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觀中,丹辰子安然落座,笑望著蕭勉。


    看了眼侍立在丹辰子身後的青丘子,蕭勉吞了口口水。


    桀驁不馴如青丘子,在丹辰子麵前,倒是老實巴交啊!


    青丘子的秉性,蕭勉還算有些了解,這頭化形青狐可不是什麽善茬,殺人放火,樣樣敢幹。


    能讓青丘子如此乖巧,隻能說明:丹辰子比青丘子還狠!


    “你,終於來了!”


    “丹辰老祖,在等小子?”異常審慎的,蕭勉輕聲問道:“前番小子曾登頂無量峰,老祖何不喚我進來?”


    “前番,時機未到!”頗有些高深莫測的,丹辰子對著蕭勉笑道:“你我雖是初見,但早在二十年前,老道就聽說了你的大名,對於你的品性,也略有所知。如今你不請自來,想必是有求於人吧?唯有如此,老道才能和你好好談談啊!”


    三言兩語,丹辰子道破了心思。


    蕭勉聞言,眉頭一皺:又是個老狐狸!


    顯然,丹辰子早就有求於自己,卻因為時機未到,一直避而不談,直到自己找上門來,才算是自投羅網!


    隻是若自己今日不到無量峰,他莫非一直就不找自己?


    蕭勉才這麽想著,丹辰子已然摸出一麵銅鏡。


    銅鏡呈八棱形,鏡麵渾圓,外側鐫刻著八卦符文。


    “此物,乃是我道家另一件重寶——八卦顯影鏡!”


    “敢問老祖:此寶鏡有何逆天神效?”


    “此寶一不能克敵製勝,二不能延年益壽,所為者,不過是徒添一樂罷了!”


    言辭間,丹辰子雙手摸索著那麵八卦顯影鏡,好似在摩挲情人的絕世容顏。


    蕭勉情知丹辰子不會無的放矢,便將目光鎖定在了八卦顯影鏡上。


    下一刻,原本黝黑如鐵器的八卦顯影鏡,陡生神光。


    神光凝定,顯化出一人來。


    那人麵目模糊不清,看不真切,然則蕭勉見之,卻心神一動:看那人行進間的氣勢,分明就是他蕭勉本尊!


    再看真切一些,那人正在昂首走入無量觀!


    莫非,這是自己進入無量觀的投影?


    不對!


    之前自己進入無量觀時,分明是由青丘子親自帶領的,為何這鏡像中,隻有自己,卻無青丘子?


    再一結合丹辰子之前雲山霧罩的言辭,蕭勉目光一動。


    八卦顯影鏡?


    果然是好寶貝!


    若是蕭勉猜測的不錯,丹辰子手中這麵八卦顯影經,竟然如光音尊的靜夜鍾一般,可以預測未來!


    “這隻是一個可能性!”


    “……,即便如此,怕也是諸多變數中最小的那個吧?”


    “你竟然能知道變數和定數的道理?”花白的眉毛一抖,丹辰子收起八卦顯影鏡,言歸正傳:“不妨開門見山吧!”


    “好!”點了點頭,收束雜念,蕭勉道破了今日登門的緣由:“我以驚蟄之名,願與無量山締結盟約!”


    “驚蟄?沒聽說過!若是你南越蕭勉,還更有分量些!”


    “我已表明心跡,未知老祖,有何想法?”


    “盟約,沒問題!說實話:就算你不來找我道家結盟,我道家也會去找你結盟!”一言既出,丹辰子已經同意了蕭勉的結盟之說,蕭勉看著丹辰子,靜待對方把話說完。果然,就聽丹辰子繼續說道:“老道也有一事想求,望小友成全!”


    “老祖請直言!”


    “請你——殺了我!”


    “什……什麽!?”


    這一下,別說是蕭勉了,便是青丘子,也臉色大變。


    卻是丹辰子自己,古井無波。


    “老道我修道至今,已有八百餘年,曆經上次靈戰浩劫,始知我輩修士,不過是靈界圈養的一群羔羊。浩劫當世,遍地芻狗,妖魔鬼怪,都不過是螻蟻,又何況我等區區凡人?”話到此處,丹辰子氣勢一轉,由低沉轉而激昂:“然生逢此大爭之世,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唯有一戰,方是歸宿!”


    “老祖所言,正是我想!”


    “可惜——老道怕是無緣下一次的靈戰了……”


    “師兄!您……您的身體……”


    “前番靈戰,青丘你不過是一頭四階狐妖,我不過是一個金丹小修,若非恩師舍命相救,你我早已重入輪回!然則,你畢竟是妖族出身,身強體健,舊傷不存,我卻終究是動搖了根基,能夠苟延殘喘,存活至今,實在已經是得天之幸!”


