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嶽和裴影鴻素未謀麵,所以並不認得他,隻從他的裝束上斷定他應該身份不低。


    「殿下!」歐陽群放下手中用剩下的繃帶,轉身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


    「你是皇子?你是大越皇帝的第幾個兒子?」齊嶽眼中防備的神色不減,緊密注意著裴影鴻的一舉一動。


    他雖然沒和大越朝中打過交道,卻知道大越皇帝的皇子們是沒有如裴影鴻這般年紀的。


    裴影鴻一咧嘴,笑嘻嘻道:「越皇哪有這樣的福氣有本王這樣的兒子呀!」


    他身後,早有侍衛關上了房門。


    裴影鴻款步進來,大大咧咧的往桌旁的椅子上一坐。


    世上居然還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齊嶽被他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知道該是作何表情,而歐陽群早就習以為常,麵不改色的走到門邊垂首而立。


    齊嶽盯著裴影鴻,瞧著對方臉上那種不正經的表情,怎麽想都為自己此時的處境感到茫然。


    裴影鴻提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還是齊嶽忍不住的先開口道:「你叫人把我帶到這裏來,到底有何目的?」


    裴影鴻提壺的手一頓,抬頭問他:「難道肅王你不是應該先拜謝本王對你的救命之恩嗎?」


    臉上神情並非見怪,純粹就是驚訝。


    齊嶽又被他噎了一下,心中頓生幾分尷尬之意——


    他的確是該感謝這人的援手的,否則這時候早就死在齊崇手上了,可是眼下這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他同樣還是不能確保自己此刻的人身安全。


    誠然,他現在還是隻當後麵攔截他的那些人也是齊崇設的陷阱。


    裴影鴻盯著他的臉等了一陣,沒等到他開口,這才主動說道:「衛涪陵被帶到禦前,她和齊太子之間私相授受的舊事被翻了出來,偏偏那齊崇忒不像個男人,趕在這個節骨眼上玩了一出金蟬脫殼的手段給溜了。」


    「什麽?齊崇他……」齊嶽一驚,臉上神色瞬間一慌。


    「跑了!」裴影鴻道,倒是露出一個深刻理解的表情,嘆了口氣道:「他現在已經衝殺出城,應該正在趕回南齊的路上,大越的皇帝陛下和被戴了綠帽子的寧王全被惹毛了,衛涪陵被暫押在天牢,他們說是要等攔截拿獲了齊太子再做定奪……可是麽……西陵越和他那個不省心的媳婦橫插了一槓子,他們要是一直暗中相幫齊太子,這事情的結果就不好說了。也怪本王大意了,本以為那女人留了衛涪陵在手裏,隻是為了關鍵時刻威脅齊太子的,誰曾想最後莫名其妙的倒是把他們雙方給攪出感情了!」


    前麵的一段話他還是說給齊嶽聽的,而說到了後麵就完全成了自言自語。


    裴影鴻心中遺憾的思索這整件事裏麵的意外和差池,想到沈青桐和西陵越幫著齊崇脫困的事情的時候,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掠過一個念頭。


    「不對!」他難得的麵容突然一肅,蹭的站了起來。


    「殿下!」歐陽群被嚇了一跳,連忙正色道:「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


    裴影鴻抿抿唇,卻是早就把齊嶽拋諸腦後,急匆匆的推門大步走了出去:「本王出去一趟!」


    歐陽群不放心他,本來要跟,但是想著齊嶽在這裏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就還是留下來了以防萬一。


    齊嶽被晾在當場,淩亂不已。


    裴影鴻回房去換了一身不太起眼的便服,就帶著幾個侍衛喬裝出府了,沒有任何的猶豫,直奔昭王府。


    當然,他不會在這種極度敏感的時機直接卻敲昭王府的門確認什麽,而是在前麵隔著挺遠的主街上就駐馬停了下來,原地踟躕。


    「去四下裏打聽一下,從宮裏回來之後昭王夫婦都有什麽動向!」他手裏把玩著一根馬鞭,麵色肅然的吩咐身邊的事兒。


    其中四名侍衛下馬,去往附近的店鋪裏或者直接跟街邊擺攤的小販套話,過了不多時就紛紛回來復命。


    「殿下!先前昭王攜王妃回府,兩人進了王府不多時昭王就又出來,帶著自己的依仗出門了,看他走的方向,應該是去的禮部衙門!」侍衛道,頓了一下,又補充,「現在昭王妃也不在府裏,說是昭王前腳剛走,王妃的車駕就也出來了,走的是那個方向!」


    他抬手一指。


    裴影鴻抬眸看過去,眯了眯眼睛道:「確定車駕上的人是昭王妃嗎?」


    「用的是昭王殿下專用的車駕,昭王不在府上,必然就隻能是昭王妃了!」那侍衛道,突然想到方才聽到的別的細節,就又說道:「回府的時候,兩人是共乘一騎,如若殿下懷疑有詐,其實可以借拜訪昭王妃之名去昭王府試探一二的!」


