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西陵衛的處置陸嘉兒是有所耳聞的,自然就更清楚,此時的常貴妃必然對她恨之入骨。


    常貴妃的步輦走在前麵,她的轎子在後麵跟著,雖然知道丫頭會去宸妃那裏求助,她卻並不敢小看了常貴妃——


    萬一對方早有準備,在半路把她的丫頭也給扣了呢?在這宮裏,她一個貴妃娘娘自然會比自己更加的如魚得水。


    而陸嘉兒又素來就不是個會坐以待斃的人,她手裏絞著帕子,正在飛快的四村對策,忽又覺得身下轎子一顛,驟然停了下來。


    陸嘉兒一顆心瞬間懸到了嗓子眼。


    隨後轎子落地,已經有人掀開了轎簾來請她:「陸側妃,請下轎吧!」


    陸嘉兒麵上表情僵硬,抬頭,就看到前麵大門正上方的匾額上頭「昭陽宮」三個鎏金大字。


    彼時,常貴妃身上一身朝服華貴,已經逶迤走上台階進了門。


    曲嬤嬤滿麵肅然,明顯一副不會通融的模樣。


    陸嘉兒無可奈何,隻能咬牙下了轎。


    她故意走得很慢,麵上表情又十分的恐慌和猶豫,沒走兩步,就被自己的裙擺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好在是被旁邊的宮女扶住了。


    然後,那宮女就直接沒撒手,硬是把她扶了進去。


    這一幕,那個四個抬轎子的小太監看在眼裏,也是忍不住的心裏發慌——


    是她們把安王殿下的新媳婦給抬到昭陽宮來的,這萬一這位側妃娘娘在這裏頭出了什麽事,他們幾個都難逃問究的。


    曲嬤嬤見他們踟躕不走,就趾高氣昂的一抬下巴:「這裏沒你們什麽事了,稍後娘娘自會安排人送陸側妃去嘉和宮,你們走吧!」


    幾個小太監互相對望一眼,恭順的行禮:「是!」


    幾個人抬了小轎離開。


    曲嬤嬤帶著昭陽宮的人進了院子,大門重重的合上。


    幾個小太監互相商量了一下,就兵分兩路,兩個人抬著空轎子回去,兩個人也連忙往嘉和宮的方向跑去報信。


    且不管會不會出事,他們提前去宸妃娘娘那裏說一聲,好歹能證明個清白,說明他們不是貴妃娘娘的幫凶啊。


    而陸嘉兒確實是小人之心了,因為常貴妃根本就沒叫人去攔截她的丫頭,彼時那丫頭已經去嘉和宮報了信,宸妃傳了步輦正匆匆的往這邊來。


    宸妃可謂心急如焚,不斷的催促抬步輦的小太監快走。


    「娘娘!」康嬤嬤小跑著一路跟:「貴妃娘娘那裏是記著陸氏的舊仇呢,就算要使些什麽手段……」


    因為是在外麵,這話便說得很含蓄。


    橫豎陸嘉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真被常貴妃給弄死了,她們也樂得清靜。


    「再快一點!」宸妃卻是滿麵的急色,一邊催促,一邊一籌莫展的道:「如果她把人弄了去就隻是為了出氣,本宮當然用不著管,那個賤人向來記仇,我就怕是被她逼出陸氏畫押的口供來,那就麻煩了!」


    絕對不能讓皇帝知道是她指使陸嘉兒去坑西陵衛,甚至也是她才是導致沈青桐小產的直接元兇的。


    要知道她手上沾了這麽多的血,那麽這麽多年她苦心經營的一切隻怕都要在皇帝麵前土崩瓦解了,一旦叫皇帝知道她做了這些事,那麽以後她就要和常貴妃一樣,處處被忌憚掣肘了。


    康嬤嬤不好再說什麽,就也催著抬轎的小太監們快些再快些。


    而這邊的昭陽宮裏,常貴妃也的確是把一份提前準備好的供詞拍在了陸嘉兒麵前的桌子上。


    陸嘉兒彼時黔首低垂,鵪鶉一樣規規矩矩的在她麵前站著,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往後去瞄她身後裏屋裏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渾濁的喘著粗氣的西陵衛。


