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白眯眼。肖無明肖寒微,難不成兩人是父子?就算不是,同宗同姓當是關係匪淺。至於寧湖衣,提及寒微完全是一副談論外人的模樣,看來並不是寒微本人,卻又堂而皇之地將寒微的法器收為己用,莫不是與寒微有淵源的後人?聯係到他在派內資質平平卻做了大師兄,還頗受長老和掌門的看重,如果是開山老祖的衣缽傳人,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可肖無明都嬰境了,當說無論是洞察力還是神識感知的敏銳度,比寧湖衣不知高明多少,何以會將修為掉到煉氣期的寧湖衣認錯成寒微?寧湖衣究竟用了什麽法子瞞天過海?加上他口稱肖無明“自言”姓肖,話中不屑頗是耐人尋味。


    假設兩人都與寒微有所瓜葛,讓一個煉氣期的小修坐擁開山老祖的法寶傳承,目中無人絲毫不將前輩放在眼中,不說肖無明了,任誰都要恨之入骨除之後快,不僅是對寧湖衣這個狂妄的後人,更是對將衣缽輕易傳授給寧湖衣的寒微本人。


    即便是寒微本意,也無法阻止肖無明前來尋仇,這可不是什麽講理的世界,殺人奪寶和與吃飯喝水一般稀鬆平常。如若今日寧湖衣落敗,就算說出去也沒人會指責肖無明背德背道,隻會笑話寧湖衣無能。


    顧少白目光呆滯,腦中正悄聲無息地上演著一出倫理大戲。寧湖衣隻當他心結未解,仍舊不願說話,又看場下肖無明被妙心妙音單方麵打壓,著實無趣,便理了理思緒,緩緩道:“千年前寒微尚且在世,從分神晉階合體時參悟一秘技,與劍道有關,謂之七劍訣,奈何此術太過霸道,連高階法器中的仙品靈劍都無法承受,於是閉關數年,終於鑄出與此術相合的七把劍。在即將開爐前一個出身俗世鑄劍世家的上清弟子受人蒙騙,偷入禁地破壞了鑄劍陣法,使得七劍合一,由靈轉凶,寒微也因此受了重創,待一切平息,那弟子自知鑄下大錯,便舉劍自刎,想要化作魂靈永世鎮守此劍……”


    顧少白以為寧湖衣說故事給他解悶,並未用心聽,倒是看遠處的打鬥看得津津有味。


    妙心解開封印後完全變了一個人,盡管邪氣逼人,攻擊卻簡單粗暴得讓人咂舌,放棄了術法和武器,隻靠一雙拳腳拳拳到肉,指哪打哪無一落空,打得慣於迂回設計使人入套的肖無明蒙了頭腦,背摔都連著吃了不少下,完全被當做沙袋來打了,盛怒之下祭出法術相抗,卻忘了還有個妙音在旁緊盯著他不放,張口一聲長嘯衝散了肖無明的術法,又用聲音做了結界將肖無明困在裏麵供妙心玩耍。看肖無明四處逃竄卻始終逃不開音波結界這點方寸之地,妙心大喜,根本無心下殺手,每每看肖無明乏力總要停下來讓他歇息一陣,自己又悶得無聊,這邊撩一下那邊撥一記逗他玩兒,等他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再來過,不知何時是個頭。


    起先妙音還是縱容,約莫旁觀了半刻左右,發覺肖無明雖然看上去淒慘,能動搖到他根本的傷口卻一處都沒有,靈力也沒消耗多少,而他們化形的時間卻剩了不到一半,打了半天妙心不過再做無用功而已,當即皺了眉頭,櫻唇一張,結界邊界突地伸出無數倒刺,唰唰幾聲將使了隱身術躲在暗處休憩的肖無明戳成了一個刺蝟。


    看著肖無明如死物般軟倒,妙心一愣,隨即大怒,回頭瞪著多管閑事的妙音,口中大叫:“不好玩,不好玩,你閉嘴!”


    妙音翻了個白眼,撤去結界,徑直掠至妙心身邊,掄起拳頭將人砸到在地,吼道:“夠了,蠢貨!”說完一把拽住肖無明領口,將遭受重擊尚未回過神來的肖無明提到寧湖衣跟前,躬身稟告道:“主人,槐樹。”


    寧湖衣點頭,起身道:“差不多了。”


    肖無明此人詭譎多端,顧少白算是吃夠了他的苦頭,乍然見他不帶桎梏地落到自己麵前,霎時戒備十分,警惕地往後靠了靠。


    寧湖衣默然不語,神情凝重,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妙音亦是如此,時不時看向槐樹的方向,一時沒人分心主意顧少白。伏倒在地假裝氣力不支的肖無明彎了彎唇角,手中忽地多了一把長劍,暴起直攻顧少白,隻是手還沒觸到結界,身軀一僵,肩上一痛,被人用腳抵住後背,捉著手腕齊根撕斷整條手臂扔飛了出去,正是被妙音一拳打醒了神智剛巧趕過來的妙心。


