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唯有六殿長老才能催動的急召符,與普通傳音符不同,它能擊潰臨淵地界內的所有結界,通音傳信如入無人之境,符文也說得很清楚,見符如長老親至,況且傳符的還是分神初階的禁地長老寒朔,就算是掌門來了也不敢怠慢。


    五名上潯弟子當即一震,迅速起身伏拜作揖,口道:“拜見長老。”


    寧湖衣沒有動。吐哺的靈力已被收回,他眉心微隆,薄唇輕抿,麵上閃過一絲不悅,很快又被掩去。


    “你們起來吧。”寧湖衣代自己的親傳師父免了幾位小弟子的禮節,而後食指微動,低喝一聲“收”,掌心金蓮應聲閉合,瞬間將鮫珠吞沒,再散開已不見珠子蹤影,隻留絲絲金線如靈蛇吐信飛入寧湖衣袖中,牢牢纏縛於他腕上。


    五人還沒看夠,奈何長老急召非同小可,不敢阻攔,隻覺惋惜,想著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眼睛盯著著寧湖衣的右腕直往他袖子裏鑽,一刻不肯放鬆。


    “師尊急召,恕不能招待。靈心靈音,代我送客。”寧湖衣揮手收去急召金符,起身放下袖子,吩咐兩小童善後。


    他口中稱歉,麵上絲毫沒有愧疚之色,仿佛根本沒把五人放在眼裏,接下來更是避也不避地走到一邊,伸手虛虛一握抹向腰間,憑空抽出一把玉質白刃當空斬下。


    因著這一斬,本是完好的空間被生生劈出一條幽黑裂縫來。寧湖衣做了個收刀的動作,玉刃隨即消失,他抬腳踏入縫隙之中,待身形完全隱沒,黑縫又如從沒出現過一般閉合了。


    此刃名為“劈空”,原為一對,似子母青蚨,執子刃母刃的兩人無論身處何地都能劈開空間穿梭到另一柄所在之地。派內弟子都知道劈空是寒朔長老的獨門法寶,卻沒想到長老竟然將其中之一給了寧湖衣以便傳喚,可見厚愛。


    上潯弟子雖為內門弟子,素來不受重視,接長老急召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算來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寧湖衣使出這招,都直愣愣地看呆了,直到兩小童出聲提醒才回過神來,離開落池崖各自回去了。


    ***


    夕照潭邊一間不起眼的草廬內,寧湖衣從憑空裂開的黑縫中踏出,拂了拂靛青長衫。


    草廬由竹子所搭,頂上鋪就層層茅草,破落地立在潭邊,遠看還以為是哪家農人獵戶的居所。廬內地方逼仄,陳設亦是古舊簡陋,派內弟子都以為這是寒朔長老十年前出關後的隱居之地,畢竟寒朔長老地位雖高,卻不主事,六殿中也沒有他的位置,任誰也想不到這就是臨淵派內唯一一個元嬰修為以上的修士鎮守了千年的禁地入口。


    寒朔負手立於堂中。他一身素黑長袍,無任何累贅飾物,額上係著一條墨黑錦帶,鴉青的色澤愈發襯得兩鬢雪白,麵上溝壑縱橫,雙目渾濁,渾身透著一股灰敗之氣,看去不像駐顏有術的修士,反而像俗世曆盡滄桑的耄耋老人。


    寒朔巋然不動。寧湖衣的貿然現身自在他意料之中,倒是兩個立伺一旁的小童皆被嚇了一跳。


    “大……大師兄?”兩小童訝然,愣了一瞬,趕緊矮身朝寧湖衣行禮。


    寧湖衣沒有理會,拂袖直直向寒朔拜了一拜,口中恭敬道:“湖衣拜見師尊。”


    他無意中聽上淽弟子閑話,說這兩個外門弟子是掌門派下監視寒朔長老的眼線,畢竟寒朔長老自十年前出關後就一反常態地沒再繼續閉關了,不僅將剛成為掌門首徒的寧湖衣奪過來收做了徒弟,更是開始關心起內門弟子的修煉來,隱有要再次出山的意味。


    放眼整個大陸,分神期的修士一隻手數得過來,寒朔便是其中之一,不然千年前也不夠以一己之力撐起搖搖欲墜的臨淵派。從前不問俗事便罷了,如今這麽大張旗鼓地現身,惹得派內想拜入他門下的弟子趨之若鶩,讓至今尚未結嬰的掌門頗有些落麵子,甚至有人私下猜測他如此這般,許是想和掌門爭權。而掌門的態度也十分耐人尋味,將寧湖衣交托給寒朔後便徑自閉關,也不知是避其鋒芒還是其他。


