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萱——你還記得嗎?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地方。


    好吧,那不算是很久以前,也不算是很遙遠的地方,但是在三句話中,至少有一句我沒有說謊,那就是,這真的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地方。


    那是我的家鄉。


    我叫簡潼,我出生在庸賦最東邊的六個靈犀城之一。庸賦的靈犀城,由東到西,分別是喚靈城、星城、暗之城、夢之城、水韻城和禁忌城。喚靈城的地理位置並不好,相對而言比較閉塞,喚靈城是九國召喚師的聚集地,小到蛇蟲鼠蟻,大到洪水猛獸,召喚師們都能做到為己所用,正是因為如此,在喚靈城,每個召喚師都有著自己的坐騎。可也是因為如此,召喚師因為極少運動,骨骼不斷退化,喚靈城裏最高的召喚師,也不過剛剛到正常人的腰部。喚靈城的人喜歡粉紅色,到處都種著粉色的花,那裏的人心地善良,與世隔絕像是一個遙遠故事裏的夢境。


    星城無疑是五個精靈城中最著名的城池。那裏的人都是隻出現在人們傳說中的占星師,城主冷冽是英俊而又威嚴,獨善其身卻又兼濟天下,每個人都知道庸賦是故事之國,可是卻沒有人知道,庸賦的故事裏,有一大把,都是來自於星城。星城的人喜歡綠色,卻又不拘泥於綠色,但是星城處處的綠色植物,還是揭示了綠色的地位,一如星城亙古不滅的生生不息。


    暗之城雖然緊挨著星城,卻和星城截然不同,一個是透露機會的生,另一個則是一不小心便會墮入深淵的死。暗之城的領主是馬奎賢,有著絕對的威嚴,也要求手下們絕對的臣服。馬奎賢最喜歡的顏色是象征的權利的金色,因此暗之城的格調,也都是暗金色的,而奇怪的是,看起來卻讓人隱約的有些害怕。


    夢之城坐落在暗之城的西邊,庸賦的東北角。夢之城的人無一不鑽研夢術,以在夢境中盜取或植入意念,來達到所需要的目的。而在現實生活中,夢之城的人卻文靜到有些木訥,夢之城的人喜歡紫色,深紫、淡紫、煊紫……每一種紫都是那樣的明媚而又哀傷,像是一段段哀傷的冗長回憶。


    與夢之城截然相反的,是夢之城西邊的水韻城。水韻城的人精通炎水術,炎水術攻擊性極強,且致命性高。因此,水韻城的名字雖然唯美如畫,可城民卻目中無人。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他們從始至終的信仰。然而很不幸,這就是我的家鄉,它過於偏執,卻是絕對的美麗。我們喜歡藍色,那是屬於天空和海洋的顏色,浩瀚,而又廣闊。


    最後一個,便是禁忌城了。禁忌城位於水韻城的西方,世界上所有惡毒的詛咒均來源於此。為了防止禁忌城的城民四處害人並傳播詛咒,所以九國聯合起來封印了這座禁忌城,外人可以進入禁忌城,但裏麵的人絕對不可能出來。常年的幽禁生活讓禁忌城城民的心裏變得更加的扭曲,因此,我們雖然和禁忌城是鄰居,常年來隻見到過有人進入禁忌城中,卻從沒有人出來過。禁忌城的人喜歡黑色,他們的一切都是黑色的,與名字一樣,是一個禁忌的詛咒之地。


    這六座城池,拚成了庸賦最美麗的圖畫,若是從高空向下俯瞰,你會看到六種截然不同的色彩,他們彼此都希望獨立,卻又總是或多或少,奇怪的交錯在一起。


    我是水韻城的大公主,簡潼。


    每一年,六大靈犀城都會舉辦一個共同的聚會,與其說是為了各個靈犀城之間的友好關係,倒不如說,是為了向別的靈犀城,展示自己的進步,和自己的高高在上。


    而對於小孩子來說,這和我們沒有任何的關係,這樣的聚會,似乎隻關係到:玩伴。


    我的父親經常對我說,禁忌城和暗之城是討厭的兩座靈犀城,而喚靈城和夢之城,又是懦弱的、一無是處的兩座靈犀城,如果說,唯一有一座可以和我們攀上同一高度的靈犀城,便是修煉占星師和讀心術的星城了。所以,父親告訴我,在靈犀城的聚會上,我隻可以,同星城的孩子玩耍。


    我咬緊牙關,把父親的話記在心裏,拚命的點頭。


    我第一次參加靈犀城的聚會,是六歲的時候。在聚會上,我一直都在尋找星城的孩子一起玩耍。彼時,星城的大王子已經快二十歲了,二王子也十五歲了,而最小的三王子據說隻有八歲,卻是星城獨一無二的繼承人。


    這麽厲害嗎?我的注意力似乎全被那個隻比我大兩歲的小男孩吸引了。他叫冷清秋,一雙眼睛燦若桃花,眼角微微向上翹著,嘴角也微微向上翹著,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笑,他的下巴有些尖,更像是個小女孩,我聽母親說過,這樣的男人,將來必定是個禍水。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轉過頭來對我微微一笑。


    我竟然看的呆了。


    回過神時,我很想和小男孩一起玩,可是他的身邊,圍了好多人,根本沒有我可以存在的位置。


    我有些失落,一個人默默的縮回到了角落裏。


    “你好。”角落裏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這才發現,角落裏還站著一個……小女孩。


    並不是我有多吃驚,而是因為,我真的辨別不出眼前這個小孩的性別了。她梳著利落的短發,短的甚至都不及我額前劉海的長度,臉上滿是剛毅,穿的衣服,也更像是一個清爽的男孩。隻是她的眼睛很漂亮,像是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顆星,深邃卻又明亮。


    “你好。”我禮貌的笑笑:“我們可以一起玩嗎?我是水韻城的大公主簡潼。”


    “我是惜萱,來自暗之城。”女孩簡單而又大方的笑笑。


    我心裏一沉,想不到,這個女孩竟然來自我最鄙視的暗之城。


    可是,沒有人陪我玩,怕是我也隻能退而求其次。


    惜萱比我小兩歲,卻比我聰明很多,她認識很多字,甚至可以背出兵法中的一些段落。看著我吃驚的表情,惜萱解釋道,她其實和普通的女孩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她的父親,也就是暗之城的城主馬奎賢,一直都把她當做男孩來養,她不許梳長發,不許穿女孩子的衣服,也不許學什麽女孩子的那些琴棋書畫,就連每年的生辰禮物,她的父親給她買的都是劍和飛鏢。不要說是四歲那年,就是現在,我也依舊沒有習武,我的父親總說,水韻城的法術並不需要我來發揚光大,我隻需要會一些皮毛防身就可以了,而惜萱,卻從會走路那天開始,就在練習暗殺術。她的父親從來不允許她讀詩書,她必須認字,但是能讀的隻是兵法。對於惜萱父親的養女方式,暗之城的很多人都表示不理解,可是惜萱的父親,卻固執的說:“萱萱,雖然你身為女子,但是父王要你像男子一樣學習暗殺術、兵法和用兵之道,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我感覺自己在惜萱麵前似乎遜色了很多,忙念了一首詩,並昂起頭對惜萱撒謊說是我自己寫的。


    惜萱愣了一下,笑了笑:“很不錯呀。”


    我仰起頭,臉上滿滿的寫著驕傲。


    很多年以後,惜萱才告訴我,她雖沒有讀過詩,可是我背的那首詩,卻是她唯一聽過的一首,因為當初,她的父親便是根據這首詩,為她取的名字。隻是,善良如她,並沒有戳破這個謊言。


    不知是因為對惜萱說謊的愧疚,還是被惜萱的聰明所折服,在那天之後,我和惜萱依舊保持著聯係。我們時常通信,後來怕被父親發現,又改為了飛鴿傳書。我沒有養過鴿子,惜萱便把她最喜歡的一隻藍色尾巴的鴿子送給了我,我們每天聯係,卻還是覺得彌補不了不能見麵的遺憾。在孤獨的夜晚,養尊處優的我更是需要朋友的陪伴,可是我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沒有人會願意讓他們的孩子同我交朋友,我唯一的朋友隻有惜萱,可是我們卻相隔的很遠很遠。


    惜萱卻安慰我說沒有關係,她說,我想她的時候,就爬上最高的閣樓,然後點燃一根蠟燭,用一塊木板擋在燭光前麵再拿開,再擋住、再拿開……這樣,燭光閃閃爍爍,她就可以看到。而她也會同樣的點燃一根蠟燭,讓燭光閃閃爍爍,這樣,就像我們的心,從來都沒有分開。


    就這樣,惜萱一直給我遙遠而又最誠懇的陪伴。


    再次見到惜萱自然又是一年後,惜萱和一年前似乎除了長高了一點點之外,沒有什麽區別,依舊是瘦瘦小小,像個男孩子。許久未見的我們絲毫沒有尷尬和拘謹,因為惜萱說過,我們的心其實一直都在一起,可也許是因為我們玩的太過火了,不小心撞翻了一張桌子——那是屬於星城城主的桌子。我當時便哭出聲來,這可怎麽辦,父親是一個十分注重麵子的人,若是被他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怕是會狠狠的挨一頓揍。惜萱也很害怕,但她卻一直在安慰我說,桌子是她撞翻的,和我沒有一點關係,並且緊咬著嘴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應該去怎麽應對。


