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前


    “郡主、郡主,軒轅將軍來了,”宮女難掩興奮的登上鏡花拱月橋,“他來找王上了。”


    “軒轅將軍?”悠揚的琴音倏然停止,芙蓉嬌顏泛起兩抹紅暈,果然看見高大俊美的軒轅-正和王兄緩緩並肩走來。美眸裏映的全是他意氣飛揚、狂狷不羈的俊顏,芙蓉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額心的朱色胎記微微發熱。


    “郡主,看來您真的很喜歡軒轅將軍,不如您請王上允婚吧!”宮女福兒掩唇偷笑。


    “是呀!請王上允婚,您就能明正言順當將軍夫人,就不用偷偷瞧著他了。”另一位宮女跟著起哄。


    “你們不許胡說,若被人聽見怎麽辦?”又羞又窘,芙蓉佯怒瞪著她們,卻沒發現軒轅-已然站到她跟前。


    “末將見過郡主。”軒轅-不卑不亢的躬身,弧形優美的薄唇似笑非笑。


    “軒轅將軍。”一時心跳呼吸全亂了拍,芙蓉心慌意亂的回禮。


    “芙蓉,”皇上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幼妹。“軒轅將軍才幫王兄打了勝仗,你可要幫王兄彈奏幾首最拿手的曲子慰勞將軍。”


    “是,王兄。”從沒如此緊張過,芙蓉按在琴弦上的纖指竟微微發顫。


    “有勞郡主了。”也不矯情拒絕,軒轅-朝她頷首微笑。


    “將軍別客氣。”眼瞳映滿他的笑顏,她連細白的頸子都羞紅了。芙蓉輕吸一口氣,青蔥玉指緩緩撥弄琴弦,動人琴韻流泄。


    那是個春暖花開的好天氣,漫天落櫻飛舞,下起粉色的櫻花雨,美好得宛如夢境,禦花園裏有她,有王兄,還有她心儀的男人。


    她心戀已久的軒轅大哥。


    “王上,您這是逼微臣了。”禦書房裏傳來充滿壓抑的低沉嗓音,軒轅-抱拳躬身,渾身繃得好緊。


    “朕將最疼愛的王妹許配給你算逼你嗎?”皇上龍顏震怒,他很容忍地望著堂下的軒轅。“軒轅-,你別不識抬舉!”


    “皇上,微臣已有婚約在身,皇上的好意,微臣銘感五內,還望皇上收回皇命。”


    “你已經有婚約了?”聞言,皇上微微眯細黑眸。


    “是,初秋時微臣將迎娶民女月係過門,望皇上成全。”軒轅-不卑不亢地回答。


    “哼!”皇上冷哼,他麵色鐵青地踅回龍座,修長的指尖不住敲著書案。禦房裏倏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靜默堂下的軒轅-堅硬如山不發一語。


    “既然你已有婚約在身,朕也不好太過苛求。”緩緩的,皇上終於開金口。


    “謝皇上恩典。”


    “慢,朕話還沒說完呢!”皇上挑挑眉,仿佛做了最大讓步。“不如這樣吧!朕總不能讓你做個不忠不義之人,你所說的月係,朕就容你收她做偏房,這樣總行了?”


    “皇上,恕微臣無法從命!”軒轅-身軀一僵,毫不猶豫地道。


    “大膽軒轅-,難不成你要堂堂芙蓉郡主做小!”皇上勃然大怒地站起。


    “回皇上的話,芙蓉郡主金枝玉葉,怎能委屈……”


    “哼!要不然你想怎麽做?”


    “隻不過微臣與月係先有婚約在前,微臣萬萬不會再娶其他女子進門,”軒轅-牙一咬,“望皇上成全。”


    “該死的軒轅-,”俊顏微微扭曲,皇上惱怒地指著他,“芙蓉哪一點比不上賤婦月係,竟容你如此糟蹋!”


    “芙蓉郡主身嬌體貴,是微臣高攀不上。”


    “你——”氣得眼前一陣暈,皇上怒氣衝衝地步下堂來,“你膽敢違逆朕的意思,難道不怕朕拔你官勳?”


