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雖然各有支持對象,但都是基於光明正大的理由。若是支持對象有明顯失德,那麽他們馬上就會放棄支持。就像當年的二王子孟啟,朝中支持者不可謂不多,但一受到無後的攻訐,依然被廢掉了太子之位……”


    “以陳兄的意思……這就是所謂的溫和手段?”白崖皺眉問道,“可要想在一兩個月內,找出競爭者的明顯錯處可不太容易,況且孟啟當年的事情也僅是個例,那五人不會都有失德的把柄吧?”


    “哈哈,那五人既然參與了手足相殘的爭嫡,那就肯定沒有哪個是良善之輩,必定做過不法之事。”陳明冷笑著說道,“他們可不是臨時決定要參與爭嫡的,隻怕在太子被廢那一日起,就已經有了這個打算。


    可參與爭嫡就要有自己的班底,謀士、殺手缺一不可,平時還要下功夫拉攏朝臣,沒有龐大的錢糧資源,要如何支撐下去?”


    “錢糧確實是個問題,豢養死士,拉攏朝臣也確實不是他們那點封邑食祿就足夠了……”白崖遲疑著說道,“可他們應該也有其他入項吧?像六王子孟岷從小早慧,是個天才,聽說發明創造、讀書經商都無所不精!”


    “白兄說得沒錯,某也聽過六王子的天才之名,但凡事皆有兩麵。”陳明苦笑著說道,“百姓若是做生意賺錢,自然沒什麽,王室成員行商在某些人嘴裏就會變成與民爭利。就算是賣自己的創造發明,也會被攻訐是喜作奇技淫巧,不務正業。”


    白崖不由瞠目,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果然是官字兩張口,怎麽說都有理。


    在華山論劍時,他的毒舌能紮死一片人,可要是跟這些個朝堂官僚鬥嘴,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要被活活噎死了。


    “看來白兄明白了,那五人隻要有心爭嫡,錯處自會無中生有。加上平時的斂財行為,不管是光明正大,還是豪取強奪,都會給人留下把柄,在此時就都是失德的不法證據。”陳明笑道。


    “這種把柄平時無所謂,但隻要被有心人放大扭曲,芝麻都能變成西瓜,所以某猜想這可能就是他們擊敗其他競爭者的關鍵了。”


    “這……靠譜嗎?”白崖懷疑地問道,“朝臣們又不是笨蛋,若是黑白顛倒,誇大其詞,隻怕會弄巧成拙吧?”


    “不會的,因為絕大部分的不法證據都到不了朝堂上麵。而到了朝堂上,那就隻是個過場了,說明被攻訐的對象已經失利了,有的是人去落井下石。”陳明笑著說道。


    “陳兄是說……這種互相埋坑的過程,其實就是各大勢力的爭鬥重點?”白崖反應很快,立刻就醒悟了過來。


    “不錯,方式和結果都極為簡單,但其中的重重黑幕卻讓人不寒而栗。”陳明歎道,“人脈、資源、武力缺一不可,先是依靠人脈和情報探子深挖對手的不法隱情,再是由謀士布局籌劃,最後讓麾下爪牙執行獲取。


    這期間威逼利誘、擄殺坑騙,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會牽連到不少無辜官吏和百姓,有人破家滅族也毫不稀奇。但這也是一個帝王必須要走的路,舍不得一家哭,就會有一路哭。君主要是有婦人之仁,那比昏君還要可怕。”


    陳明說到這兒,頓了頓笑道,“想必白兄這等人傑看不慣這些,不然也不會有狄道城一事。”


    “陳兄謬讚了!”白崖歎了口氣,淡淡搖頭,“某怎會不懂這種道理,隻是見不得眼前慘劇,任性妄為罷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白崖苦笑道:“按陳兄這麽說,我等在那五位眼中,隻怕也僅是口頭上的支持和監督者吧?”


    劉鈺在白崖下山前,曾經跟他說過,爭嫡期間宗門武者不會顧忌彼此身份,互相之間可以下死手,而不必擔心報複。


    可爭嫡無論成敗,都不會損害到仙武宗門的根基,最多隻是損失了一些資源利益。這就很難讓宗門武者為之死戰,隻怕那五位不會將核心事務托付給他們。


    白崖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他或許會為了青城在華山拚命。可想讓他為六王子孟岷拚命,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孟岷曾經在淩天閣為他說過情。


    再說爭嫡期間,宗門武者雖說出手沒有顧忌,但真會這麽幹的人應該也不多。就好像白崖如果撞上了陳明,兩人礙於往日交情,所做任務就隻能草草應付了事了,根本不會為背後的雇主死戰。