    在我的印象裏,惜萱的父親是一個極其嚴肅的人,要是惜萱擔下了全部的責任,怕是會被打得更慘,可若是同惜萱一起承擔,也許我們就再也不會有聯係,而且,我也會一樣挨揍。我知道我很膽小,可是我沒有辦法。


    “發生什麽事了麽?”清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我抽泣的回過頭,咦,是他?占星族的那個三王子?一年不見,他也還是依然好看。


    三王子冷清秋看了看這狼藉的地麵,又看了看緊張的惜萱和抽泣的我,頓時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他笑了笑:“沒關係的,不要哭了。”


    說罷,他便走到了他的父親星城城主身邊,低下頭對他的父親說了些什麽,星城城主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說什麽,轉身對身後的隨從吩咐了幾句。接著,他的隨從和冷清秋一起,來打掃這滿地的狼藉。


    走過惜萱身邊的時候,他說了句:“沒關係了,你們快走吧。”


    惜萱站在原地沒有動,我忙扯了一下惜萱,跑到我們第一次相見時的那個角落。


    冷清秋雖然好看,可是現在,明顯不是欣賞的時候。


    我驚魂未定,惜萱卻似乎已經恢複了本來的樣子:“簡潼,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哪個?”


    “剛剛救我們的那個。”


    “哦,他是星城的三王子,叫冷清秋,聽說他的天賦很強,是下一任占星族之王的不二人選。”我回答道。


    “真好看,將來我要嫁給他。”惜萱笑著說道,嚴肅的語氣裏卻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味。


    我愣了一下,惜萱真好,永遠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之後,惜萱舉著一碗百果羹,站在了冷清秋的身後。


    “嘿。”


    冷清秋應聲回頭:“是你呀。”


    惜萱點點頭,遞過手中的百果羹:“嗯,這個給你吃。”


    “謝謝。”冷清秋笑著接過。


    “不客氣,舉手之勞。倒是我要謝謝你。”惜萱說道。


    “不客氣,舉手之勞。”冷清秋有些開玩笑的重複了一遍惜萱的話:“若是你們認錯,會被罰的很慘,不是麽?”


    惜萱甜甜的笑了:“那我可以……”


    “哥。”冷清秋的身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另一個女孩。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嗎?惜萱剛想說出這句話,卻被硬生生的打斷了。


    冷清秋身後的那個女孩,真的,太漂亮了,她的頭發是世上少見的淡紫色,眼睛大大的,笑起來的時候,潔白的牙齒讓人感到很舒服,她穿的衣服並沒有多好看,可是讓人看上去卻是那麽的光彩奪目,讓人移不開視線。


    惜萱看著那個女孩的長發,再摸摸自己短短的甚至算得上頭茬的短發;又看看那個女孩身上繡花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像是長袍的男式衣服;最後看著那個女孩身上甜甜的氣質,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連男女都辨別不出的感覺……突然間,惜萱什麽都不想說,轉過頭去落荒而逃。


    惜萱逃離的樣子很倉促,似乎她犯下了一件比撞翻了星城城主的桌子,要可怕的多得多的事情。


    那一天,惜萱幾乎沒再怎麽說過話,偶爾的回答,也是心不在焉。


    直到我們要離開的時候,惜萱忽然扭過頭來問我:“簡潼,你知道什麽是夢想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惜萱卻沒有說話,她的眼睛定定的望著遠方。


    那一年,我七歲、惜萱五歲、而冷清秋九歲。


    那以後的很多年,我都沒有再見過惜萱。我們的通信一直沒有停止過,可是她卻再也沒有出席過靈犀城的聚會。我問她為什麽不再出現,她卻回答我說,因為她想變成一個更好的人,隻有變成更好的人,她才能有機會站在他的身邊,才不會讓他看輕自己。她說,在那之前,她的父親總是和她提起夢想這兩個字,她和我一樣,明白是什麽意思,卻又似乎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直到遇見了他,她才明白,每個人的夢想其實都不一樣,而對於她來說,愛,就是她年少歲月裏,最不平凡的夢想。


    我十歲的那年,靈犀城裏發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震驚的事情——暗之城的城主馬奎賢,率兵攻打了星城。我聽父親說,星城裏有一件舉世聞名的寶物,叫做冰魄,可以使它的擁有者長生不老,容顏永駐,很多人都想得到,但是卻沒有人真正敢下手。而暗之城城主馬奎賢卻不一樣,他用計謀使星城的右大臣叛變,成功的攻打了星城,聽說那一天,星城所有的人都死在了馬奎賢的刀下,無一生還。


    我心一沉,那一瞬間,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惜萱。惜萱的父親殺光了星城的所有人,那麽,她和冷清秋,還有機會嗎?


    我一封又一封的飛鴿傳書送了出去,卻遲遲沒有等到惜萱的回複。一直過了好多天,惜萱才對我說:馬奎賢說,星城的三王子和小公主逃走了,小公主被他追上殺死了,並沒有找到冷清秋。


    我皺著眉,思索要回複惜萱一些什麽,另一封飛鴿傳書翩然而至:他不再是我父親。


    我以為這一次,暗之城攻打星城的事情對惜萱的傷害一定很大,可是,在這一年的靈犀城聚會上,惜萱卻出現了。


    暗之城這一次攻打星城,打破了靈犀城之間原有的平衡,這一次聚會,馬奎賢似乎得意了許多,驕傲了許多,很多人想到了這一點,都不再參與這個聚會。


    能躲的人全都躲了,不能躲的也想盡辦法推辭。我的父親作為水韻城的城主,自然是推辭不了的,但是父親並不想讓我參加,打算找個染上風寒的理由搪塞過去。


    而就在舉行聚會的前一天,我卻接到了惜萱的飛鴿傳書。


    惜萱說,這一次的聚會,她會出席。


    我忙找到父親,我說,我要去這個聚會。


    父親自然是不許的,我也沒執拗,卻在第二天,父親走後,偷偷讓下人給我收拾停當,溜出了門。


    我抵達的時候,難免晚了一些,父親見我如此的不聽話,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卻不好發作,想來回家之後應該是免不了挨一頓揍了。台上有個小女孩正在彈琴,黑色的長發如陽光一般傾斜在肩上,比身上的絲綢更為細膩動人,她美的太過精致,纖長的手指撥弄著琴弦,時而勢如破竹,時而又低聲輕語。這個女孩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想來又是哪個城主將自己的女兒帶出來,來顯示自己教女有方了。


    我沒空理會這些,焦急的尋找惜萱的影子。


    可是沒有,我找遍了這個地方,看遍了這個聚會上的每一個人,都不是惜萱。惜萱對我說她會來,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來。是啊,冷清秋還在的時候,她都沒有出現,現在冷清秋不在了,她又怎麽會出現呢?


    我心灰意冷,父親說的沒錯,這個聚會的確是表麵上波瀾不驚,而實際上卻暗流湧動。馬奎賢經過了攻打星城的事情之後,有了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而其他人,則唯唯諾諾,馬首是瞻,唯恐哪句話惹了馬奎賢不開心,再把自己的城池也給攻了。原本開開心心的聚會,變成了一群人的應付和點頭哈腰。


    我開始後悔自己的任性了。


    “簡潼?”身後響起了一個女孩好聽的聲音。


    我回過頭去,是剛才在台上彈琴的女孩,她近看比遠看更美,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就可以生的如此討人喜歡,將來定然是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吧。


    我看著女孩的眼睛,她的瞳仁深邃,像是夜空中最璀璨的星。


    我恍然大悟:“惜萱?!你是惜萱?!”


    女孩笑了:“是。簡潼,好久不見。”


    說著,惜萱緊緊的擁抱了我,一個擁抱,將我們三年的距離燃燒殆盡。


    “惜萱!你太不夠意思了!你怎麽都不和我說!你怎麽變得這麽漂亮了!”我大呼小叫的喊了起來,將惜萱轉了好幾圈,似乎想要看清,她三年來缺席在我生命中的一切。


    惜萱笑了,接著,她給我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那一天,惜萱跟著馬奎賢回到家,沒說一句話,心裏卻打定了主意。一向不肯低頭的惜萱跪在了馬奎賢的麵前,說,請求父親讓她做一個女子。她並非不明事理,她知道,父親讓她學習的兵法和用兵之道是她人生中的一個強大的武器,她不會放棄兵法也不會放棄暗殺術。但是,在惜萱的眼裏,強大卻與性別無關,並不是隻有男子才能獨霸天下,女子也一樣可以。不管馬奎賢再怎樣把惜萱當作男孩來看待,她也終究是個女孩,這是老天注定的,變不成男孩。若是讓她做一個女孩,她答應馬奎賢,做一個最強大的女子;若是讓她做一個男孩,她恐怕隻能成為一個不男不女的變態。


    馬奎賢自然是不允許別人忤逆他的意思的。惜萱雖為女孩,卻比家裏那幾個男孩,聰明的多、中用的多,隻可惜老天不開眼,偏偏讓她成為了一個女孩。不過沒關係,馬奎賢可以讓她變成一個男孩,將來和自己一樣,獨霸天下!