    “即便如此,微臣甘願承受也不會娶芙蓉郡主進門。”


    “軒轅-!”


    “恕微臣告退。”他不留情麵的當場轉頭走人。


    “軒轅-!”


    不理會身後龍顏震怒的皇上,軒轅-長腿一跨邁出禦書房,卻不料正麵迎上麵色蒼白的芙蓉郡主。


    “軒轅將軍。”芙蓉盈盈一福,顫抖的聲線泄漏她不穩的情緒,她勉強擠出笑容。


    方才他和王兄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冷冷瞅她一眼,軒轅-拂袖而去。


    滾燙的淚珠無聲無息地滴落頰邊,芙蓉咬緊唇,心好痛,像是碎成千片萬片,他不曾用如此冷漠的態度對她。


    原來啊!軒轅將軍早有心儀的女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王妹,你怎麽來了?”皇上匆匆追出房外,一見到她傷心難過的模樣,他不免慌亂。“唉!你別哭,剛才的對話你都聽見了?”


    “……”


    “別難過,王兄一定幫你作主,叫軒轅-迎你過門可好?”


    “算了,皇上,”輕吸一口氣,她朝他綻開一抹蒼白的笑容,“感情的事無法勉強,強摘的瓜不甜,既然軒轅將軍心儀月係姑娘,我們應該成全他們……”


    “不好了、不好了,”福兒匆匆奔過長廊,麵色慌張地登上鏡花拱月橋,“大事不好了。”


    “福兒,有話慢慢說,”芙蓉拉住福兒的手,“到底是什麽事讓你慌慌張張?”


    “是軒轅將軍戰情告急,”福兒苦著小臉,“因為百鳳國地處沙漠中心,我方大軍麵臨軍糧斷絕的窘境,軒轅將軍還中了毒,聽說是被敵軍派去的奸細所傷。”


    “你說什麽?”臉色微變,芙蓉郡主倏然起身。“皇兄呢?皇兄怎麽決定?”


    “皇上他……”福兒吞吞吐吐,“皇上並沒有要派糧的意思。”


    “是嗎?”芙蓉郡主斂下美眸。她的皇兄真的很疼她呢!為了幫她出氣,不惜讓軒轅大哥困守沙漠,分明想用另一種方法逼死他。


    “福兒,我要去找皇兄,”芙蓉郡主才想走下鏡花拱月橋,立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立刻過去。”


    “郡主,您現在的身體——”福兒連忙扶住她。


    “我一定要去。”她堅持。


    她如果不去求皇兄,軒轅大哥肯定會……


    “不必了,朕已經來了,”皇上輕哼,大步跨上橋,“芙蓉為什麽想見朕?別說又是為了軒轅。”


    “莢蓉見過皇兄。”她盈盈一福。


    “免禮,”皇上連忙扶起她嬌弱的身子,“瞧瞧你,站都站不穩了,還想幫他說話,也不想想走誰把你害病了。”


    “皇兄,請您派軍糧好嗎?”芙蓉郡主幽幽低語,“聽說前方戰況危急。”


    “百鳳國離這裏有千裏遠,就算朕派軍糧,遠水也救不了近火。”皇上冷哼。


    “可以的,隻要皇兄肯派出軍糧,一定能救軒轅將軍。”


    “要朕派糧,你是為了軍情告急,還是為了軒轅-?”


    “兩者都要救。”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別傻了,朕是不會派糧的,”皇上黑眸眯細,“軒轅-既然敢拒絕你的婚事,他就必須想到有這一天。”


    “不能嫁給軒轅將軍,是皇妹福薄,”芙蓉悄悄將方才宮女削梨子的小刀握在掌心,“與軒轅將軍無關。”


    “皇妹不必再說,皇兄心意已決。”他擺手。


    “皇兄真的不肯派糧?”


