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楊以為薛蟠少年心性,知道前麵的路艱難險阻、障礙重重,說不準就會退縮了。(.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然而他卻忘了,少年人一腔意氣,是可以不將任何困難放在眼裏的。


    當他將方向和目標都給薛蟠指明,以薛蟠執拗的個性,認準了那就是一定要在這條路上走到黑的。


    但這時候柏楊的腦子裏裝不下這麽多東西。其實跟薛蟠說了這番話,他自己心裏也不好受。這種感覺很複雜,一兩句話形容不出,但心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又發不出來。


    不用照鏡子柏楊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難看。他不願意讓人發現這一點,所以出了門,便快步的往後麵的花園走。這兩天天氣冷下來,仆人們無事也都聚在一起烤火說話,即便是白天花園裏也不會有什麽人在。


    柏楊走了一會,竟走到了上回來時,薛蟠安排自己住的那個院子。


    他還記得當時薛蟠說過,以後這院子就為他留著,要他當做是在自己家裏一樣,有空就過來住住。


    言猶在耳,那時的心情似乎都還殘留在心上,柏楊想到這一點,不由苦笑。其實他說薛蟠不會為未來做打算,但他自己何嚐不是?如果他足夠幹脆,大可以早早遠離薛蟠,以絕後患。


    不說別的,他要是有心離開,將這裏的一切都舍棄,離開江南重新找個地方開始,天大地大,薛蟠又怎麽可能找得到人?


    歸根結底,無非是舍不下。


    並非舍不下他在這裏置辦的這一份家業,否則他也就不會幹脆的從蘇州搬到金陵來。


    他所舍不下的,是這個地方有個牽掛他的人。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必須要跟別人產生交集,產生感情,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存在有了一個定位,然後才能由此建立起其他一係列的東西。


    親情友愛,君臣父子,這些道德綱紀,才讓人成其為人。


    柏楊本來並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所以他就如同浮萍落葉――或許連浮萍落葉也不如,因為浮萍尚且有水承載、風還能夠隨風飄蕩,但他卻沒有任何依憑。


    好像他身周的世界都空空蕩蕩,這種感覺令人寂寞惶恐,迫切的需要有什麽東西來填充,然後借由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來確定自己的存在。


    他就在那個時候遇到了薛蟠,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開始時是想要躲開的,後來卻又被打動,逐漸將薛蟠劃在了自己所接受的範圍之內。[.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好像經過這個人,他才跟這個世界有了那麽一點牽連。


    這裏雖然不是他的家鄉,也沒有任何熟悉的人,但仍舊有人牽掛他,有人想念他,甚至――有人傾慕他。


    薛蟠自己不知道他在柏楊心裏有多麽重要,或許柏楊自己也不明白。他隻是每次遇到跟薛蟠有關的事情,總會猶豫遲疑,從而耽誤了最佳的撇清關係的機會。


    一步步走到今天,這種聯係,已經不是他說一句我要走就能夠斬斷的了。


    如果薛蟠是因為懵懵懂懂,什麽都不明白,所以才沒有想過往後,無法給柏楊安全感。那麽柏楊自己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其實他並沒有資格給薛蟠定罪,因為他自己也過錯非小。


    但是現在,既然說出了那番話,那麽也該想想往後的事情了。


    總不好活得還不如薛蟠一個少年人明白。


    柏楊推門進了院子,找了個地方坐下。這裏說是個院子,不如說是個水榭,三麵臨水,推窗就能夠看到碧波殘荷,在冷風中顯得十分蕭瑟。柏楊看了一會兒,就關上了窗戶。


    雖然現在心煩意亂,但是柏楊也不至於失態到連周圍的環境都注意不到。雖然他是挺想吹吹風冷靜一下的,但萬一因此而受了風,且不說薛蟠那裏又可能引起什麽風波來,單是古代缺醫少藥,感冒很有可能會耽誤成肺炎,就讓柏楊不敢疏忽。尤其他這具身體本來就不怎麽健康,底子太薄,受不起一點折騰。


    這屋子很久沒有人住過,但薛蟠大概說到做到,的確是經常讓人過來打掃,所以倒還算是幹淨。


    而且柏楊還注意到,屋子裏多了不少擺設,許多東西都是他那裏有的,大概是薛蟠見了,以為他喜歡,便都一一添置上。柏楊捏了捏榻上放著的四方形抱枕,果然是軟的。他拿過來抱在手裏,不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兩個世界加起來,恐怕即便是他那早逝的父母,也不曾對他上心到這樣的地步過。


    柏楊有些出神,他忽然想起,以前有朋友問過他,你這麽挑剔,到底什麽樣的人才看得上?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呢?