    今天,這個丫頭不知道怎麽了,竟然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難道是,在聚會上有人嘲笑她?


    馬奎賢忙問惜萱怎麽了,是不是被欺負了。惜萱卻堅定的搖了搖頭,對馬奎賢說道:“父親,沒有人欺負我,也沒有人嘲笑我。我隻想按我的意願去成為我想要成為的樣子。你總是和我說,天下就是你的夢想,我卻不明白夢想的含義,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夢想就是值得一個人用一生去付出,隻為了變成想要成為的那個樣子。父親,請您成全女兒!”


    馬奎賢一愣,見女兒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便不再同惜萱理論,拂袖而去。


    惜萱知道,自己碰了壁,可是,自己絕對,不會被擊倒。


    惜萱選擇了最偏執的方式,絕食。


    絕食的滋味並不好受,更何況是惜萱這種從來沒有挨過餓的高貴公主,可是惜萱卻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下來。起初,隻是有一些餓,慢慢的,胃裏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在咬,在鑽,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走路的時候似乎都踩在刀尖上。馬奎賢對於惜萱的小兒科,自然是不理會的,過了幾天,她堅持不下去,就會自己乖乖的投降,而是,她也不會傻嗬嗬的一直餓著自己,說是絕食,總會偷吃些什麽東西。


    一直到第三天,惜萱終於支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上。


    馬奎賢慌了神,他這才意識到,惜萱其實真的什麽都沒有吃,看來這次,這個丫頭是要鐵了心的追逐那些她所謂的什麽夢想。


    惜萱朦朦朧朧的醒來之後,馬奎賢先是本能的湊上去關心,隨即又說道:“算了算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我不再管你了!不過,你要給我記住,暗殺術要照樣練!兵法要照樣讀!”說罷,馬奎賢便走了。虎毒不食子,盡管馬奎賢□□而又偏執,但是說到底,他還是心疼惜萱。


    這是惜萱為了她的夢想,所打的第一仗,而她的付出和努力,卻剛剛開始。


    惜萱先是開始學習禮儀,吃飯的禮儀、行走的禮儀、入座的禮儀......學習如何才能讓自己看起來自然而又落落大方。而請來的先生看到惜萱的那一刻便呆了,她說,惜萱有著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美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馬奎賢一直把惜萱當作男孩養,也從不據著她的性子,這冷不丁做什麽都有了規矩,惜萱還真是不習慣。惜萱自然是聰明的,她選出了最適合自己的樣子,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大方卻又不矯揉造作。單是提升外在美,是完全不夠的,每次想起冷清秋替自己認錯的樣子,惜萱便覺得不管自己變得多好,都是配不上冷清秋的。但是惜萱不願放棄,她開始學習琴棋書畫,兵法是讓惜萱從小便如此聰明的源泉,但是吟詩作畫,卻讓惜萱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雲端,在那個美妙的世界裏,隻有自己一個人,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登。惜萱最喜歡彈琴,似乎美妙的音符流淌出來的那一刻,惜萱所付出的一切的努力和辛苦都化為烏有。惜萱對冷清秋的感覺,是無法對別人說的,但是,音符卻可以恰到好處的聆聽她所有的心事,又一次一次的,鼓勵她向前。


    惜萱聽說,冷清秋是占星族中天賦最強的孩子,那麽,自己一定不能比他差。因而,惜萱一刻都不敢放棄對暗殺術的修習,又挖掘了自己的潛在屬性,開始修習精神屬性的法術。惜萱從來沒想過那麽多,她隻想越來越好,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離冷清秋越來越近。


    惜萱這樣一努力,就是三年。


    這三年裏,惜萱拒絕出門,所有冷清秋可能出現的場合,惜萱都會找理由推辭。因此,惜萱三年都沒有出席過靈犀族的聚會。她不想讓冷清秋看到她努力改變的樣子,她隻想讓他看到,自己破繭成蝶之後的樣子,至於破繭的過程有多麽的痛苦,他從來都不需要知道,她也不想讓他知道。


    她三年沒有見過他,他卻一直,都在她的心裏。


    就在惜萱打算在第四年的時候,以一個新的姿態重新出現在冷清秋麵前的時候,她的父親馬奎賢卻下令,要攻打星城。惜萱嚇壞了,她求馬奎賢,放棄這個攻打星城的念頭,隻要馬奎賢可以放棄攻打星城,她甚至可以按照馬奎賢的意願再做回原來的那個她,做一個男孩,將來像個男人一樣獨霸天下。


    冷清秋,看來我沒有這個運氣,也沒有這個天分去愛你了,如果拯救星城,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那麽,不打擾,就是我最後的溫柔。


    馬奎賢自然不會理會惜萱的無理取鬧,惜萱這麽多年的改變,馬奎賢都看在眼裏,似乎也不是太壞。即便馬奎賢不喜歡惜萱現在的樣子,一個孩子是長發還是短發,穿長裙還是袍子,與延年永生,容顏不老相比,馬奎賢也是知道孰輕孰重的。正巧現在山河叛變投靠了自己,這個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


    惜萱抓起一把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對馬奎賢說:“父親,你要是去攻打星城,那麽我就讓你一輩子都看不見我!”


    馬奎賢假意妥協,卻在惜萱放鬆警惕的時候,用暗殺術輕而易舉的,擊落了惜萱手中的劍。


    “綁起來,關到暗房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出來。”馬奎賢吩咐下人,接著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惜萱在沒有光亮的房間裏,動也不能動,哪怕眼淚已經連成了線,想擦一下都做不到。這一次,父親攻打了星城,也斬斷了她和冷清秋之間所有的可能。惜萱從來沒有這麽絕望過,那種朝著夢想一直一直努力前進,卻被別人生生阻斷的感覺讓惜萱覺得似乎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她想到了死,可是她不能死,她必須要等到父親回來,她想清楚的知道,冷清秋究竟落得了怎樣的下場。如果他死了,她自然不會獨活。


    馬奎賢這一去就是近半個月。


    十多天後,馬奎賢好不容易回來了,卻是氣鼓鼓的樣子。惜萱顧不上剛被馬奎賢從小黑屋裏放出來,忙湊上去問怎麽樣了,馬奎賢卻憤怒的罵道:“這個冷老頭,嘴還真硬,我殺了他冷家滿門,卻還是不肯交出冰魄。不過,以後星城,就姓馬了。他那個最小的兒子和那個小女兒跑了,我追了十天,才追上,那個小女兒被我們殺死了,那個兒子見了鬼就是找不到......”


    馬奎賢那天似乎說了好多話,惜萱卻再也沒有聽進去。真是個喜憂參半的消息,冷清秋沒有死,他還活著,可是,父親屠了冷清秋全家,他還怎麽會愛上自己?


    “從今天起,你不是我父親。”惜萱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這句話,轉身回了屋。


    打那之後,惜萱再也沒有管馬奎賢叫過父親,她總是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馬奎賢其實心裏還是心疼惜萱的,便強拉著惜萱來參加了這個靈犀族的聚會。惜萱本是不答應的,可是想到,既然冷清秋也不在了,那麽自己也就沒有什麽好躲藏的了,不如來見見許久不見的好朋友簡潼,也許這樣,心裏還能好受一點。


    聽了惜萱的故事,我羞愧的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這三年來,惜萱一直都在努力著,而我呢?好吃懶做好逸惡勞,我真的很怕,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有一天,我和惜萱的距離,會越來越遠吧?惜萱雖然努力,隻是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卻從來都不是隻要付出,就一定會有收獲。


    從那以後,我和惜萱經常見麵。這一次,父親再也不覺得同暗之城的人接觸是一種恥辱,相反,他倒是鼓勵我,多和惜萱相處一番,要是萬一哪天馬奎賢心血來潮又想攻打水韻城,也許我和惜萱的友誼,還能救水韻城一命。而馬奎賢,為了讓惜萱開朗一些,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阻撓。


    惜萱雖然和冷清秋再也沒有可能,可是惜萱卻沒有放棄她的努力,我很奇怪的問她為什麽,她淡然的笑了笑,說,也許夢想從一開始就注定是觸碰不到的吧,但是這並不是停止前進的理由,也許,夢想的存在,並不是一定要擁有,而是因為覬覦著這個夢想,才讓自己變成了更好的人。


    我沒說話,卻清楚的知道,即便與冷清秋已經再無可能,惜萱卻還是做不到,停止愛他。


    父親的推斷是對的,馬奎賢征戰的腳步,在攻打了星城之後,便一發不可收拾,而似乎是怕再傷了惜萱的心,水韻城幸免遇難。整個水韻城麵對暗之城的時候,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隻有我是例外,在惜萱麵前,我從來都不需要偽裝。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四年,雖然看上去,一切都沒什麽變化,可是事實上,我和惜萱過的都不好。我們水韻城雖然沒有遇難,卻依舊陷入了對暗之城俯首稱臣的僵局,甚至有一點自動投降的意味,我每一天都生活在這種患得患失裏,生怕哪天醒來,就失去了家,更怕,哪天醒來,就失去了我唯一的朋友惜萱。


    惜萱的情況並沒有比我好,她依舊每天按照自己的方向約束自己,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少。馬奎賢每攻下一座城池,惜萱的眉頭便又皺緊一分,她對馬奎賢很失望,同時,又無時無刻不再擔心,冷清秋現在在哪裏,又過著怎樣的日子。


    一眨眼又是四年。


    後來的某一天,聽說馬奎賢的軍營裏,來了兩個戰無不勝的士兵,一個叫逍遊,一個叫靈魂。他們的表現太過於出色,封號也越來越高,最後,連馬奎賢也不得不親自召見他們。


    在那之後,逍遊和靈魂成了馬奎賢的貼身屬下,後來,又因為馬奎賢的左右護法妄圖謀反,被馬奎賢處死,逍遊和靈魂,便又一次的升官加爵。


    俗話說,善惡到頭終有報,一個人是怎樣擁有了自己不該有的,有一天,便會怎樣的如數奉還。


    這一切,即便過去了很久之後,都依舊是六大靈犀城中,最大快人心的故事。


    據說,那一天,天空灰的像哭過一樣,左護法靈魂跌跌撞撞的跑進馬奎賢的房內:“大人!不好了!右護法逍遊叛變了!已經帶兵,攻到城門口了!”


