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換了男裝的文昌郡主雙手叉腰,帶著趾高氣昂的一臉冷笑。


    她這裏人多勢眾,牆根底下裴影主僕三個的臉都被打成了豬頭,就是裴影鴻,這時候特顧不上端他皇族的架子,隻顧拚命的抱住了腦袋——


    一會兒還要參加壽宴,他還要去選媳婦呢,話說……這群人難道不知道打人不打臉嗎?


    那邊皇帝陪著裴影夜一行先後趕來,一張臉已經黑成了鍋底灰。


    倒是齊崇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這算怎麽回事?」


    「文昌!」皇帝沉聲怒喝,「還不給朕住手!」


    那邊的文昌郡主聞言抬頭,這才看見巷子外麵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車架馬匹更是堵得整個巷子口水泄不通,而眾人之中,她倒是沒太注意儀容風度都很出眾的裴影夜和齊崇,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異常顯眼的明黃儀仗,登時就知道事情不妙。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逃竄回府去換身衣裳,可明顯的皇帝已經看見她了。


    小丫頭眼珠子咕嚕嚕一轉,臉上笑容凝結,無比的尷尬。


    王府那些正在施暴的侍衛也瞧見了皇帝,不由的紛紛住了手,推到文昌郡主身後。


    「伯父!」文昌不敢往前湊,囁嚅著叫了一聲,然後就揪著衣角,低下了頭。


    皇帝正待要發怒,後麵又是一陣淩亂慌張的車馬聲。


    「寧兒!」文昌郡主的閨名叫做西陵雲寧,得了陸賢妃傳信的六王妃急匆匆的飛奔回府,與她同來的還有拉著沈青桐一起來尋兒子的季淑妃,隻是六皇妃愛女心切,遠遠的就跳下馬車,擠進了人群。


    「母妃!」文昌郡主倒是找到了點兒主心骨,趕緊迎上來,身子卻是不動聲色的往自己的母妃身後藏了一半。


    這時候裴影夜身邊的人已經衝過去幾個,把個裴影鴻扶了起來。


    裴影鴻眼圈烏了一隻,左半邊臉上一大片淤青,兩管鼻血流得分外醒目,那本來俊俏漂亮的一張臉,此刻當真是萬紫千紅,全是狼狽了。


    兩個侍衛是左右架著才把他扶起來。


    他還在眼冒金星呢,隻覺得鼻子底下黏黏糊糊的,就拿袖子混亂的抹了一把,臉上顏色登時就更好看了。


    「皇兄!」他吸了吸鼻子,遠遠的沖馬背上的裴影夜打了個招呼。


    這邊六王妃已經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趕緊的已經跪下去請罪道:「是臣婦疏於管教,小女頑劣,闖下了大禍,臣婦願代小女領罰!」


    六皇妃就是之前在陳婉菱大婚那天和沈青桐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個紀王妃,她的年紀不小了,當你哦按嫁入王府之後,早早的生了兩個兒子,卻是在三十五歲上又生了這麽個小女兒,從此以後就寶貝金疙瘩似的的寵著護著,不管是六王爺還是上麵的兩個嫡子,誰都不準說女兒半個字的不是,要不然這位紀王妃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直接絕食甩臉子,弄得父子三個全部繳械投降,也就是這樣,文昌郡主明明是金枝玉葉的皇室郡主,卻被寵得頗有些無法無天,用這時候人們的普遍標準來說,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女紈絝。


    沈青桐是知道紀王妃有這麽個寶貝的麽女的,卻從不知道這位郡主會是這麽個無法無天的人物,這會兒見著了,倒是頗驚奇意外的。


    那邊紀王妃跪下替女兒領罪了,文昌郡主就也跟著跪了下去,不過卻隻是低著頭,並沒有搶白。


    皇帝要罰她,肯定是不顧頭臉的重罰的,但是她娘是是王妃,多少也算年高德勛,皇帝恐怕連罵都不好意思太劈頭蓋臉。


    這個丫頭,卻是極精明又識時務的。


    沈青桐料中了她心裏的那點小算盤,不由的彎了彎唇。


    那邊紀王妃的態度誠懇,又一臉的痛心和謙卑的模樣。


    皇帝心裏雖然怒火中燒,果然衝著她這張溫良淑德的臉,所有的脾氣就都團在了胸口,不好意思直接拋出來。


    那邊裴影鴻被人扶著,慢慢的頭不暈了才扭頭看了眼跪在紀王妃身後的那個讓他吃了大虧的黃毛丫頭——


    他又不傻,挨打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按理說,他挨了揍,又當眾丟了臉,是該不依不饒的討個公道的,可是一回頭看見那麽個小丫頭灰溜溜低著頭的一張側臉,就也發不出脾氣了——


    心裏氣歸氣,可是跟個小丫頭不依不饒的非要分個輸贏出來,豈不是比被人揍一頓更沒臉?


