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離開正殿,走了幾步,發現有個飄飄清影站在走廊的盡頭,正靜靜望著他。


    一抹輕紗衣,一縷遮顏紗。


    蕭峰一怔,停下了腳步,兩人雙目對視,久久沒有說話。月亮灑在別院,清風一過,將胡水笙的紗衣撩動了起來,她的麵紗隱隱約約透露著她絕色的容顏,孤獨而美麗。


    他好想伸出手,摘下她的麵紗,看看她的樣子,看看那張楚楚動人的臉,那似有似無的美麗,摘不下,揮不去,誰能不懷有寂寞的遐想?也隻有遐想罷了,這樣的美麗永遠是鏡中花,水中月,永遠無法企及。


    然而就在蕭峰歎息了一聲後,胡水笙卻說道:“我給你上藥!”


    蕭峰遲疑了片刻,眼中透出欣喜的目光,點了點頭。


    胡水笙冷道:“跟我來吧!”


    他跟上胡水笙輕飄飄的腳步,穿過幾條走廊,足足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了一處小門,小門一打開,視野瞬間開闊了,眼前是一片浪漫之極的月色山光,又有縷縷嫋繞的飛煙,空穀寂寥,煞是美麗。


    她喜歡這樣空闊的美景,聽風聲從耳邊吹過,撩動她的麵紗,將青絲揚了起來,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如果我能成為一縷風,遊蕩天下,穿過千山萬水,看盡天下美景多好!”


    夜風漸冷,帶有絲絲的寒意,然而蕭峰的心頭卻是微微發燙,酥酥癢癢的。


    蕭峰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攤開手掌,手心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基本上不用包紮很快就能痊愈,加上魔靈煞骨的修複能力,這點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他剛剛抬頭,胡水笙就緊挨著坐了下來,讓蕭峰心頭一陣忐忑不安,心髒砰砰直跳


    。胡水笙一向清冷,拒人於千裏之外,今日怎麽會這麽好心?這讓蕭峰多少有些不習慣。


    胡水笙拿出白紗布,白紗布上塗了搗碎的草藥,看草藥的模樣像是剛剛采的,“把你的手拿過來!”


    蕭峰尷尬一笑:“我!我的傷口快好了!不礙事的!”


    “拿過來!”胡水笙伸出掌心,白嫩纖細的手指宛若水中流動的草,充滿了少女的柔情和倩美。


    這手可真漂亮!蕭峰將手放在了胡水笙的掌心,隻覺得一股溫熱的觸感從手背襲來。


    胡水笙低著頭,一絲不苟地給蕭峰的傷口纏繞紗帶,樣子甚是迷人,蕭峰癡癡看著,生怕她突然抬起頭,被她發現了那該有多尷尬。


    這白紗帶纏繞地十分整齊,蕭峰沉默了片刻,問道:“這草藥哪來的?剛采的?”


    “是啊!我看到這附近有治外傷的草藥,就采來了!”胡水笙的語氣依舊冰冷,不帶有任何情緒。


    胡水笙的肩膀與他的肩膀不時觸碰在了一起,風一吹胡水笙的長發飛揚了起來,灑在蕭峰的鼻尖上,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發香,鼻尖癢癢的,他緊繃的心也慢慢鬆弛了下來。【偷香<a href="http:///4_4056/"</a> target="_nk">http:///4_4056/</a></a>


    “真好聞!”蕭峰忍不住說道。


    “什麽真好聞?焚香的味道嗎?”


    “我是說你身上的味道!”蕭峰話剛說出口,一時覺得不妥,這樣的俏皮的話不是顯得太過輕薄了嗎?按照胡水笙的性情,不發作才怪。


    出乎蕭峰意料的是,胡水笙不但沒有發作,反而笑了。


    天啊!胡水笙居然笑了!


    蕭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胡水笙的眉頭一閃而過的笑意,驚呼:“我居然看到師傅笑了!”


    “我居然看到師傅笑了!”蕭峰再次重複,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說的話。


    胡水笙看了一眼蕭峰,淩厲的眼神緩和了下來,“我會笑很奇怪嗎?”


    “是啊!我可從來沒有見過師傅笑!”蕭峰非常認真回答胡水笙的話,活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蕭峰吃驚的神情和誇張的語氣惹的胡水笙又淡淡一笑,蕭峰大叫:“天呐!師傅真的在笑!太不可思議了!”


    蕭峰癡癡道:“真好看!師傅笑起來真好看!”


    胡水笙靜靜望著蕭峰,眼中帶有絲絲笑意,她年紀與蕭峰相仿,終究是個少女,少女的心思說簡單也簡單,少女愛美,同樣期待別人的欣賞,越是傲世淩霜的雪蓮越是孤獨越是寂寞,越是冰冷的外表,越是柔軟而悸動的心。


    胡水笙講起了她的故事。


    蕭峰不言不語,坐在旁邊,靜靜聆聽。


    “在我出生的時候,我就沒有父親,是我娘將我養大,她說情本就是催命的毒藥,她恨道天樞,我在她的眼中隻看到了對感情的恨,對感情的怨。可是,如今我卻看到了我娘的心意,她對道天樞依舊有愛,不然她又何必苦苦等候了他十五年,等著他的出現,抱著道天樞給她的一句諾言,熬盡無數個日日夜夜?”


