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古嬤嬤見她不語,就試著叫了一聲。


    陳皇後抬起頭來。


    古嬤嬤道:「以前昭王妃在娘家的時候就不得寵,而且據說和她家的幾個姑娘之間的關係也都不怎麽好,這個馮氏,莫不是異想天開的把主意打到了娘娘這裏來,想要借刀殺人吧?」


    陳皇後捏了捏眉心,卻是不以為然的冷冷道:「那個馮氏,本宮見過她幾次,心機頗深,應該不是這麽沒分寸的人。」


    古嬤嬤皺眉,一時不解,就隻是盯著她看。


    陳皇後就頗為愉悅的笑出聲音,玩味道:「如果她真要藏著掖著,這張紙條就大可以找人代筆的,這樣才是最萬無一失的,何必要留下這麽明顯的破綻出來?」


    古嬤嬤一驚,這才有所頓悟:「娘娘您的說——」


    陳皇後點頭,露出一個頗為老謀深算的笑容來:「她這八成就是故意的!」


    馮氏是故意留了把柄和線索的,想要引她順藤摸瓜的找過去。


    這個女人,看來是想謀一次和她私下接觸的機會的?而且衝著這個孤注一擲的架勢——


    似乎,還是勢在必得的。


    可是這個女人的這種自信到底是從何而來?


    陳皇後是覺得這事情很有意思,隻是一時間摸不清楚大夫人的底牌,又覺得迷霧重重。


    「那麽——娘娘要找機會見她一見嗎?」古嬤嬤問道。


    陳皇後想了下,搖頭:「先緩一緩,這件事——不急。橫豎現在沈和已經是和咱們坐著同一條船了,這個女人卻要多此一舉的再耍花招,其中的目的必定不單純。沒必要讓她這麽快就覺得自己得逞了,不管她握著怎樣的籌碼和底牌,都先晾著她!這樣拖上一陣——絕對是有好處的。」


    她也是經過大風大浪走過來的人,不至於那麽沉不住氣。


    古嬤嬤聽她說得有道理,就沒再多言。


    陳皇後兀自沉默著思索了片刻,突然又道:「衛涪陵怎麽樣了?」


    「太子妃?」古嬤嬤反應了一下,「早上奴婢叫人去問了,說是已經醒過來了,不過因為太子妃娘娘上次小產之後,身體底子垮了,一直沒完全調養好,所以這一次受到的衝擊不小,一時半刻的調養不回來,隻能是仔細的養著了!」


    陳皇後的心裏早就厭惡了衛涪陵,這時候就沉了臉,沒好氣的道:「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


    到底是主子,古嬤嬤也不敢隨便議論,就本分的垂手而立。


    陳皇後思忖了片刻,就又岔開了話題道:「那那些刺客呢?刺客的來歷追查到了嗎?」


    「太子殿下還在城裏搜索,不過暫時還沒拿到人,再有昭王殿下那邊的消息,他們是在城外截住刺客,搶回了王妃的,據說有幾個刺客是肯定已經出城逃竄了的!」古嬤嬤道:「當時留在東宮的刺客的屍體也都全麵的搜查過了,也沒有發現能證明刺客身份的東西,這件事要查個水落石出的話……怕是希望渺茫!」


    陳皇後聽了就覺得頭大,也懶得再過問,就揮了揮手。


    古嬤嬤轉身剛要退下,迎麵就見陳皇後心腹的大宮女從外麵快走進來,「娘娘,剛得到的消息,昭王殿下帶著王妃回程了。」


    「嗯?」陳皇後始料未及,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說是王妃身子不適,沒辦法在皇陵呆著,殿下不放心,就跟著一起回來了!」宮女道:「昭王府的人送信進宮,說昭王殿下把在皇陵的差事都推了。」


    陳皇後麵上表情寸寸冷凝下來。


    古嬤嬤盯著她看了半晌,揣測道:「娘娘,昭王這時候又帶著王妃回程,您說會不會……」


    「什麽會不會!」陳皇後怒然拍案,咬牙道:「分明就是!」


    八成,沈青桐就是剛被找回來的!