    “君無戲言。”


    “那麽芙蓉隻好用命償給將軍,”芙蓉用刀鋒抵住自己的頸項,神情堅決,眼睫淚光閃動,“既然將軍是因芙蓉而死,芙蓉當然以命相賠。”


    “你這是做什麽?你這是威脅朕?”皇上龍顏大怒,氣怒地瞪著她。


    “芙蓉請求皇兄派糧。”她二話不說直接跪了下去,銳利的刀鋒在頸旁劃出淡淡的血痕。“皇妹拜托皇兄。”


    “好、好、好,虧朕如此疼你,你卻拿自己的性命威脅朕,”明白她固執的性子,皇上憤怒地拂袖而去,“朕讓你這一回,朕會派出糧草,但是你最好身強體健的活著,隻要你稍有差錯,我絕對拿軒轅一家賠你的小命。”


    “謝皇兄恩典。”芙蓉淚眼迷蒙地謝恩,難過的哭倒在地。她不是故意要傷皇兄的心,但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啊!


    “咳咳……咳咳咳……”


    “郡主,夜深了,您還是早點休息吧!”福兒連忙幫跪在佛堂前的芙蓉披上外衣。


    “福兒,有軒轅將軍的消息嗎?”


    “聽說自從皇上派糧後,我軍士氣高昂,拿下百鳳國隻是時間早晚。”


    “那麽軒轅將軍呢?他的傷勢可有好轉?”她擔心地握住她的手。


    “奴婢有將郡主吩咐的藥材托人帶過去,將軍不會有問題的。”


    “他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芙蓉眼前又是一片暈眩,她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看來她的身體是真的不行了,但是她好擔心自己若是走了,向來言出必行的皇兄真的會要軒轅大哥一家償命。


    “軒轅將軍福大命大,當然不會有事,”福兒喉頭微微發緊,“郡主,您還是先歇息吧!您已經跪在這兒大半夜了,再這樣下去身體吃不消的。”


    “不行,我睡不著……咳咳咳咳咳……”一陣突如其來的猛咳讓芙蓉咳彎了嬌軀,站在一旁的福兒急急輕拍她的背,卻難過的發現原本就纖細的郡主變得更瘦了。


    “啊!是血!”赫然看見白絹上腥紅的鮮血,福兒大驚失色的低呼,連忙攙住她孱弱的身體。“郡主你……”


    “噓,別說,別跟任何人說,”芙蓉反握住她的子,掌心冰涼的溫度令人心驚,“尤其是皇上……”


    “奴婢明白。”


    “你先幫我鋪床吧!我等一下就睡了。”


    “是。”福兒小心翼翼鬆開手,不料前腳剛離開,芙蓉卻軟綿綿地直接倒向地麵。


    “郡主——”聽見聲音的福兒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扶起她,卻感覺到芙蓉的生命一點一滴在急速流失,她梗聲大喊,“快請禦醫,郡主暈過去了!郡主、郡主,您快醒醒,別嚇福兒呀!”


    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天地不斷急旋,她想開口,卻發不出聲音。


    軒轅將軍不愛她呀!連帶她的心也死了。一個心死的人對人世還有什麽好留戀的呢?活著也隻是具空殼而已。


    隻要軒轅將軍沒事就好,隻求他平安無事……


    她像是作了場好長好長的夢,夢裏的她總是在哭,就算醒來後不複記憶,那份悲傷還是深深留在心底。


    若易長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美眸。


    原來她還活著啊!


    陌生的床頂、陌生的地方,還有疼得仿佛像被重新拚回過的身體。


    夕陽餘暉斜斜照進房裏,映滿一地金光,若易想坐起,一陣劇痛立刻蔓延四肢百骸,她悶哼一聲,吃痛的倒回床榻。


    聽見細微的聲響,假寐中的軒-倏然驚醒,急急靠近床邊,眸底盡是不會錯看的擔憂。


    “你終於醒了。”他喑啞地開口,略顯冰涼的大手覆上她額際,一向態度平靜的他難得狼狽。


    “……嗯,”見到他關心的俊顏,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湧上心間,若易不由紅了眼眶。“我竟然還活著。”


    “笨蛋!你胡說什麽,”咬緊牙,他忍不住低罵,聲音是連自己都意外的沙啞。“我曾說過不許死在我麵前。”


    那種感覺……那種錐心刺骨的感覺,他從來沒有準備百年後再來一回。


    “我本來就是薄命的人呀!你應該比誰都了解。”若易朝他擠出燦爛笑容,卻有種好想哭的衝動。


    她到底是怎麽了?還是夢見什麽了?所有的記憶斷斷續續,無法拚湊完整,她隻知道心好傷好傷,難過得無法自己。


    “不準再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軒——警告,最不想聽到她說這樣的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她不會懂這些日子來他有多提心吊膽,那是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原來癡癡等一個人清醒的日子會是如此煎熬,直到她終於能開口和他說話,他壓在心中的大石才放下。


    “軒-,我昏睡多久了?”