    那邊皇帝的臉色陰沉的極為難看。


    裴影鴻咧了咧嘴,覺得腮幫子發疼,卻還是齜牙咧嘴忍著疼道:「誤會誤會,隻是個誤會而已,文昌郡主又不認得小王,大概是將小王誤以為是什麽壞人了吧!」


    文昌郡主還等著這人給她穿小鞋呢,聞言,不禁偷偷的抬眸,拿眼角的餘光看了眼那個「登徒子」。


    彼時那人一臉的萬紫千紅,再加上說話的語氣太沒正形,怎麽看都不順眼。


    這樣人,若在平時她看見了,指定是叫侍衛直接用鏟子鏟走,看見就覺得礙眼,這時候卻忍不住眨巴著眼睛又偷看了他兩眼。


    那邊馬車上的皇帝看見裴影鴻這副德行,自然也是打從心底裏看不上。


    隻是他還不想和北魏結仇,既然裴影鴻遞了台階,他就準備下。


    誠然——


    齊崇卻不是單純為了白跑一趟看熱鬧的,此時便就揶揄笑道:「誤會嗎?就不知道二殿下你突然跑到這裏來做什麽的?」


    大越的皇帝要拿聯姻北魏一事給他施壓,本身就是居心不良,如今他逮著機會了,不挑撥一下兩者的關係,實在對不起他千裏迢迢跑這一趟浪費的時間和精力。


    裴影鴻當場就怒了,梗著脖子大聲道:「小王閑著無聊,四處走走不行?這裏是大越,又不是南齊,難道我這還犯了齊太子的忌諱不成?要興師問罪也輪不著你來!」


    他就是個不知輕重的紈絝,所以絲毫也不忌諱彼此的身份,說炸毛就炸毛的。


    齊崇卻是也不溫不火,唇角帶著淡淡的笑紋道:「本宮哪有興師問罪,就是想著初來乍到,對著大越的皇都不慎熟悉,二殿下你隨便走走就這麽巧走到六王爺府上來了,想必是對這京城裏的環境極熟悉的,改日相約同遊一番可好?」


    他這麽一示好,裴影鴻反而不好再挑毛病了。


    他冷哼:「齊太子要閑逛,越皇陛下自會安排官員陪同,小王可不敢搶功!」


    齊崇笑了笑,就也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轉而把視線又移到了文昌郡主身上,道:「這位就是文昌郡主?小王怎麽聽說郡主傷著了?您的這身打扮,看著也是標新立異啊!莫不是和二殿下一樣,隻是隨便穿穿?」


    文昌郡主的身份尊貴,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室顏麵,無論如何也不該穿成這樣到處招搖的。


    此時齊崇的矛頭指向了她,她立刻便有些心虛,暗暗捏住了衣角。


    紀王妃更是急出了一身的冷汗,仍是賠罪道:「這丫頭是被臣婦寵壞了,沒個正形!」


    說著,她回頭瞪了文昌郡主一眼:「還不趕緊回去把衣裳給換了!」


    文昌郡主是很機靈的,馬上答應了一聲,爬起來就要往裏走。


    齊崇唇角隱晦的牽起一個弧度。


    沈青桐從旁瞧見了,頓覺不妙。


    之前在東宮那次,她讓紀王妃受了驚,總覺得欠著這位慈祥的王妃一個人情,此刻便是揚聲道:「聽說郡主崴了腳?還不趕緊去個人,扶著點兒?」


    紀王妃的心頭一動,後怕的又是一頭冷汗。


    她趕緊使了個眼色:「來人,還不扶著郡主點兒?」


    跟著她回來的心腹嬤嬤連忙跑過來,彎身去扶文昌郡主。


    文昌郡主此時也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刻意的緩了起身的動作,等那嬤嬤過來扶著,這才動作有些誇張的瘸著一條腿,一步一步往王府的後門蹦去。


    她人雖然激靈,但這演戲的功夫實在不到位。


    沈青桐看在眼裏,尷尬的隻想扶額。


    那小郡主聽了她前麵的提醒,倒也好奇,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巷子內外的光線都不甚明,她隻看到季淑妃身側一個窈窕的影子,回憶了一下,又覺得她聲音蠻好聽的。


    這邊文昌郡主裝模作樣的被人扶進府去了。


    齊崇被沈青桐攪了局,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冷了臉,暫時沒做聲。


    因為沈青桐突然發聲,皇帝也忍不住側目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又複雜。


    眼前的場麵瞬間寂靜。


    這一次,卻是一直沉默不語的裴影夜突然開口問紀王妃道:「王妃,影鴻誤打誤撞到了府上,也算是緣分,他傷勢不輕,府上應該有大夫吧,麻煩王妃騰個房間出來,叫人給他先處理一下吧!」


    文昌郡主撒謊拒婚的事,裴影鴻沒計較,但看他的樣子卻是不準備就此揭過的。


    皇帝的目光一沉,終於覺出了他的來者不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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