來的,在這個當口上出了這樣叫人匪夷所思的事,一定要盡快拿到兇手才能安撫軍心啊,否則……微臣害怕會引發禍端!」


    皇帝咬著牙,臉色陰沉的一語不發——


    厲害關係他並非不清楚,但是聽了事發的經過之後,他腦子裏的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就是西陵越設局,想要蠱惑軍心來圖謀不軌。


    他對自己的這個兒子太了解了,以他的警惕和能力,怎麽都不太可能在城門外麵公然被伏擊,而且那麽巧,其他人都死了,隻有他落水之後死生不明?


    可如果真是西陵越在有意為之的話,那麽這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皇帝在心中飛快的權衡,又環視了一眼殿內眾人,揮揮手道:「今日設宴,本就是準備為南方戰場上下來的功臣們慶功的,既然出了這樣的變故,那諸位愛卿就都散了吧。」


    「是!」眾人忙不迭起身作揖,然後井然有序的走了出去。


    定國公隱在人群裏,一句話也沒多說,隻是偷偷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就跟著眾人一併退下了。


    群臣散盡,偌大的宮殿中隻餘下酒菜飄香。


    皇帝單手撐著頭,坐在案後許久,然後緩緩的抬起頭來。


    梅正奇一直沒敢掉以輕心,這時候見他終於有了反應,就也趕緊收攝心神道:「天也晚了,要不陛下先回寢宮歇息吧。」


    皇帝沒動,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道:「傳朕的密令出宮,把京兆府尹給朕找來!」


    「是!」梅正奇雖然心裏狐疑,卻不敢問,順從的去了。


    皇帝這才起身。


    門口的內侍連忙吩咐傳輦,先送他回了寢宮。


    因為失蹤的人是西陵越,京兆府尹不敢掉以輕心,親自帶人守在護城河邊上命人一路的搜尋打撈,正急得滿頭大汗的時候,就有宮裏喬裝的內侍過來傳他進宮。


    他也沒敢透露給其他人知道,急匆匆的就趕回了宮裏麵聖。


    他這一趟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回來之後仍是親力親為的指揮搜救。整個京兆府的衙役幾乎傾巢出動,城外的駐軍也自發的出了人手過來幫忙,二更時分突然傳來喜訊,說找到昭王殿下了。


    京兆府尹可不敢怠慢,連忙親自把人護送進了宮。


    緊跟著宮裏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皇帝緊急傳了太醫進宮,前後又折騰了有一個時辰,太醫才被送出了宮去。


    隨後宮裏就有消息傳出來,說是昭王殿下受了傷,但是並無性命之憂,不過皇帝體諒,暫時留了他在宮中養病。


    這個消息自然是第一時間就送去了城外駐軍的軍營裏,以安撫軍心。


    本來以為可以暫時穩住局勢了,可是根本就沒等到天亮,守城官那邊就又緊急傳來消息,說城外的駐軍再次集結,堵在了城門外——


    在皇帝渾然不覺間,不知道誰放出去的風聲,說昭王殿下明明已經遇難,可是皇帝卻意圖掩蓋真相,並無心追查昭王和那一幹遇害的副將的死因。


    這些人趕在黎明時分堵住了城門,是以天色蒙蒙亮,剛到了開城門的時候,城門久久不開,百姓不得出入之後,消息又很快在百姓中間也傳開了,甚至於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起的頭,總之是人們之間口口相傳的版本就是皇帝因為忌憚昭王殿下的才能,設計暗算了昭王殿下,試想,如若不是隻手遮天的陛下授意,誰又能有那樣的能耐在城門外設伏殺害當朝皇子?


    流言一起就一發不可收拾。


    百姓們不敢公開議論,但城中的局勢卻分明在暗中整個動盪了起來,私底下可謂民怨沸騰——


    一個嫉賢妒能到連親生骨肉都殺的皇帝,在他的統治之下,誰又能不心生惶恐呢?


    幾乎隻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整個京城裏的氣氛就變了,家家戶戶都盡量避免外出,百姓們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這些事京兆府尹是最先知道的,可是以為全部都是對皇帝的非議之聲,他也不敢貿然上報。


    一道宮牆相隔,倒是讓皇帝蒙在鼓裏了。


    他頭天晚上生了氣又熬了夜,次日直接罷朝,所以起身晚了,日上三竿,才剛起身,卻見太後麵色不善的直接闖了進來。


    太後雖然強勢,但哪怕是在皇帝重病那段時間她也是輕易不插手朝政的,每天的大多數時間都是關在寢宮的小佛堂裏禮佛。


    皇帝已經有幾天沒見過她了,此時見她一臉凝重之色的過來,不免就是心裏一陣警覺。


    他示意宮婢給他穿上外袍,然後堅強擠出一個笑容迎上去接太後的手:「兒子這幾日瑣事雜多,都沒能去給母後請安,母後怎麽親自過來了?」


    太後倒是沒有避他的手,被他扶著在主位上落座。


    她心急如焚,所以也就直來直往的直接開口問道:「皇帝,越兒呢?」


    皇帝其實已經多少料到她會突然過來大概是因為聽到昨夜那些事的風聲了,所以聽她這麽一問,也沒多少意外,甚至都沒刻意的隱瞞:「昨夜出了一件天大的意外,兒子已經命京兆府尹去抓緊追查了,越兒暫時下落不明,但是為了安撫軍心,所以……」


    太後人在宮裏,她這樣就擺著一副興師問罪的譜兒來了,說明她應該已經去確認過西陵越的行蹤了。


    西陵越就這麽失蹤了,太後的心裏不由的就有了些微的懸空。


    她怔愣片刻,隨後飛快的收攝心神道:「越兒呢?人沒找到?」


    皇帝於是就有些厭煩了,冷嗤一聲道:「事已至此,母後就也放寬心吧,如若他命不該絕,該出現的時候就總會出現的。」


    太後聽他這語氣,立刻就明白了她心裏的想法。


    她張了張嘴,卻最後社麽也沒有說,隻嘆了口氣道:「你心裏有數就好!」


    說完,也沒有留下來喝茶,起身便離開了。


    等到從正陽宮出來,梁嬤嬤才安撫道:「雖說是太後的家務事,但皇家的事,同樣也是朝廷的事,太後也莫要太過操勞,苦了自己。」


    太後的臉上卻無半點輕鬆之色,語氣苦澀中帶著輕微自嘲的情緒:「同室操戈,原就是皇室之家裏阻不斷的輪迴,哀家雖是不想看到,可……」


    話到最後,她也隻是重重的又嘆了口氣。


    而彼時的皇帝那邊,太後才剛離開不久,沐風就滿臉急色的走了進來。


    皇帝抬頭,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有事?」


    「安王殿下那邊的行程好像有點不對勁!」沐風道:「屬下剛得到的消息,他出京之後雖是一路被北上,可是今天一早得到的消息,官道上突然失去了他那一行人的蹤跡了,陛下,這事情似有蹊蹺。」


    皇帝聽了這話,瞳孔忽而劇烈的收縮了一下,但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化不大。


    沐風看著他,一時間突然有點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而這時候的寧王府裏,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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