    常貴妃是找她翻舊帳的,這一點她心裏有準備,卻沒料到對方會把她直接帶到了奄奄一息的六皇子西陵衛的病床前麵來。


    常貴妃坐在椅子上,手上純金打造的甲套閃爍著奢華璀璨的光芒道:「把這份口供畫了押,本宮就暫且不動你!」


    陸嘉兒猛地收攝心神,臉上血色全無。


    「娘娘!」她大著膽子抬頭去看常貴妃,剛要開口周旋,不想,常貴妃就從旁邊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把沉甸甸的匕首,啪的一下拍在了那張口供上:「你在想什麽,本宮都知道,無非就是想拖著時間等宸妃過來替你解圍的,這種花招,你還是不要在本宮的跟前耍了。實話跟你說,瑞王命在旦夕,本宮趕時間的緊,沒工夫在這裏和你磨,你自己做過了什麽,自己心裏清楚,這張口供上,本宮也沒有誇大其詞,更沒有冤了你一分一毫,要麽立刻在這供詞上畫押,要麽拿你的命來償,你選吧!」


    她的語氣不算重,但是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空氣中凝結,不斷的往下壓。


    陸嘉兒匆匆掃了一眼,的確,那份供詞並沒有誇大其詞,甚至還言明她是受了宸妃的指使才去誤導西陵衛的,一則主意不是她出的,二來西陵衛會起意殺人甚至都不是她直接教唆的……


    但陸嘉兒卻很清楚,她才剛嫁給西陵豐,一旦她在這份口供上畫押,就等於把宸妃推出去給她自己擋災了,在宸妃母子麵前,她也就徹底完了。


    「娘娘——」陸嘉兒自是不肯就範的,剛要說話的時候,常貴妃已經拔出匕首,站起來,刀鋒貼上了她耳後一側的肌膚。


    那種冰涼的觸感一激,陸嘉兒還沒來得及細品,立刻就疼得一個哆嗦,另一重的觸感便是血水順著脖子一側留下來的那種又黏又癢的感,嚇得她整個人都木了。


    常貴妃的麵孔近在咫尺,語氣冰涼的道:「要本宮先削下你的一塊皮肉給你親眼看看嗎?」


    別人是威脅人,但她說話的同時,手下動作根本就沒停,那刀鋒入肉一分更深似一分。


    陸嘉兒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而且隻看這個女人的眼神她就知道對方不是在和她鬧著玩的。


    當一個聰明人遇到一個比她更聰明的瘋子的時候——


    其實她們之間還是很好溝通的。


    「我認!」陸嘉兒一個激靈,隨後完全是迫不及待的撲到了桌子上,搶過紙筆,行雲流水一般的在那張口供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常貴妃站著沒動,使了個眼色,曲嬤嬤連忙上前,又拉著她的手去沾了些印泥給按下了手印。


    而等她鬆開陸嘉兒手腕的那一刻,陸嘉兒就恍若一灘爛泥一樣的軟在了地上,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處,更不知道該要如何思考。


    「娘娘!」曲嬤嬤把供詞捧過來。


    常貴妃隻看了一眼,沒接,而是沖外麵揚聲道:「來人!」


    「娘娘!」外麵琳琅立刻推門進來。


    常貴妃斜睨一眼癱在地上,雙目無神的陸嘉兒,命令:「放她走吧,送回嘉和宮去!」


    言罷,又補充:「宸妃這會兒應該正往咱們這邊來呢,注意著點兒,別礙了她的事兒,明白嗎?」


    琳琅一愣,隨後點頭:「是!奴婢明白了!」


    「去吧!」常貴妃揮揮手。


    琳琅又叫了個丫頭進來,兩人一起把陸嘉兒扶起來,半扶半拖的把人弄出去了。


    曲嬤嬤手裏還擎著那份供詞,有些困惑道:「娘娘不留著她一會兒當麵對質嗎?」


    常貴妃把手裏染血的匕首隨便往桌上一扔,然後就正色看向了她道:「這份供詞交給你!」


    曲嬤嬤一愣,想了想,心裏卻是為難:「一會兒呈給皇上嗎?」


    「給他做什麽?」常貴妃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明知道他和梅雨秋蛇鼠一窩,給了他,梅雨秋至多就是在他的跟前失寵,那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她此時用的字眼是「他們」,曲嬤嬤卻並無暇在意:「那……」