    這麽好的機會,她前麵居然鎩羽而歸,再想到在昭王府裏受得氣,就更是胸口憋悶的慌。


    而西陵越這次回京的原因發生在他身上,實在是太特殊了,所以這個消息就長了翅膀似的飛快的在京城之內散開了,就連奄奄一息的衛涪陵都得到了消息。


    衛涪陵是一直昏睡到頭天傍晚才醒的,因為體內餘毒未清,所以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印堂處都還隱隱透出些微散不盡的黑氣來。


    青青坐在床沿上,心疼的餵她喝藥。


    她倒是麵色平靜,似乎剛剛遭遇了一場生死大劫也不怎麽在意的模樣,聽青青提起沈青桐的事,反而虛弱的笑了笑道:「是嗎?以前沒覺得,從這件事裏麵倒是不難看出,昭王對她是真的非同一般的。」


    一般情況下出了這種事,如果當場能從刺客手裏把人搶回來那另當別論,可是沈青桐人都被擄走了,並且據說她後麵這一天一夜之內的行蹤也很可疑,這樣的累贅,西陵越如果不想麻煩,是真的可以直接甩掉的。可是——


    他非但沒把這個包袱扔掉,還一反常態,連公事都不做了的帶著沈青桐回來了?


    青青見她還有心情說笑,心裏卻並不覺得輕鬆,張了張嘴,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確定門外也沒窺伺的時候,這才壓低了聲音,憂心忡忡道:「娘娘,據昭王府的人傳回來的消息,說是昭王在搶奪王妃的時候又和刺客大肆衝突,太子殿下,怕是傷得不輕的。」


    那天在宴會上,不僅衛涪陵認出了齊崇,青青也認出來了。


    衛涪陵聞言,笑容就瞬間僵在了臉上。


    她許久的沒有作聲。


    青青卻是憂心忡忡的:「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他現在怎麽樣了,能不能順利回國,萬一讓他落在這邊的太子或是昭王手裏,那可就要出大麻煩了!」


    衛涪陵一直沒說話,看那表情,她對齊崇的生死似乎並不怎麽擔心的樣子,隻是許久之後,方才苦澀的勾了勾唇角,隨後仰頭往身後的床柱上一靠,就不說話了。


    青青卻是真的擔心,忍不住喃喃的道:「殿下他也是真的傻,這樣千裏迢迢的,又是在這種地方,他就算追過來又能有什麽用呢?」


    衛涪陵一直閉著眼,看著是在疲憊的養精神,始終的不置一詞。


    說實話,齊崇居然會追到了大越的帝京來,這一點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都已經過了幾年了,兩地相隔千裏,她原以為這輩子走到這裏就已經是盡頭了。


