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柏楊已經告訴過薛蟠,那冰青布是決計找不到的。(.無彈窗廣告)但他還沒找過,總要一試。況且薛蟠所需要的,不過是個前往蘇州的理由罷了。


    想到這一點之後,他不由滿心激動,恨不能明日骨頭就都長好,立刻啟程上路,竟是半刻都等不得的樣子。


    且不說這裏薛蟠坐立不安,那一頭柏楊押韻著一船的布回到蘇州,也不由感慨萬千。當初離開的時候隻是打算在附近轉轉,何曾想到竟然會經曆這樣的變故?最後竟是從本以為不會再有任何聯係的薛蟠那裏買到了自己所需的布料。


    不過這會兒也著實沒有多少時間給他感歎。船到了蘇州,就要卸貨,可是柏楊和宣兒住的那個小院子,著實放不下那麽多的布匹,隻得忙忙的臨時租了碼頭的倉庫存放。


    這倉庫租一日就要付一日的錢,柏楊自然想著趕緊將這些布都處理掉,因此腳不沾地的開始忙著采買種種染布所需的東西。――前一回因為隻有一丈布料,所以都是用家裏的東西湊合,如今卻不能如此了。


    除此之外,柏楊租的那個小院子用來做染坊著實有些不夠用。他必須要在最短時間內將這一批布都染出來,否則放一天就要多耗費一天的錢。如此,還得再找染坊,再請工人。


    不過這些柏楊是都早就打算好了的。


    他在蘇州住了那麽三個月,雖說是在養病,但也不是什麽都沒有做。畢竟既然是早就打算好要做這個生意的,他自然也要早早準備起來,所以頗結識了一些人脈。


    在現代的時候,柏楊曾經想過,這世上到底什麽才是最低耗且高效的通行證,權勢?金錢?人脈?現在他知道了,是臉。


    柏楊從前自認為長得也還算出眾,但在那個稍微打扮一下人人都能稱帥哥的年代,倒也不算突出。所以是到了這邊之後,他才知道長了一張好看的臉究竟有多大的優勢。


    他一個單身勢弱、一身書生氣的年輕人帶著宣兒這麽個半大孩子在蘇州城落戶,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就跟周圍的鄰居們都熟識起來了。(.棉、花‘糖’小‘說’)而且街坊鄰裏都熱情得很,每天都要過來問一遍他有沒有什麽不方便之處,他們可以幫忙。好像大家都認定了“長得好看的一定不是壞人”似的。


    在這一片街坊之中,有一位徐大叔,年輕時曾經走南闖北的販貨,倒也頗掙下了一番家私。蘇州城的地難買,所以就算發家了他也沒有搬走,仍是住在這裏,以教養子孫為樂。


    柏楊租住的這個小院子,其實就是他家的產業。再加上他本人容貌出眾,言談舉止又有禮有節,不似常人,年紀又才和這徐大叔家中幼子相仿佛,因此頗得他照顧。


    之前柏楊就曾透露過幾分家境艱難,想要做生意謀生的意思。徐大叔雖然覺得他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去做生意著實可惜了,但也體諒他生活艱難,因此頗為他引薦了不少生意上的人。


    其中就有一位張員外,專做布料生意,在城外有個染坊。不過這會兒天寒地凍,並沒有布料要染,因此暫時空置著。柏楊便租了他家的染坊,又央煩這位張員外幫忙將他家的工人都請了來,再帶上自己準備的,所需的東西便都齊備了。


    柏楊沒有耽擱功夫。天氣越來越冷,雖說南方少有大雪,卻也不得不防。染布這樣的工藝對天氣的要求很高,卻是一天都耽擱不得的。因此準備齊全之後,便立刻開工。


    天公作美,這一段時日幾乎每天都是天氣晴好,所以進行得還算順利。


    其實大冬天的染布,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因為井水冰涼刺骨,手泡在裏麵,隻需片刻便凍僵了。一整天這麽折騰,任是誰也受不住。就連那些慣於吃苦的工人,也都叫苦不迭。過了十月之後,他們就該在家裏休息了,若不是圖柏楊那翻倍的工錢,誰也不願意來吃這樣的苦頭。


    冷也就罷了,怕的是手這麽泡下去受了寒氣,留下隱患。再者這樣的勞作,也很容易生出凍瘡,又是一個大問題。


    柏楊每日裏命人燒了滾燙的茶水,供工人們飲用,又聽說鵝油膏最為滋養,防治凍瘡十分有效,便請托了人替自己從揚州帶來。――沒錯,就是林黛玉家所在的那個揚州。揚州老鵝天下聞名,滋味最美,附近的百姓家中都養著不少鵝,貼補家用。後來有人發現,處理鵝肉的工人們冬天用冷水,手上竟也不會被凍傷,因此才有了這鵝油膏。


