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空氣裏除了花草的清香,還多了幾分沁人心脾的濕潤,七月山的雲霧似乎更濃鬱了些,隱隱遮住了太陽,可陽光還是穿透氤氳落了進來,照在人身上,暖暖的,絢麗的彩虹高掛於山腰,便讓這片桃源更多姿了一籌。


    除了日落月升,似乎再沒有光陰流淌,時間對這片安寧的地方也沒有任何意義。


    入眼處是一間破敗的木屋,古幽也不知道在黑暗裏沉睡了多久,隻隱約記得,跌落之前,那豔麗的紫色身影也跟著墜落。


    “玖玖。”他低著頭,不經意間撇到自己耷在胸前的長發,本該花白的長發不知為何又變回了青絲,心口隱隱作痛,卻比不上炸裂時的萬一。


    心脈破碎,生機盡斷,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劍的代價,他本以為這一次必死無疑,可不知是得了怎樣的造化,他不但未死,心脈竟也奇跡般的修複,被那寂滅一劍奪去的生機也恢複了過來,大概是當時護住心脈的那股暴戾殺意救了他性命?


    他的身體格外虛弱,就連下地走路都要咬緊牙關,一步一顫,他艱難地走出屋去。屋外,天清氣朗,他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半晌,他搖了搖頭,輕聲喚道:“蘇姑娘,蘇姑娘……”


    偌大的空穀,又哪裏有人回應。


    古幽歎了口氣,走到溪邊,水裏倒映著他清秀無垢的臉,遠山眉悠悠,狹長鳳眼眯成了縫,他笑得有些無奈,低聲說道:“這個蘇玖玖……”


    心裏莫名多了一絲暖意,大概是五月的陽光照進了他心裏最深處吧。


    突兀有一隻白色的毛團朝他撲來,古幽伸手抱住了這團雪白,低頭看了看,竟然是一隻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耷拉著,奇怪的是,它背上竟然有一瓣淡粉的桃花印記!


    古幽忍住笑意,這兔子,莫不是蘇玖玖變得吧。


    正想著,靜謐的空穀裏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夾雜著一陣歡喜的笑語:“雪球兒,你在哪……”


    毛團直往古幽懷裏紮。


    聽到那空靈的聲音,古幽刹那來了精神,站起身子,喊道:“蘇姑娘……”


    當看見蘇玖玖的瞬間,古幽便再也挪不開眼,仿若第一次相間時的悸動,他的呼吸漸漸沉重了起來。


    修長的大腿渾圓且飽滿,平坦的小腹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藕臂光滑,香肩剔透,最最惹眼的還是那一對呼之欲出的挺翹,和那不堪一握的纖細柳腰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赤著足站在那裏,素白的褻衣包裹著她胸前的玉峰和圓潤的****,陽光灑在她身上,蘇玖玖宛若人間最完美的尤物。


    “蘇,蘇姑娘,”古幽咽了口口水,尷尬地說道:“你,你的兔子。”


    他把兔子舉到蘇玖玖跟前,小雪球兒閉著眼,一幅任君宰割的樣子。


    “啊!”蘇玖玖失聲尖叫,抬起一腳將他踹到了水裏。


    古幽連呼救命。


    蘇玖玖慌了神色:“你,你不會遊泳……”


    “不,不,不會……”古幽沉入水底。


    蘇玖玖這才想起他有傷在身,趕忙跳入水裏相救。


    十指相觸的瞬間,她終於看到他唇邊淺淺的笑意。


    蘇玖玖心頭微惱,轉身欲走,卻被他拉住了手,往懷裏一拽。清冽的溪水裏,他不顧一切的吻住了那張櫻唇。


    頭腦一片空白,於是那點微薄的怒意也跟著煙消雲散,蘇玖玖徹底沉浸在他溫暖的懷抱裏。


    小雪球兒寂寞的在水裏撲騰著。


    ……


    五月的江南少了三月的溫柔,卻多了幾分明媚的寫意。


    百戰閣,行將就木的老人孤座在溫酒亭裏,溫酒亭是一座標準的重簷八角亭,出簷高挑,外部形成回廊,四周草坪環繞,花木扶疏,寫意詩情。而‘溫酒’這個名字也是大有故事。


    七千多年前,人間強極一時的開元王朝終於走上了末路,最後一代皇帝也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於是諸侯並起,群雄割據,分為九國,開元王朝也徹底成為了曆史。