    “是啊!沒有愛哪來的恨呢?恨就是愛,愛就是恨,就像我們手掌有掌心也有手背!”蕭峰安慰胡水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般若大師接觸,連講話都有些禪味了。


    胡水笙冰冷的外表漸漸融化,開始吐露她的情緒,她封閉了自己那麽久,講出心裏話的那一刻無比痛快,連眼角都濕潤了起來。


    她原本想撞地雲淡風輕,可是語氣微微顫抖了起來,“我娘連夜帶著還魂香去找道天樞了,讓我們稍作休息再跟上!她等不及了,足足熬了十五年,她太想念那個曾經讓她生死不顧的人了!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這十五年來從未有過的快樂和激情!我娘看起來好像年輕了許多!我也想看看他,看看我的爹爹長什麽樣子!隻要看一眼我就滿足了!”


    胡水笙十五年都是在藥王山度過,胡蘭心教她的隻有仇恨隻有怨艾,在她的心裏埋下了冰冷的種子,然而此時她看到她娘胡蘭心的狂熱,胡蘭心知道道天樞的消息後,一意孤行闖到修真腹地來!


    胡水笙沉默良久,說道:“從未有人幫我擋過一劍,謝謝你了!”


    蕭峰心裏揪了一下,回想起小狐狸曾經對他說過相似的話:你是第一個為我擦掉眼淚的人!他深深歎了一口氣,若有所思。


    不知道為何,蕭峰覺得今夜的胡水笙最為美麗,親近而動人,這種感覺就像是小狐狸在身邊一樣。


    胡水笙話峰一轉,“感情既是催命的毒藥,也是讓人返老返童的仙丹。”


    蕭峰聽不懂胡水笙的意思,仿佛胡水笙一念之間變了個人似的。她確實很像她的娘,看似冰冷無情,實則心中炙熱,隻是明眼人看不懂罷了!


    “在很久以前,鬼赫爺爺給我算過一褂,說我今生有一劫,就看我願不願意跨過去!”


    今生有一劫?蕭峰聽到句話,關切之意表露無遺,連忙急道:“什麽劫?能跨過去為何不跨呢?”蕭峰繼續道:“世上之事,哪能預料,或許那個鬼赫爺爺嚇唬師傅你的也說不準!哪有什麽劫啊?還想跨就能跨的?要是真有什麽劫,待我成為天下無敵的高手,超越生死輪回,幫師傅改了命數!”


    超越生死輪回?胡水笙臉色一冷,不說話了。


    蕭峰曾經靈魂出竅去了冥界,才知道他的前世是道天一。萬年前,道天一逆天改命,不經輪回就轉入凡胎,顛倒陰陽輪回。而魔靈可以無視冥界冥王,擺脫天道輪回的枷鎖,即便屈居在蕭峰的體內,但是那股淩然霸氣,早就淩駕於所謂的命數之上。然而這一切都是冥界的考罪石說來的,他無從考究,隻當聽來玩的,要真是萬年前的神人轉世,自己早就成了跟神仙一般的高手了!


    蕭峰以為胡水笙覺得他胡鬧,便再次認真道:“我陽壽不過十五,若不是師傅用魔靈煞骨為我塑骨續命,我此刻就不會站在這裏了?如果陰差膽敢帶師傅走,我哪怕踏平了冥界也要將師傅給奪回來。”


    蕭峰眉頭緊皺,言語之間透露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氣,讓胡水笙不由一愣。她哪裏知道蕭峰去過冥界,看到了冥界的種種,更不知道蕭峰的神識中棲息著魔靈。他相信隻要喚醒魔力,他很快就能夠成為絕世高手。


    自從般若大師說他有什麽天斬刀鋒,還是什麽霸王之骨,他便堅信自己可以脫穎而出,成為頂天立地的英雄。隻有成為無可撼動的強者,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剝奪他的東西,就不會有妖道人毀了他的故鄉,他的父母就不會因為區區馬賊為他而慘死了。


    胡水笙臉色露著憂愁,蕭峰看著眼裏,“師傅你憂心什麽?”


    “沒什麽!”胡水笙將目光投向了遙遠的天際,輕輕吟唱道:“一朝天涯,縱三千情恨,再無良辰美景。笙簫醉辭,是鏡花一夢,算紅緣難醒?”


    蕭峰聽著胡水笙唱起縹緲的歌謠,這段清詞他最早是從道天樞那裏聽來的,應該道天樞他寫給胡蘭心的,傾訴相思以慰流年。


    蕭峰輕咦了一聲,仿佛發現了什麽秘密,“這《長恨辭》裏最後一句,笙簫醉辭,一個笙一個蕭,師傅帶有一個笙字,我姓蕭,這說來巧不巧?”


    “哦?”被蕭峰這麽一說,胡水笙才恍然大悟,確實如此。


    但是胡水笙的眼中的情緒捉摸不透,她緩緩說道:“不過是巧合罷了!”


    “我這人千巧萬巧,總是絕處逢生,因禍得福,現在連這清詞也巧上了!哈哈哈!”蕭峰自得其樂笑了兩聲。


    胡水笙忽然道:“我們明天就要去找道天樞!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蕭峰萬分尷尬,胡水笙的性情捉摸不定,這就是明顯的逐客令,蕭峰不知道什麽地方惹到了他,隻好起身,“師傅也早些休息吧!養好精神!”


    胡水笙目送蕭峰的背景離去,直道蕭峰消失在山門中,她歎息了一聲,慘然一笑:“也許做了你師傅,這個劫就能跨過去了!”


    她走了幾步,極目而望,天邊月色隱去,隻有幾顆星星,孤零零留下一片夜空,“鬼赫爺爺,難道真的就是他了嗎?”


    胡水笙麵紗遮臉,她輕輕摘下了麵紗,露出絕美的容顏,在天地之間,連月色山頭都黯然失色了許多。


    胡水笙淡淡道:“這層麵紗會是誰來摘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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