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到處都散落著瓦礫和雜草,到處都升騰著硝煙與戰火,到處的到處都彌散著一派肅殺的血腥味。


    成片的血泊之中,士兵與平民的屍體橫生交錯,無數屍體堆積出了人的廢墟,傷痕累累的殘肢和帶血的棄槍都交錯混合在了一起,讓人根本看不出差別。


    每一條被炮火轟炸過的街道上都擁擠著掙紮逃生的難民,而他們的身後是追趕的敵軍和無情的坦克……


    我看著眼下滿目瘡痍的慘狀,心中暗想,這究竟是到了哪?


    我繼續隨風飄蕩,一直來到了一條被血水染紅的河流邊,這時我感到自己粉末狀的身體正在慢慢下落,隨後我竟踏踏實實站在了橋上!我激動的摸著自己的臉自己的手,發現都成了可觀可感的真實血肉!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借屍還魂?我想朝河裏照照我的樣子,可惜那河流已經被血水染紅。


    我抬起頭,環顧了一圈四周,河水兩岸,林立著許多殘破的酒肆茶館,戲院青樓,看得出未經戰火前,這裏必是繁盛逍遙的粉黛佳地。


    此時橋上已經擠滿了逃亡的人群,人們互相推攘踐踏,我也被人群被推到了前頭,我的耳畔充斥著難民的哭喊呼號和槍炮的轟鳴響裂,我的身邊不斷有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連忙抓住了一個正在向前跑的年輕小夥子:“這是什麽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個人一臉驚慌失措,口齒不清的支吾了幾句後,便拚命掙脫開我繼續向前奔去。


    見問不出什麽名堂,我也隻好跟著人群向前跑,一直跑到石橋盡頭,我看見了一塊摔裂在地上的匾額,匾額上麵的字跡依稀可辨:秦淮閣。


    匾額的後麵是一處類似青樓一樣的地方,無情的炮火已經將它摧殘得千瘡百孔,曾經繁盛時的碧瓦朱簷早就不複存在。


    落紅零落河中去,粉黛何處是歸途。


    望著四周的荒蕪之景,我不禁唏噓起來,隱約覺得這裏似曾相識。


    就在這時,那間殘破的妓院裏突然傳出了一陣琵琶弦音。


    那音調婉轉悠揚,旋律清新雋永,聽來有如瑤池仙音。開始時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這四周都是戰火紛飛的,怎麽還會有人有雅致撥弄琵琶。


    可隨後,我竟然聽見裏麵又傳出了用吳儂軟語唱出的評彈小調:


    “秦淮緩緩流,盤古到如今。”


    “江南皆錦繡,金陵風雅情。”


    “三山瞻園裏,二水白鷺洲。”


    “當年明月在,今夕照何人?”


    那聲音就像江南溫柔的水波,使人在恍惚中心生醉意。


    正當我被這深深感染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機械轟鳴,我朝後看去,發現遠處有一輛印著當年侵華日軍標識的坦克正向我駛來。


    秦淮?金陵?侵華日軍?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死後的靈魂竟然飄到了這裏啊。


    1937年,淪陷後的南京。


    是的,就是這裏了,依河而立的水榭樓台,擁擠慌亂的逃亡人群,婉轉悠揚的評彈小調……這些都像極了我之前反複出現的那個夢裏的場景——淪陷後的金陵城。


    那麽是不是還有一個捧畫的神秘女人呢?