    “什麽?!山河呢?!”馬奎賢立刻問道。


    “回大人,山河大人已經被俘虜了。”靈魂低著頭回答。


    “完了......完了......”馬奎賢的心底湧起了一陣絕望。


    靈魂卻微微一笑:“大人,還沒結束呢。”


    “你還有辦法?!”馬奎賢急切的問道。


    “不,我還有噩耗。”靈魂似笑非笑的抬起頭。


    “噩耗!噩耗!還能有什麽噩耗!”馬奎賢急得團團轉。


    “大人,多行不義必自斃。你,當真忘了我是誰了麽?”


    “你是誰?”馬奎賢突然緊張起來。


    “當初你屠了我們冷氏一族滿門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我還會站在這裏,回答你這個問題吧。”靈魂笑著說道。


    “你......你是他的兒子......那個我們始終都沒有找到的?!”


    “不錯。”


    世界上的一切總是那麽的可笑,我想,馬奎賢一定做夢都想不到,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卻還是相同的人物和情景,隻是,這一次,他們所扮演的角色,剛好相反。


    在很久的後來,所有人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都還帶著一種大快人心而又幸災樂禍的情緒,馬奎賢這些年作惡多端,趾高氣昂,早就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滿,恨不得他去死,除了我。


    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女孩,比我更加的左右為難。


    冷清秋學著當年馬奎賢的樣子,把馬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拉到了廳堂,從下人開始,一個接一個的砍頭。


    我聽父親說,那一天,馬府上下,哀鴻遍野,地上的血,粘稠的連腳都抬不起來。


    我一屁股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淚水不受控製的往下流著,惜萱,惜萱你在哪裏,你現在還好嗎?若是你真的死在冷清秋的刀下,你還會帶著年少時,憧憬愛情夢想的笑容嗎?


    冷清秋占領馬府大概半個月後,一隻鴿子落在了我的窗前,我忙湊上去,把鴿子腿上的紙條取下來,會給我飛鴿傳書的,從來都隻有一個人。


    簡潼,我是惜萱,安好勿念。


    我在藍田客棧,盼相見。


    我愣了一秒,匆忙向外跑去。


    父親卻攔住了我,馬奎賢已死,現在對我們有威脅的,不再是馬奎賢而是冷清秋。惜萱雖然僥幸逃過一劫,卻依舊是冷清秋的敵人,同她接觸,就等於同冷清秋作對,這對於水韻城的存亡,並不是一件好事。


    人走茶涼嗎?我用盡全力甩開父親的手,跑出門去。


    藍田客棧裏,惜萱又給我講了一個故事,補上了我道聽途說的一知半解。


    馬奎賢雖然為人粗暴,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君主,但他卻是一個好父親。在緊要關頭,馬奎賢知道這一次自己必死無疑,因此,他趁冷清秋不注意的時候,將惜萱塞進了櫃子裏。惜萱是他最愛的孩子,也是最聰明的孩子,他本希望惜萱有一天可以替自己報仇,可當看到馬府上上下下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在自己麵前的時候,才發現,其實自己隻希望,惜萱可以平安的活下去,這樣,就足夠了。


    惜萱躲在櫃子裏,狠狠的咬著拳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一直恨馬奎賢,這個殘暴偏執的男人,她甚至不願意叫他一聲父親,可是直到這一瞬間,她才發現其實她是愛他的,他小時候讓自己騎在他的肩上,帶自己捉蝴蝶,這一切惜萱到現在都忘不了。惜萱突然很恨自己,麵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啊!為什麽自己什麽都不對父親說起呢?為什麽自己喜歡冷清秋,卻不敢明明白白的讓父親知道呢?如果從一開始,她就清楚的讓父親知道她的心意,那麽父親是不是也就不會攻打星城?一切是不是也就不會落到如今的局麵?


    隻是,一切,似乎都是到最後才明白。


    而冷清秋,盡管好多年沒見,還是和以前一樣的俊美,不,是比以前更美了。他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的翹著,盡管是以一個勝利的複仇者的身份出現在這裏,上挑的嘴角似乎還是在笑。他的下巴有些尖,卻棱角分明。這樣的一張臉,若是生為女子,必定是禍水紅顏,而他偏偏為男子,於是多了幾分俊美邪魅的氣息。


    惜萱的心裏有一種特別複雜的情感,為什麽?這個男人殺了自己的父親,還要殺了馬府的所有人,自己卻還覺得,他是這麽的漂亮?而自己最親的人,和最愛的人這樣無止境的殺戮,又究竟是誰的錯?


    是我,是我。


    黑暗裏,惜萱發出了一聲不大不小的啜泣,盡管死死的咬著手臂,卻還是控製不住的哭出聲來。


    聰明如冷清秋,自然是聽到了惜萱的哭聲,他一步一步的,向惜萱藏身的那個櫃子走了過來。


    看著冷清秋的臉,惜萱的眼淚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滑落。冷清秋,死在你的刀下,是我的宿命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你就這樣殺了我吧,隻是我求你,從今天之後,就放下這一切的恩怨,好麽?


    惜萱確定,盡管隔著櫃子,可是冷清秋還是透過櫃門的縫隙看見了自己。冷清秋在原地愣了三秒鍾,隨即喝住了正在殺人的手下:“住手!”


    “王。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這些人不除,必定養虎為患。”那個化名逍遊的男人對冷清秋說道。


    “別說了,我意已決。”冷清秋卻篤定的打斷了那個男子的話:“這個、這個、這個......拉出去砍了,其他人放了。”冷清秋吩咐道。


    “......是。”男子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服從了命令。


    又是一個喜憂參半的消息。喜的是,惜萱平安脫險,冷清秋並沒有殺了所有人,善惡不分。而悲的是,冷清秋殺的那些不聽話的人,剛好,都是惜萱的兄弟姐妹。


    惜萱終究,還是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惜萱隻得找了間客棧住下,接著,給她唯一能求助的朋友簡潼,發了飛鴿傳書。


    我聽完惜萱的故事,眉頭擰成了一個結,很久很久,都沒有舒展,我問惜萱:“惜萱,你現在還愛他嗎?”


    惜萱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簡潼。真的,我不知道。”


    我沒再問惜萱,也沒再勸惜萱。我知道,那麽深的愛著一個人,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了呢?要怪,就隻能怪惜萱的命不好,最愛的人,變成了最後傷害她最深的人。


    臨走的時候,我偷偷留下了我帶來的全部的錢,我知道,惜萱現在需要錢,可我從來都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變成債主和欠債的關係。


    回到家,我便接到了惜萱新的飛鴿傳書,上麵隻有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由於父親的限製,和為了惜萱的安全著想,在那以後的很久,我都沒有見過惜萱,也沒有聯係過惜萱。而冷清秋的消息,卻從未間斷過。現在的冷清秋,不再是小時候那個微笑著代替我和惜萱認錯的男孩,而是一個有著強大力量和野心的掠奪者。他在暗之城,感受到了勝利與征服的快樂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他開始和當年的馬奎賢一樣,四處征戰,享受著坐擁天下的快感。我開始回想起當年父親說過的暗之城是一個可怕的地方這樣的話,也許事實的確如此吧,不然為什麽,每一個暗之城的首領,都想要一統天下呢?隻是,冷清秋比馬奎賢更甚,馬奎賢隻是空有洗上野心的橫衝直撞,而冷清秋卻是有勇有謀,精兵良將,加上自身法力高強,因而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戰無不勝。


    隻是這一次,我也沒能幸免。冷清秋率兵攻進了水韻城,水韻城抵擋不住,就此淪陷。


    父親的及時臣服繳械投降讓水韻城減少了不必要的流血和死亡,卻也讓父親背上了一個窩囊廢的稱呼。當晚,我偷偷的溜了出去,去藍田客棧裏找惜萱,我把這麽久以來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講給了惜萱。我記得那天,惜萱始終沒有說話,卻一直緊緊的握著拳頭,指甲深深的嵌進肉裏,在地板上流淌出一朵朵的小紅花。


    最後,我問惜萱:“惜萱,你還愛他嗎?”


