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裏那殺手本叫季無煙,原是六虛觀收養的孤兒,後來不知為何殺死自己師傅,偷出武學秘籍隱姓埋名。幾年後,居然成了道上數一數二的刺客。傳言他以刺殺高手為樂,拿了賞金之後大肆揮霍,流連於青樓之間,江湖人送別稱:公子煙。


    季無煙出了客棧,輕輕捋了捋衣服,和薑繼坤分走兩路。正上正街,他融入人群中,淡定自若,泯然常人,正是刺客看家本事。出了正街,竄入小道,轉眼卻又瞬間消失不見。


    剛到園子門口,就瞧見李述被圍攻,地上已經倒下一人,他也受了重傷。季無煙摸出匕首,飄然上前,隻是從五人之間穿過,隨手兩刀,便料理了這些小廝。


    “一個一百貫,一共五百,先記賬上。”說完,他也不上前扶李述,徑自朝園子裏走去:“裏麵那個,你打算出多少?”


    李述原本已經力竭,此刻得以脫逃,以劍撐地,靠在牆上,卻也連答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不住的喘著粗氣。


    再看園內秦茂聰和魚令徽打的正酣,兩人雖都負了傷,但論功力精純綿長,魚令徽確實遠遠不及,此刻不僅多了幾道傷口,也已完全處於下風。


    季無煙站在旁邊笑盈盈看著兩人,卻不出手,隻聽魚令徽已經著急,對他大吼:“還不來幫忙!”


    “你我武功相當,這人既然你都打不過,我自然是等你耗盡他的體力再上才是上策啊。”


    魚令徽暗罵一聲,卻見季無煙忽然猛越出一步,大喝到:


    “想走?”


    ****


    再說李秉被救出嫣紅樓後,沒走多遠就跟著前輩進了夫子廟裏。


    那人進廟一言不發,立即靠牆打坐,一連低咳數聲,好半天才平複下來。這人正是孫無亦,他此刻已經滿臉血絲密布,看起來有些恐怖。


    李秉把還在昏迷中的安子放到牆角。初見孫無亦正臉也覺驚異,卻依舊上前鞠躬行禮道:“多謝前輩出手相救,晚輩李秉感激不盡。”


    孫無亦運功之後,已經好了不少,長呼出一口,看著他手裏的劍:“我知道你是誰,你手上拿的劍還是我的呢!”


    李秉聞言略有吃驚,正想發問,“前輩“兩字還未出口,孫無亦已經朝他擺手禁止,繼續說道:“我上次出手幫你,原本是瞧個熱鬧。此番故人去世,想來這裏瞧瞧,卻又遇到你,好奇之下,便跟了你一段路。沒想到,你居然是襄王世子。哈哈,天意,天意!”


    “原來上次也是前輩出手!”李秉更加吃驚,恭恭敬敬單膝跪地,點頭行禮:“前輩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請受在下一拜。”


    孫無亦低嗯了一聲:“小事罷了!”接著又從懷裏掏出兩本書扔給李秉,指了指倒在一邊的安子:“這兩本書我原本是想送給他的,現下想來倒是給你更合適了。這上下兩本秘籍記載的內功和你的劍法同出一脈,正好給你練習。這書來的不易,你好好珍惜,別荒廢了這至高武學。”


    這事出突然,李秉毫無準備,隻得謝過之後,伸手去拿書。還未翻看,卻已大吃一驚,望著孫無亦說不出話來。


    隻見那書的藍底封皮上郝然描著四個大字:“白雪內經”!


    孫無亦看他吃驚的表情,不由發笑:“你倒聰明。不錯!那一本原本是我讓安慶發去偷的,他雖然沒成功,但書最終落到了我手裏。峨邊那幾個雲起宗的人也是我殺的,當時我就已經見過你們了。”


    李秉聞言已然愣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前輩為什麽後來要救我們?”


    孫無亦原本是嬉鬧性子,這無意間捉弄了李秉,看他的表情可笑,心情大好:“這我倒沒想過,當時想出手就出手了。現在想來不外乎兩個原因,其一是你跟他在一起,我原本欠他人情,救你就當救他。其二嘛,我剛才也說過,你的武功和我的內功同出一脈,我當時並不確定,度你真氣,也想證實一下。”


    李秉似乎被這一串事情衝的腦袋發暈,心裏隻在琢磨前因後果,哦了一聲,便伸手去拿秘籍:“謝謝前輩,還不知前輩高姓大名。”


    孫無亦隻是擺手:“不用問我名姓,我把這東西給你,有些事情要讓你做。”


    李秉剛拾起秘籍,正要收入懷中,聞言又放了回去,看著孫無亦道:“前輩但說無妨,晚輩自當盡力。”


    “這第一件事,就是等你把這上麵的武功學好之後,要把這兩本書歸還原主。第一本書要交到雲起宗虞夢的手上,第二本是我北域子午宗的秘典,你將它送回山門即可。”


    李秉原本以為拿這兩本書之後,孫無亦提出的事情會很難辦到,卻不想恰好和自己想法相似,當下答應:“前輩放心,晚輩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便把這兩本書送回去。”


    “那倒不必,你要先學會這上麵的功夫,才能完成我托給你的第二件事。”孫無亦說完頓了頓,指著安子:“我欠他一個人情,我希望你將來不論得知任何事情,都要盡力去保護他。”


    李秉聞言更是如獲大赦:“這是自然,我認他是朋友,即便前輩不吩咐,晚輩也會盡力保安子周全。”


    孫無亦微微點頭:“如此我便放心了。”說完忽然想起什麽事情,猛的抬頭看一眼李秉:“你練的是陽月劍訣,那本劍譜可在你身上麽?”