    可是——


    那個男人,他突然不遠萬裏的再次出現了……


    衛涪陵想著,唇角就不禁彎起一抹自嘲的諷笑來,正在失神間,外麵就聽有人敲門:「娘娘,您歇著了嗎?」


    衛涪陵快速的收攝心神,睜開眼。


    她給青青遞了個眼色,青青趕緊起身去開門,卻見奶娘抱著繈褓裏的孩子笑眯眯的站在門口。


    她扯著脖子往裏看了,確定衛涪陵醒著,就對青青道:「小郡主剛吃完了奶,這會兒正精神著呢,奴婢想著娘娘這些日子要養病,怕娘娘無聊,就抱孩子過來陪陪娘娘!」


    一個人,絕處逢生之後,大抵是最需要血脈親情的溫暖的。


    隻可惜——


    這孩子卻並不是衛涪陵的骨肉。


    青青怕她心煩,剛要拒絕,卻聽衛涪陵開了口:「抱過來吧!」


    「是!」青青有些意外,扭頭看她,但見她似是心情還好,這才小心翼翼的從奶娘懷裏把孩子接了過去。


    奶娘本來是想抱孩子進來的,見她如此,微微怔愣之後就還是本分的帶上門退了出去。


    青青抱著孩子回到床榻前。


    衛涪陵伸手來接,她卻沒讓,隻是抱著孩子在床沿上坐下來,道:「娘娘的身子還沒大好,不宜勞累,孩子還是奴婢來抱吧!」


    衛涪陵也沒勉強。


    那嬰兒她養得好,一個月下來,已經不似當初那般瘦弱了,白白胖胖的,的確是十分可愛的。


    這會兒吃飽了也睡足了,便就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衛涪陵和青青看。


    衛涪陵伸手碰了碰她肌肉柔嫩的小臉兒。


    許是有些癢了,她就咯咯的笑了。


    青青忍俊不禁的嗔道:「昨兒個差點命都沒了,你倒是心寬,還笑得出來?」


    那麽小的孩子哪裏聽得懂,隻是努力的試著想要把小手兒從繈褓裏往外拿。


    青青看著她笨拙的樣子,就也一掃方才憂心忡忡的心境,也跟著笑了笑,隻是笑過之後,緊跟著又是神情一凜,正色看向了衛涪陵道:「娘娘,奴婢去查過了,當時在宴會上給您和小郡主下黑手的人……雖然沒有十拿九穩的證據,但八成就是那個沈青音無疑了,因為事後有人看到過,一個像是她的人穿著婢女的衣裳鬼鬼祟祟的摸回了西院。」


    衛涪陵隻是氣定神閑的逗孩子,像是根本就沒聽到她的話。


    青青的心裏卻是氣憤又著急,「這個女人簡直喪心病狂,實在太可惡了,還是還是趁早解決了,也省得她上躥下跳的不安分。」


    要知道,要不是沈青音對從藥鋪買回來的砒霜的藥量掌握的不是很清楚,這一次,很有可能——


    衛涪陵直接就沒命了。


    這已經算是血海深仇了吧?更何況之前衛涪陵小產也是因她所致。


    青青是對這個女人恨得妖妖切齒了。


    不想衛涪陵聽了她的話,卻還是雲淡風輕的一笑道:「她能算計到我,那是她的本事,也沒必要惱羞成怒,知道了她是居心不良,那以後就多防著她點兒就是。」


    「可是——」青青卻不服氣。


    衛涪陵卻是對此完全不在意的模樣,轉而又繼續去逗孩子了。


    青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欲言又止,隨後低頭看向懷裏的嬰兒,眼底目光複雜。


    *


    昭王府。


    西陵越帶著沈青桐回去的時候,周管家都已經失去了平常的冷靜,正在急得團團轉——


    雖然這一次陳皇後被打發走了,可是隻要他家王妃一天找不回來,這個窟窿就隨時都要漏風,根本沒法補的。


    正在焦頭爛額的時候,見到門房的歡天喜地的跑進來道:「王爺……不……不是,王妃,是王妃回來了!」


    這簡直就是天降喜訊,周管家也是險些跳起來,衝過去,一把扣住那人的肩膀,確認道:「真的嗎?王爺把王妃找回來了?」


    「對!回來了!已經進府了!」小廝道,擦著汗,都壓抑不住聲音裏的顫抖。


    周管家確定自己沒聽錯,趕緊撇開他就朝大門口的方向沖了去。


    彼時西陵越和沈青桐已經進了門,拐過影壁正要往裏走。


    周管家帶人迎出來,二話不說,一激動就直接給跪了:「恭迎王爺王妃回府!」


    動靜有點大,沈青桐都替他的膝蓋覺得疼。


    西陵越的眉心一跳,卻是覺得沒麵子的很,臉色立刻就陰沉了下來。


    沈青桐的心情不好,就直接悶聲道:「我先回房了!」


    說完,也不管西陵越是個什麽反應,直接就撇開這主僕一大家子,獨自往後院走去。


    木槿那邊還沒得到消息,而且因為知道沈青桐是自己跑了的,十有*是不會回來了,幾個丫頭的情緒都很低落,各自埋頭幹活。


    木槿抱著剛換下來的床帳往外走,一抬頭,見沈青桐從外麵進來,第一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隨後才吃吃的道:「小姐!」