    這一次,惜萱還是搖了搖頭,卻說:“不愛了。我不愛他了,我恨他,恨之入骨。他給予我們馬家的,我早晚有一天會如數奉還。”


    惜萱的語氣裏帶著一種決絕,我舒了一口氣,盡管惜萱的決定是恨,可是至少,惜萱不用再自己折磨自己,困在自己密織的網,走不出去。


    可是我忘了,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而有很多時候,愛的越深,恨的才越深。


    惜萱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她開始了她的複仇。她知道現在的冷清秋最想要的是什麽,就是天下,她用天下做以誘餌,一定可以讓冷清秋上鉤。加上冷清秋現在的良知還沒有完全泯滅,正好可以作為惜萱設下的陷阱。


    惜萱讓我探聽出了冷清秋下一步的目標。我告訴惜萱,下一步,冷清秋打算進攻皇宮。惜萱便在冷清秋去往皇宮的必經之路上埋伏下來,看冷清秋離自己越來越近,惜萱突然跳了出來,站在冷清秋的麵前,眼裏沒有一絲畏懼和懇求的直視著他的眼睛:“要買支花嗎?”


    冷清秋皺了皺眉頭,轉身對他身後的那名男子說道:“驚鴻,把她的花都買下。”


    叫驚鴻的男子更是感到有些意外,似是不相信狠心征戰天下令百姓民不聊生的冷清秋竟然會對這個賣花女有著一絲絲的憐憫。


    惜萱知道,她已經贏了一半了。


    也許是上天都有心幫惜萱一把吧,沒過一會兒,天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出兵征戰之人,是最講求這種天氣帶來的寓意的。若是一意孤行,怕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而冷清秋是占星師出身,對於這種東西,怕更是有一種近乎偏執的信奉。


    果然,冷清秋沒有繼續一意孤行,帶著手下,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冷清秋路過了一個茶樓,不得不說,他還是很體恤他的手下的,想到這一路,他的手下們一路走走停停也很是辛苦,便帶著他的手下,進茶樓休息一下。


    而在那裏,惜萱早已算計好,在這附近隻有一個茶樓,冷清秋要是想要休息,一定會選擇那裏,因而,她早就做好了埋伏。


    冷清秋進門的時候,剛巧看見惜萱抱著一把琴在茶樓裏穿梭。惜萱故意打翻了茶,灑在一個富家公子的身上,那富家公子一看上去,便是那種為富不仁的紈絝子弟,他緊緊扼住惜萱的手腕,他不缺錢,惜萱要是想全身而退,怕是要付出一些其他的什麽東西了。


    惜萱感受著手腕上弱雞的力道,心裏有些好笑,卻裝作掙脫不開的樣子:“放開我!”惜萱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冷清秋可以聽到,她的聲音像是一把利劍,卻並不是要刺中眼前的男子。


    “如果,我說不放呢?嗯?”紈絝子弟的語氣讓惜萱感到很惡心。


    惜萱打算讓紈絝子弟嚐嚐自己的厲害,小臂靈活的向紈絝子弟的大拇指的方向劃了一個圈紈絝子弟不但握不住惜萱的手,同時大拇指被挫傷,吃痛之下,不得不放手。


    而同時,紈絝子弟一巴掌狠狠打在了惜萱的臉上:“媽的!來這種地方唱曲兒,裝什麽純情!”


    惜萱剛想還嘴,卻發現,她的麵前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男人,將自己護在身後。他的背不算強壯,卻恰到好處的,為她抵擋住了一切。


    很久以後,惜萱才告訴我,那一天,冷清秋站在她麵前的那刻,她心中僅剩的那一點仇恨,便融化了,隻是,她用了太久的時間,去確認這一切。


    冷清秋指著紈絝子弟的鼻子:“滾。”


    紈絝子弟絲毫沒有把冷清秋放在眼裏:“你又是什麽人!”


    冷清秋沒回答,一截光刃抵在了男子的脖頸。


    冷清秋的這個招數,惜萱再清楚不過,這是暗之城中最基本的暗殺術,她從小便開始修煉,出招的速度,卻怕是比不過冷清秋。


    惜萱有些退縮,她怕自己敵不過這個天才般的男子,又或者是,她不忍再去算計這個男子。


    惜萱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冷清秋已經轉過來,看著自己的臉。


    “謝謝。”惜萱忙說道,順便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這種說謝謝的方式似乎不太對,你沒事吧?”冷清秋開了個玩笑。


    “沒事。”惜萱搖搖頭。


    “那就好,不過,你的嘴角似乎流血了。”


    “沒事,一點小傷。”惜萱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下,現在的她不太想和冷清秋說太多的話,她怕下一秒,她可能就會說出來,冷清秋,你還記得我嗎?


    “你怎麽不回家?”冷清秋突兀的問惜萱道。


    “我沒有家。”惜萱低下頭,神色有些複雜。


    冷清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來這裏賣花、唱曲,怕並不隻是為了錢吧?”


    惜萱這才明白,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她隻能繼續下去,帶著些再無隱藏的決絕:“沒錯。”


    “為什麽?”


    “為了你啊。”惜萱笑笑,冷清秋,這也許是我對你說的,第一句真話吧。


    “你該知道我的身邊並不缺人。”冷清秋饒有興趣的看著惜萱。


    “我知道,但是我總覺得,我總有些什麽,會是別人做不到的吧。”


    “你能做什麽呢?金錢,隻要我想要,整個庸賦的錢都可以是我的;美女,目前還沒有什麽美女,值得我動心;其他什麽美食、綾羅、綢緞就更沒有提及的必要了。”冷清秋似乎對連一個紈絝子弟都對付不了的女子說出這番話來有些懷疑,又或許,隻是單純的想和惜萱開一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可是,有一樣東西是你沒有的。”惜萱看著冷清秋的眼睛。


    “你麽?”


    “天下。”惜萱一語中的。


    冷清秋愣了一下,走出了茶樓,反身把惜萱拉上馬:“走。”


    馬在路上疾馳著,惜萱靠在冷清秋的懷裏,盡管風聲很大,她卻還是可以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聲,亦或,是自己的心跳聲。


    “那你呢?這樣的處心積慮,你想要什麽?”冷清秋突然問惜萱道。


    “你啊。”惜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索性開了個玩笑,而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需要打著玩笑的名義,才敢說出自己的心事呢?


    “母儀天下麽?”


    “算是吧。”


    “你叫什麽?”


    “惜萱。”


    再簡單不過的幾句對話,卻險些讓惜萱淚如雨下。冷清秋,哪怕一年以前,這都是我唯一的願望和夢想,可是現在,你讓我究竟怎樣才能麵對你?


    惜萱成功住進了冷清秋的府邸,在那裏,惜萱給了我一封飛鴿傳書:簡潼,我想我的計劃成功了,可是為什麽,我卻沒有那種報複的快感?相反,卻是痛苦不斷的交替著。我究竟怎樣做,才能死心?


    冷清秋似乎並不相信一個小丫頭可以輕而易舉的幫他得到天下,卻有著些拭目以待的意味,想看看惜萱究竟可以做到什麽地步。而惜萱的骨子裏卻從來都是不服輸的性格,冷清秋越是不相信自己,她便越要做出一些什麽,給冷清秋看看。據她所知,皇宮中皇上最器重的固然是太子,而太子卻始終爛泥扶不上牆,相反,四王子卻有勇有謀,六王子和八王子也算年輕有為。想要占領皇宮,硬闖怕是不行,可若是能讓太子成為冷清秋的傀儡,然後一步一步的除掉六王子、八王子和四王子,一切恐怕會順理成章的多。


    惜萱,你雖是女子,我卻還是要讓你修習兵法,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惜萱突然想起了在她小時候,馬奎賢對她說的最多的那句話。


    隻是,父親,對不起,你教會我的兵法,我卻要用來幫助我的殺父仇人。


    惜萱知道這一切似乎有些可笑,可是,惜萱沒有辦法選擇,或者說,她太早便做出了這個選擇,隻是,她從來都不知道。


    也許是老天看惜萱在該愛還是該恨的這個選擇中徘徊的太過於艱難,於是,他幫助惜萱做出了這個選擇。在惜萱來到冷清秋府上大概半個月之後,冷清秋的身體每況愈下,甚至連一陣冷風吹來,都會感染風寒,不管穿多厚的衣服,都無濟於事。冷清秋的左右護法,驚鴻和子桓給他請了無數的名醫,卻都束手無策無濟於事。沒人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麽而發生,而占星師又從來都不能為自己占星,因而隻能抱著絕望,一天一天的等待下去。冷清秋待惜萱很好,但惜萱這段時間卻充當了丫鬟的角色,一直都在冷清秋的身邊照顧他,身為旁觀者的惜萱看的很清楚,冷清秋早已虛弱不堪,也許某一天,這個軀殼便會突然間的分崩離析。


    惜萱卻還是在猶豫,她不知道是希望這個男人就這樣死去,好讓這一切的恩怨一筆勾銷,還是怕他就這樣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


    人之將死,才發現曾經追求的那些功名利祿都不過是一捧黃沙,有很多時候,人隻有死一次,才能看清這個世界上究竟什麽才最重要,冷清秋也不例外。他終於發現,他在曾經的目的之外,又做了很多和那個殘暴者一樣的事情,如果說,讓他現在死去,那麽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找到他的妹妹,而不是沒有攻下某一座城池。


    終於,冷清秋叫來了驚鴻和子桓:“把除了星城和暗之城之外的城池,全部退兵,交還給原有的統治者。”


    “王,萬萬不可,這是我們用盡多少的努力才打下的天下啊!”