    裴影鴻看他一眼,卻也沒有動怒,臉上重又綻開那種不甚正經的笑容來,一邊甩著手裏的馬鞭一邊道:「本王倒是不懷疑沈青桐沒在府,卻恐怕她馬車裏還藏著旁的人呢!可惜了,本王這反應居然又慢了他們半拍……」


    那侍衛不解,皺眉道:「殿下是說……」話到一半就突然想起今天發生的一係列的事,頃刻頓悟:「難道知道強闖出城的那隊人不是齊太子率領的,是昭王和昭王妃把他……」


    裴影鴻冷嗤一聲:「把守城門的那些人,有幾個是近距離見過齊崇的真容的?何況當時人多眼雜,場麵又亂了。就因為那隊人馬是從驛館那邊齊崇的部從裏麵出來的,就能斷定他們衝殺出城就一定是為了齊崇保駕護航?有風險不說,就算僥倖得以順利衝出城去,後麵的追兵也有跡可循,必定緊咬不放,別忘了,這裏是大越境內,就算隻走捷徑,此處距離南齊邊境也有五六天的路程,在被追兵緊咬的情況下,隨時都有可能出意外,失手被擒的。」


    「可是就算齊太子和昭王夫婦倆聯手打了個馬虎眼,在追兵被引開之後才混出城去,這裏也依然是和南齊相隔遙遙的大越境內啊,齊太子想要平安回去,已然少不了阻礙!」侍衛道,疑惑的看他:「既然殿下已經識破他們的伎倆了,難道這件事您不準備透露給大越皇帝知道嗎?」


    「開弓沒有回頭箭,本王當然不能看著齊崇就這麽走了!」裴影鴻道,想都沒想的吩咐:「馬上混進寧王府去找沈青音,讓她想辦法把這個消息委婉的透露給寧王。」


    就存著一絲僥倖,繼續隱在幕後推波助瀾吧,不管沈青桐有沒有懷疑到他,現在他也隻能當對方是不知道的。


    「是!」其中一個侍衛領命,爬上馬背先行打馬離開了。


    裴影鴻還踟躕不行。


    另外幾人對望一眼,其中一個就道:「殿下是懷疑昭王府出城去秘密送走了齊太子嗎?她駕車出城,速度有限,咱們要不要碰碰運氣追上去看看?」


    裴影鴻撇撇嘴:「那個丫頭啊,沒你們想的那麽好對付,方才如果本王能早一點反應過來,鼓動大越皇帝搜查昭王府把齊崇堵在裏麵,那絕對是可以讓他們夫妻兩個百口莫辯,可是現在齊崇人都從昭王府裏被送出來了,那就不必打草驚蛇費這個勁了,走吧,回去吧!」


    別說沈青桐既然是打算好了要以這樣的方式送齊崇出城,兵貴神速,十有八九他追上去也晚了,哪怕是退一萬步講能當街攔下她的馬車,並且在車廂裏揪出齊崇來,以裴影鴻對沈青桐的了解,他就料定那個丫頭必定矢口否認,並且十有八九會當場指控是她從昭王府出來之後才別齊崇挾持利用的。


    那個丫頭陰損的利害,且不管他們和齊崇之間有怎樣的約定或者交易,一旦局麵失控,她絕對是翻臉不認人的,難道還會舍自己而保齊崇不成?


    也許她是真心要幫齊崇脫困的,那也必須是在不損傷她自己和西陵越利益的前提下,否則就是寧死道友不死貧道的。


    隻要她咬口不認,在如今她和皇帝之間關係這麽微妙緊張的情況下,皇帝也不能稀裏糊塗的定她的窩藏罪,並且就算皇帝真的用了非常手段,西陵越並沒有卷進這件事裏麵,殺了沈青桐,鬼才知道後麵整個局麵會崩壞到什麽地步。


    裴影鴻想著,終於開始有種憋氣的感覺了——


    這沈青桐,胳膊肘一直拐在裴影夜那邊的,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和障礙,可偏偏到了想要踢開她的時候,西陵越卻是和她緊緊抱在一塊兒的,以至於在不能確保同時把兩人都按倒的情況下,他動也不敢動,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就在裴影鴻火速奔往昭王府查訪的同時,沈青桐的馬車已經載著齊崇順利出城了。


    他們走得南城門,因為那外麵的一個山坳裏就是一片亂葬崗,老夫人那樣的重罪,她的屍首必定不會被允許家人收斂,並且沈家如今也沒人給她收斂了,就隻能被拋在這裏。


    沈青桐以此為藉口出城,誰都沒有懷疑。


    馬車停在偏僻的小路上,前後無人,齊崇在下車前卻突然抬頭問了她一句:「要跟我一起走嗎?」


    坐在角落裏的墨玉拚了命的不叫自己的表情扭曲——


    這也得虧是王爺和王爺身邊的親信都不在,要不然這齊太子還走什麽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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