    同理,益州的仙武宗門大多同氣連枝,拔出蘿卜帶出泥,撕破臉的總歸是少數。


    “嗯,大多數宗門武者在這出戲裏僅是搖旗呐喊的助陣者,出謀劃策用不著我們,核心隱秘也參與不了。”陳明無奈地聳了聳肩。


    “當然也有投入比較大的仙武宗門,比如峨眉,他們是二王子孟啟的最大依仗,應該會出些力氣。而像你們青城,不得已挑了個崇尚儒家公羊學派的孟岷,那就隻會拿爭嫡給門人弟子當試金石了。”


    白崖不禁一笑,難怪各大仙武宗門派出來的都是小字輩。其實撇開倫理道德不談,這種爭嫡事件經曆一次,確實很能鍛煉人。


    正如偉大的馬老師所說“資本從誕生的那一天起,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肮髒的東西!”,這裏將資本替換成政治,更是恰當不過。


    可惜光明總要有黑暗來襯托,年輕一輩的宗門武者不能隻做鴕鳥。


    新一代蜀王會在痛苦的手足相殘中涅槃,他們也必須親眼見證這些肮髒的勾當,繼而成長為宗門,乃至全人族需要的棟梁。


    經過陳明的一番解釋,白崖大致弄懂了他在這場爭嫡之戰中要做的事情,心情不由沉重了不少。


    “白兄,現在換你了,跟某說說華山論劍的事情吧!”陳明放下酒杯,雙目放光地看著白崖。


    “好!”白崖一笑,陳明比他大幾歲,錯過這一次的華山論劍,下一屆就超過三十歲了。以他的實力,確實頗為可惜。


    ……


    “師兄,師兄!”


    白崖睡得迷迷糊糊之時,忽然覺得身體一陣搖晃,睜開眼正好對上了紀南那雙大得誇張的烏黑眼珠。


    “師兄,你怎麽就睡在這裏,你們倆不會喝了整整一晚上吧?”紀南撇著嘴,大感不滿,他當然不是不滿白崖喝多了,而是不滿自己昨晚被趕回去睡覺。


    “哦,陳明師兄呢?”白崖摁了摁太陽穴,隻覺腦袋隱隱作痛,情知是還有些宿醉。


    “某在這呢,白兄也過來洗把臉吧。”


    身後不遠處傳來陳明的苦笑,白崖回頭一看,才發現他正站在井邊,正被氣鼓鼓的曾慧監督著用井水洗臉。


    冰涼的井水讓白崖精神一震,雖然看天色,僅是五更剛過,大部分人還在睡夢之中,但在他們武者,卻已經到晨練的時候了。


    “陳兄練得是何種擒拿手,看著好像有點猴形拳的影子?”


    白崖等人所在的院子沒有專門的練武場,他們施展不開手腳,隻能站站樁,練一練類似五行拳這種體操健身拳法。


    不過,他發現陳明似乎沒受場地的限製,練著一套很正式的擒拿手,看招式路數很精妙,肯定不是體操拳。


    “白兄弟好眼力,這是我蟠龍派的靈猴鉤鐮指,集擒拿、點穴和切割為一體,是五代祖師觀摩金絲靈猴所創。”


    陳明忽然一個後空翻,右手食指和中指曲著一勾地麵,便隻見硬實的青石板上無聲無息地露出了一道兩指寬的溝壑,內中平整如鏡,就好像被砂紙打磨過了一般。


    白崖看得一挑眉毛,用手指在地上挖條溝很容易,但要做到平滑如鏡的程度就不簡單了,這需要指勁在瞬間的高度凝聚。


    他本能地察覺到這種指法的威力很可怕,體煉大成的混元鐵布衫都不一定能扛住。


    “陳兄上屆沒去成華山,真是太可惜了,不然定能將這門指法弘揚光大。”白崖真心地稱讚了一句。


    “嗬嗬,命裏無時莫強求,若是某以後能晉入勢境,還有機會再去華山,見識一番天下英雄的。”陳明向往地深吸了口氣。


    “師兄,院外宮人送來了早膳,囑咐我們吃完了,早些去雅竹苑遊玩,說是五位王爺和公主都會到場的。”曾慧提著兩個食盒從外麵走來。


    “哇,好多糕點……”紀南見了食盒就食指大動,雙目放光,伸手就要抓。


    “洗手去!”曾慧翻了個白眼,“啪”的一聲,拍了他一記。


    “嗬嗬!”白崖和陳明相視而笑。


    “讓兩位兄長見笑了,看見這小子,倒是讓小妹想起了岑弟弟,不知爺爺他們過得可還好……”曾慧目光迷離,流露出了些許惆悵。


    她口中的岑弟弟是曾岑,當初閬中通判曾賢的獨子,比曾慧小幾歲,也算是青梅竹馬。隻是曾慧現在走上了武道之路,如無意外已是仙凡相隔,彼此之間的距離隻會越來越遠。


    “三年多了,不知那頭鬼狐狸有沒有如願以償,在穿山派又過得如意與否……”


    想起當年在閬中的事情,白崖腦海中也不由閃過一道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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