    “就這樣做吧。”


    “……是。”


    就這樣,冷清秋從六大靈犀城中全部退了兵,除了星城和暗之城,其餘城池裏,再也沒有俘虜和侵略。


    而我,也就這樣的搬回了我的家。


    水韻城還是那麽美,卻似乎蒙上了一絲哀傷。


    但是故事卻還沒有結束,冷清秋的囑托,也還沒有結束。


    “如果我死了,子桓,你便是暗之城的王。驚鴻,星城就交給你了,找到我們占星族的冰魄。”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驚鴻變了臉色:“王,你說什麽?冰魄,不在您這裏?”


    冷清秋無力地笑笑:“當然不在,當年我把它交給了夏晚,夏晚死了,冰魄卻失蹤了。”


    “難怪您會生病。”驚鴻若有所思。


    “怎麽了?”


    “冰魄是我們占星一族的寶物,曆來都是在占星族的王手中。冰魄隻有一個功能,便是永生。因了占星師一生參透太多天機,越是靈力高強的占星師,壽命便越短。我一直以為冰魄在您手中,沒想到您是把冰魄交給了夏晚小姐。”驚鴻絕望的搖著頭。


    “那麽我終究還是做了一件對的事。驚鴻,我還有多久。”


    驚鴻沉重的呼了一口氣:“應該超不過三個月。”


    三個月麽?那就這樣吧。冷清秋笑了,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如釋重負。


    惜萱把一切都聽在了耳朵裏,卻沒有說話。冷清秋,我才不會讓你這麽安逸的死,你欠我們暗之城的,我要你血債血償!


    這是惜萱唯一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夜裏,惜萱拿著一把匕首,偷偷潛進了冷清秋的房間。


    從門口到冷清秋的床,隻有短短七步。


    而惜萱每走一步,卻都踩著回憶。


    第一步,冷清秋對她笑笑,說,若是你來承擔,會被罰的很慘,不是麽?


    第二步,惜萱看著冷清秋的側臉,對我說:他真漂亮,我要嫁給他。


    第三步,是惜萱跪在馬奎賢的麵前說,請您讓我去走我想要走的路。


    第四步,是馬奎賢大笑著說,等搶到了冰魄,世界就是我的。


    第五步,惜萱咬著牙,從此以後你不再是我的父親。


    第六步,冷清秋帶著驚鴻,兩個人便令暗之城分崩離析。


    第七步,是我在藍田客棧對惜萱說,惜萱,冷清秋占領了水韻城,現在,我和你一樣無家可歸了。


    終於,站在冷清秋的床前,惜萱舉起了刀,當她的刀落下的時候,便會斬斷他們之間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愛、所有的恨。


    就在惜萱的匕首還差一寸就可以刺進冷清秋的心口的時候,卻頹然的放開了,匕首“當啷”一聲落到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惜萱靠著冷清秋的床,一點一點的蹲在地上,為什麽?為什麽哪怕自己已經強迫著自己不去想他的溫柔、他的好、他的挺身而出,強迫著自己隻想著冷清秋在自己麵前殺了自己的父親和兄弟姐妹的樣子,強迫著自己隻想冷清秋四處征戰,鐵騎踏平一座又一座城池的樣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冷清秋擋在自己麵前的樣子、冷清秋為自己承擔過錯的樣子、冷清秋明明看見了櫃子裏的自己卻放了所有人的樣子,總會如此不聽話的自己跑出來?


    終究,自己還是下不了手。


    終究,自己還是做不到停止愛他。


    “怎麽不下手,你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不是麽?”黑暗裏,冷清秋的聲音穿透了惜萱的耳膜。


    惜萱驚恐的站起身來:“你沒睡著嗎?”


    冷清秋沒說話,下床點亮了桌上的油燈,燈光下,惜萱的淚水在臉上肆意的蔓延著。


    “睡不著,或者說是不敢睡著。”冷清秋虛弱的扯扯嘴角:“賣花、唱曲、用整個天下做以誘餌,等的不就是親手殺了我麽?怎麽,到最後的關頭,又心軟了麽?”


    “你都知道?”惜萱難以置信。


    “是,我都知道。”


    惜萱的出現並不高明,從她出現的第一秒鍾,冷清秋便認出了她的那雙眼睛——那雙在冷清秋打算殺了馬奎賢府上所有人的時候,出現在壁櫃裏的那雙無助卻堅定的眼睛。在那一瞬間開始,冷清秋便知道,驚鴻說的是對的,如果放了這群人,那麽總有一天,壁櫃裏的這個女孩,會像當初的冷清秋一樣,卷土重來。但是他不怕,相反,他最喜歡的就是接受挑戰。當惜萱以一個賣花女的姿態出現在冷清秋的麵前的時候,她篤定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可她卻忽略了,作為一個獨霸天下的占星師,在她出現在我麵前的一刹那,他便讀懂了她的心思。


    她在說:就是這個人殺了我的父親,我一定要讓他不得好死。


    於是,接下來的茶樓賣唱、故意在冷清秋麵前表現的雲淡風輕又輕描淡寫的一語拋出他那時最為在意的天下,一切都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冷清秋從一開始便了解惜萱的心思,卻並不戳破。他隻想看看惜萱究竟能做到什麽地步。


    在冷清秋眼裏,惜萱的那一句“要我”,並不是要他這個人,而是想,要他的命。


    冷清秋故意把惜萱留在我身邊,與驚鴻和子桓商量事情的時候也從來都不避著她。與其說冷清秋想看看誰能笑到最後,倒不如說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冷清秋卻怎樣也算計不到,因為沒有了冰魄,作為占星一族靈力最強的占星師,冷清秋注定活不過他的二十三歲。


    包括惜萱進門的時候,冷清秋其實也是準確的洞察了這一切的,他篤定惜萱總有一天會來找自己複仇,卻沒想到,在最後的關頭,惜萱卻還是沒有下得去手。


    “怎麽?下不去手麽?”冷清秋笑笑:“我來幫你好了。”


    說著,冷清秋拾起床邊的匕首,對著自己的手腕劃下去。


    “不要!”惜萱大喊著撲過來。原來,惜萱終究還是沒能忘記冷清秋,盡管他滅了惜萱的全家,盡管他也偏執的想要追逐什麽功名利祿,盡管他讓惜萱感到失望,可是,惜萱卻還是做不到不愛他。愛一個人很難,放棄一個人更難,因為對於惜萱來說,愛就是她全部青春歲月裏的英雄夢想。


    “愛上自己的殺父仇人,是不是很可笑?”惜萱自嘲的笑笑。


    “還好。”冷清秋把劃傷的手腕背到身後。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什麽恨你的資格。也許從你走到壁櫃前麵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恨你了。”惜萱頓了頓:“我知道我爹這麽多年來並沒有做過什麽好事,我並不明白你和我爹有什麽仇什麽怨,可是不用想我也知道,定是我爹的野心又驅使著他辦了錯事。我知道那天你放了我們已經是一種恩賜,可你接下來做的事和我爹做的事並沒有什麽區別,我再也給你想不到什麽借口,於是我告訴自己,我必須複仇。”


    “可是我出現在你麵前那天,你買下了我所有的花,我看著你的眼睛,忽然又不忍心恨你了。我還是依計出現在茶樓,用你最在乎的天下作為誘餌,做說不清究竟是為了報仇,還是單純的想再見你一麵。”說到這裏,惜萱故作輕鬆的站起來甩了甩頭發,如果這一生,終究是愛不到你,那麽,也許下一世,我們還可以在見吧:“我是真的低估了你呢,沒想到從一開始你就看穿了我的計謀,恐怕我也沒有機會再留在你身邊了。那麽,保重咯。”


    “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你忍心殺我怎樣?不忍心殺我又怎樣?”說著,冷清秋舉起一直背在身後的手腕,血順著傷口緩緩的流出來,滴落在地上,卻像是盛開在春天的燦爛的粉色桃花。


    惜萱捂著嘴後退著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為什麽你的血的顏色……”


    冷清秋笑笑:“所以說,這個賭,我打或不打,都沒有差別。”


    惜萱拾起地上的匕首,放在手裏掂量著,忽的,卻說:“要死是麽?好,我陪你!”


    說罷,惜萱舉著匕首就要刺入自己的心口。


    “滾開!”冷清秋伸出右手,死死的握住惜萱刺下去的刀,似乎感覺不到疼痛。


    惜萱“鐺”的一聲扔了匕首,眼泉霎時噴湧而出。她終於意識到,原來,自己從來都不是單相思,這份感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其實並不重要,而重要的是,在她愛著冷清秋的時候,冷清秋也一樣的愛著她。


    “我十二歲那年,你父親為了得到我們占星族的寶物冰魄,殺了我們冷家上上下下所有人。我二十歲那年,為了報仇,殺了你父親,和你家幾個對我有威脅的下人,不知道,算不算扯平了。”冷清秋無力的笑笑。


    惜萱知道,冷清秋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去解釋的人,而這一次,冷清秋的解釋,又能不能算是在告訴惜萱,她在他的心中,其實很重要呢?