    「收起來!收好了!」常貴妃道,眼神裏的威壓之勢很是叫人吃不消,她看著曲嬤嬤的眼睛,臉上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道:「今日之後,這宮裏就不會再有所謂的貴妃和瑞王了,回頭等皇上來了,除了和梅正奇有關的事需要替本宮守嚴了,其他的——他問什麽你就說什麽,大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向他投誠保命即可。」


    她這話,分明就是在交代遺言的。


    曲嬤嬤心裏一抖,整個人都慌亂起來:「娘娘,奴婢對娘娘——」


    「現在不是需要你表忠心的時候!」常貴妃打斷她的話:「照本宮的話去做,求皇上開恩放過你,保住了你的命,替本宮守好了這份口供,本宮跟你保證,後麵不出一個月,你就會知道這份供詞的真正用處,到時候把這份供詞交給能處理它的人,本宮還可以保證,你能得到一筆上次恩典,出宮去頤養天年!」


    曲嬤嬤著實聽得摸不著頭腦,手裏捏著那張紙,一臉茫然:「娘娘在說什麽?」


    而且就衝著常貴妃一貫的作風和她今天的表現來看,曲嬤嬤一直以為她是有把握化解今天的這場危機的,怎麽現在風聲急轉直下,居然讓她淪落到要賣主求榮的地步了。


    「什麽都別問,問得多了,你就需要演戲,而戲演不好,則是會丟性命的!」常貴妃道,麵上的表情冷然又決絕。


    曲嬤嬤一顆心砰砰亂跳,勉強掙紮了一下,就匆忙的將那張供詞摺疊好,然後脫下鞋子,藏在了左腳的鞋墊底下。


    「娘娘!」然後,她拍拍衣裳站起來:「現在要做什麽——」


    話音未落,外麵已經有太監尖著嗓子唱到:「宸妃娘娘到!」


    曲嬤嬤順勢表情一凜。


    常貴妃勾唇冷笑道:「現在你去前朝找皇上,告訴她,宸妃來我這裏了,不用害怕被人知道,總之把他請過來!」


    曲嬤嬤狐疑的又盯著她瞧,還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外麵宸妃已經一把推開門闖了進來。


    常貴妃隱晦的使了個眼色、


    「見過娘娘!」曲嬤嬤故意迎上去行禮,卻被宸妃一把推到了旁邊,她順勢往門外一閃,就趁亂走了。


    宸妃闖進來,四下打量了一遍,單刀直入的問:「陸氏呢?」


    常貴妃冷嗤一聲,根本沒理她,而是逕自走到裏邊,坐在了西陵衛的床邊。


    宸妃也怕她口無遮攔再說出什麽見不得人的話,見著屋子裏沒有埋伏,就把人都打發了。


    她也跟進來,麵色不善的再度質問:「雲綺楠,你死到臨頭了,本宮勸你,別再——」


    話音未落,卻是猛地被常貴妃拽了一下手腕。


    她一驚,近距離的對上常貴妃的視線,常貴妃卻是勾唇她一笑,冷然道:「就因為我知道我這一次在劫難逃,所以——我才決定先下手為強!」


    「什麽?」宸妃一時不,想抽回手卻沒能抽動,倉促間一低頭,卻見常貴妃握著她的手腕,而她的手裏已經多了一支步搖。


    她愕然把眼睛瞪得老大,瞥見旁邊沉睡的西陵衛,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隨後便是毛骨悚然的渾身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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