    這樣林林總總算下來,其實耗費不低,但好在工人們的積極性倒是被提上來了。


    所以等到薛蟠的傷養得可以下地,緊趕慢趕跑到蘇州來時,柏楊正帶著人,熱火朝天的染布呢。


    見到他,柏楊便笑了。


    要說他早就知道薛蟠回來,倒也不是,隻是有這麽一種感覺,一種猜想。至於究竟會不會來,柏楊也說不好。不過好在總算來了。否則自己這段時間染出來的布該賣給誰呢?


    倒不是柏楊找不到買家,實際上,徐大叔和張員外就不止一次的問過,他這些布要賣給誰。若是沒有找到下家,他們願意高價收購。


    這一回柏楊染的當然不是冰青布,而是另一種顏色更深一些的綠,不同的是,因為用了另一種染法,所以布料上會有十分漂亮的紋樣。因為是批量染製,所以柏楊隻染了富貴牡丹一種圖樣,正好這種布料輕便,能夠用得上的時候,牡丹花也差不多開了。屆時穿上這布料裁成的衣裙,人與花相映成趣,豈不美哉?


    不過柏楊心裏想著若不是薛蟠幫忙,他根本買不到這些布料,因此便打算將這些染好的布重新賣給薛家。之所以如此,也是想著薛家如今不太平,似乎有人打算動搖薛蟠的地位,柏楊雖然嫌他蠢,但卻也並不算令人討厭,若能以這一批布料為他增加籌碼,何樂而不為?


    將興衝衝的薛蟠帶進倉庫裏,柏楊指著自己染好的布道,“正好有一筆生意要跟薛兄談,薛兄瞧我染的這些布料如何,進不進得了你們薛家的綢緞莊?”


    薛蟠原本還擔心柏楊問他來這裏做什麽,雖然已經找好了理由,但柏楊事先提醒過,如此倒顯得自己不知好歹了。哪知柏楊根本不問,因此忙不迭的點頭道,“這布料自然是好的,我們薛家的鋪子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哪有進得進不得的?若是柏兄願賣,我……”


    “咳咳!”老管家周大在薛蟠身後用力咳嗽了兩聲,將薛蟠要一口應下的話給噎了回去。


    這一回薛蟠死活要到姑蘇來,周大不放心,因此府內的事情都叮囑了旁人,自己親自跟著過來。見柏楊一見麵就要談生意,心中多少有些不喜。況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們家這位大爺,從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子,鋪子裏的事情,更做不得主。上一回非要買那五百匹布,後來就賣不出去,如今周大自然要更加小心的看著他。


    柏楊似笑非笑的掃了周大一眼,垂下眼笑道,“既然薛兄做不得主,那這生意就算了。”


    搞搞清楚,並不是他非要貼上薛家做這門生意好麽?不過是為著薛蟠畢竟對自己不錯,投桃報李,如果別人不領情,他自然也沒什麽好說的,又不是賣不出去!


    薛蟠聞言大急,“柏兄莫惱,那綢緞莊的掌櫃可惡,說什麽這鋪子經營不易,若是我總要插手,他怕是不能勝任,這……”


    “既然想走,那讓他走就是了。”柏楊冷笑,“莫非偌大個薛家,還要靠他一個掌櫃的吃飯不成?”


    就是薛蟠這樣立不起來,連這樣的事情都會受到威脅,才縱得這些人的膽子越來越大。否則縱然家主不懂這些生意上的事,他們也最多隻敢稍稍瞞騙一番罷了,哪裏來的膽量私底下聯合起別人來算計他?


    上一回柳湘蓮原本是打算要將此事告訴薛蟠的,隻是後來織造府來了人,事情出了變故,他又忙著要走,一時倒忘記了。後來再想提起,隻是特特為了這事寫一封信,著實不像樣,倒顯得他一心要來離間別人家的關係。他又是個閑雲野鶴的性子,不耐煩因為這事就再來金陵一趟,因此隻好作罷。


    所以到現在薛蟠對此還懵然不知,隻以為掌櫃的是因為之前自己買布的事而不高興,所以被人一威脅,就隻得讓步了。


    也是到了這裏柏楊才知道,其實這時雖然有買賣奴婢的風氣,但承平年間,也著實沒有這麽多的人口可買賣。除卻拐子拐了來的,餘者除非遭了災荒,日子過不下去,否則少有人走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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