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白筠將顏睿的微妙神情盡收眼底,卻沒有理會,而是皺起眉頭問走在前麵的男子:“你究竟要和我說什麽?”


    過了個轉角,男子帶著雲白筠走進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巷子。巷子也和崆曲的各個角落一樣,到處都是令人厭倦的紅。


    而在這幽閉又寂寥的小巷,則讓人更加的心煩意亂,瞳孔不自覺的張大,想要捕捉哪怕一絲的其它色彩,可一波又一波不斷來襲的煩躁感,卻殘忍的揭示了它的徒勞無功。如果不是要尋找崆曲印,雲白筠簡直一秒鍾都不願意呆在這裏。


    男子雙手抱拳向雲白筠深深的鞠了一躬。雲白筠嚇了一跳,她怎麽也不能把剛才那個差點把她強行擄走的男人和麵前的這個人聯係到一起。倒是顏睿比較冷靜,上前一步扶起男子:“你不要這樣,你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男子點點頭:“實不相瞞,剛剛在台上演奏的男子,正是在下的弟弟。本人姓方,單名一個摩字,吾弟單名一個笙字,家裏世代都是崆曲人。把你們帶到這裏,一是因為此處人煙稀少不至於隔牆有耳,二則是因為,這種三麵包圍的紅,紅的更為刺目。想必你們一定感受到了,這種紅,紅的讓人心煩意亂,可這樣的紅,我們崆曲人每天都要麵對。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對我們的刺激非常大,很多崆曲人,都患上了精神方麵的疾病。在這其中,就包括我弟弟方笙。”


    “你的意思是說,剛剛同我們交流的男子,他……”雲白筠不忍心讓自己的口中再重複一遍如此殘忍的事實。剛剛的年輕男子明明天賦異稟性行淑均,怎麽可能和如同把人判了死刑一般的精神疾病聯係在一起呢?


    “是的,沒錯。崆曲人每天眼睛裏充斥的都是這種刺目的紅,對我們的精神來說,每天都是一種衝擊。不僅僅是我弟弟,大多數崆曲人都患有精神方麵的疾病。隻不過呈現的症狀並不相同,有些是狂躁、衝動;有些則和吾弟一樣,沉默、自閉。”


    “原來是這樣。”雲白筠若有所思的低下了頭,想到方笙在台上小白兔般不諳世事的樣子,果然是同正常人不大一樣:“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


    “我……我想請你進入皇宮。然後……然後找機會把我引薦進宮。”


    “進宮?為什麽是我?而且進宮就能救你弟弟嗎?”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在崆曲,大王子才是真正的王,他是那名死去樂師的弟子,也是他的崇拜者。隻有改變大王子的看法,才能真正的拯救崆曲,也就能救我弟弟了。至於我為什麽會選擇你們,孰不知,吾弟是一個極其自閉的人,平日裏,弟弟除了同我,從未與他人交談,今日弟弟竟同你們說話,且還邀請你們前來聽他演奏,實屬奇跡。想必二位與弟弟也是有緣人,可否幫在下這個忙呢?”男子道。


    好,我們一定幫忙。雲白筠剛要開口,身邊的顏睿便狠狠的掐了雲白筠一下,雲白筠吃痛,皺著眉望著顏睿。顏睿忙衝雲白筠使眼色,提醒她,不要忘記我們來這裏的本來目的。


    是啊,如果短時間內找不到大王子或者無法取得大王子的信任,我們又要在這裏呆多久?又要等多久才能完成仙人交代的任務,回到爺爺身邊?


    雲白筠迷茫了。


    “二位來我崆曲,想必是要尋找什麽東西吧?”見雲白筠猶豫,男子又道。


    “你怎麽知道?”


    “一般外人來到崆曲,受不了這刺目的紅,呆不了幾個時辰便會離開,在下看二位並沒有投奔什麽親戚,想來應是來崆曲尋什麽東西或者什麽人吧。”男子笑道,繼而又狠狠心似的繼續說:“不管二位此行的目的是什麽,方摩定會竭盡全力助二位一臂之力。”


    “好,我一定幫你這個忙,引薦你進宮。”雲白筠無視了顏睿反對的目光,一口應道。雲白筠答應幫方摩的忙,並非因為方摩的承諾,而是她無法拒絕方摩誠摯的懇請。倘若處在這般境地的是熾脩,想必自己也會為了救熾脩而做出同樣的事。


    雲白筠仔細回想了一下,她來到崆曲,第一個遇見的人便是方笙,也許如方摩所說,這真的是一種緣分吧。


    但願這種緣分,能在冥冥之中,指引著她們找到崆曲印。


    當晚,回到客棧,雲白筠把遇見男子的事,以及男子的請求和眾人說了一下。賀知青一改從前的溫文爾雅,大聲跳出來反對:“筠筠,這件事非同小可,那個人在哪?你快去告訴他,這個忙你幫不了他。”說著,賀知青拉著雲白筠的手便往門外拖。


    “哎呀!賀大哥,好疼,放手!”雲白筠不滿的大力甩開賀知青的手:“都已經答應他了,怎麽能反悔!”