    “……”


    “眼看著靈戰將近,我卻無緣出戰,我恨啊!”就在蕭勉和青丘子盡皆無言間,丹辰子朝著蕭勉輕笑出聲:“本來,我已經死了這條心,不過你的出現,讓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還請老祖明示!”


    “兵解!”


    兵解!


    所謂的兵解,便是死!


    道家所謂的“兵解”,有羽化飛仙的附會。


    但若真的靠兵器就能成仙,誰還不玩命地捅自己兩刀啊?


    眼見丹辰子不似作偽,蕭勉情知對方必有後手。


    “兵解之後,轉修鬼道!”


    果然,丹辰子一語驚人過後,又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丹辰子,在明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無緣靈戰的情況之下,竟然異想天開地打算自行了斷,然後轉修鬼道。


    隻是就算一切都如丹辰子所料,他真能成功地轉修鬼道,轉修鬼道之後,丹辰子的一身修為也會七零八落。


    靈戰浩劫,丹辰子又能出幾分力?


    轉修鬼道,可比奪舍重生還要慘烈的逆天之舉啊!


    等等!


    難道,這就是丹辰子有求於自己之處?


    “老道聽說:你有長生水?”


    “……,不錯!不過已經所剩無幾!”


    蕭勉這話,倒並非虛妄。


    為了救傅青瓊,蕭勉幾乎將身上的長生水揮霍殆盡。


    當然,因為這些長生水都是從蕭勉金丹中孕育而生,也因此,假以時日,蕭勉又可以獲得新的長生水。


    “放心!老道不要你的長生水!就算有長生水,老道如今也用不上了!”丹辰子的情況,顯然已經壞到了極點,便是長生水,也是積重難返,就在蕭勉不明所以間,丹辰子道破了玄機:“老道要的,乃是與長生水相生相克的不死土!”


    不死土!


    原來,這才是丹辰子的目的!


    不死土,不光是培植靈植的絕佳靈土,同時,也是鬼道修士眼中最最極品的頂尖靈材之一。


    不光如此,不死土還有諸般神效,堪稱逆天。


    如丹辰子所言,若有用不死土將他的七竅封死,再行兵解,他便會生氣散盡,死氣不失,順利轉修鬼道。


    如此一來,可保轉修鬼道的丹辰子靈智不滅。


    單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丹辰子保住大半的實力。


    當然,若是尋常修士,單靠不死土是無法順利轉修鬼道的,另一個原因,便在丹辰老祖,他本身天賦秉異,乃是傳說中十大鬼體之一的玄陰鬼體!


    由此玄陰鬼體為憑,再借助不死土和一些秘術,丹辰老祖才行險一搏。


    何況靈戰畢竟還沒有來臨,假以時日,轉修鬼道的丹辰子,說不定真地能夠以全新的姿態,參與靈戰。


    蕭勉才這麽想著,丹辰子再度取出了那麵八卦顯影鏡。


    依法施為,八卦顯影鏡上出現了一個全新的身影。


    就見那人身穿一襲墨黑色的長袍,禦使著丹青雙劍,於無量峰頂,劍指四方,威壓六合。


    那人的長相,看不真切。


    但是隱隱然的,蕭勉卻篤定:那人,正是丹辰子!


    冥冥中的未來,丹辰子成功轉修鬼道,參與靈戰。


    “小友,可願助老道一臂之力?”


    “……,好!”


    一言過後,蕭勉取出一個瓷瓶,遞到丹辰子麵前。


    躬身行禮,蕭勉告退。


    瓷瓶中裝的,正是不死土。


    至於驚蟄和道家的結盟,也在同時定下了基調。


    就在蕭勉走下無量峰時,一聲聲悠揚的鍾聲響徹無量峰,整個無量峰,似乎都籠罩在了一團悲愴中。


    隻因為,道家太上長老之一的丹辰子,壽終正寢!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四野,不脛而走。


    此時的蕭勉,則已經離開無量峰,登頂岱宗山。


    迎接蕭勉的,乃是儒家五元常在中排行第三的趙元禮。


    稍一打聽,蕭勉這才知道書生剛剛動身去了無量峰,耳聽如此,蕭勉也不走了,就在岱宗山稍等片刻。


    丹辰子既然選擇了死亡,自然是有完全之策的。


    果不其然,不過一刻鍾的樣子,書生就去而複返。


    “你小子怎麽來了?”


    “小子見過尚師!不知上次那片龍鱗……”


    “龍鱗?”被蕭勉這麽一打岔,書生的心思從丹辰子的死訊上轉移回來,取出那片冰火魔龍的龍鱗,書生搖頭苦笑


    :“此物品質絕佳,若能為我所用,當可成就一宗無上秘寶!”