    惜萱沒回答,徑自吻上冷清秋薄涼的唇。


    不再去想那些曾經的恩怨,也不再去想究竟會不會有明天。她愛他,他也愛她,就這樣,好好的在一起吧。


    那天晚上,惜萱倚在冷清秋的懷裏問他:“如果我走了,你會一直撐到我回來嗎?”


    冷清秋笑笑:“不知道,也許會吧。”


    “答應我,等我回來。”


    “好。”冷清秋點頭。


    第二天天還沒亮,惜萱便帶著子桓離開了星城,她並不知道要去往哪裏,她隻知道,絕不能讓他,缺席自己的生命。


    惜萱這一走,就是一個月。


    這一個月裏,惜萱找遍了九國所有的門派和所有可能知道修仙者傳聞的地方,就連茶話樓也不放過。為了爭取時間,惜萱和子桓這一個月來所有睡覺的時間都是在馬背上渡過的,吃飯也都是在馬背上草草的噎兩口饅頭,如此勞累的奔波讓兩個人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瘦了整整一圈,而身材本就纖瘦的惜萱,更是瘦到隻剩下皮包骨。可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惜萱打探到,在雲錦的華淩派,有兩個人會一種法術,叫殉難。殉難術是一種禁術,是將一個人原本的陽壽縮短到二十年,同時給受術者增加二十年的壽命,而這個法術必須的要求就是,需要兩個人都處在自願的狀態。


    別說是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算是用一生的時間去尋找,又有誰會願意呢?隻有這一種辦法了,二十年,已經算是一個恩賜了。就這樣,把我的生命分給他二十年,但願這二十年之後,我們攜手走向死亡的時候,依然彼此愛著。惜萱在心裏做了決定。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惜萱的飛鴿傳書:我想,牽著他的手,即便是迎接死亡也沒有關係。


    然而冷清秋自然不會允許惜萱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他,即便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卻還是堅決不同意惜萱的想法,若是惜萱執意如此,那麽他便用占星族最為殘忍的*術,永遠的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已經不確定能不能給惜萱一個未來,但是至少,不能讓惜萱因為他,而放棄了未來。


    那一天,冷清秋當然沒死,不然,怕是我也沒有機會在這裏講這個故事了。其實惜萱的運氣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她連冷清秋都可以打動,又有什麽是她打動不了的呢?我想,一定是惜萱的愛打動了老天,因此,老天給了他們另一個重生的機會。冷清秋運起*術的一瞬間,剜月準確的辨別出了這是占星族的強*術,進而,她了解到,冷清秋是占星族最具天賦的修煉者,而她,剛好需要這樣的修者,為她賣命。


    冷清秋絲毫沒有猶豫,一口答應了剜月的條件:為她賣命,同時,她無限期的為他續命。


    冷清秋從不懼怕死亡,也從不會為了苟活而出賣自己的靈魂,他隻是,想再多一些時間,去擁抱那個女子。


    我已經記不清,我有多久,沒有在靈犀城的聚會上,看見冷清秋了。我想,若是這些年他一直存在的話,怕會是這聚會上最亮眼的一個。而這一次,冷清秋卻補上了這麽多年缺席了的所有矚目,因為,他把這次的聚會,變成了他和惜萱的婚禮。


    這是惜萱的意思,既然她是在這個聚會上決定了她的夢想,那麽,就在這個聚會上,讓她的夢想圓滿吧。


    惜萱發出的第一張請帖,便是給了我。


    我挑選了我最滿意的一套衣服,出現在了惜萱的婚禮上。惜萱忙著在屋裏梳妝,倒是冷清秋迎接了我。


    看見我的一瞬間,冷清秋原本笑著的臉龐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你最好知道你曾經做過什麽,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傷害惜萱。”


    我覺得有些好笑:“傷害她的人是你吧。”


    冷清秋笑了笑:“若是再有下次,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剛想說些什麽,惜萱便從屋裏走出來了,她一襲紅衣,像是最耀眼最芬芳的一叢牡丹。


    “你們在說什麽?”惜萱微笑著問道。


    “說我會永遠愛你。”冷清秋輕輕一吻,落在惜萱的臉頰。


    回應他的,是惜萱明媚的笑。


    而我,真的很替惜萱高興。惜萱總是說,愛就是她所有的夢想,我很高興,她實現了這個夢想。


    在這個世界上,能與一個自己深愛著的人在一起,真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更何況,那個男子,也那麽深的,愛著惜萱。


    惜萱和冷清秋成親之後,便搬去了華淩山。盡管我從沒有去過雲錦,不過華淩派這個詞語,不管對於哪一個修煉者而言,應該都不陌生,那是一個高深卻又神秘的地方,因而我和惜萱的感情雖一如從前,可聯係卻不可避免的少了。偶爾,我會接到惜萱的飛鴿傳書,知道彼此過得很好之後,便也再無多言。


    作為剜月最器重的手下,冷清秋幾乎每天都要去執行任務,短短一年時間,便將九國都跑了個遍。相比之下,留下來陪惜萱的時間,則少了許多。這樣的生活並不符合冷清秋的設想,他留下來苟延殘喘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執行什麽無休無止的任務,而是為了愛那個他最愛的女子。剜月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他是絕對不會去背叛的,可是,他也不能離開惜萱。惜萱倒是好脾氣的笑笑:“我和你一起去不就好了?”


    冷清秋卻眉頭緊皺,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想過,他隻是不想再看惜萱在路上的顛簸。


    最後,冷清秋才決定,每隔幾天,才帶著惜萱出去一次。


    在他們路過水韻城的時候,我見到惜萱一麵。惜萱比以前胖了不少,冷清秋雖然忙,但是卻無時無刻不在照顧著惜萱,也沒有一刻不在想著惜萱,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兩個人都是彼此的唯一。


    我聽著惜萱的故事,竟隱隱的覺得羨慕。


    在那之後的很多年,我都沒有再見過惜萱。


    後來的後來,惜萱給我發了一封飛鴿傳書,她說,她懷孕了,還沒有告訴冷清秋,不知道冷清秋會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盡管隻有短短的幾句話,我卻能清楚的感覺到惜萱語氣裏的喜悅。她一定清楚的知道,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冷清秋都會很喜歡的吧?因為,冷清秋是那麽那麽的愛她啊。


    可我沒想到,我終究沒有等到惜萱的孩子的出世,相反,我等到了惜萱的死訊。


    某一次,惜萱依舊跟著冷清秋一起出去執行任務,那人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風聲,先派人綁了惜萱來做以要挾。冷清秋看著惜萱被綁在椅子上的時候,眼裏像是著了火,卻把劍扔在地上,對那個本該死在冷清秋劍下的男人說:“你放了她,我放了你。”


    “我怎麽相信你說的話?”男人十分警覺。


    冷清秋沒說話,將劍踢到男子腳邊。


    男子思忖了一會兒,說道:“在江湖上久聞冷清秋大名,一言九鼎,君子一言,我相信你。你護我周全,我定會放了你的女人。”


    “你放了她,我便答應護你周全,否則,即便我不殺你,在華淩山,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可以殺你,除了討好我,你似乎沒有什麽權利和我講條件。若她死了,我不過失去一個女人,而你卻是失去了一條命。”冷清秋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可他將關節握到發白的手指,足以暴露了這個女人遠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


    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冷清秋,我相信你。”


    接著,男人給惜萱鬆了綁。


    冷清秋忙把惜萱摟在懷裏:“對不起,對不起。”


    惜萱倚在他的懷裏,用力的搖著頭。


    冷清秋將惜萱護在身後,接著將右手幻化出的光刃直接刺進了男人的心口。即便是惜萱,也從沒見過冷清秋這麽快的速度,而男子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死亡的一瞬間,驚恐還依舊停留在臉上。


    “放了你對我來說其實無關緊要,隻是你不該用我最在乎的人做威脅,我不會允許任何傷害過惜萱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冷清秋惡狠狠的丟下了一句話,轉身抱住了惜萱。


    這一秒,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抱著的是他的全部。


    “原諒我剛才說了違心的話。”


    惜萱也緊緊抱住冷清秋:“我知道。”


    這件事情,惜萱自然是有同我講過的,但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隻是,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盡管冷清秋對於惜萱被綁架的事情緘口不言,隻對剜月說任務很成功,可剜月終究還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而常年奔波著執行任務的冷清秋,根本就做不到永遠把惜萱擁在懷中。


    在冷清秋出去執行任務的時候,剜月把惜萱叫到了暗房。


    心狠手辣的剜月,從來不會允許任何一個可能威脅到她的利益的人,在她的身邊。


    她說:“你應該知道,冷清秋的二十年又快到了吧?作為我的手下,我不希望他有軟肋。有弱點的人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陷阱,所以如果這個人不值得我再去利用,我也就沒有救他的必要了。”


    “而他,冷清秋的弱點,就是你。”


    惜萱笑笑:“所以呢?”