    “筠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不過就是一個承諾,反正我們找到崆曲印之後便會離開這裏,再也見不到他,違背這個承諾又何妨?”


    “賀知青!!!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的話!我是穗盟人,我雖然不似你們懂什麽琴棋書畫,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違背規則!更不能違背承諾!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雲白筠一口氣朝賀知青吼完,生氣的背過身去,不再理他。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熾脩不覺的打了個寒戰,這種隻能聽見燭光搖曳聲音的感覺讓他不寒而栗,似乎此刻的自己,又置身於那個長滿青苔的破舊小巷,他伸出手,想要抓到什麽,可身邊,除了寂寥與冷漠,再無他物。他清楚的感覺到,此刻的賀知青又變成了,在白白還是一隻狐狸的時候同他搶奪白白的那個偏執模樣。可熾脩說不清為什麽,此刻的自己,突然很想站在賀知青的那一邊。


    “筠筠,對不起。”良久,還是賀知青先打破了沉默:“我並不是要陷你與不仁不義之中,隻是你可能不知道。皇宮和其他的地方不一樣,那是執迷不悟的百姓們最向往的地方,卻也是他們埋葬的地方。皇宮表麵看起來高貴繁華,實則暗流洶湧、仇深似海、高深莫測。世間所有強大的勢力,都隱藏於這皇宮之中。大臣們為了追求榮華富貴,欺壓世間民眾,百姓民不聊生;後宮之間,嬪妃為了爭寵,很多人拚命的向上爬,卻始終得不到君王心,於是她們相互嫉妒、相互猜忌、相互陷害;臣子們是最後的操控者,為了奪取皇位,他們對於犧牲身邊的人從而達到目的這種事絕不會有半點的心慈手軟。而你要做的,是進宮取得大王子的信任,然後再推薦另外一個人進宮,這本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且不說大王子會不會相信你,很可能你還沒能走到大王子身邊,就已經被‘吃’掉了。”


    聽到賀知青這樣說,雲白筠的強硬態度也緩和了很多:“賀大哥,你是怎麽知道這麽多的。”


    賀知青臉色很難看的別過了頭:“我們賀府,和吳府是世交。我記得我還像熾脩這麽大的時候,我很喜歡吳府的大小姐,她……人很可愛……真的……很可愛……可是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她進宮,到她死去……”


    “所以,筠筠,我不願意你也走和她一樣的路,你明白嗎?”


    雲白筠看著賀知青的臉,有些後悔剛剛對他的大呼小叫:“賀大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他,如果換作是我生了病,我相信你也會和我做同樣的選擇。也許這是我尋找崆曲印的必經之路,我們不能後退,隻能前進。”


    熾脩貼到雲白筠身邊,緊緊地握住雲白筠的手,他也不希望雲白筠進宮去冒險。顏睿和白白神色複雜的看了看雲白筠,又看了看墨憎,想說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低下了頭。


    墨憎清楚的看到了雲白筠臉上的惶恐,但更多的,是她眼中的堅定。


    “白筠,你拿著這個。”說著,墨憎遞給雲白筠一塊金色的牌子,牌子被雕成楓葉的形狀,巧奪天工的雕刻技巧,和雲白筠即將要去的另一個險惡江湖,有著異曲同工之處。“白筠,這塊牌子進宮之後,你要記得隨時帶在身上,應該可護你周全。皇宮和別的地方不同,我們都不能陪在你身邊,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雲白筠接過牌子:“白白也不能跟我去嗎?”


    墨憎笑了笑:“皇宮重地,怎麽可能允許你攜帶寵物進出?”


    “那我去吧!”顏睿自告奮勇:“我可以化成鶴瑞,不能攜帶寵物,但是攜帶一枚印章是可以的。”


    顏睿的聲音十分堅定,而目光觸及到墨憎的瞬間,卻又有了些許閃躲。


    好在,墨憎並沒有慍色:“也好,你就和白筠一起進宮去吧,一定要保護好她。白筠,你先看一下崆曲頁上寫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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