    又是百年的紛爭,九國隻餘其二,元瑤國虎踞揚州以北,晉安國穩坐江水之南。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九國滅了七個,隻剩下這兩個國家,自然是互相看不順眼,誰也容不下誰,於是兩國紛爭更勝九國。


    元瑤國的二皇子明鵬,天資驚豔,被當時的碎花穀大穀主收做了關門弟子,三十歲便修成了造化。


    修仙之人輕易不會幹涉凡人之事,這二皇子早就踏入了仙途,按理說是不能再插手兩國紛爭。可這明鵬偏偏是個邪佞性子,一言不發的退出了碎花穀,又回到了元瑤國。


    元瑤國氣勢正盛,於是紛爭又起,二皇子明鵬親自領兵出戰,鋒芒直指江南。


    凡間兵馬對上造化高手,又哪裏會有勝算?


    不過兩日,江南城便要失守,若非明鵬不想大開殺戒,想要攻下這座城池,一日光景足夠。


    可晉安國的五皇子,號稱‘棋畫雙絕’的詩晚楓不答應。


    詩晚楓自幼和一老奴居於江南,不喜朝政,更不喜和自家兄弟爭權奪勢。他這二十幾年,最上心的事情,除了棋畫之外,便是諸多風雅事物,算是個難得的妙人。


    血染江南那一日,雍容華貴的詩晚楓正坐在亭子裏下棋,他對著麵前的女子笑道:“仙家手段如何我不知曉,隻聽說他一人便足以挑滅三軍,若我死在他手裏,你可會想我?”


    女子聲音柔糯:“公子且去便是,若回不來,黃泉路上,自有婉兒陪你。”


    詩晚楓笑了笑,柔聲說道:“我想喝酒。”


    她拎起一壇酒,往桌上一墩:“這壇梅子酒就在這兒,婉兒也在這兒,且待公子歸來。”


    詩晚楓起身,笑顏迷人:“我喝不慣涼酒。”


    隨後再不多言,轉身就走。


    日上三竿,詩晚楓單人單劍出了城,褪去了錦緞華服的公子不再雍容,一身亮銀甲胄睥睨於兩軍陣前,氣貫長虹,他對著江南城前的屍體遙遙一躬,於是九霄龍吟,天降紅雨。


    明鵬慌了神色,朝著他喝道:“來者何人?”


    “晉安,詩晚楓。”手中大劍斜指明鵬,嘴角笑意溫存:“皇子敢一戰否?”


    那一戰,詩晚楓隻出了三劍,以凡人之身,三劍重傷造化高手。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


    明鵬不敵而逃,徒留下元瑤士兵,向來不染殺伐的雍容皇子下令:殺!


    詩晚楓隻身回到了亭子裏,被稱作‘婉兒’的女子早已不見了蹤影,隻留下了一壇剛剛溫好的梅子酒……


    這才有了後來的‘溫酒亭’。


    這段塵封了七千年的往事早就被人遺忘,元瑤和晉安也早就成為了曆史,人間不知經曆了多少代王朝更迭。


    “父親果然在這兒,”琴瑟款款走來,溫柔說道:“您的身體,好些了?”


    黃土埋到脖子的老人家,竟然是琴瑟的父親,百戰閣的老閣主!


    老閣主搖了搖頭,歎氣道:“紫衣呢?”


    琴瑟倒了杯茶,遞給老閣主,苦笑道:“怎麽每次見麵,您都先問雲紫衣,莫非,他是您老的私生子?”


    老閣主笑罵道:“你這丫頭……”


    琴瑟也不惱,笑嘻嘻地說道:“他去了七月山。”


    “七月山?”老閣主一愣:“那鬼物又有異動了?”


    “沒有,”雲紫衣現身在亭中,朝著老閣主微微躬身,說道:“您老怎麽出來了?”


    看到雲紫衣,老閣主便又多了幾分笑意,招呼著他坐,笑說道:“這幅老骨頭,再不出來曬曬太陽吹吹風,以後怕是都沒機會嘍。”


    雲紫衣沉默,不知該如何作答。


    琴瑟眼眶微潤:“小墨一定會找到‘雨霖鈴’的,父親,你,你別擔心。”


    老閣主卻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我是沒什麽,倒是你倆,這麽大的人了,什麽時候成親?”


    二人尷尬的說不出來話,琴瑟微一跺腳,臉色羞紅的跑了。


    雲紫衣也拱手告辭。


    溫酒亭裏又隻剩下老人自己,他起身,看著亭外茂盛的草木,悵然地歎了口氣,念叨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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