    寧湖衣笑了笑,這兩孩子究竟是誰的眼線還未可知。這麽想著,就聽寒朔吩咐道:“你們兩個出去吧。”


    “是。”兩小童領命,匆匆退出草廬。


    直至廬內沒了兩人的氣息,寧湖衣不等寒朔免禮,兀自直起身,張口念出一長串咒文,足足念了有半柱香的時間,直至最後一字吐出,低喝一聲“封”,廬內一陣金光如捕網鋪灑而下,將兩人籠罩於內。


    分神期的寒朔所塑結界自是比築基期的寧湖衣強力,要論精妙卻差了許多。倒不是寧湖衣不相信寒朔,隻是隔牆有耳,他又太過羸弱,不得不防。


    布完結界,寧湖衣負手而立,麵上倨傲之色比之先前的寒朔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時寒朔早已轉過了身,眸中渾濁褪去,目光灼灼地盯著寧湖衣,待結界落下最後一絲金光,他忽地屈膝跪下,雙掌貼地深深一拜:“弟子寒朔見過老祖!”


    “無需多禮。”寧湖衣麵上平靜如斯,仿佛早已習慣,隻問:“急召本座前來,可是炙鬼外逃之事有了眉目?”


    “這……”寒朔起身,垂下眼瞼目光遊移不定。


    炙鬼一族非先天魔物,隻是半魔,因此修為普遍不高,卻詭譎多變,最擅蠱惑人心。如今老祖業已歸來,雖說鬼王不得老祖準許無法蘇醒,其下小鬼卻沒這個規矩,感知到老祖修為尚淺,紛紛騷動起來,月前更有一隻趁著月中陰氣大盛之時逃離了禁地。臨淵派有老祖所下禁製,那炙鬼僅憑一己之力自是無法破開,又怕回去受老祖責罰,便在派內遊走逃竄,老祖命他搜尋,卻至今查不到眉目。


    寒朔默然不答。寧湖衣以為他因沒辦好炙鬼之事心中有愧,寬慰道:“罷了,炙鬼狡猾,即便是你也拿它無法,不必過於自責了。不過本座今日倒得了些端倪。”


    寒朔低頭:“老祖直言。”


    寧湖衣道:“今日本座召上潯弟子觀瞻器靈,你可看清楚了?”


    “是。”寒朔頷首。原來劈空並非隻是件單純的空間傳送法器,亦有探查執刃雙方一舉一動的作用。


    “雲睢有問題。”寧湖衣斷言:“即便有鬣獸血統,按他的修為應該還察覺不到鎖魂籠上的晦氣,若他不是早被晦氣感染,那便是炙鬼作祟。”


    寒朔老臉一紅。難怪寧湖衣今日要請上潯弟子前往洞府看他的器靈,原來早就懷疑了他們。可他一個活了幾千年的分神修士竟也如那群毛頭小兒一般不明事理,隻顧盯著器靈看,愣是沒察覺出雲睢的異狀,如今想來讓他如何不臉紅。


    寒朔咳了一聲,道:“老祖,那您……”


    寧湖衣搖頭,口中惋惜:“雲睢是個好苗子,如此放任不管未免太過可惜。”


    他不擔心炙鬼作祟,卻擔心派內弟子因炙鬼而感染上魔域晦氣,屆時不僅有性命之危,一身修為也便到頭了。可是被炙鬼附身又不同於被邪靈奪舍,炙鬼從不行鳩占鵲巢之事,隻依附人修靠吸食修士修行時吐納出的汙穢之氣而生,且任何術法都無法使其現形,來去皆憑它自願。對心性堅定的修士來說炙鬼無甚大礙,就怕它蠱惑雲睢自行引晦氣入體,那就糟了。


    寧湖衣略略沉吟,道:“我本有意讓寒承將雲睢收下好好教導,如今他衝擊嬰境正是緊要關頭……罷了,還是你多多上心著吧,尋個機會從旁提點幾句,就說他心魔已生,小心修煉,他應當懂得。餘下之事待本座得空再慢慢和那小鬼結算。”


    寒承便是臨淵掌門。寒朔拱手應下,又得寧湖衣吩咐:“在此之前,本座要閉關。少白結靈還需四十二日,正巧來了你這兒,過後隨意尋個由頭罰我入思過峰吧,那處靈息和少白相合,有助他固靈。”


    寧湖衣一連串布置如行雲流水,末了想起一事,麵上掠過一絲赧然,口中若無其事道:“哦對了,今日你召本座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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