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氣的境界還不夠將靈體凝結成型,因此顧少白此刻還是白霧的形態。


    本還想細細體味一下初登仙途的玄妙感,待前事回籠,顧少白猶如驚弓之鳥,惶然睜開雙眼,蹦起來一連退開數十步遠,眼神飽含異樣與複雜,警惕地盯著入定不動的寧湖衣。


    早在神識觸探到顧少白醒來的一刹那寧湖衣就有所察覺,當即收斂靈息結束了修煉,凝神專注於身邊人的一舉一動。當顧少白避他如洪水猛獸且用看怪物似的眼神向他看來時,他端坐之姿絲毫未改,亦未失態訝異,隻微微偏頭用饒有興味的眼神回敬顧少白。


    兩人大眼瞪小眼,良久過後,顧少白發現和修仙之人比定力實在是失策之舉,遂敗下陣來,表麵上還是強裝硬氣地警告:“你……別過來!”


    許是進階來得太過猝然嚇到他了。寧湖衣移開目光,了然地點了點頭。本以為他晉升煉氣二層,許多懵懂之事應該就此明了,包括此處幻境是他元神所化,全全為他操控,亦可呼喚元神之精將他驅逐出境,可靜等許久,沒等來任何動靜,依舊好端端地坐著,讓他有些意外。


    顧少白內心翻江倒海,絕不平靜。他他他……他是吻了自己吧?!一想到“吻”這個讓人羞恥到說不出口的字,臉立刻像點著了似的發起燙來,兼之又有被冒犯的不快,終是惱羞成怒。


    非親非故才第一天見麵,還都是男人,他幹嘛莫名其妙地吻自己?回想從他醒來到匪夷所思的一吻之前,這人與他一問一答應對自如,知無不言的睿智中帶著些天生的高傲,卻讓人討厭不起來,反而覺得十分適意,且無半點逾矩,分明是個沉穩自持的厲害角色,簡直令人難以信服那樣孟浪的唐突之舉居然由他親自做下。


    這樣不敢置信的體味好像有點似曾相識……顧少白一愣,他怎麽忘了先前看寧湖衣端著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將個與他鬥法的修士煉成小鬼吞吃,不正是同這時一般吞了蒼蠅的感覺麽!難道這人不僅是個愛吃人的變態,還是個性喜男色的淫|魔?!卻不想他一團白霧,人形都還沒有,到底哪兒來的“男色”能給人漁獵。


    差點又被他和善的表象給騙了!顧少白咬牙,不斷警示自己寧湖衣是個變態,可對上他望來的坦蕩無匹的目光,又猶豫了。


    冷靜下來細想,他從丹田中空空如也到莫名其妙進階煉氣二層,中間未曾出過任何其他變故,與他那一吻焉會無關?


    便是這一絲的遲疑,讓幻境內的元神之精以為顧少白對寧湖衣並非全然抗拒,因此繼續安靜地蟄伏暗處,沒有將寧湖衣掃地出門。


    雖然仍舊無法釋然,但孑然坐著的那人眼神太過純粹,讓人尋不到絲毫狎昵的意思,顧少白不願冤枉好人,小心翼翼地往寧湖衣那處挪了兩步,磕磕巴巴道:“你、你先前作甚麽那樣!”


    “嗯?”寧湖衣眉頭微皺,見顧少白眼中不僅有驚恐,還帶上了點嫌惡,回想自己並未如何於他,更是全然無有加害之心,一時不明所以。


    顧少白氣結,實在不想重複一遍讓他無比丟臉的原委,拳放開又收緊,梗著脖子一聲不吭。


    不過照他此前的狀況來看,就算暴起打人都談不上什麽的威懾力,而按寧湖衣“凡是自家小東西生氣都是撒嬌”的神邏輯,加上早已認定少白是個麵皮薄的,腦中靈光一閃,福至心靈地猜到了顧少白鬧別扭的原因,頓了頓,又想到他的少白已非過去的稚兒之身,而是個心智明晰的成年人了,不該再對他輕怠看待,於是鄭重道:“我將先前腹中吞下的靈力渡於你,不得已而為之,莫氣。”


    原來是渡氣?至於他先前吞下的靈力……不就是被他煉成小鬼的幹屍嗎?顧少白低頭,強壓下喉間泛上的惡心感,寬慰自己人都死了,留下的靈力不用也是浪費,況且在這個打打殺殺力量為尊的修真|世界裏,對敵人寬容就是對自己殘忍,再說也不是他動的手,他隻是在寧湖衣廢物利用的時候分得小小的一杯羹而已,無量天尊,也算讓那人死得其所了。


    勉強將吞了個死人的別扭感略去,轉回前事,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淫|魔的關鍵問題還沒解決呢!怒氣再一次回攏,顧少白咬了咬牙,出言嗆道:“我不喜歡那樣!”


    “靈力已被我吞進腹中,隻有如此才可盡快為你所用。”寧湖衣瞥了顧少白一眼,溫言解釋。雖然待他出去之後慢慢吐哺亦可,但不若這般立竿見影,且須他先行將靈力消化了才行。而要在短時間內將可觀的靈力打進旁人體內,隻有以口渡息,除此之外……


    驀地想起什麽,寧湖衣唇角微動,道:“至於另一種方法……你應該不會想知道的。”


    還有什麽比嘴對嘴更糟糕?顧少白想也沒想反問:“什麽?”


    寧湖衣從善如流:“交合。”


    顧少白:“……!!”