    “一個多月。”


    “原來這麽久啊!”若易眨眨明眸,顯得有些失神,“難怪我覺得作了好長的夢。”


    “嗯,你的確睡了很久,久得讓我以為你——”不會醒來了。最後一句話梗在喉間並沒有說出口。


    “軒-,你真的是護國大將軍嗎?”怔怔望著床頂,若易故作不經意的問。


    “嗯?”


    “你若真是軒轅-,那我該怎麽辦呢?”眼神有些空洞,她低語。


    她最最景仰的軒轅-、隻愛月係的軒轅-、不可能分心給她的軒轅-……


    可惡!連問他對她是否有那麽一點點喜歡的勇氣都沒有,淚水悄悄順著眼角淌落,她連忙用力抹去。


    她的問題深深刻在他的心版,他卻沒有答案。


    “軒-,夜魈伏法了嗎?”


    “嗯。”他輕輕頷首。


    “接下來你要怎麽辦?”他的靈魂若是百年前的軒轅-,那麽他會愛她嗎?他和她之間的距離仿佛更遠了。


    怎麽辦?他不懂她的問題。


    “你想去見轉世後的月係?”她輕聲問,語氣好空洞。


    聞言,軒轅-眸底閃過一絲驚訝。


    “你曾說有個很想見、又不敢見的人,其實就是月係對吧?”她的語氣好酸澀。“也對,曾經那麽深愛她的你,當然會想去見她。”


    “嗯。”遲疑了半晌,軒-終於應聲。


    “如果——我是說如果,”不安地咬緊唇,若易的聲音好低,卻剛好讓他聽見,“如果我不希望你去見月係,你會答應嗎?”


    別去見月係,把她當成他現在最重要的人可以嗎?他和月係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的他是軒-而不是軒轅-啊!


    他可以把愛分給她嗎?


    “我不能答應你,”這一回不再猶豫,軒-無聲歎息。“我一定要去見她。”


    “爺爺!為什麽我額頭上有這個胎記?隔壁的小毛笑我是醜八怪。”小若易踮起腳尖不開心地問。


    “別理小毛,你有這個胎記代表前世的小若易是很幸福的,”蘭爺爺笑嗬嗬的抱起孫女兒,“因為有個人很愛很愛小若易,所以在你的額心留下一滴淚,有一天他會憑著這滴淚找到你。”


    “那個人會來找我?”偏著頭,小若易不確定地問。


    “會,他這麽愛小若易,他一定會來找你。”


    爺爺騙人!


    根本沒有人在她額心留下一滴淚,根本沒有人會來找她,不管過了多久她還是孤伶伶一個人。


    “你在想什麽?”看到眼前蒼白的小臉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軒-輕聲問道。


    回過神,若易深深凝睇他隱藏在黑巾後的俊顏,熟悉的心痛又起,腦中想起讓她心碎的回答。


    我不能答應你,我一定要去見月係。


    “沒什麽,也沒什麽好想的,”若易的語氣還是同樣輕快,她將失落的情緒隱藏的很好,她踢踢馬腹,讓它走得更快些。“我們這一路不斷向西走,難不成你已經知道轉世後的月係在哪兒?”


    “景鳴城。”頓了下,他回答。


    “在沙漠的另一邊啊!”若易輕輕訝了聲,淡無血色的粉唇揚起一抹飄忽的笑意。


    “你笑什麽?”