    言外之意,便是連書生也拿那片龍鱗束手無策。


    並非不想動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前輩當日不是曾言,要煉製此物,必須用水煉之法嗎?據我所知:普天之下,水煉之法,一家獨盛!”


    “這……,你是說祥福商會謝家?你不明白!”


    “尚師!您老對祥福商會,似乎一向有些成見。小子曾經遊曆楚郡,於天下城中,更是寄居日久,不瞞您說,小子和祥福商會幾位長老,都有過接觸,尤其是謝家老祖,分明是個外冷內熱的直腸子,您莫非和謝老爺子有什麽過節?”


    “這……倒也沒什麽過節!”


    話雖如此,然則書生的臉色卻將他出賣得一幹二淨!


    書生本就方正,不善作偽。


    如今看書生一臉便秘的樣子,若是他和謝家之間沒什麽齷齪,打死蕭勉都不相信!


    “前輩!如今丹辰老祖不幸仙逝,道家隻有青丘老祖獨木難支。白家老祖也是壽元將近,一個不好,便會在靈戰前撒手人寰。您好不容易修煉到元嬰高階大修士的境界,若是不能更進一步,將來的南越,誰還能一呼百應、一言九鼎?”


    “……”


    “若能好生利用這塊龍鱗,絕對可以煉成一宗冰火同爐的神兵利器,前輩的戰力,也才配得上大修士的稱號!”


    “……”


    “就算不提靈戰浩劫,單說不久之後的東海動亂,我南越州若是沒有尚師您居中坐鎮,南越弟子,凶多吉少!屆時,麵對那些東海妖王,尚師打算用初階法寶和他們對抗嗎?”


    “……,好!我明白了!”


    在蕭勉連哄帶騙又驚嚇之下,書生終於敗下陣來。


    隻是緊接著書生說的話,卻讓蕭勉大跌眼鏡。


    書生和謝家,還真沒什麽過節,非但如此,真要算起來,書生和謝龍謝老爺子,還是沾親帶故呢!


    卻原來,當日隨同書生遠嫁南越州的奇女子,正是謝龍一母同胞的幼妹——謝家曾經的小姐!


    如此算來,謝龍還是書生的大舅哥呢!


    怎奈當時的書生,也是一表人才,更難得的是一身天生傲骨,腹有詩書氣自華。


    當時楚郡天下城中,不光謝龍之妹對書生高看一眼,便是赤練霓裳的大女兒也對書生青睞有加。


    就為了這件事,謝家和赤練家差點打起來。


    最終,書生和謝龍之妹形同私奔一般,跑回了南越州。


    再說那奇女子,本也是根骨出眾,若非身處南越州此等靈氣貧瘠之地,要順利凝嬰,也是板上釘釘之事。


    就為這件事,書生總覺得是自己害了愛妻。


    也因此,對於謝家,書生心懷一份愧疚之心。


    聽完這段陳年往事,蕭勉唏噓之餘,搖頭苦笑。


    看來,這件事情也隻能能者多勞了……


    誰讓書生是南越州絕無僅有的大修士呢?


    來日出兵東海,書生身為南越州最拿得出手的大修士,必定是要帶隊出征的,屆時,若是還動用《尚書》對敵,能不能克敵製勝姑且不論,絕對會讓那些有心人笑掉大牙的。


    難得冰火魔龍的龍鱗極度契合書生所用,蕭勉就算是跑斷腿,也必定要把這好鋼用來刀刃上!


    想到這裏,蕭勉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隨手一翻,蕭勉手上多出兩樣東西,一件,是從聚寶閣中花費兩萬萬中靈買來的《風靈九卷》,另一件,則是得自祖龍居無名深潭下的那方無價之寶——八階萬年風靈白玉!


    《風靈九卷》,作為風屬性極品功法,不光有功法、道術、神通,還有與之相契合的一整套法寶。


    便如五靈劍之於《五行劍典》,《風靈九卷》中也記載了這麽一套配合法寶——風靈九護!


    這風靈九護,並非攻伐利器,乃是輔助法寶。


    一套九件,件件都是防具護具,並無飛劍之類。


    蓋因為修士聯係《風靈九卷》,發揮出來的道術法術神通的威能,比之尋常高階法寶的全力一擊猶有過之。


    既然已經如此生猛,還要飛劍作甚?


    也因此,風靈九護的目的,便是保護修士。


    至於那塊萬年風靈白玉,則是煉製風靈九護的絕佳靈材,若是不能物盡所用,蕭勉都覺得可惜了……


    將這兩件事物交到書生手上,蕭勉隻說讓書生先練練手,找找感覺,他自己,則馬不停蹄,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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