    然後便扔了東西飛奔過去。


    沈青桐被她撲了個踉蹌。


    這兩天的顛簸,她本來就沒好好休息,再加上昨晚被西陵越折騰的,這會兒本來就渾身酸痛,跟散了架似的,再被木槿抓著胳膊大力一晃,頓時疼的倒抽一口涼氣。


    蒹葭和佩蘭也聽了動靜,從屋子裏奔出來。


    「小姐,您怎麽了?受傷了?」木槿嚇了一跳,緊張道。


    沈青桐也不好說什麽,就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有!進去說話!」


    木槿扶著她往裏走。


    掛在廊下的鸚鵡歪著脖子看她,有兩天沒見到麵了,它似乎是才記起還有沈青桐這麽一號人,登時就撲閃著翅膀尖銳的叫嚷起來:「笨鳥!笨鳥!」


    沈青桐被西陵越強行拖回來了,本來就揣了一肚子的火氣,一把扯下腰間的荷包就去砸它。


    那鳥兒尖叫一聲,撲騰著跳開了。


    蒹葭和佩蘭麵麵相覷,木槿走過去,撿起那荷包拍掉了灰塵又遞給她道:「這鳥兒不懂事,王妃又不是不知道,怎麽還跟它置上氣了?」


    沈青桐沒心情多說。


    幾個丫頭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她是心情不好,所以也不敢多問。


    沈青桐進了屋子,倒頭就睡,一覺睡到日暮時分,本來想解乏的,沒成想這一覺睡起來,渾身上下就更是散了架一樣,動一下都難受。


    「王妃醒了?」正在旁邊整理衣櫃的佩蘭轉頭看她,「晚膳已經備下了,您現在要用嗎?」


    「嗯!」沈青桐點頭,爬坐起來,再看看這偌大的房間,又開始生悶氣——


    原以為能逃出生天的,沒想一圈折騰下來……


    實在太不值得了。


    她穿了下鞋子下地,一邊慢吞吞的往外麵的餐桌旁邊走,一邊道:「給我準備洗澡水,還有……一會兒讓蒹葭找找,我記得她那裏應該有跌打酒的,我前兩天不小心摔了,讓她給我按按!」


    「好!」佩蘭應了,轉身出去。


    不多時,木槿就帶人把飯菜送了來。


    沈青桐沒什麽胃口,拾起筷子匆忙的扒了兩口飯就讓撤了,然後鑽進浴桶裏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這才覺得身心都舒暢不少。


    「王妃!之前那跌打酒放的日子有些久了,奴婢剛去府裏的大夫那裏又要了一瓶!」蒹葭推門從外麵進來。


    沈青桐倒是沒什麽好挑剔的,等木槿帶人收拾打掃好了浴桶,就趴在了美歐人榻上,讓蒹葭給她擦跌打酒。


    剛剛出浴,她身上就隻披了件白色的寬袍,隨意的往那美人榻一頭的軟枕上一靠。


    燈影下,一雙*美白修長,隨意的交疊,腳趾頭顆顆圓潤,指甲映著燈光,散發出珠貝一樣柔和的淺淺光澤來。


    她肩上半濕的髮絲披散,落了一半在那睡榻旁邊。


    「小姐,這兩天你不在,不知道,昨兒個皇後娘娘找上門來了呢。那個柳氏也是不安分,居然想著落井下石,好在木槿姐姐機警,再加上賢妃娘娘及時趕到,這才把這事兒糊弄過去了。」蒹葭嘴裏一邊抱怨著一邊塗了些藥酒在掌心裏,往她腿上揉,「這會兒您回來了,柳氏那邊不知道會氣成什麽樣子呢。」


    「隨便吧!」沈青桐漫不經心的敷衍,探手從稍遠地方的小幾上摸了一把瓜子,細緻小心的剝了一枚瓜子仁,笑嘻嘻的送過去,逗弄著旁邊架子上的紅眉,誘導它道:「紅眉,幾天不見了,你好歹是喚我一聲,讓我知道沒白養你一場呢?」


    她其實心挺寬的,一直都既來之則安之。


    前麵想逃跑的時候全力以赴,現在既然沒走成,就也不是那麽的計較了。


    「小姐!」蒹葭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就加重了語氣又叫她一聲:「那個柳氏居心不良,這兩天您不在府上,指不定她背地裏要怎麽編排您的不是呢,您好歹也是上點兒心。」


    雖然蒹葭是堅定的相信,她家王妃沒受委屈也沒吃虧,可是沈青桐被刺客擄劫是事實,這件事怎麽都免不了被人拿出來議論的。


    「嘴巴長在別人的鼻子底下,她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你還能管得了嗎?」沈青桐聞言,也還是跟沒聽見一樣,就隻是專心致誌的逗鸚鵡。