    “軒轅將軍,你還記得景鳴城嗎?”若易回眸望他,平靜的神情瞧不出心思。“你最後一場戰役。”


    “嗯。”沒明說他討厭聽她用軒轅將軍稱呼他,感覺把他們的距離都拉遠了,軒-不著痕跡的蹙眉。


    如今他是軒-,而不是軒轅。


    “景鳴城易守難攻,讓向來無所不利的你在景鳴城遇到最大困難,苦攻三月,身負箭傷,軍糧斷絕……”


    “你如何知道?”向來不動聲色的俊顏終於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嗯?”


    “你如何知道我在景鳴戰役中曾身負重傷?”他眯細黑眸。


    知道景鳴城久攻不下不足為奇,但是知道他曾受重傷則啟人疑竇,那時他受傷一事是軍中機密,消息並沒有外泄,就怕傳出去會影響軍心。


    “我就是知道,”若易美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


    那樣清澄透亮的眸光總覺得似曾相識,他卻想不起在誰身上見過,軒-眉頭鎖得更緊。難不成他恢複的前世記憶裏遺忘了什麽?


    “軒-,”咬咬唇,若易欲言又止,說來說去還是同樣的老問題。“你就這麽想去見月係?”


    “當初不是你要我放手去做才像大男人嗎?”笑了笑,他四兩撥千金的回答。


    是,她是曾經說過。若易從來不曾如此後悔自己的大嘴巴。但是那時她還沒有……


    愛上他!


    “軒。”短暫的沉默過後,她又喚。


    “嗯?”


    “我額心的胎記,真的不是你留下的?”她的聲音很低,他卻聽得很清楚。


    有些吃驚地揚眸,冷不防迎上她複雜難解的眸光,他定定看著她額心的朱色胎記半晌,一時間自己竟也迷惑了。


    “軒-,你還沒回答我。”


    “不是我。”說不出心中到底是什麽感覺,他直覺回避她的視線。


    “是嗎?不是你。”他的回答讓她的心好傷,有種好深好深的悵然,若易黯然斂下美眸。


    是的,她問了蠢問題。獨鍾月係的軒轅-,怎麽可能是在她額心留下印記的男人?但是如果那個人不是軒轅-,她麵對他時滿溢心間的哀傷又是怎麽回事?


    她真的不懂。


    “若易,此去景鳴城路途遙遠,你病體初愈,能受得了嗎?”清清喉嚨,他換個安全的話題。


    “你想拋下我嗎?”若易反問。


    “我不是——”


    “曾說過不知道能陪我多久的你,現在打算把我一個人留下來嗎?”原來他倆還是得分開了。


    “我沒說過要把你一個人留下來。”軒-咬牙回答,整個心緒都亂了。


    “雖然我不希望你去找月係,但若是你非去不可的話,我也會陪你去的。”感覺左胸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應該是傷口又裂開的關係吧!若易忍住痛,硬是不肯喊痛,馬腹用力一夾,氣惱地走在他前頭。


    因為希望能陪在他身邊,就算心痛也要去,這種微小的奢求他能明白嗎?


    獨愛月係的軒轅-明白嗎?想去見月係的軒-能明白嗎?


    “客倌,您的藥已經煎好了,”店小二鞠躬哈腰笑得諂媚,小心翼翼捧著手中金光四射的金元寶,“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這裏離景鳴城還有多遠?”軒-將送來的藥碗放至若易麵前,溫聲問。


    “走路約莫還要十天的路程吧!若是騎馬的話快一些,三天就到了,”店小二瞄了眼坐在一旁默不吭聲的若易。“您跟夫人是騎馬還走路呢?”


    “我們不是夫妻,我們是——”話還沒說完,軒-立刻感受到若易望過來的清冷眸光,他無聲歎口氣,明白他此時說什麽都不對。“算了,你先下去吧!”