    “唔……呃啊!”肖無明咬牙隱忍,本不欲在眾目睽睽之下失態,奈何痛入肺腑,仍舊叫出了聲。


    顧少白偏頭,覺得有點惡心。倒是寧湖衣笑了出來,看了肖無明一眼,責怪道:“看你不老實,另一隻手也沒了,如何是好?不過你是非不分,執念成魔,該受些教訓,想來寒微知道了也不會怪我。”


    成王敗寇,無可怨言。他大半生執念就在眼前,如今死在寒微手上,似乎也不錯。肖無明啐了一口血,忽而眉頭一皺,勉力抬起頭對著寧湖衣,含含糊糊道:“你……”


    “寒微?我不是。”知道他要問什麽,寧湖衣打斷肖無明的話,沉下臉色,道:“他已經隕落了。”


    不等肖無明驚駭,寧湖衣步出結界,抬起右手往肩上一抓,將道袍的外衫脫下蓋在肖無明身上,緩緩道:“如果是這個使你誤解……哦,怪我,我確實是故意的。”


    披散在肩的道袍上源源不斷地傳來濃鬱的屬於寒微的靈息,脫下外袍的寧湖衣則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肖無明慌了神,滿臉不可置信:“不……不可能!”


    寧湖衣道:“寒微隕落前留下了一具身外身……”


    身外化身,即分神期的修士所化分神,身軀血骨與本尊俱是相同,寒微離飛升隻差一步,有身外化身不足為奇。肖無明被諸多疑問所擾,無暇細想寒微隕落身外身如何留存,隻愣了一瞬,立即明白了寧湖衣話中的未盡之意,麵上愈發驚愕:“你用他的身外化身煉法器?!”


    “不錯。”寧湖衣頷首,見肖無明怒不可遏,笑了一聲,反問:“人都死了,有何不可?”


    話中滿滿的輕蔑之意果真再一次惹怒了肖無明:“你!!”


    “何以動怒?”寧湖衣不解,“寒微死了,多年夙願得償,難道不該高興?”


    “不,他沒死,他沒死!”肖無明口中怒吼,神情近乎癲狂。寧湖衣憐憫地看了肖無明一眼,蹲下身撫了撫他的長發略作安慰,出口的話卻不啻晴天霹靂:“你靜下心來探探看,沾染寒微氣息的地方一共有幾處?想你元嬰期的修為定比我清楚。你以為我從北而來,臨淵派內有寒微的氣息不奇怪,從上清禦劍門一路尾隨,想將我截殺在此,卻不知那處才是我養身外身的地方。”


    肖無明蜷縮在地,啞然失聲。顧少白看他滿臉悲戚卻又無淚可流,忽然有些不忍。不對,他不是要殺寒微麽?聽到寒微隕落的消息,做什麽一副死了爹娘悲痛欲絕恨不得追隨而去的樣子?


    “看來寒越的手段還是不夠啊,連個死人都及不上。”寧湖衣歎了一聲,見肖無明聞言一陣恍惚,嗬嗬一笑,道:“月前我從崆傯啟程,故意將身外身的禁製解開,放出寒微氣息,你那尊上果真上鉤,以為寒微轉世歸來,又因千年前寒微預感大限將至,卻還一意孤行前往南淵,世間有傳言寒微的洞府便在南淵,以為我此行要去開啟前世洞府,愈發篤定我就是寒微,至於你……”


    寧湖衣頓了頓,又道:“至於你,千年前寒越叛教,趁亂將封鎖在禁地的邪劍連同劍匣鎖鑰一同奪走,你作為寒微生前唯一的劍使,自寒微隕落一蹶不振,心性不堅讓寒越有機可趁,被他抹去神識收為己用,奈何你執念過深,癲狂成魔,即便另投其主仍舊對舊主念念不忘,非但沒成為他的一大助力,反而時常拖累於他,如今得知寒微現身且修為底下,心生一計,將你心中的偏執引為偏恨,命你前來除去寒微,若不成,也可借寒微之手將你抹殺,最好當然是看你我兩敗俱傷,一石二鳥。”


    “一派胡言!”肖無明沉默許久怒而出聲,聽上去卻有些中氣不足。


    寧湖衣微微一笑,道:“凡事皆有因果,你可以問問你自己,除了心中的滔天恨意,可曾清楚這恨意由何而來?無因無果卻又洶湧滅頂,便是寒微強加於你的證明,是否胡言自由心證。”


    他是寒微的劍使?不,他是上清禦劍門劍尊越吟風的劍使!肖無明怔愣著,麵上一副頹然。想到寒微,心口驟然一痛,隨之而來的便是足以燎原的憤恨。若說是憤恨,為何得知寒微隕落,他卻一點也不痛快?寒微,寒微……肖無明念著這個名字,突然發現自己連寒微是誰都記不清了,那又為何而恨,從何恨起?


    肖無明混亂了,待要開口,被妙音一聲冷哼打斷,提醒寧湖衣:“主人,時候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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