    「可是——可是這萬一要讓王爺心裏頭生出點什麽想法來,奴婢怕是——」蒹葭擔憂道。


    他家王爺那臭脾氣,真是想想都嚇人。


    「放心吧!他心裏就算是有什麽想法,也隻會避而不提的。他要休了我,回頭也還得娶別人,橫豎都不是他屬意的,這個昭王妃的位子是我坐?或者是換別人來坐又有什麽區別?何必要費事呢?」沈青桐漫不經心道。


    她是一聽到西陵越的名字就氣悶的,但是實在不想再嚇唬蒹葭這個膽子小的了。


    「小姐這都說的是什麽歪理?」蒹葭卻是不滿了,見她還有心情逗鳥,就越發的恨鐵不成鋼,「這隻傻鳥也是的,您這都養了它五六年了,還是學不會一句整話兒,看著也不逗趣兒,不如回頭奴婢去鳥市上再給您尋一隻聰明些的來養吧?」


    「什麽傻鳥?」沈青桐嗔了一句,「我的紅眉才不是傻,它就是笨點兒罷了。」


    說完,她又用團扇扇柄上的穗子去逗那紅眉,引誘它道:「是不是啊?笨鳥?」


    「笨鳥!笨鳥!」紅眉撲閃著翅膀在鳥籠的架子上閃躲,同時聲音尖銳怪異的嚷嚷。


    「噗!」蒹葭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學來學去就會這麽兩個字,也就小姐您還有耐性天天不厭其煩的教它。」


    「我無聊嘛!」沈青桐生平的一大樂事就是和這隻笨鳥鬥嘴,繼續拿那穗子去甩它,「來笨鳥,叫我一聲,叫——桐桐!叫了我給你剝瓜子吃!」


    「笨鳥!笨鳥!笨鳥!」紅眉橫豎就隻會這麽兩句,見沈青桐手裏拿著瓜子仁,就是叫嚷的越發賣力起來,一聲接著一聲。


    那聲音——


    實在是吵嚷刺耳的很,半點也不動聽啊。


    蒹葭見她笑得開心,就也將前麵的煩心事拋諸腦後,就樂嗬嗬的盯著那一人一鳥看熱鬧。


    沈青桐誘導了半天,終是有些氣急,隨手就把手裏團扇朝那鳥籠子擲去:「你得笨死啊!笨鳥!」


    紅眉這會兒倒是機敏,粗著嗓子嘎的一聲亂叫就撲閃著翅膀飛了起來。


    沈青桐自是不會真的打它,扇子撞到鳥籠上,那籠子來回晃蕩了兩下。


    紅眉腳上拴著條細鏈子,也飛不遠,淩空撲搭了兩下,後頭卻一腳沒能踩到那鳥籠的橫杆,被養的有些肥碩的身子一墜,倒掛在了籠子底下,晃晃悠悠。


    沈青桐被它這不爭氣的蠢樣逗樂了,趴在軟枕上笑的花枝亂顫,渾然不覺有人進來。


    蒹葭也是為著自家主子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心裏無奈,又從罐子裏弄了一點雪膚膏出來,在掌心裏揉勻了要幫她往腿上擦。


    才不經意的目光一瞥,卻見一片紫金色的袍角進了視野。


    沈青桐這會兒衣衫不整。


    蒹葭心裏嚇了一大跳,倉惶抬頭,看到西陵越麵無表情的一張臉,再聽那邊沈青桐還樂不可支笑的渾身打顫,頓時就覺得汗毛倒豎,趕忙起身跪了下去。


    「王——」蒹葭心中甚為畏懼,剛想藉故大聲提醒沈青桐,西陵越卻是一記淩厲的眼波橫過去。


    蒹葭心裏一怕,立刻就像是被人剪了舌頭一般,再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沈青桐逗鳥兒正逗的歡快,全然沒有注意這邊的動靜,隻從榻上探身過去,把倒掛在鏈子上的紅眉撈起來,放在那睡榻邊沿的木雕上,然後剝了瓜子仁放在指尖上逗它。