    果不其然,琵琶聲止的後沒過多久,我看就見硝煙彌漫的青樓門中漸漸走出來一個的捧畫女人。


    一切都和先前夢裏出現的場景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下我終於看清了她的麵容。


    這個女人二十五歲上下,身著一席寶藍色琵琶襟旗袍,膚若凝脂,麵容姣好,給人感覺帶著一股天然的靈秀之氣。


    “等了這麽久,你終於來了。”那女人開口淺笑道。


    真的很難想象,在這種戰火紛飛,所有人都疲於奔命的情況下,那女人竟還能表現得如此淡定。好像她隻是一個來去匆匆的過客,這場戰爭與她毫無關係。


    我指著不遠處就快碾壓過石橋的日軍坦克說:“這裏很不安全,我們快走。”


    那女人搖了搖頭,隨後將手上捧著的畫交給我說:“這是你的東西,拿好。”


    我接過手裏的畫卷,低頭看了一眼,這畫卷十分古舊,被一根綠色的綢帶捆紮著。我來不及再細問別的,既然你說是我那就是我的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後麵的日軍坦克就像頭發了狂的野獸,在血腥味的刺激下不斷咆哮著,炮火肆虐,流彈紛飛,四周逃散的平民一個接著一個倒在了血泊之中,慘痛的呼號聲不絕於耳。


    我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臂大喊一句:“來不及了,快跑!”


    其實我是不用逃跑的,因為我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我完全可以站著不動,讓炮火將我摧毀成碎片,然後隨風飄蕩到奈何橋邊。


    但我沒有這麽做,存在即合理,既然我來了,就一定有來的意義。


    我和那個穿旗袍的女人一直跑到了一處斷垣的邊上,整個過程中她沒有說一句話。


    “看見街對麵的那個紅十字安全區沒有?我們逃進去應該就安全了。”我喘著粗氣對身邊這個陌生的女人說。


    那女人也不回話,隻是一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感到有些尷尬,隻好自己接下話繼續說:“現在街道上有一隊日本兵,我們先藏在這,等他們走後你聽我的口令,我們一起衝過去。”


    我說完後那女人還是不回話,正在我感到無奈時,她突然指了指我的身後。


    我回頭看去,心裏頓時一驚,我身後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端著刺刀的日本兵!


    那日本兵戴著副眼鏡,一臉稚氣,看起來參軍前是個學生,不過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殺紅了眼,刺刀上不斷滴著鮮血,根本就是頭發了瘋的野獸。


    當殺戮成為一種麻木的司空見慣,心底的惡魔便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喚醒。


    日本兵口中不斷吼叫著什麽,我雖然聽不懂,但知道他下一秒就要將刺刀紮進我的胸膛。


    我決定先發製人,當下猛撲上去搶奪他手裏的步槍,對方也不是善茬,我們很快就激烈的扭打了起來,混亂爭奪中,我突然聽見槍聲響了。


    開始時我還以為是那日本兵扣動了扳機,但當我發現那日本兵的胸口多了一個窟窿時,就知道不是他開的了。


    這日本兵胸口中彈,說明子彈是從我的後麵打來的,難道是還留在城裏的中國士兵開的槍?


    我隨即轉頭看去,但眼前的一幕否定了我的想法,我看見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手裏正握著一把冒煙的槍。


    “你……”我剛開口,那女人就做了個打斷的手勢說:“雖然你不是一個人,但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還沒聽明白那女人說得是什麽意思,街道上聽見槍聲的日本兵就發現了我們,他們怒吼著朝我們一步步逼近,我連忙拾起地上那把步槍,朝著那幾個日本兵胡亂放了幾槍,對方也立刻反擊,一時間,密集的子彈向我打來,要不是借著身子前麵的斷垣做掩體,我恐怕早就被打成了篩子。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我邊瞄準前麵的日本兵,邊學著影視劇裏英雄的樣子對身邊那女人喊了句:“你先走,我來掩護。”


    可令我詫異的是,那個穿著旗袍的女人竟然直接在我麵前慢慢羽化消失。


    徹底消失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我還想再問些什麽,可眼前人已經無了蹤影。


    她是誰?


    她從何而來?


    她又去向何方?


    正當我還在費解時,街道上的日本兵突然向我扔來了一枚手榴彈,刹那間我的周遭火光爆裂,我痛苦大叫了一聲,趕覺自己的身體在刹那間變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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