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說了此話,屋子裏便頓時陷入了沉寂,此時,七少爺的哭聲便顯得格外響亮,竟然老太君打了個寒顫,“快,來我這裏,讓奶奶抱抱。”老太君抱著哭鬧的小孫子,又是親又是哄的,可怎麽也止不住他的哭泣,“奶娘是做什麽吃的?!”


    站在一旁地奶娘聽到老太君怒斥,立馬顫巍巍地跪到了她麵前,“回老太君的話,七少爺一直養在張姨娘身邊,平日裏哭鬧起來也隻有張姨娘哄得住,所以……”


    聽了這話,老太君也隻是歎氣,“罷了,總歸張氏是不能留在侯府的。”她轉頭對著侯夫人說道:“你既是嫡母,這孩子本該就養在你身邊,如今便接過去吧。”


    侯夫人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厭惡,但也笑著點了頭,“媳婦會好好教養的。”


    她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落在了芸生眼裏,心裏不由得可憐這孩子,哪個女人會真心待自己丈夫與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呢?且以侯夫人平日裏對五小姐洛瑾的態度便可以看出來,她並不能將妾室出的孩子視為己出,若不是洛瑾得老太君喜愛,怕是也過不了這麽好的日子。而且,侯夫人是知道張姨娘與自己兒子的苟且的,此時隻怕恨不得吃了張姨娘的骨頭,又怎麽可能善待她的兒子呢。


    “就是可憐七弟年幼喪母了。”洛錚本一直不說話,此時他走到老太君身邊,坐了下來,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小奶娃的臉蛋,不想他卻哭得更厲害了,“七弟再這麽哭下去,怕是嗓子都要哭壞了。”


    “如此……”侯夫人說道:“媳婦便先去安排張姨娘的事情了,先移出府再說,省的侯爺回來了過了病氣可怎麽了得。”


    老太君點了點頭,侯夫人轉身便要離開。此時,若再不動,事情就真的成了定局了……芸生卻突然覺得自己頭腦發熱,倏地就走了出來,對著老太君行了個禮,“夫人,老太君!奴婢剛才去看過了,張姨娘並不是患了麻風病,或許還有救!”


    還不等老太君答話,侯夫人便轉身驚詫地問道:“恩?你說什麽?”


    老太君麵色平靜,讓奶娘將七少爺抱走,也悠悠說道:“你說說看。”


    “張姨娘的病狀一眼看去像是麻風病,其實並非如此。若是仔細觀察了會發現,她的脖子與臉蛋都是沒有發病了,哪有麻風病隻發在身體上而不發在臉上脖子上呢?”芸生看了侯夫人一眼,見她神色雖淡定,眼神卻飄忽不定,看著地麵一動不動。“奴婢大膽,去摸過張姨娘的脈,更是肯定了她並沒有患麻風病,且她脈象平穩,除了有些內火外,再無其他病症。”


    “怎麽會?”侯夫人喃喃說道:“張姨娘那樣子看著著實駭人,且大夫也來看過了,說是……”


    “去把她帶過來。”不等侯夫人說完,老太君便吩咐道。


    “不可。”侯夫人連忙攔了下來,焦急地說道:“若她真是患了麻風病,過了病氣給老太君,這份罪責可無人擔待得起,且一個丫頭說得話,老太君不必太放在心上,到底大夫也是看過了的。”


    “大夫也會有看錯的時候,且我相信芸生這丫頭,帶過來看看也才安心,畢竟是七少爺的生母,伺候了侯爺這麽些年,不可草率。”說完便吩咐莊媽媽趕緊去把人帶過來。


    眼見莊媽媽去了,侯夫人拿出絲絹擦了擦眼角,看著芸生問道:“你真沒看錯?這等事兒可玩笑不得。”


    “奴婢可認定張姨娘沒有患麻風病。”芸生說得平靜,可心裏卻十分忐忑。眼前這個問她話的人,可能心裏正在怪她壞了自己好事兒,可即使在古代做一個丫鬟的芸生,也始終拋棄不了一個醫生的本能,但這已經是她全部的勇氣了,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出身孕的事。


    “如此便最好。”侯夫人望著窗外歎了口氣,“我自然是希望張姨娘安好的。”


    不久,莊媽媽便帶著張姨娘過來了,洛錚不動聲色地到了裏間。老太君一見張姨娘頭發散亂,淚痕滿臉便有些不忍,對吉煙說道:“給她看座。”


    而張姨娘被關了一個上午,已經想象了無數遍自己被攆出侯府後慘死的下場,便有些神智模糊了,見到了老太君便跪到了她麵前,“老太君救妾身啊!您最是慈悲了,求您救救妾身啊!”