    紅眉是個饞嘴的,立刻就去啄,沈青桐便就眼疾手快的把手指移開。


    紅眉啄了許多次未果,甚至又幾次險些從榻上掉下去,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氣急了,搶不到瓜子仁就嗓音粗糲的大聲嚷嚷:「笨鳥!笨鳥!」


    沈青桐聽了,就更是樂不可支,幹脆就在榻上捂著肚子打滾兒。


    蒹葭跪在旁邊,幾次想要提醒她,卻又不能,急的腦門上直冒汗。


    西陵越麵無表情的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見那女人笑的那般歡暢,和平日裏或是端莊或是刁鑽也或是冷傲的模樣都大不相同,神情之間便就逐漸有些若即若離的陷入了沉思,隨後便抖了抖袍子,彎身坐在了那睡榻邊上。


    蒹葭身上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可沈青桐卻還是不爭氣的毫無所察。


    最後把紅眉折騰的心滿意足了,便安靜下來,趴在那裏,一顆一顆的剝了瓜子仁餵它。


    而紅眉那隻傻鳥是真的全不記仇,眼巴巴的看著,她剝好一枚,就趕緊探頭從她指尖上叼走吞掉。


    沈青桐的唇角帶了絲閑適又恬靜的笑容,餵了它二十幾顆,又怕它吃撐了方才停手,一麵撐著睡榻起身,一麵朝身後的「蒹葭」探手出去,道:「給我帕子!再去打盆水來,把這裏收拾了!」


    蒹葭跪在地上,焦急之餘隻敢眼睛不住的去瞄放在榻尾的絲帕。


    西陵越的眸光一掃,卻竟然親力親為的撿起帕子給她遞過去了,同時心裏卻在蹭蹭的不斷往上冒火——


    這女人到底屬什麽的?平時牙尖嘴利,油鹽不進的擺著張冷臉,這時候一轉眼,卻是所有的壞脾氣都煙消雲散,無聊的和隻鸚鵡在這裏逗樂子?


    昭王殿下的心裏,莫名的有了種自己的地位還不如一隻鸚鵡的憤怒感,臉色也越來越黑。


    沈青桐目不斜視的接過帕子擦手,沒聽見蒹葭出門打水的動靜才狐疑的略一抬眸,眼前呈現的卻是西陵越麵無波瀾的一張俊逸臉龐。


    「王爺——」想著自己此時衣衫不整的模樣,沈青桐的麵色微微一僵,但也不過隻是一瞬間的不自在,她麵上便又已經掛上一點勉強算是端莊的笑容來道:「您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


    西陵越就大馬金刀的坐在那睡榻外沿。


    順手攏好衣襟的同時,沈青桐便是強作鎮定的縮回橫在他身側的一雙*,放到地上,順帶著拉過衣袍遮掩。


    西陵越瞧著她鎮定自若的動作,再看她麵上雖然完美的無懈可擊,卻和前一刻的肆意隨性截然不同的笑容,唇邊忽而漫上一抹諷刺的冷笑。


    他兩人之間雖然已越雷池,但昨晚晚上一切匆忙,如今在燈火通明的環境下,沈青桐這份鎮定的確是勉強偽裝出來的。


    旁邊的西陵越一直盯著她,她雖然勉力強迫自己裝作不在意,頭皮卻都沒來由的一陣緊繃。


    伸手過去將她頭髮上掛著的一片瓜子殼拿掉。


    他的手指,不經意的觸動她腮邊的肌膚,動作甚至也可以勉強稱之為溫柔的。


    這個畫麵——


    太詭異了。


    沈青桐渾身的汗毛倒豎,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如臨大敵的盯著他。


    西陵越慢條斯理的將那瓜子殼扔掉,重又抬頭,唇角勾起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兩個人,四目相對。


    這屋子裏明明不怎麽明亮的燈光,這時候在沈青桐看來也是太過耀眼了,很不能立刻天塌下來,掩蓋住這一刻四目相對的尷尬。


    沈青桐整個身子都是僵的。


    西陵越卻再度伸手,又要去拿落在她袍子上的瓜子殼。


    沈青桐更沒料到他會有此動作,但看著他拈在指間的瓜子片時,臉色就是一副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越發木了……


    這大晚上的,他跑這裏來做什麽?真是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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