    他需要一根針一根線,把他欠抽的嘴縫起來。


    本已將寧湖衣的說辭接受得差不多的顧少白再一次被鬱悶得一聲不吭。反觀寧湖衣,並沒有說了什麽驚世駭俗言語的自覺,隻當誤會解除,欣然一笑,抬手對顧少白招了招:“來。”


    顧少白警惕地往後縮了縮。


    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寧湖衣抿唇,哭笑不得:“怕什麽!”


    顧少白不動。寧湖衣等了許久,仍舊沒見他放下防備,雙眸微眯,略有些不耐。莫不是自己還會害他不成?口中卻還是好言好語道:“你初踏修行之道,定有許多疑問,我雖非你師父,當盡傳道授業之責。你若不放心,自可將我驅逐,我也無法阻你。”


    言下之意既然這麽久了都沒趕我走,豈不是早就從心底接納了,還倔個什麽勁,趕緊給我滾過來,本座有話要說,別磨嘰了。


    聽了寧湖衣的話,顧少白恍然大悟。對啊,這裏不是他的地盤麽?想怎樣就怎樣,還怕他做什麽?畏畏縮縮太小家子氣。而且看他氣度,一副隱士高人的模樣,不管是真是假,在修真道上總是前輩,既然正兒八經地說要教授自己,還跟他客氣什麽呢?遂大了膽子跑到寧湖衣身邊,學了他的樣子盤腿坐下。


    看顧少白平靜下來,寧湖衣開口道:“我等修仙之人畢生追求大道合一,此間心境需你自行體悟,我無法幫你多少。至於修行途中的外物輔助,諸如功法、法器和靈植、靈石的運用等等,可略微指點一二。”


    寧湖衣說得真摯,顧少白聽得眼睛一亮。這便宜主人算不算對他傾囊相授了?想他孤身穿越來此,目前能倚仗的靠山也就寧湖衣一個,形勢威逼之下還是先把脾氣放一邊,順著寧湖衣的意思學些保命之法再想其他吧。


    “那麽先從靈根開始吧。”寧湖衣不知顧少白心中打算,兀自抬手置於顧少白頭頂,感受了一陣,沉吟道:“水木雙靈根,唔……”


    “不好麽?”作為原書的作者,顧少白當然知道單靈根最佳,雙靈根次之。雙靈根雖及不上單靈根靈脈專一底蘊磅礴,也算相當不錯的資質了,且水靈根和木靈根相生相成,要比互為相克的雙靈根好上許多,怎麽看寧湖衣模樣,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難道還有別的說法?


    寧湖衣頷首:“尚可。”


    “是不是單靈根比較好?”顧少白問。


    “單靈根?”寧湖衣訝然,眼中閃過一絲怪異,被顧少白敏銳地捕捉到,睜著無辜的眼睛無比好奇地看著寧湖衣,雖然對方根本看不見他有眼睛就是了。


    寧湖衣咳了一聲。若是尋常弟子問出這麽愚蠢的話,早被他扔進藏書閣關個幾十年再說了,也就對顧少白才有用不完的耐心,於是道:“所謂靈根,即是身具修仙資質的人對靈韻的感知程度。對某係靈韻感知越強,則言此人身具此種靈根。世人常將靈根等同於天賦,實為謬論。吾等追尋天人合一,天地廣闊,又豈止金、木、水、火、土五種靈韻?無法感知五行,便認定此子廢物?吾曾見鬼修以陰氣為食,掌控明暗;萬年前真魔橫空出世,以虛空為戈矛動蕩三界,又該如何解釋?天人合一之道,當忘我、忘情,廣納天地萬物,又何來感知單一靈韻倒比識感廣博者出眾?單靈根,不過是那些庸才沾沾自喜的貼金之言罷了。”


    寧湖衣聲音低沉,循循善誘,話中嗤之以鼻的意思雖非如何明顯,亦是帶著些不屑的。見顧少白聽得認真並沒什麽反駁之言,繼續道:“單靈根者對自身所長的靈韻感知強大,修為進展迅速,而五行俱全之人常被雜亂的靈韻紛擾,因此難以潛心修行,被視為下等,實為心境問題。若心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有感五蘊,厚積薄發,久之造詣絕非單靈根可比擬。方才教授於你的臨淵心法便是基於此種道義所創,可惜千百年來極少有人能將其發揮到極致,端是明珠蒙塵了。”


    顧少白垂頭若有所思。寧湖衣描述的設定他在其他文中見過,就是反其道而行的“雜靈根優於單靈根”論嘛,多是用來給男主後期翻身打臉用的,能說得通,但應該並不符合《器靈》的邏輯才是。


    他寫的文他最清楚,《器靈》從頭到尾都走簡單粗暴流,設定中並沒有什麽驚世駭俗的新意,單靈根仍舊王者獨尊。所以這寧湖衣到底什麽來頭,竟將男主強大的單靈根天資說得這麽不堪,又將雜靈根分析得頭頭是道,到底是這個世界進化了,還是他神神叨叨的胡言亂語?


    顧少白抬眸瞥了寧湖衣一眼,見他鎮定自若,神色一派理所當然,頓時不知該作何回應了。


    管他呢,反正他是雙靈根,就算寧湖衣推崇全麵發展,至多兩係一手抓唄,難不成還能強行讓他去感知一點也感知不到的其他屬性的靈韻?


    顧少白想了半天,再次決定順從寧湖衣,還沒開口,忽聽耳畔“啪”地一聲輕響,似樹枝折裂,又有火苗竄動與水流潺潺之聲,轉頭看去,見寧湖衣掌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球。細看之下才知哪是什麽小球,分明是他作法將靈力具化成了實體,且靈力不止一種,枝纏葉茂,雷電相交,水火相容,一股又一股分屬水、火、木、金四種屬性的靈力交相錯落卻又互不相碰,和諧又怪異地在他手中形成了一個不斷翻滾的球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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