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徽宗收到陳灌與林衝奏報,也是無奈林衝怎樣,隻得允了魯達代行。徽宗心中也曾想:“魯達定是不如林衝,說不定與王慶兩敗俱傷,豈不更好?”


    林衝複令張清、瓊英、葉清押解田虎、田豹、田彪,到京師獻俘去了。林衝差王定六、馬靈往諭各路守城將士,一等新官到來,即行交代,勒兵前來,征剿王慶。林衝又料理了數日,各處新官皆到,諸路守城將佐統領軍兵,陸續到來。林衝將欽賞銀兩,俵散已畢。林衝叫人鐫勒碑石,記敘其事。正值八月十五天中秋節,林衝大排筵席,慶賀太平。請陳安撫上坐,新任太守及侯蒙、羅戩並本州島佐貳等官次之,林衝以下,登州節度使府將領,及河北降將耿恭、喬道清、孫安、卞祥等,整整齊齊,排坐兩邊。當下席間,陳瓘、侯蒙、羅戩稱讚林衝等功勳。林衝感激三位知己,或論朝事,或訴衷曲,觥籌交錯,燈燭輝煌,直飲至夜半方散。


    次日,陳瓘、侯蒙、羅戩自往南去,到淮西等候等州節度使府軍馬。


    林衝整點兵馬,辭別州宮,離了威勝,向東進發。所過地方,秋毫無犯。百姓香花燈燭,絡繹道路,拜謝林衝等剪除賊寇,“我們百姓,得再見天日之恩。”


    林衝等要穿過河北兩路回青州,匯合魯智深,然後由魯智深率軍,從密州經淮南東路去往淮南西路。


    不說林衝等望南征進,再說“沒羽箭”張清同瓊英、葉清將陷車囚解田虎等,已到東京,先將林衝書劄,呈達楊太尉,並送金珠珍玩。宿太尉轉達上皇,天子大嘉瓊英母子貞孝,降敕特贈瓊英母宋氏為“介休貞節縣君”,著彼處有司,建造坊祠,表揚貞節,春秋享祀。封瓊英為貞孝宜人,葉清為正排軍,欽賞白銀五十兩,表揚其義。張清複還舊日原職。仍著三人協助林衝,征討淮西,功成升賞。道君皇帝敕下法司,將反賊田虎、田豹、田彪押赴市曹,淩遲碎剮。當下瓊英帶得父母小像,稟過監斬官,將仇申、宋氏小像懸掛法場中,像前擺張桌子,等到午時三刻,田虎開刀碎剮後,瓊英將田虎首級擺在桌上,滴血祭奠父母,放聲大哭。此時瓊英這段事,東京已傳遍了,當日觀者如垛,見瓊英哭得悲慟,無不感泣。瓊英祭奠已畢,同張清、葉清望闕謝恩。三人離了東京,徑望宛州進發,來助林衝征討王慶,不在話下。


    話說那王慶,原來是東京開封府內一個副排軍。他父親王砉,是東京大富戶,專一打點衙門的訟師。那王慶從小浮浪,到十六七歲,生得身雄力大,不去讀書,專好鬥雞走馬,使鎗輪棒,練得一身好武藝。胸有大誌卻無伯樂,大事沒得做,小事沒想做。


    那王砉夫妻兩口兒單單養得王慶一個,十分愛恤,自來護短,憑他慣了,到得長大,如何拘管得下。王砉無可奈何,隻索由他。過了六七年,把個家產費得罄盡,單靠著一身本事,在本府充做個副排軍。一有錢鈔在手,三兄四弟,終日大酒大肉價同吃,若是有些不如意時節,拽出拳頭便打。所以眾人又懼怕他,又喜歡他。


    一日,王慶五更入衙畫卯,幹辦完了執事,閑步出城南,到玉津圃遊玩。此時是徽宗政和六年。仲春天氣,遊人如蟻,軍馬


    如雲,正是:上苑花開堤柳眠,遊人隊裏雜嬋娟。金勒馬嘶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


    卻好童貫養女叫嬌秀的,童貫撫養為己女,許配蔡攸之子,卻是蔡京的孫兒媳婦了,小名叫做嬌秀,年方二八。也出了轎子來看景致。王慶踅上前去看那女子時,真個標致。有混江龍詞為證:豐資毓秀,那裏個金屋堪收?點櫻桃小口,橫秋水雙眸。若不是昨夜晴開新月皎,怎能得今朝腸斷小梁州。芳芬綽約蕙蘭儔,香飄雅麗芙蓉袖,兩下裏心猿都被月引花鉤。


    王慶看到好處,不覺心頭撞鹿,骨軟筋麻,好便似雪獅子向火,霎時間酥了半邊。那嬌秀在人叢裏,睃見王慶的相貌:鳳眼濃眉如畫,微須白麵紅顏。頂平額闊滿天倉,七尺身材壯健。善會偷香竊玉,慣的賣俏行奸。凝眸呆想立人前,俊俏風流無限。原來蔡攸的兒子,生來是憨呆的。那嬌秀在家,聽得幾次媒婆傳說是真,日夜叫屈怨恨。今日見了王慶風流俊俏,那小鬼頭兒春心也動了。


    這兩個對上眼了,自有貪財的虞侯、婆子、婢女做馬泊六,將兩人送上了同一張床。


    光陰荏苒,過了三月,正是樂極生悲,王慶一日吃得爛醉如泥,在本府正排軍張斌麵前露出馬腳,遂將此事彰揚開去,不免吹在童貫耳朵裏。童貫大怒,思想要尋罪過擺撥他,不在話下。


    且說王慶因此事發覺,不敢再進童府去了。一日在家酒後閑坐,恍惚間見那條板凳四腳自動。王慶喝聲道:“奇怪!”飛起右腳,向板凳隻一腳踢去,卻是用力太猛,閃肭了脅肋傷了腿,蹲在地下,隻叫:“苦也,苦也!”半晌價動嚲不得。


    這一腳傷了腿,王慶隻得去配了藥在家歇息不曾入衙應卯。


    這日王慶清早起來,先喝了兩盅酒,正吃早飯,隻聽得外麵叫道:“都排在家麽?”卻是是兩個府中人。


    王慶聽了這句話,便呆了一呆,隻得放下飯碗,抹抹嘴,走將出來,拱拱手問道:“二位光降,有何見教?”


