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除了留下的十二名弟子,華淩山的其他弟子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有很多人為了可以留在華淩山繼續修煉,拜了留下的十二名弟子為師,其中,便包括路湘。而除了雲白筠,十一位晉升真人的弟子都有了自己的徒弟,因了雲白筠那不好的傳言,沒有人願意拜她為師。而雲白筠自己也不在乎,她就是一個孤獨而又認真的修煉者。她的法力越來越高強,人,卻也越來越沉默。


    不知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一日,童子走進了雲白筠的房間:“真人,師尊叫您過去一趟。”


    雲白筠不知所為何事,快步前往了師尊的房間:“師尊,您找我?”


    “你快來看。”師尊使出了自己的獨門仙術天元鏡,這種法術和冷清秋的占星術差不多,卻能讓旁人也看到鏡中的影像:“這個小男孩,就是你命中的貴人,為師掐指一算,這個小男孩恐有災難,需要你即刻下山營救。”


    “好。”雲白筠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師尊又叫住了雲白筠:“如果你沒能拯救這個小男孩的性命,那麽,你人生中的大難便將會出現。”


    “那會有什麽後果?”雲白筠一愣,問道。


    “記憶盡喪,魂飛魄散。”師尊一字一頓的說道。


    魂飛魄散?其實魂飛魄散對雲白筠來說,倒沒有多可怕,隻是,她害怕喪失掉那些記憶,墨憎、冷清秋、陳夏晚、白白、賀知青……他們每個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回憶!如果她的生命裏、她的記憶裏再也沒有他們,那麽,雲白筠真的就連一點點存在的價值都沒有了。那些是她想重新活一次來拯救的人,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更不想忘記的人。


    雲白筠不敢再猶豫,飛快的收拾好東西下了山。


    外麵,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四處都是嚴冬的肅殺。


    雲白筠下了山,臨行之前,師尊給雲白筠畫了一幅地圖帶在身上,雲白筠四下看了看,這個地點應該是在千水。確定之後,雲白筠立刻趕往了千水。千水,上次去千水,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那一次,似乎是雲白筠的旅途裏第一次有了夥伴,可是,這一次,卻又變成了自己一個人。雲白筠很難過,卻來不及難過,因為,她必須活下來,這樣,才能重新見到那些,她所想要見到的人。


    路上,雲白筠租了一匹馬,馬不停蹄的一路趕往了千水。到了千水之後,雲白筠再次打開地圖,並且努力回想著當年來到千水的時候,千水的地貌。在千水最有名的自然是玉瓊派了,如果說,地圖上的這條紅線,代表的就是玉瓊派的話,那麽小男孩的家就應該在玉瓊派不遠的某處。可是玉瓊派附近有什麽呢?似乎,在三百年後有著墨大哥的流光客棧,還有……還有一個小村子!那個小男孩很有可能就在玉瓊派山腳的村子裏!


    雲白筠在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趕往了那個小村子。


    雲白筠剛剛翻身下馬,便問道了一股熟悉卻不祥的味道,那是,火焰和硝煙的味道。雲白筠緊跑了兩步,整個村子都已經變成一片黑色的廢墟,有些地方還有些許未熄的火苗,一點一點燃燒著,散發著讓人絕望的縷縷黑煙。雲白筠在村子裏一邊跑一邊喊著,希望能有一個活著的人能給她一絲絲的回應。可是,在這裏,除了哀鴻遍野,雲白筠什麽也看不到。


    難道,小男孩已經死了?


    難道,我注定要忘記你們了?


    雲白筠突然間的想起了夏晚死前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天,我終將在你的生命裏消失,那麽,我隻希望,你可以開心而不悲傷的,忘了我。


    雲白筠已經很久都沒有哭過了,可是現在,她突然間有一種流淚的衝動。也許,再不流淚,就沒有機會了吧。


    耳畔突然響起了什麽聲音。像是人的啜泣聲。


    雲白筠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這個哭聲絕對不是自己發出來的。那麽,也就是說,這裏還有別人!


    雲白筠循著聲音的來源找過去,終於找到了那個哭泣著的人。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小男孩,懷裏抱著一個看起來不過兩三歲的小女孩。小女孩渾身已經被燒的發黑了,絕不可能有生命的跡象,她的胸前,有一處致命的刀傷,雲白筠想不到究竟是什麽人,才會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手。小男孩似乎感覺到了雲白筠的存在,抬頭看了一眼雲白筠。小男孩和師尊天元鏡中的男孩長得一模一樣,他的臉頰掛著淚,臉上卻滿是堅毅,他的眼睛像是漆黑的夜。


    雲白筠緩慢的走向了小男孩:“小弟弟,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你願意,跟我回家嗎?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小男孩沒說話,過了很久,才微微點了點頭。