    “在的。”李秉應聲答道,也掏出劍譜遞了過去。


    孫無亦看著劍譜,隻翻到第一頁那純黑的紙張,忽然放聲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傳言居然是真的,陽月劍訣真的是第七頁!”


    李秉看他笑的竟然癲狂起來,忽而又略顯悲傷:“可惜可惜!我等不到下一次了,即便這書不能治好我的傷,如果能知道結局也是好的。可惜可惜!”


    孫無亦看著手裏的小冊子,忽然目光如炬,似乎做了重要的決定,把那本書也扔還給他:“也罷也罷!再告訴你一件事:除了雲起宗那本秘籍外,另外兩本的黑色封頁裏隱藏這一個天大的秘密,至於如何查看,我卻不能告訴你,有緣你自會發現。”


    說完又瞧著外麵的漫天星宿,長歎一聲:“一天也要死,兩天也要死,與其再這麽耗著,不若再送你個人情吧!”說完猛的提高音量,朝李秉招手:“小子你過來!”


    李秉不知所以,隻得走上前去,卻被孫無亦一把抓住手腕。猝不及防地一股強大的內勁衝入經脈,他的右臂瞬間灼熱起來。


    被痛的慘叫一聲,李秉立即運氣與那股力量抗衡,卻聽孫無亦道:“不要抵抗,試著引導這些真氣遊走全身。”


    李秉當下按照吩咐行事,果然暢快不少,這股力量和體內原有的真氣居然融為一體,感覺像極了孫無亦在峨邊初次給他度真氣的時候,隻是這次這力道卻宛若江河,似乎難以駕馭。不僅如此,這股力量居然漸漸變得更加不羈,李秉難以引導,被真氣衝的氣血上湧,幾乎要走火入魔。


    孫無亦瞧見李秉已經扭曲的麵龐,似乎也覺察出不對,鬆開他的手腕,將他推出去,歎一口氣道:“果然是大限將至,已經不成了,若是早一些遇到你,說不定還能助你進入‘返虛境’,此刻隻是勉強完成‘化氣’罷了。”


    李秉全身氣血上湧,單膝跪地道完謝後,胸口脹痛的一個字也再說不出來,一手扶著地麵疏導真氣,試著平息下來。


    剛過一會便已覺得輕鬆不少,剛抬頭就瞧見孫無亦已經起身,也急忙站起來:“前輩是要去哪?”


    孫無亦低咳一聲,朝他擺手:“你別跟過來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剛走兩步,又回頭看他一眼:“記者你的承諾,好好照顧安慶方。”說完便出了夫子廟。


    李秉欲送他出去,卻見孫無亦背朝著他揮了揮手:“你好自為之罷!”


    整個傍晚,嘉州城都已悶熱無比,此刻一股涼風刮過,天上又打了兩個響雷,這雨終於是下出來了。


    孫無亦出了夫子廟,咳嗽的越來越厲害,勉強支撐著走出城門,總算到了岷江邊上。


    他抬頭望天,冰冷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似乎讓他體內的疼痛輕鬆不少,瞧著地上有一根樹枝,便提氣把它吸到手中。


    大雨滂沱,狂風猛作,孫無亦拿著這樹枝就這樣在江邊舞起劍來,勢如蛟龍豪邁,形似寫意灑脫。


    “紫茹,我實在不願你看到我爆體而亡的樣子,相見一麵,我已知足。這套劍法,原本是我們三人所創的斷章,此刻我把他補完,總算是了了一樁心願。”


    孫無亦舞的興起,居然用上了十成十的內功,整條樹枝被黃色真氣纏繞,金光大盛,極為耀眼。他揮劍力劈,一道巨大的光柱衝天而起,金光遇到閃電,在空中爆炸開來,天空瞬間被染成金色一片,如同白晝。


    孫無亦此刻強催內勁,竟已感受不到體力的真氣暴虐,心知大限已至,放聲對著天空嚎道:“紫茹,我愛你!你聽到了嗎!我愛你……!這輩子是我的錯,下輩子,我定加倍還你!”


    他臉上的熱淚與雨水交織在一起,望一眼滿江怒波,縱身躍下。


    紅顏未老,


    卻是年少輕狂,


    不堪寂寞,


    快意恩仇空餘恨;


    此情未衰,


    隻歎時非我待,


    不等白頭,


    驀然回首兩相思;


    結義於心,


    紅袖在旁,


    多少人不知珍惜,


    隻罔顧了年華,


    荒廢了親情罷。


    ——孫無亦故事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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