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了這麽久,衛涪陵的氣色確實不能算好,臉色發黃,眼窩深陷,再沒有了當年那種養尊處優的貴氣。


    齊崇看她的第一眼,就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翻身下馬,快走兩步過去,伸手,握住了衛涪陵的手指。


    衛涪陵看著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也不可能平靜了,有憤怒,有委屈,被關在這裏這麽久都無人也無處訴說的情緒全部積壓在心底,這一刻呼嘯沸騰,她覺得自己都要發瘋了。


    可是這種情緒,她全部按下了。


    兩個人執手相望,她麵上的表情雖然略顯悽苦,但很平靜。


    半晌,齊崇方才開口打破了沉默。


    「涪陵!」他開口的聲音有些沙啞,莫名的壓抑,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他的那個侍衛終於忍不住上前催促:「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郡主安然無恙,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畢竟在世人眼中,衛涪陵已經是個死人的存在了,萬一叫人撞見他們出現在這裏,後麵必定會引發一連串的麻煩。


    所以,即便齊崇現在有千言萬語,也隻能是欲言又止。


    「驛館那邊人多眼雜,我已經安排好了,讓人先送你出城,我今天稍後還得進宮去和大越皇帝辭行,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返程,你先行一步!」齊崇道。


    他這樣說明顯不是在和衛涪陵商量的。


    說完,拉著衛涪陵的手轉身下台階。


    衛涪陵倒是沒說什麽,隻安靜的跟著她走,但卻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怎樣,一時沒注意腳下。


    「呀!」她低呼了一聲,一腳踩空就墜了下去。


    「涪陵!」齊崇本能的伸手去撈她。


    好在這小門小戶的宅子門口,總共也就三五級的台階,齊崇又是習武之人,反應和動作都異常敏銳,一把攔腰攬住了衛涪陵,將她箍在了身邊。


    衛涪陵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跌靠在他懷裏。


    「殿下!郡主!」侍衛們想去幫忙又插不上手。


    橫豎不過就是衛涪陵崴了腳而已,大家也沒太當回事。


    可是那兩人相擁站在那裏,隨後卻是老半天的沒有動靜。


    衛涪陵比齊崇矮了將近半個頭,大半張臉被他的肩膀擋住,看不到表情。


    齊崇站在那裏,麵上表情一直很平靜很坦然。


    一切——


    看上去都沒什麽不對勁的。


    直到——


    齊崇臉上的血色在慢慢消散,額頭上汗珠凝聚,迅速的糊了一層。


    「殿下!」他的那個侍衛終於發現異樣,有些驚慌又有些期待的試著喚了一聲。


    然則,還不等齊崇做出回應,巷子裏等在馬車旁邊的那一隊侍衛就突然躁動起來。


    「牆頭有人!」有人叫了一聲,一隊十六個人瞬間已經拔刀在手。


    千鈞一髮,這宅子對麵的那堵牆後麵已經冒出來十幾個弓箭手。


    「齊嶽!」眾人心中戒備之意剛起,冷不防眼前就是一個冷澈清亮的聲音道:「一不做二不休,還不把這些人全部封口?絕不能讓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有機會活著回去在老太婆跟前說話!」


    齊嶽?


    二皇子,肅王齊嶽?!


    隨著衛涪陵一聲令下,圍牆後麵冷箭齊發。


    而在開口喊話的同時,衛涪陵已經果斷的自齊崇懷裏退了出來。


    她沒去看齊崇的表情,也沒去看他的眼睛。


    齊崇卻不知道是因為傷勢過重還是太震驚了沒反應過來,竟是完全沒有反抗,被她扯著閃進了門簷底下,弓箭手攻擊不到的死角裏。


    方才衛涪陵插入他腰腹之中的匕首已經被她拔了出來,帶著他的體溫烙印在他的頸邊臉頰。


    腹部的傷口被血水快速的濡濕。


    外麵侍衛在奮力的揮刀擋開冷箭。


    齊崇卻是一眼沒看。


    他的目光,定格在衛涪陵臉上,眼中神色複雜極了。


    衛涪陵本來是若無其事的不想理會,但是那兩道目光灼灼的釘在她臉上,如有實質,她心中略一遲疑,便就咬牙迎上了他的目光。


    齊崇緊抿著唇角,臉色微微發白,全是冷汗。


    但他隻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連主動的開口質問都不曾。


    衛涪陵卻是也無心虛之色,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道:「這樣的局麵,難道你提前就一點也沒料到嗎?」


