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二十八日。萊恩和路易斯站在史拉斯特路二〇〇九號——理查德·沃金森住宅內,管家湯姆·迭戈夫婦居住的小屋裏。鑒定科的人員已經仔細勘查過庭院裏的樹叢、地板、家具和窗戶周圍的痕跡,回警局去了。


    “你們是說,一個滿臉是鮮血,頭頂光禿禿的怪物從這個窗戶爬進來?還奪走了你們的孩子?”


    瑪麗婭的眼睛哭得紅腫,眼皮也浮了起來,精神恍惚地坐在床上。湯姆表情陰沉地站在她身邊陪著。對於警察的問話,倆人同時點了點頭。看來兩名警察還沒想好接著該問些什麽,場麵一時陷入沉默。


    “先生,你看見那隻怪物了嗎?”萊恩問道。


    “沒有。”湯姆搖了搖頭,“我隻是拚命在後麵追趕。”


    “那麽,你看見它的背影了嗎?”


    “完全沒有,追出去太晚了。我把這一帶每家屋子四周,還有史拉斯特路附近都找遍了……”


    “ok。太太,你說時間是昨晚半夜十二點左右,是不是?”


    “是的。”回答時她眼睛盯著地板,似乎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時這個房間的燈是亮著的嗎?”


    “不,關著的,因為我剛睡醒不久。”


    “盡管關著燈,屋裏一片漆黑,你還看得清怪物的臉上沾滿鮮血?”


    “並不完全漆黑,那邊的遊泳池……”說到這裏,瑪麗婭用手指著窗外。兩名警察同時扭過頭來,往窗外看去,“一個晚上燈都亮著,那邊的街燈也是亮的。而且我在房間待了很久,眼睛已經習慣了黑暗,所以進來這裏的人,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臉。”


    “湯姆·迭戈先生,搶走你兒子的嫌犯向你要過贖金沒有?”


    “沒有。”


    “那他為什麽綁架孩子?而且還是出生一個禮拜的嬰兒?”


    “這我完全無法猜到。”


    “太太,怪物進到屋裏搶走嬰兒之前,你一直都在睡覺?”


    “是的。”


    “不會是在做噩夢吧?”路易斯問。


    瑪麗婭慢慢抬起頭說:“這句話什麽意思?”


    “嬰兒被搶走的時候,你已經完全醒了嗎?”


    “醒了。已經醒了快一小時了。那段時間,我一直聽著蟲鳴和兒子睡覺的呼吸聲。你到底什麽意思?到底想說什麽?現在是在審判我嗎?我犯了什麽罪?如果證明我在說謊,我的孩子能找回來嗎?”


    “太太,不好意思,太太。”萊恩伸手不讓她繼續往下說,但她還是非常激動。


    “我想你也有孩子吧。五歲大的孩子還好些,我那孩子剛出生沒多久,三個小時得喂一次奶,吹著冷風還會得肺炎。要是他離開母親,怎麽能活得成?如果還有時間在這裏懷疑我的話,不如趕緊想辦法抓犯人,早點兒把我孩子帶回來!”母親淚流滿麵地大聲喊叫著。


    “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問你啊,太太。但是你也該理解我們的心情吧?聽說作案的是個滿臉鮮血的怪物,換成你也會問相同的問題才對。你說的這種怪物,我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電影院裏見過的當然不算數。不隻是我們,連我們的上司也沒人見過,我從來沒在上司或者同事寫的筆錄裏見過這種怪物。你說我們到底該上哪裏找才對?難道要我們上拍恐怖片的道具倉庫裏找去?”


    瑪麗婭的聲音又高又刺耳:“你讓我該說什麽?如果我說了,奪走我孩子的是個和你一樣打領帶的白人,我的孩子就能找到的話,那我就說好了。我可不是在撒謊。”


    “這我完全明白,太太。剛才提的問題有點欠考慮。我們也是頭一回遇見這種稀奇古怪的犯人,所以有點不知從哪兒下手。照你這麽說,事情倒也簡單。犯人也許就是戴著恐怖片或者萬聖節麵具的人。他戴著那種麵具……”


    “那不是麵具!”瑪麗婭斬釘截鐵地反駁道,“好萊塢販賣的那些塑膠麵具我能認不出來嗎?我們幹活的地點就是以拍恐怖片聞名的沃金森先生家。那個怪物可是真的,頭上沒有頭發,可不是戴了什麽頭套裝扮出來的。”


    “那麽臉上濕漉漉的血跡呢?”