    “你且先坐著。”老太君雖神色嚴肅,但她這一句話卻對張姨娘有奇效,似乎從語氣中便聽出了自己還有救,便抽泣著安靜了下來,隻是渾身騷癢難耐,也顧不得儀容了便撓起癢來。


    芸生見她不再苦惱了,便走上前掀開了她的衣袖,仔細檢查著,又把了脈,這才說道:“老太君,夫人,奴婢認為,張姨娘所穿衣物或許有問題。”


    瞬間,侯夫人臉色便失了血色,但也僅是眨眼睛,便用絲絹捂了嘴,做出一副驚詫地表情。


    “什麽?!”張姨娘一聽,雖驚呼了出來,但哭花的臉上卻透出笑容來,小嘴微張,死寂的眼裏透出了光芒,“我!我沒有得病!”


    “吉煙姐姐,麻煩帶她下去把這身衣服換下來。”芸生又對莊媽媽說道:“麻煩媽媽命人將這身衣服漿洗了,用的水要端上來。”


    吉煙與莊媽媽都去了,侯夫人坐在老太君身旁,看著芸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你這丫頭倒還真有點本事。”


    芸生此時不知說什麽,便隻垂首斂目。侯夫人見她不說話,又回頭對張媽媽說道:“皓兒該喂奶了吧?最近他總是貪睡,你回去瞧瞧,別讓奶娘忘記喂奶了。”


    張媽媽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吉煙帶著換了衣裳的張姨娘出來了,莊媽媽也帶著端了洗過衣服的水的丫鬟進來了。那水一被端進來,散發的刺鼻味道便讓眾人掩了鼻子。“這是個什麽肮髒東西趕緊扔出去!”侯夫人掩著鼻子,緊蹙眉頭,說道。


    “無妨。”老太君始終淡定,“芸生你且瞧瞧那水。”


    芸生走到那盆水前麵,見沉到水底的米漿已經成了黑黃色,心中便有了定論。早在她看出張姨娘並非麻風病時便想到,曾經看的古書《冷廬醫話》中便記有一例,用樟木屑舂成的粉塗抹在人的貼身衣物上便能使其過敏,製造麻風病的假象。“老太君,奴婢可以認定,張姨娘並非患了麻風病,而是衣物裏被人塗抹了樟木屑舂成的粉,此粉末若直接接觸肌膚,便會騷癢紅腫,看起來極似麻風病。但實則無礙,隻要扔了這些衣物便也就行了。”


    張姨娘一聽,也不知是慶幸自己不用死了還是氣憤有人要害自己,竟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老太君見狀,歎了口氣,連忙叫人將她抬走了。“你可確定?此等大事不可玩笑。”


    “奴婢確定,許是之前來的大夫並未仔細斟酌,這才誤診了,老太君若是不信,便再找個大夫來瞧瞧吧。”


    老太君也不說話,靜默地打量著芸生,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信你,讓張姨娘修養些日子便知道好歹了。但為了穩妥,還是去請個仔細的大夫來看看。”末了,又看著侯夫人,“你請的是什麽大夫,竟這樣不仔細,差點就害了一條人命。張姨娘雖隻是個妾室,但也為侯爺生下了子嗣,又向來規矩,若是被人就這樣害了,侯爺不知道得多傷心!你且好好徹查,看看是誰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在侯府裏為非作歹!”


    “媳婦治理侯府不周是媳婦的錯。”侯夫人又一次被夫人斥責,立即戰戰兢兢地跪了下來,“媳婦一定將那歹人揪出來,平了張姨娘的委屈。”


    老太君合眼,許是累極了,不想再過問此事,便揮了揮手,“下去吧。”


    侯夫人站了起來,竟有些眩暈,身邊的丫鬟沒扶穩,眼看就要倒下去,芸生眼快,立馬就扶住了她,“夫人小心!”


    “無礙,你好好服侍老太君。”侯夫人站穩了,便急匆匆地走了,看著她雍容的背影,芸生心裏竟有些發涼……是她!芸生突然一個激靈,心裏猛然一涼。若說如今誰最想趕張姨娘出侯府,除了侯夫人又能有誰?不說她平日裏得侯爺寵愛,就單憑她與自己兒子的事情,若是敗露了,自己兒子在侯爺和老太君心裏的地位可就大打折扣了。所以這次極有可能是侯夫人想把張姨娘弄得遠遠的,若是直接讓她暴斃,怕是侯爺寵愛張姨娘會好好追究,實在冒險。而以麻風病的借口送走她,隻要不出岔子,便是算穩妥的。想到這裏,芸生感覺自己後背出了冷汗,自己太衝動,沒有思前想後,無意中可能已經得罪了侯夫人了……


    再回頭時,老太君已經躺了下來,眉頭蹙成了川子,吉煙在一旁輕輕的為她按著肩膀。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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