    “所以——如果你識相點,喝了這杯毒酒,我保證你死的不會有一絲痛苦。而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話……”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喝便是。不過,在這之前,可不可以允許我寫一封信?”惜萱雲淡風輕的笑笑,若是冷清秋死了,即便剜月可以放過自己,自己也不會獨活了,倒不如,讓他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愛從來都是自己求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珍惜,能得到這麽多,已經足夠了。也許不打擾,就是她最後的溫柔了吧。隻是,可憐了她肚子裏的孩子,剜月既然連她都接受不了,又怎麽會允許這個孩子來拖冷清秋的後腿呢?


    “真是個識相的姑娘,其實我還是很欣賞你的暗殺術的,隻可惜,冷清秋太過優秀,我也就隻能選擇犧牲你了。”剜月笑笑。


    惜萱寫完了最後一個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惜萱死的一瞬間,在外執行任務的冷清秋不知為什麽,心口突然一痛,險些跌下馬來。


    冷清秋趕回到惜萱身邊,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冷清秋抱著惜萱看大夫,大夫隻說:“請冷主節哀。隻是可惜了,惜萱姑娘與她腹中的孩子。”


    冷清秋親手埋葬了他最愛的女人,在惜萱的葬禮上,冷清秋用盡了所有的理智和力氣,在那以後,他便瘋了。


    那之後的冷清秋每天隻知道喝酒,喝醉了酒睡著了,醒了之後就抱著酒壇喊著惜萱的名字,然後繼續喝酒,似是這樣,惜萱才從未離開。


    那段時間裏,我一直都陪在冷清秋的身邊。惜萱是我最好的朋友,冷清秋是惜萱唯一的愛人,既然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我想,惜萱應該是希望我能留在冷清秋的身邊,替她安慰他的吧。


    我陪著冷清秋的那段時間裏,冷清秋幾乎都是處於喝醉的狀態,即便是短暫的清醒,也很快便會再次睡著,我甚至不確定,他都沒有注意到我一直在他身邊。直到最後一次冷清秋的清醒,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清醒。


    他看清是我,粗暴的拖住我的一條胳膊將我推出門外:“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你幹什麽!”我甩開他的手,卻不依不饒。


    “為什麽?簡潼,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這並不是你傷害惜萱的理由。我不喜歡你,我喜歡的隻有惜萱。惜萱把你當朋友,你在背後做了什麽你自己好自為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身邊了,盡管惜萱已經死了,可是我永遠都隻愛她一個,別以為我們之間會有什麽日久生情,你隻會讓我惡心。”冷清秋決絕的說道,接著轉身進屋繼續拿起酒壇,任憑我在背後怎麽喊怎麽叫怎麽罵,都不再給我回應。


    我終於知道,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做的無用功。


    冷清秋說的沒錯,我喜歡他,從一開始就喜歡他,甚至比惜萱更早。可是我沒有惜萱的魄力與勇氣,沒有那種為了一個人甘願改變一切放棄一切的決心,我把對他的愛變成了我自己做的夢,變成了我每天奢望他也一樣會愛我的幻想,變成了我自己深埋在心底的秘密。


    這個秘密,冷清秋不知道、惜萱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我從來都不擔心冷清秋是不是會愛我的這個問題,甚至在惜萱對我說她喜歡冷清秋的時候,我也是從來都沒有擔心過的。因為我的父親和冷清秋的父親曆來交好,等我到了適婚年齡,便找父親去星城提親,不管冷清秋是否願意,作為星城未來的王,他避無可避。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快。


    盡管我三年沒有見過惜萱,可是我卻並不是從來不知道惜萱的樣子,我驚訝於她的改變,也害怕於她的改變,因此,我頭一次把我的秘密,告訴了別人,那個人是我的父親。


    我把事情和父親全盤托出,從我第一次見到冷清秋、喜歡上冷清秋、再到認識惜萱、得知惜萱也喜歡冷清秋……父親笑著聽我說完,卻皺起了眉頭,父親對我的眼光很滿意,占星族的三王子也是父親所喜歡的,而對於惜萱,父親卻覺得這個小丫頭和馬奎賢沒有什麽區別,都是這個世界上的掠奪者。父親自然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父親告訴我,他會幫我想辦法。


    可我沒想到,父親的方法,會是如此偏激。


    第二天,父親便找到了星城的右護法山河,父親曾有恩於山河,因此要求山河做一些什麽事,並沒有很困難。在父親的威逼利誘之下,山河答應投靠馬奎賢。接著,有關占星族傳家寶物冰魄的消息不脛而走,然後,馬奎賢攻打星城,更是順理成章。


    那一瞬間,我笑了,我知道,冷清秋與惜萱,這輩子再無可能。


    後來,惜萱依舊沒有放棄,冷清秋卻報了家仇。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父親並不是單純的想要幫我,而是一石二鳥的想要順便除掉馬奎賢。隻是父親千算萬算,卻還是算不到,得到了暗之城的冷清秋,從此也踏上了侵略各個靈犀城的道路,而且比馬奎賢更甚。


    就像,我也沒有算計到,到最後,惜萱竟然還會和冷清秋走到一起。


    惜萱決定去找冷清秋報仇的時候,我差點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以惜萱的本事,還不足以傷害冷清秋,但卻能讓兩個人徹底劃出界線。可是惜萱忽略了冷清秋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占星師,他一眼便看穿了她的計謀,就像一眼就看出,我和惜萱的友誼,從來都沒有惜萱想象的那麽單純。


    冷清秋明明知道惜萱的計謀,卻還是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冷清秋便已經愛上惜萱了,而惜萱也從沒有一刻忘記過冷清秋。所以,盡管他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盡管在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太多,可是他們還是在一起了。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能打敗愛,除了愛。


    在惜萱的成親儀式上,冷清秋對我說的那些話其實並不是沒有根據的猜測。我說過,冷清秋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占星師,從見到我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看出我對他的心思,也看出我表麵上是惜萱的朋友,但是暗地裏一直都在算計著惜萱,所以,他提醒我,也警告我,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傷害惜萱。


    最終,冷清秋還是惜萱的,我還是輸了。


    我本打算從那以後再不去接觸惜萱和冷清秋,就這樣當作這兩個人從來沒有在我的世界裏出現,可是我和惜萱沒有辦法斬斷聯係,她的一封封飛鴿傳書,就像一把把利劍一樣刺痛了我,特別是,她那最後一句話,她說,她懷孕了,還沒有告訴冷清秋,不知道冷清秋會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我突然間不想就這樣放棄,我可以想象得到冷清秋抱著惜萱和他的孩子的時候會笑得有多好看,而這樣的幸福,其實也可以屬於我。


    在惜萱曾經被綁架的時候,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沒錯,是我給剜月發了飛鴿傳書,是我讓剜月知道惜萱會是她的阻礙,是我,出賣了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可是為了和冷清秋在一起,我別無選擇。


    惜萱隻給冷清秋留下了一塊玉佩,卻在臨死之前,寄出了一封信給我。


    簡潼:


    展信佳。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你應該已經如願以償了吧?我怕是不能再陪在冷清秋身邊了,隻是,我們可以被死亡分開,我們的愛情,卻永遠不會因為死亡而消失。


    簡潼,其實你做的事情我並非是一無所知,我隻是沒有想到,你到現在都還是無法徹底的放下,既然我已經沒有辦法再陪著他了,那麽如果可以的話,你就留在他的身邊照顧他吧。其實後來的我,還是知道了你對冷清秋的心意,隻是為了我的夢想,我從來都不肯放手,所以,我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出來,也裝作從來沒有發現過你對我做的一切。


    看吧,其實我們都不是聖人,我不恨你,卻沒奢望你也會一樣的原諒我,我隻希望,你別再記懷下去,算上我那份,一起好好愛他。


    惜萱


    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原來惜萱早就知道我的手段,卻始終裝作不知道。惜萱不想讓冷清秋的心裏再度蒙上仇恨,所以她選擇什麽都不說,直到死,也沒有對冷清秋說過對我的半句怨恨。甚至希望在她死後,我可以代替她照顧冷清秋。我終於明白我和惜萱之間的差別,惜萱直到死,依舊想的是怎麽才能讓冷清秋在沒有她的世界裏忍住心碎,讓他心中永遠沒有悲傷,冷清秋是惜萱一生的信仰和夢想,而我,隻有我自己才是我的光芒。


    惜萱,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


    我知道你一直都記得,而我,從來沒有堂堂正正的去追求過。


    我沒有辦法回頭,我以為沒有了惜萱,冷清秋總有一天會愛上我。


    可是我錯了,我低估了冷清秋對惜萱的愛,不管惜萱是生還是死,她都是冷清秋心中的唯一,從前沒有人可以代替,今後也沒有人可以逾越。


    而我,機關算盡,步步為營,除了傷害了我唯一的朋友之外,終究什麽都沒有得到。


    後來的後來,我聽說剜月封存了冷清秋所有的記憶,讓他重新變成了她的殺人傀儡,現在的冷清秋,對每個女子都照顧有加,用自己獨一無二的讀心術,讓每一個人都能微笑著。


    可我知道,冷清秋總有一天會醒過來,也從來從來,不會愛上任何人。


    惜萱,我完成不了對你的承諾,去陪伴冷清秋了,但是,請讓我陪伴你。


    水韻城內,懸掛在三尺白綾之上的女子,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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