    “是,客倌您慢用。”捧著黃澄澄的金元寶,店小二心滿意足的退下。


    “怎麽不喝藥?”待店小二關上房門,他回頭問。


    “不想喝,”心情欠佳的若易推開藥碗,“天天喝藥,不管吃什麽都是苦的。”連帶她的心也是苦的。


    “你不喝藥如何養好身體?”他皺眉。


    “無論喝多少藥,我的身體也好不了,這一點你心知肚明。”離景鳴城越近,她的心情就越浮躁,明白他離開自己的日子近了。“別再浪費藥錢在我身上。”


    “就算無法根治,起碼能讓你好好活著,”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她在無理取鬧。“快把藥喝了。”


    “不喝,”倔強地抿唇,若易將小臉撇向一邊,“不喝就是不喝。”


    “你是存心找麻煩?”心頭有些惱火,他問。


    “反正你見著最心愛的月係後就會離開了,又何必假意在乎我的生死?”明知道他是真的關心自己,偏偏管不住自己的牙尖嘴利,若易酸溜溜地反問。“既然你已經打定主意要和月係雙宿雙飛,你就不要再對我好,那樣我會更難受。”


    是,她說的話很酸,但她心裏頭的苦誰能明白?


    她愛他,愛得很深很深,深得仿佛融入骨血裏。偏偏他心裏隻有月係一個人。


    月係啊!為什麽偏偏是月係?


    為什麽是她永遠也比不過的女人?!


    “你覺得我對你的關心是虛情假意?”軒-俊顏微變,聲線陡沉。


    他對她若是虛情假意,當她為自己寧願受那一劍時,他就不會駭得神魂俱散。難道她以為這一路他會比她好受嗎?他的心不斷搖擺,其中的掙紮又是她能明白的嗎?


    他放不下月係,更放不下她。眼看離景鳴城越近,他卻陷入兩難。


    見他魔魅的黑眸惱怒地瞪著自己,若易眼眶不爭氣的紅了半圈,她負氣地別開視線。


    房間裏的氣氛好沉悶,沉悶得讓人窒息。


    “……軒-,求求你不要去見月係好嗎?”不知過了多久,若易細不可聞的聲音終於響起,帶著哽咽。“我並不想和你吵架,我隻是……請你別去見她好嗎?”


    她明白一旦軒-見到月係,就會永遠離開她身邊。


    徹徹底底的離開。


    聞言,他忍不住揚眸看她。


    “求求你……”將眼淚咬在眼底,她輕聲重複。


    她一直想假裝不在乎,但終究無法做到。她在乎,她比誰都在乎。


    “你快把藥喝了吧!”沒正麵回答她的問題,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有答案,軒-煩躁的起身。


    匡啷一聲,若易用力將藥碗掃向地麵,含淚的明眸直勾勾瞪住他。她的胸口因情緒激動而劇烈起伏,額心灼燙。


    為什麽是月係?為什麽偏偏是她永遠也比不上的女人,悲傷的情緒逼得她快發狂了。


    “軒-,你非愛月係不可嗎?”若易狠狠咬住下唇,嚐到淡淡的血腥味。“對你而言,我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


    “在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一絲絲喜歡我?”聲音好輕,仿佛風一吹就散了,若易淚眼迷蒙地問。“可是我愛你啊!軒-,為了我能不能別去見她?”


    聽見她對自己的告白,軒-心頭微震,胸臆間複雜的情緒翻湧。


    “我不知道,若易,”他低啞地開口。“我分不清我對你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


    聽見他的回答,若易的心碎了,碎成千片萬片,甚至還能清楚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嗬!你真愛月係,”重傷未愈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激蕩難平的情緒,淚流滿腮的若易眼前一片暈眩,連忙扶住桌邊撐住不穩的身子。“無論我說什麽也不能阻止你。”-


    ,為什麽?為什麽你忘記對我的允諾?為什麽……


    腦中不斷響起同樣的疑問,心痛難忍的若易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暈厥。


    “你沒事吧?”軒-發覺她的不對勁,頎長的身子欲動。


    “別過來,如果你還愛著月係,就求你別過來吧!”拒絕他的碰觸,急急後退的若易背抵上床柱,她的聲音支離破碎,心中湧起好深的哀傷,已經分不清在這身軀殼下的靈魂是若易、是芙蓉,還是更久以前被他遺忘的人?


    “……我去吩咐店小二重新煎藥。”手停在半空,卻沒有勇氣碰觸她。若易傷心欲絕的神情徹底撩動他的心,卻也讓他更迷惑。


    悄然無聲地,軒-轉身離開,獨留下背他而坐的若易。隔著薄薄門板,卻是各自複雜難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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