    雲白筠幫助小男孩埋葬了他的家人後,便帶著小男孩上路了。路上,雲白筠也還是選擇騎馬,可是畢竟沒有來時那麽焦急,帶著小男孩也沒有辦法騎得很快,二人的步調放慢了很多。雲白筠知道現在的小男孩一定還走不出被滅門的陰影,一如當年的冷清秋和惜萱,直到遇到了彼此,才終於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可是他還這麽小,怎麽可能這個時候去尋找他的彼此呢?可是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用心溫暖小男孩讓他走出這個陰影的話,那麽雲白筠願意做那個人。


    “你今年多大了?”雲白筠問小男孩道。


    小男孩並沒有回答。


    “那你叫什麽名字呢?”


    小男孩還是沒有回答。


    “我是華淩門派的弟子,你和我一起回華淩山做我的徒弟,好不好?”


    小男孩依舊沉默著。


    “不說話,我可就當你默認了。”雲白筠又說道。


    當然,雲白筠還是沒能等到回答。


    “既然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那麽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就叫……禦華淩,禦駕華淩山,怎麽樣?我想你會喜歡的。”雲白筠自顧自的笑了笑,沒再說話。


    雲白筠下山的時候,便已經入冬了,走了大半個月,則更是四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雲白筠記得她尋找九國印的那個旅途中,似乎經曆過的冬天很少,也許如果沒有發生意外,到雲錦的時候,也該是冬天了吧?而現在,她終於到了雲錦,也在雲錦度過了無數個春秋冬夏,卻再也沒有遇見他們。


    雲白筠的情緒正如漫天飄雪般的低落著,忽然,前方似乎有星星點點的紅色闖入眼中,一點一點,越來越近,整片整片的紅色都在蔓延著。白中紅,比白中黑更眨眼,突如其來的鮮豔的紅色在這一片白雪皚皚中,顯得無比的輕盈而又可愛。


    那是,梅花。


    雲白筠想起當年在繪恩同賀知青比賽的時候,畫的便是梅花,明明隻會畫枝幹,卻還是僥幸贏了比賽。而直到雲白筠此刻見到了真正的梅花,雲白筠才發現,其實自己當年畫的枝幹,其實連梅花十分之一的神韻,都沒有畫出來。


    “雪意幽人問,簪花眾下堂。”雲白筠禁不住讚歎道。她翻身下馬,在漫山遍野的梅花中漫步穿梭著。


    “師父很喜歡梅花?”禦華淩突然開口問道。


    雲白筠明顯一愣,禦華淩的聲音並不像熾脩或者千、水那樣奶聲奶氣,而是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冷靜和清澈。


    “喜歡。”雲白筠回答。


    禦華淩卻又恢複了沉默。


    在冰天雪地中又跋涉了半個多月,雲白筠終於帶著禦華淩,回到了華淩山。而在雲白筠不在華淩山的這段時間裏,華淩山上又招收了一批新弟子,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小男孩,被分派到了雲白筠門下。小男孩名字叫靜海,同禦華淩不同,靜海的外表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女孩,而眼神裏,卻有著一種與外表不同的怨念。


    因為門下已有兩名弟子,所以雲白筠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意,一心一意的撲在修仙上了,她必須要對她的弟子負責。但是雲白筠其實並沒有什麽經驗,說到底她自己還是一個修煉者,更沒做過別人的師父,隻有從最基本的劍術教起。對於劍術的修習上,雲白筠發現,禦華淩的領悟性極強,握劍沉穩有力,一招一式氣貫長虹,而靜海則學的磕磕絆絆,一個十分簡單的招式,他學了將近十天,卻還是學不會。


    而在體力方麵,靜海卻比禦華淩有著十分明顯的優勢,甚至繞著整座華淩山跑上一圈,才隻是微微有些喘。


    雲白筠才發現,其實不管是她,還是整座華淩山,所學的招式都是如出一轍,而這樣並沒有什麽好處,就像陳夏晚並不喜歡占星術,卻將讀心術修的精湛,西芙看起來弱不禁風,卻能召喚出力大無窮的火鳳凰一樣。其實雲白筠自身並不適合修習劍術,在華淩山上,已經修習了六十多年,似乎還沒有達到當年墨憎和冷清秋的高度,相反,被師尊認為不可修煉的銀牌,雲白筠卻有著極高的天賦。在被師尊明令禁止之後,雲白筠隻好放棄了對銀牌的鑽研,可在考核大典之後,雲白筠發現自己的劍術並不能與任何一名弟子去抗衡,便又偷偷重新練習起了銀牌。而現在,針對靜海和禦華淩身上不同的特質,雲白筠決定,要挑選他們二人適合的法術來讓他們修習,既然作為他們的師父,便必須要對他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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