    “那也是真的,我知道血腥味是什麽樣的。當時我就站在這裏,就這樣被那個怪物揪住頭發的。當時,我清楚地聞到了血腥味。不但聞到了血腥味,還聞到一股說不出的異樣的臭味。我在窗戶邊上和它麵對麵看著時,清楚地看見從遊泳池射來的光線照在它頭上,把它被血沾濕的臉照得亮堂堂的。那不是畫出來的,是真的血,這我知道。”


    警察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瑪麗婭說完後沒有人吭聲。


    “而且,怪物的臉上有一部分沒有肉,可以看見下麵骸骨的形狀。兩隻手臂是褐色的,像木乃伊似的淨是骨頭。恐怖片裏的特殊化妝可以讓人胖起來,但不能把人變瘦吧?那可是真的怪物,不會錯的。要我重複多少回都一樣,那可是真正的怪物。”瑪麗婭聲嘶力竭地喊叫著說道。


    “難道真有臉上血糊糊的、頭頂光禿禿的吸血鬼在深夜的比佛利山徘徊嗎?”萊恩握緊道奇車的方向盤說,“我特別注意到這事發生在史拉斯特路。路易斯,你注意到沒有?”


    “噢,你是說,昨天晚上就在這條路上跟蹤玲王奈跟丟了,對嗎?”路易斯回答,“緊接著這樁案子就發生了。”


    兩人默默思考了好久。


    “這個你沒看過吧?”萊恩拿起座位旁的紙袋,放在路易斯膝蓋上。


    “沒看過。你看過了嗎?”


    “還沒完全看過,隻是挑些重點看了看。”


    那是今天一早他們來到出版社,請人複印出的麥克·巴克雷的新作,同時也是遺作的那本書《比佛利山的吸血鬼》。


    “故事情節是什麽?”路易斯從紙袋中抽出一遝紙問道。目光掃了一遍開頭的第一節。


    不知道別人是怎麽想的,但我總認為世界上的確存在“吸血鬼”這個種族。吸血鬼這個名詞不斷出現在古今許多幻想小說之中,其實這種吸血成性的人,從《舊約·聖經》時代起就已經存在了。


    “你已經知道情節了。”萊恩說。


    路易斯從書稿上抬起頭來,看著同事問道:“這話什麽意思?”


    “前天波爾·坎普的心情我終於理解了。”萊恩的話說得莫名其妙,“就是說,感覺跟你說了你也不信。書中描寫了十七世紀羅馬尼亞確實存在過的惡婦——伊麗莎白·巴托裏的故事。這個婦人把城外的女孩子一個個抓進城裏,殺了她們,抽出她們的血,然後把血放進浴缸加熱沐浴。”


    路易斯笑出聲來:“那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又是巴克雷編造出來的故事吧?”


    萊恩好像譏諷似的,帶著幾分同情,偷偷瞥了一眼路易斯。


    “我了解一個單身男人想把餘生的全部夢想寄托在女人身上的心情,路易斯。就像雷蒙德·錢德勒曾經說過的那樣:‘女人不是花園裏翩翩飛舞的黃金蝴蝶,她們也要上廁所。’我對於她們要上廁所這點毫無異議,但是女人確是一種十分恐怖的動物。”


    “話別繞遠了。你就直說吧。”


    “巴托裏被封在地下室裏給弄死了。但在巴克雷的筆下,她卻變成吸血鬼複活了,而且一一殺死了告發自己的人。”


    “嗯。”路易斯隻是哼了一聲。


    “把他們殺死後再吸他們的血。但是比起這些人,她更喜歡吸食他們所生的嬰兒的血。”


    路易斯很感興趣地看了萊恩一眼。


    “懂嗎?而且不僅如此,”萊恩似乎樂於賣弄幾句,“複活後的巴托裏好像也是一根頭發也沒有,手腳都像木乃伊一樣枯瘦黝黑,臉上經常沾滿鮮血,滿臉血糊糊的。”


    路易斯聽到這裏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一向沉著冷靜的安東尼·路易斯先生,連你也嚇了一跳吧?這樁案子和巴克雷的最新作品很像,簡直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路易斯默不做聲地點了點頭。


    “如果隻是這樣,這裏看來可以找到突破口。我想一定是哪位看過巴克雷《比佛利山的吸血鬼》這本書的人,使用完全相同的手法犯下這樁案子。腦子再笨的人一開始都會這樣想到。然而這不可能,剛才瑪麗婭·迭戈斷言,那絕對不像塑膠麵具,也不是化出來的妝,而且還能聞到血腥味,那是貨真價實的怪物。那麽,請問路易斯先生,這件棘手的案子,您是怎麽推理的呢?”萊恩笑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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