    我不在乎他家財萬貫,不在乎他天人之姿,但是要老實,要聽教,要會知冷知熱,還能做小伏低,一切以我為中心。


    當時提問的朋友咋舌,“你這究竟是找戀人還是養兒子?我一直覺得我媽的控製欲已經夠強的了,現在才發現她老人家是多麽的和藹可親慈祥柔善。”柏楊知道對方其實對自己有點兒那方麵的意思,聽了這答案之後立刻偃旗息鼓了。


    此後見他身邊一直沒有人,甚至還勸過他,“將就一下算了,你要的那種人,這世上找不出來的。人性都是自私的,如果他真的那麽伺候你,那所圖必然甚大,你真的經得起他對你這麽好嗎?”


    那時候他滿心自信,“如果有人能這樣對我,我自然也一樣的還他。”


    怎麽如今竟沒有這樣的勇氣了呢?


    薛蟠的問題不能說不嚴重,但也不是絕對的無法解決。他隻是現在還小,不懂得責任和擔當,但這些東西都是可以學會的。倒是其他方麵,他身上那些最難得的、在柏楊眼中閃著光的優點,是別人所沒有的。


    所以,柏楊深吸了一口氣,放鬆的靠在了軟榻上,眯著眼睛想,就看看薛蟠的表現怎麽樣吧。這條路究竟能夠一直走到終點,還是就此陷入絕境,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反正他沒有輸不起的東西,至於薛蟠……假如哪天他又不想走這條路了,在別人眼裏沒準還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不會有任何影響。


    想通了這個問題,柏楊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走到窗口往外看去,半邊的天空都變成了一片土黃色,將整個天地似乎都映照成了這種顏色,倒映在眼前的湖水之中,讓這江南秀色山水,竟隱隱生出幾分蕭瑟蒼涼來。


    要下雪了。


    ……


    從小院裏出來,柏楊正好遇到來找他的宣兒。


    “你怎麽來了?”他問。


    “薛大爺讓小的來的。”宣兒道,“說是大爺出門許久沒有回去,想是在哪裏耽擱了。奇怪,往常若有這種事,他肯定自己就來了,今日雖然還是著急,卻沒有出門的意思。莫不是天太冷了不願出門,所以支派人?”


    “胡說什麽?”柏楊抬手在他額頭上敲了敲,“往後說話別這麽沒大沒小的。這裏畢竟是薛家,讓他們家裏的人聽見了不像。”


    宣兒應了,又道,“大爺怎麽走到這裏來了?是不是忘了如今咱們不住在這裏了?這院子許久沒有人住,看著就冷颼颼的。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不了。”柏楊說,“我倒覺得這裏的景色不錯,你去把咱們的東西搬過來。再跟薛大爺說,今兒夜裏怕是要下雪,我想留在這裏賞雪,就不回去住了。請他打發人送些炭盆過來才好。”


    宣兒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可不是?”轉身要走時,又問,“大爺先回那邊暖和一下,等收拾好了再過來也不遲。”


    “不必,我去給太太請安,回來也就差不多了。你待會兒這裏打點妥當,去那邊尋我吧。”柏楊找了個借口。


    未免被人看出端倪,柏楊即使不想留下,也不可能現在就急匆匆的搬出薛家去。但總不好再回薛蟠那裏,彼此尷尬,所幸還有這個院子作為緩衝。不過估計也住不了兩天,所以柏楊現在要去薛姨媽那裏打個招呼,讓她知道自己過幾日要走,到時候就不算匆促了。


    他要找個理由搪塞人是容易不過的,薛姨媽雖然又是不舍又是心疼,但外頭的事情她不懂,也幫不上忙,隻能答應了。又讓柏楊又什麽事就著人過來送信,叫薛蟠去幫忙。柏楊也笑著應了。


    他這裏應付薛姨媽和寶釵,那頭宣兒回到耕園,薛蟠早等在院門口,見了人便忙問,“可找到了?”


    他方才也是糊塗了,隻想著柏楊那樣子,是肯定會馬上收拾東西離開的,卻忘了那才是柏楊的屋子。等到反應過來,知道柏楊不可能就這麽走,鬆了一口氣,這才想到要找人。待要親自去找,又怕柏楊見了自己生氣,隻好派了人去,自己在這裏等消息。


    宣兒道,“找到了,就在上回咱們住的那個‘清風徐來’的水榭裏。大爺說今兒夜裏怕會下雪,他要留在那邊賞雪景,就不回來了。讓我收拾東西過去呢!”


    說著又自顧自的嘀咕了一句,“也是怪事,大爺因身子不好,從來都十分畏寒,往年再沒有這種興致的。”


    薛蟠在一旁停了,不免黯然。然而柏楊沒有一氣之下直接離開,他心裏已經十分滿足,忙又問,“他可還交代了什麽?”


    “說是有勞薛大爺打發了炭盆過去,那邊怕是冷得很。大爺這會兒已經往太太那裏請安去了,我領著人弄好了,再去接人吧。”宣兒道。


    “好好……我這就讓人去安排。”薛蟠連連點頭。


    楊哥還願意提他的名字,他簡直激動得快要哭出來了。偏偏當著人的麵還不能露出端倪,憋得他渾身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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