    齊崇看著她,依然沒有說話。


    不是無話可說,隻是——


    覺得事到如今,再說什麽都是多餘。


    衛涪陵問的對!這樣的局麵他提前沒有料到嗎?連沈青桐都料到了的事情,更何況是他?


    青梅竹馬二十餘年的情分,他不了解她嗎?


    其實早就看透了,也看明白了,隻是在自欺欺人的不敢去麵對罷了。


    這一次又一次,他都刻意的蒙上自己的那顆心,對自己沒有親眼看到的事情,不問也不聽,一意孤行的在摯守著心底的那段美好。


    但其實心裏同時又很清楚,那份所謂的美好早就破碎不堪,守都守不住了。


    他不願意麵對這樣赤裸裸又血淋淋的真相,所以一拖再拖,一避再避……


    其實今天他原是可以不來的,即便是來了,他也完全可以在衛涪陵出手的時候將她抓個現行,而不必以身飼虎,受這麽重的傷,可如果不是深刻真切的痛這一回,他覺得自己是不能冷靜清醒的來麵對這個真相的。


    許多年了,終於可以斬斷過往,迎來這個結局了。


    無可否認,衛涪陵那一刀紮進他身體的時候,那個瞬間痛得可謂天崩地裂,但是這一刀之後,他也終於豁然開朗,一身輕鬆了。


    這一刻,心中百感交集之後就是一片釋然。


    衛涪陵見他沒應聲,就又滿麵自嘲的繼續道:「這樣的自欺欺人彼此演戲早就沒有必要了,齊崇,我很抱歉……」


    「我知道!」但是出乎意料的,齊崇卻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


    衛涪陵一愣。


    她原來以為他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時半會兒的不會給她回應了。


    齊崇看著她的眼睛,很冷靜也很平靜的道:「別跟我說抱歉,因為你根本就不欠我什麽,其實我知道,從始至終你就沒愛過我,你跟我之間的一切都是逢場作戲。既是始終未有真情,又何來虧欠?何來抱歉?不過就是明槍暗箭,你勝我負!」


    衛涪陵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眼中神色微變。


    她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麽合適。


    反倒是齊崇苦笑了一聲繼續道:「你沒愛過我,也不愛老二,你隻是選擇了他而已。你不選我,是因為自認為操縱不了我,在這一點上,就連閱人無數的皇祖母都沒能看透你。她一直堅信是老二和你聯手一起耍了我,實際上在這裏麵被耍得最厲害的人應該是老二才對吧,因為一直到了現在他都還沒能看清楚,你不是幫他在對付我,他,根本就是你操縱在手裏,用來對付我的武器而已。從始至終,在和我鬥,和我一決天下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


    他的語氣很平穩,沒有激動,也沒有質問,而是很平靜的陳述。


    衛涪陵的臉色先是變得僵硬,然後又鐵青,咬著牙,沒承認也沒否認。


    齊崇卻又再度嘲諷的笑了:「涪陵,我不覺得一個女子有野心有抱負是什麽錯事,但是朝局天下,複雜多變,一切遠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的,你的這場白日夢,做得太過也太離譜了!」


    衛涪陵是聽到這裏才如夢初醒,猛地打了個寒戰。


    也是恰在此時,巷子裏突然接連幾聲慘叫,然後是砰砰幾聲悶響,又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兩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


    齊崇帶來的人雖然也有傷亡,但是前一刻還伏在牆頭後麵鎮定獵殺對手的弓弩手們卻已經全數栽在了地上。


    巷子裏一片寂靜。


    衛涪陵的目光一凜,匕首壓在齊崇頸邊,強行拽了他起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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