    那兩個公人道:“都排真個受用!清早兒臉上好春色!太爺今早點名,因都排不到,大怒起來。我每兄弟輩替你稟說見怪閃肭的事,他那裏肯信?便起了一枝簽,差我每兩個來請你回話。”


    把簽與王慶看了。王慶道:“如今紅了臉,怎好去參見?略停一會兒才好。”


    那兩個公人道:“不幹我每的事,太爺立等回話。去遲了,須帶累我每吃打。快走!快走!”兩個扶著王慶便走。王慶的老婆慌忙走出來問時,丈夫已是出門去了。


    兩個公人扶著王慶進了開封府,府尹正坐在堂中虎皮交椅上。兩個公人帶王慶上前稟道:“奉老爺鈞旨,王慶拿到。”王慶勉強朝上磕了四個頭。


    府尹喝道:“王慶,你是個軍健,如何怠玩,不來伺候?”


    王慶又把那傷腿的事,細稟一遍道:“實是腰肋疼痛,坐臥不寧,行走不動,非敢怠玩。望相公方便。”


    府尹聽罷,又見王慶臉紅,大怒喝道:“哪有板凳自動的?哪有自己踢板凳傷腿的?還會閃肭了脅肋?你當本官愚笨如斯?你這廝專一酗酒為非,幹那不公不法的事,今日又捏妖


    言,欺誑上官!”喝教扯下去打。王慶那裏分說得開?當下把王慶打得皮開肉綻,要他招認捏造妖書,煽惑愚民,謀為不軌的罪。真是雙斧伐木,死去再醒,王慶吃打不過,隻得屈招。府尹錄了王慶口詞,叫禁子把王慶將刑具枷扭來釘了,押下死囚牢裏,要問他個捏造妖書,謀為不軌的死罪。禁子將王慶扛打抬入牢去了。


    原來童貫密使人分付了府尹,正要尋罪過擺撥他,可可的撞出這節怪事來。那時府中上下人等,誰不知道嬌秀這件勾當,都紛紛揚揚的說開去:“王慶為這節事得罪,如今一定不能個活了。”


    那時蔡京、蔡攸耳朵裏頗覺不好聽,父子商議,若將王慶性命結果,此事愈真,醜聲一發播傳。於是密挽心腹官員,與府尹相知的,教他速將王慶刺配遠惡軍州,以滅其跡。蔡京、蔡攸擇日迎娶嬌秀成親,一來遮掩了童貫之羞,二來滅了眾人議論。蔡攸之子,左右是呆的,也不知嬌秀是處子不是處子,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開封府尹遵奉蔡太師處心腹密話,隨即升廳。那日正是辛酉日,叫牢中提出王慶,除了長枷,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筆匠刺了麵頰,量地方遠近,該配西京管下陝州牢城。當廳打一麵十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釘了,貼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兩個防送公人,叫做孫琳、賀吉,監押前去。


    三人出開封府來,隻見王慶的丈人牛大戶接著,要王慶寫休書放自家女兒任從改嫁,給王慶白銀三十兩。王慶平日會花費,思想:“我囊中又無十兩半斤銀兩,這陝西如何去得?”必得要那銀兩使用,歎了兩口氣道:“罷,罷!隻得寫紙休書。”牛大戶一手接紙,一手交銀,自回去了。


    卻說王慶同了孫琳、賀吉離了東京,賃個僻靜所在,調治十餘日,棒瘡稍愈,公人催促上路,迤邐而行,望陝州投奔。路過北邙山東一個市鎮,見人在比試棍棒,王慶不合失口評說,惹惱了一漢子叫龐元的。王慶被龐元逼著比試棍棒,卻贏了彩頭,傷了龐元手腕,那龐元懷恨而去。


    附近龔家村富豪龔端龔正兄弟,因此結交王慶,請王慶去家小住。


    這日酒至半酣,龔端開口道:“這個敝村,前後左右,也有二百餘家,都推愚弟兄做個主兒。小可弟兄兩個,也好使些拳棒,壓服眾人。今春二月,東村賽神會,搭台演戲,小可弟兄到那邊耍子,與彼村一個人,喚做黃達,因賭錢鬥口,被那廝痛打一頓,俺弟兄兩個,也贏不得他。黃達那廝,在人麵前誇口稱強,俺兩個奈何不得他,隻得忍氣吞聲。適才見都排棒法十分整密,俺二人願拜都排為師父,求師父點撥愚弟兄,必當重重酬謝。”王慶聽罷大喜,謙讓了一回。龔端同弟隨即拜王慶為師。當晚直飲至盡醉方休,乘涼歇息。


    次日天明,王慶乘著早涼,在打麥場上點撥龔端拽拳使腿,隻見外麵一個人,背叉著手,踱將進來,喝道:“那裏配軍,敢到這裏賣弄本事?”


    隻因走進這個人來,有分教,王慶重種大禍胎,龔端又結深仇怨。真是禍從浮浪起,辱因賭博招。


    畢竟走進龔端莊裏這個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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